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盗墓笔记 瓶/邪](原著风)千灯幻夜》作者: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文案 《盗墓笔记》瓶邪同人。剧情可以看成是接盗八,也可以看作独立。 现代、耽美向。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耽美文,因为所有事情的起因是源自吴邪对张起灵放不下的情感。 但是它也不能算做完全的耽美文,因为故事情节占比很重,而且最后的结局,并不是传 统意义上的“谁跟谁在一起了”或者“从此王子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种结局,而会是比较现实的结局。现实的意思就是故事应该发展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的。 最后,祝各位看文愉快! 失踪了一年的吴邪一身破烂出现在杭州车站,记不起从前的事,却总是梦见那个叫做张起灵的男人。本以为可以在杭州安然生活,却再一次遭到绑架。无法遏制的梦和绑架背后的势力,巧合地指向同一个目的地:长白山。而连接这一切的线索,似乎就是那只会呼吸的鬼玺。在解语花的帮助下,吴邪决定主动出击,循着手里的线索,找到鬼玺的断痕,再探一次长白山。 先前的谜团还悬而未解,后面的谜团却又一个个涌现。 那失踪的一年吴邪曾经遭遇过什么?当他最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又将面对什么? 不期而遇的团队。 各怀鬼胎的盗友。 诡异、强大、未知的力量。 有人说用他一生换吴邪十年天真, 却不知在他当年离开的时候, 吴邪就已不可能再天真...... 吴邪:张起灵,我终将历经千山万水,赶来与你擦肩而过,生死殊途。 张起灵:吴邪,我所有的视而不见假装冷漠,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爱你的方式。因为我只想让你在人世间安稳快乐,沐浴日出月落。 张起灵:我伫立在万川之上,俯瞰天地苍茫,感受万物镜生更迭,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哦只是一片虚无。唯一让我觉得这样的轮回还有意义的是你,吴邪,我爱你。无法化解,无从克制,无可逃避地,爱你。 张起灵:我曾经接受过的训练让我本能地去避开所有丑恶的东西,却没让我学会怎样避开一切美好。所以吴邪,我不懂怎样避开你。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闷油瓶,吴邪 ┃ 配角:胖子,解语花,黑瞎子等 ┃ 其它: 文章类型:衍生-纯爱-近代现代-小说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24231字 ====================================================================== 第一卷 ★ 八面来风 ★ 第1章 CHAPTER (1) 我叫天真 “列车前方到达杭州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温柔的声音,车厢里开始骚动。性急的已经站起来动手收拾行李,一只脚从我身边跨过去,从角落里拉出堆放的红白蓝塑料袋。 我缩在角落里睡得迷迷糊糊,丝毫没意识到背后靠的那堆行李袋正是别人的。有人拿脚拨了我一下,说道:“让让,让让!”弯腰就来抽那几只大包。我还没醒透呢,感觉背后一空整个人就贴着口袋一起滑倒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沉得好像自己从一场幽冥般的梦里醒来,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我占领了一个角落,拿一张废报纸垫在屁股下面,靠在座位和扶手栏杆中间的行李堆上好像睡了很久,醒来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红白蓝塑料袋的主人赶着下车,跑过来抽走了他的行李,抽得我身子一歪狗(河蟹)吃(河蟹)屎一样趴在了走道上。 这一趴,还真把我趴醒了。靠走道座位上的小姑娘唧唧嘲笑我,我也没有功夫理会。赶紧趁没被人踩扁爬起来。 屁股刚腾空,突然听见一声断喝:“站住!”然而整条走道咚咚咚咚颤动起来,我疑惑地边爬起边扭头去看。 好家伙!车厢那头一人正冲着我狂奔而来,推开走道里站的人群,龇牙咧嘴地撞过来。眼看就要撞在我身上,那家伙“嘿呀”大叫一声,竟然以刘翔跨栏的姿势从我头顶上跨了过去!亏得我反应快速,马上抱头又趴回去,不然非给他踢残不可。 你大爷的,居然把小爷当成百米栏,在火车上玩比赛!我立马直起身来想要叫住他,突然后面传来一姑娘的惊呼声,心说小爷还没上位,这就欢呼开了?转头一看,立即眼前一花跟另一个同样速度冲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胸贴胸,头碰头,只差没嘴对嘴。 我被那家伙冲击的力量扑倒,还没反应过来就跟他抱成一团滚在走道上。跌倒的时候我的后脑碰在座位的扶手,于是跌得我七荤八素简直要昏过去。又是没来得及反应,撞我的人已经手脚并用爬起来往前跑去,几乎是从我身上踩过去的。 混乱中有个好心人过来扶起了我,等我睁开眼睛一看,火车上的乘务人员绽开一个极其公式化的笑容,问我:“先生你没事吧?” 我一手揉着脑袋一手捂住胃部,心说你给人又撞又踩地来一遍试试有没有事。不过面上我还是龇着牙硬说没事,就想缩回角落去继续睡觉。 列车减慢了速度,即将进站。 没想到乘务员大妹子居然对我说:“先生你能出示一下车票吗?” 啥?我扭头看了看她,大妹子正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我。我顺着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了一遍,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居然只能以破烂来形容。难怪要看我的票了,敢情当小爷坐霸王车呢! 我气呼呼地伸手到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咦?袋子居然破了一个洞!好大一个洞,我整只手都伸进去了!有没有搞错?我慌忙又掏了另外一个口袋,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妹的我不仅没有票,根本就是身无分文! 大妹子看我出丑,似乎是证明了她的猜想,脸色明显有点嘲弄。又说:“如果你没有票的话需要补票,身份证带了吗?” 身份证?我心说小爷这回阴沟里翻船了,大概刚才那两个人就是传说中的飞贼,瞬间就把我整个掏了一空。可我穿得破破烂烂要是这么跟她说,可信度估计也很低。只好装模作样地继续翻口袋,脑子里快速盘算应对措施。 大妹子显然已经没耐心了,她心里估摸着已经把我当成“偷渡客”了,冷着脸说:“是不是身份证也没有?你叫什么名字,证件号码多少?我叫乘警来帮你查一下。” “我叫——”话到嘴边突然脑子一抽,硬生生把个到嘴的名字给掐灭了。我支支吾吾地想了一会,突然听到脑海里有人对我说话似的,有个男人低声浅笑说着:“其实,我很喜欢听别人叫你天真。”于是我一拍脑袋大声道:“我叫天真!” 话一出口,边上有人发出嗤笑声。大妹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愤怒,以及不耐烦的表情。她拨开对讲机直接呼叫乘警,说这里有人逃票,而且态度不好戏弄乘务员,请乘警快速来第九节车厢核实情况。 火车况且一声,终于停在了站台。车门打开,到站的旅客前胸贴后背推挤着下车。 我心说不好。被乘务员这么一搅我忽然发现自己貌似真的不太对劲。我想不起来我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她说的身份证号码,名字,对我来说,好像都是陌生的名词。而且我为什么弄得一身破烂狼狈不堪,也完全没有印象。 乘务员示意我站到旁边,让过道里的乘客下车。很多人擦着我的肩膀走过,用一种难以描绘的眼神瞟我。对讲机里传来话音,乘警叫乘务员等着,先让下车的人走完了再过来。乘务员回了句“好的”,拿一种看囚犯的眼神看住我。 我被她看得心里一紧。你妹的还真当小爷是贼了,不过我这说不清的情况,一会儿乘警过来,不定要把我怎么样呢。看着最后一个乘客走向门口我突然心生一计,说不清我还躲不起吗!一把推开乘务员拔腿就朝门口跑。乘务员想不到我突然发难,哎呀叫了一声竟然也没反应过来喊门口的人员截住我。 我冲出车门逆着等待上车的人流推挤,猫腰钻入人群像鱼逆水一样地往前跑。在我跑出地下道的时候火车正好开动,乘务员和乘警怎么也不可能跟下来了。正得意着,人已经到了出站口。我跟在人群后头,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卡口也要检票。顿时懵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这样?挠着头也不敢过去,正在铁丝网下转悠,突然看到铁丝网下面钻出一只狗来。心里嘿嘿一笑,小爷我捞偏门走可以吧? 出了站,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广场上拍着脑袋望天。火车站的大楼上,杭州两个大字明晃晃地挂住我的视线。 头一阵阵发疼。杭州,很熟悉的地名,我在哪里听过呢? 一道闪电劈过脑海,有个男人的声音低声跟我说着:“你要去杭州——找一个叫做吴邪的人,然后——” 然后?然后? 我捧着快裂开的脑袋,然后呢?妈的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跟我说话,说得不三不四前言不搭后语,让小爷看到你,非一脚踢残你不可。把话说成这样,鬼知道上哪里去找那个叫吴邪的混球啊? 没有然后,我又不能冲着人上去就问你是吴邪吗,人家非一巴掌抽歪我的脸不可。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来了,我只好沿着路一边走一边先考虑到哪里去安身。天渐渐暗下来,我走到一条很暗的巷子里。巷口的地上躺着个乞丐,靠墙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拿指甲抠耳朵,看见我走过,朝我嘿了一声。我吓一跳,再看看自己的破衣烂衫的样子,心说我也往那儿一坐摆个破碗在前面,一定也会有人朝我丢钢镚儿。嗯,先保留这个想法,实在找不到人又混不下去了,可以试一试。 巷子是条老巷子,里面很黑很暗。但是穿过这里,前面好像是条大路,灯火辉煌。我站在一家透出粉红色灯光的小门面前,心说小爷不会真的要沦落到街边乞讨的地步吧?抬头一看,小门面里面几个穿着透明吊带睡衣的姑娘朝我挥手。我见鬼似地赶紧朝前走,老子现在买不起春,要是非要我买,我只能先自己卖一把再来买。 闷头走着,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顿时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顺着我脊梁骨往上爬,敢情刚才那几个都是蜘蛛精?刚扭头要跑,嘣地撞在前面一个物体上。 鼻子撞得一酸泪花都出来了,我挤眉一看,有个人堵在了我面前,垂着两手一动不动。我有点发虚,但还是再仔细看了看他,你二大爷的,居然就是在火车上撞到我的那个家伙!混蛋,小爷我身上一无所有一定是拜这个贼人所赐!我撸了一把袖子就要发难,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匕首来,阴恻恻地压在我脖子上。 “别动。”贼人冷冷跟我说,脸色在阴暗处看不分明。而后转头跟墙壁说,“出来吧。”于是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在火车上百米跨栏的家伙从墙缝里钻了出来。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孤身一人,虽然看起来跟外头那个乞丐是一个派别的,但显然不能指望他出手相救。我吓得都结巴了:“你,你,你想干什么?我的钱都被你们抢光了,没,没东西给你了。” “我们不要你的东西。”赛刘翔的口气要比拿刀的好一些,但也足够把我吓昏的。“我们只想让你帮我们做一件事情。” “做,做什么事?” “跟我们来,很快就知道了。”赛刘翔一手按住我的肩膀,像提小鸡一样把我拎着往前走。 我心里暗暗吃惊,怎么说我也算个头高的,他居然拎我就像拎捆白菜。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不会是要逼老子去卖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盗墓的坑了,文笔和三叔的不能比,这种文风也不是我擅长的。只能说保证完坑,其他的,再说吧··· 第2章 CHAPTER (2) 逼娼为良 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跟他们走。他们走的大多是很深很暗的小巷子,步子又大又快,我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明晃晃的刀摆在眼皮底下,我又不敢开口问,而他们,明显不打算告诉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座大桥底下。那里有几排矮的平房,屋顶都跟大桥的桥架接在一起。我们走下去的路口还有一大堆垃圾,看上去就是私自搭建无牌无证的贫民集散地。 我有点惊恐地想着他们不会在这里把我给分尸了吧,但是想想我跟他们素不相识,应该还不致于遭人嫉恨到这种地步。再说前面走过的那几条巷子也很适合分尸,如果真的要我的命,应该也不需要费力气非要弄到这里来下手。赛刘翔拎着我来到一排平房最里面的一间,拍门用模糊的喉音说了个什么暗号,就有人来开了门。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我还没看清楚里面情形,背上一股大力就把我狠狠推了进去。 我差点又一个狗—吃—屎趴在地上,但是等我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心里真是万幸没有摔得那么难看。 十来个平米的小屋里,居然挤满了人,我粗略看了看,怎么也得有十五六个。还不算我和绑我过来的那两个。 这些人全部坐在地上,围成半个圆,活像丐帮在开大会。我这么一头撞进去,正好站在圆形的中央。心说不会是因为看小爷破衣烂衫的,当我是自家门人一起拉了来吧?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我,目光十分不友善,甚至有一点儿,呃,麻木。 “扁头,阿七,哪儿弄来的小鸡仔?不是告诉你们别惹事吗!”人堆里最边上一个光头不耐烦地发出质问。 绑架我的两个人没理会,指着我跟他说:“你先别急着开骂,仔细看看,这小子像不像我们要找的人?” 人群立即沉默了一下。刚才问话的光头站起来走到我边上,突然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把脸凑到我鼻子尖上。“还真有几分像。不过我们见的也都是照片,瞎子,你见过他,你确认一下。” 说着把我拖到了人群靠左边的第四个位置。 那个人还真的奇怪,屋里黑漆抹污的,他居然还带了副黑眼镜。他看到我脸色微微一变,却没露出什么破绽。大概是因为他带着眼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对我吹了个口哨,“我们又见面了。” 又? 他为什么要说又? 我对他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么说他真是我们要找的小子?”光头手还掐在我的脖子上,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我。活像要拿眼镜在我身上打出两个洞来。 我忙戳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再掐下去我立马就嗝屁了,就算真是他们要找的人,我也爱莫能助啊。 光头马上就放开了我。“这么说,那个东西叫这小子去拿来就行了。” 其他人考虑了一下,都表示同意。这时候我注意到人群里右上位置有一个人身子缩在暗影里,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话。 光头的意见被全票通过后,他们都不再说话。光头拿出一根绳子把我的手在身后反绑起来,“扁头和阿七你们俩负责看守他,明天天亮了,带他到地方去拿东西。” 说着推了我一把,示意扁头和阿七带我走。 这时候黑眼镜突然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向我走过来。“我们讨论的也差不多了,我跟这小子有渊源,还是我来看守吧。” 也不等光头同意,一把拎住我的胳膊拽着我出门。就在隔壁一间同样狭小杂乱的屋子里开了灯,示意我随意捡地方坐。 我老半天没喝水了,嗓子有点干涩。心里虽然还是忐忑,但是听他们说好像有事情叫我做,心想暂时应该还安全。我尽量表现出镇定,用脚拨开倒在地上的破烂凳子,走到一张看似干净些的椅子旁坐了下来。 屋子里很潮湿,黑眼镜拆了两张烂木凳点了一堆火,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就坐在火堆边上看着我。 其实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但他的眼镜对我的方向,想来应该是在看我。我清了清嗓子,寻思这个人应该认识我,说不定,他会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不管了,先问了再说。 “喂,眼镜兄,听你的口气,我们见过面吧?” 他突然笑了,一手朝后撑在地上吐了口烟,“怎么哑巴张的失忆症还会传染吗?你不是去找了他,怎么也找成了这个样子?” “我找——哑巴张?”我愣了愣,“哑巴张是谁?我到哪里去找他?” 黑眼镜再一次拿眼镜对准了我,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耸了耸肩,这才发现手被绑着很难受,“眼镜兄,你要是见过我,好歹能告诉我点儿什么吧?你当我在这里跟你装疯卖傻有钱拿吗?” 没想到他哈哈一笑,说:“不记得了也挺好的。有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记得也没多大意思。” 我心说你大爷的,丫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放开我我一榔头敲你个瞬间失忆,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等了半天他也没打算多说,我看着没戏,也只好放弃。不管怎么说,眼前不明不白被人绑在这里才是最重要的吧? 于是我换个话题问他:“眼镜哥,那帮人抓我来干什么?他们会把我怎么样啊?” 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这个黑瞎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尽可能先了解一点信息再说。 他转过脸来朝我笑了笑,“明天他们会到你店里去拿样东西,你只要乖乖交给他们就行了。” 我又愣住,“我店里?” 黑眼镜皱了皱眉,似乎这才确定我并不是装失忆。他默默了一下,说:“西泠印社。是你吴家小三爷的。你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就能继续安安稳稳做你的小太爷了。” 我一下纳闷了,我要真是个小太爷,还会身无分文破衣烂衫不知从哪旮沓坐了霸王火车过来吗?那什么西泠印社的东西可不是我的,这帮人敢情就是要逼娼为良,不,逼良为娼要我去人家店里偷东西! 到时候他们拉帮结派地一溜烟就跑了,我可真要给逮起来吃国家饭去了。 这TMD叫什么事儿啊! 第3章 CHAPTER (3) 行窃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手还被绑着,已经压得麻木了。肚子饿得要命,咕噜咕噜发出抗议的声音。我这才想起从昨晚在火车上醒过来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什么东西。一抬头,脖子酸疼,让我忽略了从眼眶滑落的几滴液体。 黑眼镜就坐在床头的地上,背对我靠在床沿,两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看起来像是根本就没睡。他看我醒了,回头过来对我露出很讨人厌的笑,“被人绑架还能睡得这么舒坦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心里不爽地哼了一声,心说这么舒坦不如你也来让我捆着,却知道自己没什么声势,只好腰部挺了一下坐起来。“有吃的没?饿了。” 黑眼镜嗯了声,突然凑近了拿眼镜直直对着我的脸问,“你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梦到什么?” 我啊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他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向门外走。门板开了条缝,正好被他的身影填满,他忽然顿了顿,头也没回对我说,“你在梦里说,你要去找吴邪。” 我又“诶?”了一下,竟然没反应过来吴邪是谁,我为什么要找他。只是反应说丫果然是一夜没睡,神啦。 然后他就走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带来一桶泡面。已经用开水泡开了,正发出让我唾液无限分泌的香味。黑眼镜给我解开了绳子,把桶面放到我手上,看着我跟三个月没祭过五脏庙一样地把那桶面连面条带汤地全部灌了下去,最后打了个恶心的嗝。 吃完了,我问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只说了个等,就凑过来又把我绑起来。看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黑眼镜乐呵呵地一笑,“我是为了你好。要是让别人动手,可就没这么温柔了。” 我暗地里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趁机问他,“西泠印社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我去那里偷东西啊?” “小朋友,我应该告诉过你,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没好处。你再问东问西的,等完事之后就会被大卸八块,丢桥洞底下沉尸了。” 我突然心情无比郁闷,这个黑眼镜也太警觉了,不管我问什么他都来这么不三不四的两句。给我的感觉是他知道我很多事,却不愿意告诉我。而我,似乎没有可以让他开口的筹码。 期间那间屋子里的光头过来看过我一次,看我还算老实,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我跟黑眼镜就这样大眼瞪小眼无聊地过了一天。一直等到天黑,我也不知道到底几点钟,绑架我的扁头和阿七过来把我带走。他们给我松了绑,只绑着手腕,扁头一只手勾着我的肩膀,掌心里暗暗捂着一把匕首抵在我颈部动脉。 走的时候,黑眼镜拿手拍了拍我的肩,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再见。” 外面天已经很黑,街上行人也不多,就像我被他们带过来的那晚。我懵头懵脑地跟着他们两个,一直走过了好几条街,直到他们停下脚步。 我感到扁头的臂弯动了一下,他叫我抬头看马路对面。 那里有一排店面,其中一间独立的小铺子,门头上写着西泠印社。跟黑眼镜之前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扁头叫阿七在周边放风,然后他还是用那种挟持我的姿势,跟我一同到对面的店铺里去。 西泠印社的门锁着,除了门的内置锁,还另外上了一把很粗的链条锁。 我刚想说我不认识这里,当然也没有钥匙,扁头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类似钥匙的铁片,插到钥匙孔里捣鼓了两下,链条锁喀一声就开了。然后我惊讶地看着他如法炮制开了门的内置锁,心说行啊,惯偷啊,我可真倒大霉了。 扁头推我进去,把门反锁锁好。屋里只有窗外透入的光线,很暗。他拿匕首顶了顶我,开始给我把手腕也松绑。 “要是你不老实,别怪我下黑手。明白?” 我揉着被绑了一天一夜酸疼的手臂,“你们要我来找什么东西?我对这里真的没印象。” 扁头没说话,从皮带扣上拿出一只手电打开,递给我一张照片。 照片的色调很暗,应该是在光线不充足的环境下照的,而且还有一点玻璃的反光。看起来像是隔着玻璃柜偷拍的。我仔细看了一下,隐约可以看出来照的是一只玺。上面雕刻比较复杂,有麒麟,还有类似龙蛇的一些深暗的刻纹。 扁头把照片举在我眼前让我看了一分钟,“看清楚没?你把这个东西找出来。” 我这才扭头看了下这家店。 是家古董店,墙上挂着一些字画的拓本,玻璃柜台里放了一些玉石,古币。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暗自啊了一下,心说你们都找不到,我去哪里给你们找?不过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也没胆子说。反正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顶多算个从犯,而且还是受人胁迫的。我伸手拿过他的手电往里走,开始思考如果我是这个店主,我会把这样一个东西藏在哪里。 我拿着手电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店铺上面还有阁楼,应该是店主暂时休憩的地方。如果他不住这里,那应该不会把贵重的东西收藏在那里。那会不会这个房子里装了什么具有保险柜作用的暗门、暗箱?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里是商业店铺,墙壁应该不具备别有洞天的条件。 那么,如果那件东西一定在这里,最有可能是哪里呢? 手电的电光从墙根往上移,在屋顶上扫过。这屋子的构造很奇怪,按理说如果楼上还有房间,这个吊顶应该是平的。可是手电光照着的地方,却是一个用横梁木搭起来的三角梁架。如果在房子的外面看,这上面应该是个小尖顶。 我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扁头警觉性还是满高的,不停地在看窗外动静。 我把手电咬在嘴里,搬了张凳子到墙角。我踩在凳子上,做了个下蹲的动作,然后一个跳跃用两手吊住横梁,竟然刚够好。等我利用臂力爬上横梁的时候几乎把嘴里的手电咬残,也没空管身上蹭了一层的灰,顺着横梁慢慢地摸了过去。 来回摸了一遍,我终于摸到在横梁的侧方有开凿过的痕迹。用指甲抠了抠,抠不动。我拿下手电用“哔哔”声示意扁头把匕首递给我。 他立刻警觉地看着我,好像我一拿到匕首就会立刻给他一记飞刀把他钉到墙上,仰着头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把手电拿在手里,收了收即将要掉下来的口水,照了照横梁,“有暗盒。” 显然这个发现给他的诱惑要多过我飞刀甩他的可能性,扁头掂着凳子把匕首递给了我。然后瞪着眼睛绷着身体看我用匕首挖开横梁上的木盒,掏出一个做成榫卯相嵌结构的小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个东西,用黑绸子包了起来。我把匕首搁在梁上,伸手把里头的东西拿了起来。 触感是硬的,应该是玉石之类。不过看着才够掌心那么大小,抓在手里却感觉很沉。我正要把黑绸子掀开,扁头已经开始示意我把东西递给他。 他现在站在凳子上,我们两个同时伸手还是比较容易接触到的。但是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把东西给了他,他们是会丢下我马上跑掉呢,还是会一刀结果了我?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了链条锁被抽开的声音。好像有人“咦”了一声,接着就响起了钥匙□□锁孔转动的啪啪声。 完蛋了,这个时候店主竟然回来了! 我心里直骂扁头他们踩的什么点,真是被他们害死了。看着手里抓的一坨东西我简直要哭出来,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来了杭州,莫名其妙被人绑架,莫名其妙被挟持来偷东西,马上就要莫名其妙被人逮了。 扁头听见声音也有些慌了,我还想他会不会直接给人来上致命一击,他却突然从凳子上一跳跃上窗台,捣鼓了几下卸开半爿防盗栏,跳下去跑了。可见他应该是不想冒任何被人认出来的风险。 我一看立即也想效仿,奈何我这时蹲在横梁上,嘴里咬着手电,一手捧着暗盒,一手抓着里头的东西。最是个抓现行的。赶紧把东西揉进抽屉随手往暗盒里一塞,也顾不上塞回去没塞回去,抓起匕首就要往窗台那儿挪。 谁想到我身后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只巨大无比的老鼠,我看到它的第一眼竟然还脑子短路地想到了古代人民给这种大老鼠取了个很拉风的名字:硕鼠。接着我就脚一滑“啊”地从横梁上掉下来了。 扁头用来踮脚的凳子正好摆在我下方,我这么一下子上去,直接就把那凳子砸了个稀巴烂。掉落的过程中我手里的匕首脱开了,那亮闪闪的家伙擦着我的脸钉在了地上,吓得我脑中瞬间空白。 门就在这个时候开了。 最不幸的事,那只我没塞回去的暗盒子突然从天而降,带着里面装的那个东西,自由落体以直线形态砸在了我的胸口。 我真是没想到那一小坨东西会那么沉,那么有力,砸中我的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胸口碎大石。 我仿佛觉得有一股强劲的气流冲进了我的身体。 接着,我就感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强烈的悲伤。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的画面。就像是快进的放映模式,看不清任何的人或者环境,犹如一列疾速行驶的列车,刹那晕眩了我的视线。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光线刺激着我的眼睛,让我不得不眯起眼抬头去看出现在我视线里的人。 王盟。 我想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我脑中却突然跳出了这个名字。 而这个人,已经完全呆掉了。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疑惑——不可置信——激动——热泪盈眶,最后他两手握拳冲着我大吼了一声:“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罪,更得太慢了。。。 第4章 CHAPTER (4) 画 当我告诉王盟我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时,他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开始跟我讲说,我是这家店铺的老板,名叫吴邪,今二十八岁,是长沙老吴家的长孙巴拉巴拉巴拉。一年前我叫他帮我看着铺子,说是要出去办件事情,却一直没有回来。他问我是否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却完全记不起来。 王盟先是打了两个电话,我听他在电话里跟谁说我老板回来了,电话那头一个很平静,另一个则很咋呼。挂了电话后,王盟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我从前的事,我脑子里有模模糊糊的影像,似乎他说的我都有那么点儿印象,却又不深刻。听着听着我就开始犯困,头一冲碰地砸在椅子扶手上。 王盟激动地跳了起来,七手八脚地要扶我上楼睡觉。他说我家里很久没人住,不打扫一下住不了人。店面楼上的房间倒是我以前闲暇是休息用的,床铺用度俱全,而且他每天打扫干净得很,将就一下不成问题。 闹腾了这么两天我确实累了,等王盟开着小毛驴拿着他忘记在店里的东西离开,我反锁了门拖着步子往楼上走。 我揉着眼睛上楼,手里还握着刚才从房梁暗格里掏出来的那件东西。房门虚掩着。屋子里黑漆漆的,好像有人透过窄窄的门缝正在看着我。这种意识让我恍惚一惊,一边摸着开灯,用力推开门却不敢马上踏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凉丝丝的风。因为是室内,空气流动不大,却让人清楚地感觉到那种阴森的凉意。我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里面果然是一应俱全,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靠墙的地方有一张床,墙面上挂着一幅画。 我还没来得及看其他的摆设,就先被这幅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这不是单纯的人物画像,或者动物画像。因为画面是由一个男人和一只麒麟构成的。 男人两手插在裤袋里,穿一件款式最简单的帽衫。帽子翻起来遮住头顶,压得额发几乎盖住半张脸,露出的另外半张脸,目光垂地面无表情。他背上背着一条长长的东西,用布包起来的形状,像是某种上古的兵器。从画面的角度来看,这应该是面对面擦肩而过的一个角度。 而旁边那只麒麟,它的构成和展示的角度都有些奇怪。一眼看上去,麒麟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如果细细地看,就会发现这只麒麟脚底下踩着很多面目狰狞的厉鬼。再往细里面看,会发现厉鬼的线条一直连到麒麟身上,其实整只麒麟本身就是由无数只小鬼组成的。而画面呈现的角度是一个仰视的角度,看上去就像那只麒麟正从头顶上方扑下来,随时要搏人而噬。 看得出来,画这幅画的人有很好的构图功底,所有的线条都是墨水一笔而成,完全没有修改或者涂抹。我凑近看了看,也没有铅笔打过草稿的痕迹。那种娴熟,就像是画作者用手指尖触摸描绘着画中人的五官和骨骼,只凭着心里的印象,就能在画纸上刻印出对方。是一种对原物完全的复制。 看着这幅画,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更奇怪的是,我隐隐觉得这幅画是我自己画的。王盟刚才跟我说过,我学的是建筑专业,当然也学过画画。所以,如果真的是我自己画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问题是,我为什么要画这幅画?画的这个人,我认得吗?跟他遇到过吗?还有,这只麒麟,和它的角度是怎么回事?我被它扑过?怎么可能,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况且麒麟是震鬼的神兽,我又不是鬼,它好好地扑我做什么? 我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像是着了魔一样站在床前研究这幅画,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即将咆哮喷发出来,却总在最紧要的关头“cut”了。我又憋又闷,感觉自己像沉浸在够不着力的泥潭里,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我不由烦躁地想拿手扯领口,却忘了手里还拿着那块横梁玉。 在我感觉到一阵尖锐刺痛时,横梁玉上的缺口已经划破了我的脖子,拉出来长长的一道口子。 我的血染在玉上,不免让我可惜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想,别糟蹋了这块宝贝哟! 在我转了两圈终于找到半块抹布,准备擦干净沾在玉上的血时,我惊讶地发现血迹不见了。心想大概是在衣服上蹭掉了,反正血也不是很多,我随手扔了抹布,把玉玺搁在床头的桌面上,到隔壁浴室洗了个澡后,嗵地倒在床上。 真是累死小爷了! 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来。就是那种回家的感觉。我感叹了一声,原来我真的是吴邪啊!这张床真的是我的啊!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伸了个懒腰,我随手拿过那只玉玺,举在眼前又看,心里还在想扁头阿七那些人为什么要到我的铺子里来偷它?而且,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就吃准了我铺子里有这只玺? 但我实在是太累了,视线很快开始模糊。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好像是我自己的,又像是身边还睡着其他人所发出的。我也没有办法分辨,在玉玺落在胸口的一瞬间,头一歪就死死地睡了过去。 就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突然变轻了,像一缕烟那么轻,飘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景象,却什么都看不清。 直到四周的景物全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第5章 CHAPTER (5) 梦 是雪山。我脑子里下意识地浮出这个名:长白山。 苍茫的雪山几乎看不见别的颜色,所有的雪线雪峰都是此起彼落连成满目的白。在这种环境里,视线都没有办法聚焦。 好在我的眼前还有一个活动的焦点。 虽然他在我视野里已经只剩了一个黑影,我只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喘得像只老牛一样艰难地跟在后面往上爬,但总比什么也看不到要强。 而我心里正是怕看得不够紧,让他在我眼前突然消失掉,所以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眨。因为这样,我没法看路,所以当我一脚踩空一个猛扎栽进雪地里的时候,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把心里的愤怒和不甘骂了出来。“啊——他妈的!” 我狼狈地抹开满脸的雪,地上冻结的雪块在我脸上扎出了细小的口子,感觉不到疼,只是觉得脸都麻木了。我一边呸掉嘴里的雪泥,一边抬头往前面那个人的方向望。 他听到我的咒骂声,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来望了我一眼。 天杀的,在这之前我跟他上山时说的话都快比我这辈子讲得都多,他也只当是空气全然不理会我,铁了心要进到雪山里去送死。 现在,他好不容易良心发现停下来看着我。我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就那样呆呆地跪在雪里仰头也看着他。他会不会走回来拉我一把?我心里这样盘算着,我或许还能跟他说点别的什么,让他回心转意。 哪知道他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居然又继续转回去往前走。 你大爷的张起灵,你也太他妈的冷血了吧! 我一下子被激怒了,总觉得刚才那一眼根本就不是朋友的关切,反而是种□□裸的挑战。就像是说,你反正跟不上的,别在这儿拖累人了。这个杀千刀的闷油瓶,他在挑战小爷的尊严! 我愤怒地拍了一把雪,爬起来继续冲锋。直到我四脚并用爬上闷油瓶所站立的山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没有再往前走。 但我很快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等我。因为他整个人就像是木雕一样望着远处的山峰,那种被阳光和阴暗劈开地方,温暖和苍凉的无缝衔接。就像是生与死的界定。 那里是我们曾经一同到过的云顶天宫,里面有一扇无法相像的青铜门。闷油瓶曾经进去过,而在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闷油瓶曾经对着天宫的所在伏地跪拜。 像是某种仪式。带着宿命的决绝。 现在,他就这样木然望着那里。在我看来,他的眼神和表情,都透露着极致的苍凉,竟然是令人窒息的落寞。 像他这样独来独往的人,追寻着宿命的迷,他已经知道了一切,却为什么表现出来的不是归去的喜悦?按照正常的逻辑,这种所谓的“得道”,不是应该大笑三声然后大呼“幸哉!幸哉!”的吗? 虽然看着他的样子,我难过的要命,快连呼吸都不会了,可是,这不是我苦苦陪着他追寻的结果吗? 难道这个宿命的安排,是他所不喜欢的?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 这个世上的人或者事情,对他来说不过都是经历,哪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 我缺氧的脑子里混沌地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只想蹲下来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然后抱着闷油瓶的大腿叫他别丢下我。 这种想法十分碜人。 可是,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就在我准备压抑住情绪问他打算怎么办时,突然听到他跟我说话。 “吴邪。” 一如既往的,在他开口跟我说任何话前,他都会习惯性地先叫我的名字。每一次他叫我的名字,我都觉得他叫得无比认真,好像他每一次叫我的名,都是最后一次。那种令人心慌心疼的咀嚼,把我的名字抵在舌尖细细品尝似的,让我不由自主地就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眨巴着眼睛,把目光粘在他身上,准备听他会跟我讲什么。 然而,他只是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就什么都没有再说。他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峰拉回来落在我身上,牢牢地锁定住我,像要把我看穿。 也许是我逆着光的缘故,我似乎看到闷油瓶的眼神里,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沉重,在阳光下化作水光般的闪动,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我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捕捉。在我跟闷油瓶相处的过往,即便是我们两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都从没表露过这种情绪。为什么现在会有?他来杭州跟我道别,如果我没有跟他来到长白山,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样难过吗? 难过。这是我第一次,在闷油瓶身上看到这样一种情绪。 他是为什么难过?是因为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无法拒绝的宿命?或者,是因为,我吗? 我所有的窝火都压了下去,转而升起的,只是一股无尽的悲凉。我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紧得他无法逃避。“小哥,让我再陪你最后一程。” 闷油瓶只是淡淡地看着我。刚才的那种情绪早就已经无影无踪了,仿佛只是我自己的一个幻觉。他知不知道呢?知不知道如果真的可以,只要他愿意,就算这一路是走到地狱尽头,我也能陪着他走下去。 他一定不知道。 所以,才会那么冷淡地对我说什么“以后的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之类的话,对我的万里追踪和心意视若无睹。 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的使命更重要。所以,他又怎么会因为我而难过呢? 我越想越沮丧,却很明白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阳光正在雪山的边缘渐渐消失,又是一夜即将来临。我们必须找到藏风驻扎的地方。 我们在一个背风面搭了帐篷,生了一堆火。我把山下买来的面包在火上烤出一层脆焦,然后递给闷油瓶。他接过去默默吃着,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火光下他的眉心有轻微的褶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又恢复了跟他上雪山时的精神气,喋喋不休跟他讲话。一直都是我在讲,他在听,我讲着讲着会自己一个人捧腹笑,而他只是微微勾一下嘴角,表示他在听我讲话。一直到我嗓子发哑,才觉得真的是筋疲力尽。我渐渐安静下来,直到最后我们默然地盯住对方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在很久以前,我们之间曾经出现过这种对视的局面。对视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混乱地拥抱在一起,互相啃咬着对方的嘴唇,想要把彼此拆散吞吃下去一样互相撕光了衣服。最后闷油瓶那副看起来纤瘦,摸起来比女人还软的身体爆发出了无极限的力量,以压倒性的体力优势把我压在身下,之后让我经历了盘古开天辟地生死逆转的神话。 眼下我当然不会以为在这种气氛下闷油瓶还会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比那个时候还要让我慌乱。如果说那时候的眼神是那种幽深让人震撼的感觉,那么眼下这种,却是淡然到仿佛什么也不存在的虚无。 在闷油瓶的眼中,竟然什么都不存在了。 连我这个跟他经历过生死,经历过情感共振的人,也已经不在他的眼中了。 他舍弃了一切。包括我。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一阵,默默地钻到帐篷里去。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开始收拾东西。我无限悲凉地坐在火堆旁,像个被人遗弃的木头。我下意识到伸手到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片半干枯的树叶。 我把树叶含在嘴唇上,轻轻吹响。 那是一首古老的调子。据说,是很早很早以前,居住在雪原上的小伙子向年轻的姑娘求爱的曲子。 教我的那个人说,他只是记得这个调子。 那时候我问他,你也向心爱的姑娘求过爱吗? 他给我的回答,是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摇头。吴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吹给你听。 我吹着曲子,闭上眼感受到脸上流下冰凉的泪。我不知道要怎么来形容我的绝望。 我甚至没有听到,帐篷里悉索的声音停了一阵。 最后我两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下去。闷油瓶从帐篷里出来,似乎只是顿了一顿,就径直走到离火堆远一点的地方去了。“你去帐篷里睡吧,我来守夜。我给你留了些装备,你下山的时候用得到的。”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垂头丧气地爬到帐篷里去。外面的风刮起来,像无数人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我完全没有睡着,只是在想,闷油瓶他为什么一点也不难过呢?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睡着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就猛然惊醒了。然后我惊慌地钻出帐篷,发现闷油瓶已经不见了。 我顾不得帐篷和背包,本能地冲出去找他。 “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 空荡荡的雪山上,只有我自己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竭力大叫他的名。雪山的回音一阵阵震荡反弹回来,像是山谷唱起了歌。 张起灵。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叫着张起灵的名字,从床上大汗淋漓地坐起来。我大幅度摆动着手臂,就像是真的在雪地里奔跑。 一个冰凉的东西滚落在我裆部,我恍惚看到一个淡而透明的白色影子,像股烟一样瞬间没入卡在我两腿间的玉玺里面。 我瞪大了眼睛,把玉玺拿起来反复看。这是阿拉丁神灯吗?擦一下就会有个妖怪从里面出来满足我所有的愿望?哈哈哈,这个笑话好冷。 接着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奇怪的是,这个梦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电影一样地看着别人正在进行的事。而这个别人其实也不是别人,又正是我自己,吴邪。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我进入了自己的梦。我不仅清楚地看到自己在经历的事,而且我能感觉到自己那时候的心境,和感觉。 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叫做张起灵的男人——我缓缓抬起头,就是我床边墙上挂着的那副画里的男人! 我跟他好像有莫大的关联。 第6章 CHAPTER (6) 吸血鬼玺 天还没亮,窗子的缝里透进来外头路灯的微光。我满头大汗,感觉十分不爽,干脆也不再继续睡,拧开了写字台上的灯。小台钟显示四点二十七。 我捧着头呆呆地坐在写字台边,回想着梦里的情节。很显然,我和张起灵之间发生过很多事,而那些事,应该是会触动到灵魂的。我想狠狠抽自己一嘴巴,闹了半天,原来我和画上这个男人,是那种关系啊。倒不是很难接受,问题是,既然是那种关系,那么他把我给甩了,算他妈怎么回事? 靠,老子就是一给人玩儿的!那搁老早叫什么?兔儿爷? 我呸!我怎么就那么窝囊,没个清楚明白的解释,怎么就让那小哥溜了? 不知怎么就闹起来的情绪,一口气突然堵得我喘不过来。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就像是老早给人搞大了肚子的黄花大闺女,杀千刀的一夜风流后跑得没了人影,自己只好天天揣着大肚子对天赌咒。 呸呸呸!这什么跟什么!我烦乱地抓了两把头发,恨恨地盯着墙上那幅画。 看我画的这个,老子还是他妈对张起灵念念不忘的吧? 真寒碜人。 我大老远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折腾得连记忆也没有了,跑回来,原来就是为了知道这个埋汰人的事实吗?吴邪啊吴邪,你可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望着墙上的画,脑子里突然有了个闪念,让我立刻停止了自怨自艾。 画面上的那只麒麟,怎么看着跟我手里这只玉玺钮上的麒麟如此神似?我不禁把玉玺凑近到灯下,细细研究起来。 玉玺的钮上就是无数三头小鬼构成了一只脚踏恶鬼的麒麟。鬼的身上有很多蛇身缠绕起来的鳞片。把玉玺侧过来,麒麟的造型变成了龙和鱼的形状,而小鬼也变成了构成龙身和鱼身的元素。但是再往细处看,就会发现这只玉玺分别有一只鬼头,一只龙爪和一条鱼尾上出现了突兀的断痕。奇怪的是这三处断痕非常平滑,好像是故意在雕刻的时候挖掉的。 我把玉玺翻来翻去地看,非常奇怪那三处断痕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我叹口气一手抓住玉玺,想象古代的帝王在奏疏上敲章的模样。然而手一搭上去,我差点惊叫起来。原来我食指、无名指和小指指腹正好嵌在了那三个断痕中。 我瞬间明白了!这三处断痕,应该是三枚分别雕有鬼,龙,和鱼的戒指!带着戒指的手按在这个玉玺上,三枚戒指正好把断痕填补,整个玉玺就完整成型了! 这果然是个值钱货。难怪扁头那些人要来偷了。 可惜的是,玉玺虽在,却有谁知道那三枚戒指流落到何方去了?这要是个完整的货,可真正的就是价值连城了! 我不禁啧啧连声,捧着玉玺乐得屁颠屁颠的。这么好个东西,应该要好好藏起来才是。是不是应该去倒斗倒个带鸳鸯对顶锁的宝匣把它锁起来? 我随手拉开抽屉,想看看有什么容器可以装这个宝贝玉玺。抽屉的角落里有一本笔记,边缘有的地方磨破了,像是因为经常携带或者翻阅而弄得很旧。我看着有点眼熟,就顺手拿起来翻了翻。 原来是我自己的东西。笔记里面记录了我的倒斗经历,七星鲁王宫,西沙海底墓,长白山的云顶天宫,塔木托的蛇沼鬼城,张家古楼——里面描述了很多我生平未见的恐怖又诡异的东西和现象,很多东西直接颠覆了我的世界观,简直令人恶心。 看着笔记,我隐隐记得了一些事情。所有的这些事情,好像都和张起灵有关。 凌晨很安静,静得我只听到书页翻过的声音,还有极轻微轻微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我刚开始并没有留意到,注意力完全被笔记里面的记录吸引住了。那些事情就像是一根线,在我的脑子里慢慢织出一张记忆的网来。 除了帮助我记起,我似乎还从字里行间隐约看出了一些我曾经刻意隐藏的东西。这些东西应该是一开始我并没有弄明白的,可是越到后面,就越能看出回避的痕迹。我急着想要抓住那些线索,便翻得急了,手指的书页边缘划过的时候,一不留神被划破了。还好只是细微的疼,我也没有在意,拿手撑住头继续阅读。 直到那种呼吸声渐渐明显起来。 原先我没有留意是因为那呼吸很平稳很悠长,又非常轻微。但是我看了十来页之后,那种声音变得十分短促,虽然还是很轻,但很像有人在房间的角落里喘息。听上去似乎是极力压制住的,但是因为屋里的静,终于还是让我意识到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屋里有人。本能的反应就是四下里看。除了书桌前台灯照出的一圈光亮,屋子的角落里很暗。但我能看清楚每个角落都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任何物体。在我转身时,那种诡异的声音低了一些。我看了好几下身后和角落都没有看到什么活物,心就开始跳得有点不规律,手脚也有点发凉。 然而,就在我推上抽屉准备站起身去察看时,我突然看到自己随手放在抽屉里的那方玉玺上出现了让我目瞪口呆的现象。 墨绿色的鬼玺上,被灯光反射出一点点闪光。那是两滴血。是从我划破的手指上滴落下去的。我用手背撑住了头,半曲起手指避开伤口,指尖正好对着半开的抽屉里那块玉玺。 现在,那块玉玺发出了奇怪的像人呼吸一样的声音,雕刻繁复却并没有裂痕的表面上,血液正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往里头渗入。我呆呆地看着那些血被吸收一样完全隐没在玉玺里头,惊讶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大叫一声“妈呀!有鬼!”然后撒丫子狂奔出去,还是应该狠狠把玉玺摔在地上再大叫一声“妖怪纳命来!” 事实证明我比自己想象得要神经粗条得多。我竟然只是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机械般地把被划破的手指咬到嘴里,把伤口用力又咬开了些。接着我又滴了两滴血到玉玺上,再眼睁睁看着它不着痕迹地慢慢消失在里头。证明刚才那一幕,并不是我眼花或者出现了幻想。 这块鬼玺,居然真他妈是活的! 我一把抓在手里。终于明白这么小的一块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重! 靠,会吸血,那还应该会咬人咯!像人一样会吃东西,难道还会排泄? 谁来告诉我这是何方妖孽! 就在我准备摔它一下看看它会不会发出叫声时,楼下传来拍门的声音。接着王盟的叫喊传了上来。“老板!开铺啦!” 第7章 CHAPTER (7) 解当家 王盟给我带来了丰盛的早饭,活像我失踪的那一年从来没吃过一样。我确实也饿了,许久没吃过好东西,草草洗漱了一下就冲下去抱着猛吃。王盟等我吃得差不多,看了看表站起来说要出门。 “去哪?”我奇怪了,他不是帮我看铺子的? 他甩了甩手里的车钥匙,“昨晚我给解当家的和王老板打了电话,他们今天都要过来。这会儿解当家的应该快下飞机了,我去机场接他。你的车给我用一下。” 解当家的?我稍稍愣了一下就想起来,是小花。至于王老板,好像是胖子?我咬着蟹粉小笼包问他,“他们过来做什么?” 王盟的嘴角似乎是抽搐了几下,“你失踪了整整一年!解当家的都快急死了,三天两头往这边打电话,要我一有你的消息立即通知他。他昨晚还在应酬,可是凌晨就坐了飞机过来的。” 然后就匆忙跑向我那辆破金杯。我听到他嘴里似乎嘀咕了一句,“他们过来干嘛,当然是过来剥你的皮!”语气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小子车技突飞猛进,金杯的小轮子一打就冲了出去,被他开得像变形金刚。所以当他把小花接到铺子里的时候,我仍然趴在桌子上吃早饭,并且很没有礼貌地没有出去迎接。 那是因为小花进来得太快了。 解当家的一脚踏进门直奔我而来,我只听见他冷冷的声音说,“哼,胃口不错。”然后就走到了我的面前。他西装笔挺,衬衫换成了紫色的。 说实在的,我对小花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他的粉红衬衫,现在他突然换穿紫色的,我还真有点认不太出来。不过人家都到了,我还趴在桌子上吃饭好像很不好,于是我随便擦了擦手,站起来想要表示一下欢迎。 “早上好,解当家!”不知怎么的,我神使鬼差地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弄得自己像是国家领导人。 很显然我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人一张秀气的脸如同被霜打过了一样,看着我像是看着有夺妻之恨的仇人。他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就在我以为他要马上握住我的手时,他却突然极其快速地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清脆的一声响。 在我的脸歪过一边时,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门口王盟本来想进来,却因为这个响亮的耳光又缩了回去,假装走到门外去接电话。 我靠你家大爷的! 摊上这么个缩头乌龟见死不救的伙计,我真他妈倒血霉了! 然而,这么个措手不及的巴掌,一瞬间就把我打懵掉了。我完全没有反应小花为什么打我,只是恼怒地在心里猛骂王盟这个吃里扒外的。等我反应过来应该回敬他一拳时,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把我整个揪了过去。 小花紧紧地抱住了我。 他的声音里有复杂得难以分辨的叹息,话音却带着疲惫的嘶哑,“你该死的为了个张起灵,连命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老长沙那儿都快反了天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都快要压不住了。” 我一下子就有点愣。老长沙,说的就是原本三叔在那里的家业。因为那帮老伙计都不服我,自从三叔离开以后一直是小花利用解家的势力帮我在后面周旋,整顿了大半年才稍微安定下来。但即便如此,老长沙各个盘口的伙计们心底里也仍然不服我,关于这一点,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倒卖明器这个行业本来就是龙蛇混杂风险极高的,能做这一行的都不是什么善类。就算我练就像潘子那样一身彪悍体力能一拳砸碎桌子,他们也不会真的服我。干这一行跟干黑社会一样,要像我三叔那样下得了斗,稳得了口,又能让手下买得了楼,那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小花这句话让我感慨良多。我首先想到自己是个不得人心的二世祖,老长沙那儿稳下来并不是因为我,却又怎么会因为我失踪能叫他们反了天。其次让我回想起以往的一些人一些事,尤其是潘子,心里头就不由得一阵堵。 说实在的我是第一次被小花这样抱,还真是不习惯。只好轻轻推了推他,语气有点悻然,“那帮人又没一个服我的,找不找得到我,管他们屁事啊?就凭这他们也能闹起来?” 小花放开了我,顺手又在我头上敲了一个栗子。我不禁暴怒,“解语花你他妈的再打我对你不客气!” 却不料他只是叹了口气,说,“找不找得到你确实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但是却可以变成他们趁机抢夺地盘的借口。吴邪,对他们来说,你,或者说你三叔留下的这个位置都不过是借口。真正担心找不到你的人,是我!”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小花说的是对的。老长沙那帮人跟着三叔久了,什么香油蜜糖都吃过了,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手里头有话事权的难免想要多拿些盘口,有好货出手的时候就能多拿分成。我虽然是个名义上的接班人,但有些人居心不良拿我来作为扩张势力的借口,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些事说起来总离不了勾心斗角,叫人觉得沉重。我想起小花曾经跟我说,“吴邪,你总是要长大的。”就不禁有些难过。 好在我生性乐观,并不会因为这样就轻易沮丧。我拍了拍小花的肩膀对他说,“行了,你是怕找不到我,没办法跟我爸妈交代吧?” 小花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露出个让我寒毛都竖起来的诡笑,“我是怕没办法跟解家的祖宗交代!” 我“唉”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他哈哈一笑,“因为媳妇丢了啊!” “操!”我一拳擂过去,“你他妈才是我们家媳妇!你们全家都是我们家媳妇!” 小花说胖子的飞机下午才到,我看他很累,就让他到楼上去休息。小花在我房里看到那幅画,神情就有些肃穆。他脱了西装躺在我的床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 “吴邪,你还会再去找他吗?” 我坐在书桌旁拿出笔记想要继续看,但是见小花没有要睡的意思,也就只好转了个向跟他说话。 “找谁?张起灵吗?”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谁,不禁想起刚到杭州被人绑架的桥洞小屋里,那个奇怪的黑眼镜也曾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小花,我不是很记得。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去找张起灵?我到哪里去找过他?” 小花没有表现出惊讶,应该是王盟在来的路上跟他说过我的情况了。他只是皱着眉看了我一会儿,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先告诉我,这一年你都在哪儿?你还能想起来吗?” 在小花问我这个问题前,我的确没想过这一年我去了哪里。我甚至没有在意,那辆途径杭州的列车,是从哪里开出来的。我老实地摇了摇头,“不记得。我好像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是不是长白山里的天宫?”小花好像是在印证什么,但看我实在想不起什么,也只好作罢。“一年半以前,我在长白山找到你的时候,你差点就活不过来了。那时候,你跟着张起灵去了山上,想要劝他回来。但是他把你留在天宫外面,自己进去了。你疯了一样在那里找路,粮食装备丢的丢,没的没竟然也不想着下山。要不是我实在不放心你,叫了几个人跟过去,你早就被雪埋了!” 我想起凌晨的那个梦境,在梦里我疯狂地在雪地里奔跑,大声喊着张起灵的名字。小花所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吧,但是,“张起灵,他为什么要去长白山?” 这一回,小花倒是有些讶然。他很严肃地看着我,那样子有点像防贼。“他有他的宿命。”顿了一下,他问我,“吴邪,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张起灵吗?”小花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可别再去找他了,不然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他送了命的!” 我张了张嘴。类似的话好像有点耳熟,是不是曾经也有人跟我说过,“你们两个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还没来得及答应,小花已经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你他妈的别给我装傻充愣!等胖子过来了,我们歇两天就回长沙一趟。把盘口的事情处理完,你跟我去北京!我要再让你出去撒野,就他妈叫我到王府井大街给人唱戏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是小花跟黑瞎子是一对,可是我看完了书他们俩连个面都没碰着,怎么就成一对了呢?? 第8章 CHAPTER (8) 被人盯上的感觉 小花的话让我有些恍惚。想到在张家古楼救出闷油瓶和胖子他们之前,我在长沙遭遇的困境,以及小花对我无条件的帮助,我其实从心底里感激他。后来去长白山追踪闷油瓶,他也给我提供过很多援助,事实上他已经是我很信任的人。也许因为他背后解家的势力,我很多时候习惯去依赖他。但他从来不会干涉我要做什么事情,更别提强制要求我怎样。 对小花来说,从小习惯一个人在恶劣的人心争斗中活下去,他是没有兴趣去管别人死活的。但是这一次对我,他的态度似乎很坚决。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他好。 沉默了一下,我终于开口,“你知道,我跟我三叔不一样。铁筷子那种角色,我根本做不来。就算去了长沙,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不是灭自己威风。这是实话。我曾经做过三叔,那段经历中我体会到的人心,让我本能地抗拒再去接触,我始终不可能变成三叔那样的人。 三叔之前在长沙所建立起来的吴家势力,并不只是作为铁筷子提供古墓信息,让筷子头带着喇嘛盘的人倒过几个油斗就能够稳固住的。最重要的是,三叔身上作为产业链源头的霸主气度。怎样制衡手下各个盘口的利益关系,利用下面明争暗斗的势力互为牵制,既能够使这碗水稳住不倾洒,又能够让这只碗牢牢端在手中,同时还要周旋来自其他盘口和家族的力量,这样的技术活,没有三叔那样的手段是根本不行的。 可是那样的手段下,总会有牺牲。为了制衡某种关系而决定牺牲一些人,我做不来那样的事。因为我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心软、犹豫,我是个从内心里狠不出来的人。 小花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默默看了我一会儿,只是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吴邪,我不需要你去改变什么。我们都一样,就算已经没有退路,我们也会用尽手段让你只做吴邪。你放心吧,我让你跟去长沙就是露个面,你只要跟着我,什么都不用做。” 这样的话小花还是第一次同我说。按照解家人谨慎的性格,他们即便是言语之间也会留很多余地。之前我在长沙再困难,小花也只是跟我说“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之类,时刻都在提醒我,我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感觉这句话也有点熟悉。是因为里面那种保护者的姿态?和闷油瓶那种保护者姿态一模一样。 “有时候对一个人撒谎,是为了保护他。” “你不要动,不要说话。” “和你没关系。” 想着这些我就来气,我承认我是有不适当心软的毛病,可是我他妈不是娘们,更不是公主,不用你们一个个充当护花使者或者骑士。老子没那么柔弱! 不就是再去长沙吗,不就是再去看看那些家伙的嘴脸吗?我还忍受得了。该我扛的担子,我也不会真的退缩。 我就跟小花说,“没事儿。本来我也应该去看看的,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也得扛着。” 中午我跟小花在王盟的照料下吃了饭,我就开车去接胖子。小花坐在车上什么都没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说实在的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胖子了,一年前我离开杭州时收到过他的明信片。他还是在巴乃种田,瘦了一些,不过看起来精神不错。就是不知道对于云彩的死他释怀了没有。以我对胖子的了解,他即使没有释怀,也会接受。他的承受力向来比我要好得多。 破金杯在这一年里肯定被王盟折腾得不轻,我感觉发动机的声音简直是在咆哮,速度却像龟在爬。开在路上,不时有电动车颠儿颠儿地开在我旁边,车主扭头来看我一眼,然后开足马力远远地把我甩在后头。 好半天才开到机场。 胖子已经在出口处等着。一看见我,扔了背包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我。 “唉哟我的小天真!胖爷我他妈的想死你了!快点儿过来,给你胖爷亲个小嘴儿!”他一边夸张地大嚷,一边大力拍我的背。我被他拍得心肝脾肺都在震动,脸又被他按在肩膀上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由得怀疑这死胖子根本是想谋杀我。 最后我踢了他一脚才脱身,看到边上有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不禁为胖子那语气气结。“你差不多一点!人家还当我跟你搞同性恋呢!” “呸!”胖子就说,“谁他妈敢把你胖爷看成同性恋!”我以为他要狠狠鄙视,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简直令我喷血,“真他妈有眼光!” 边上小花发出了一声嗤笑,对我说,“你可真好胃口,跟他搞同性恋,你答应我也不答应。” 胖子看着小花冷笑,估计是想起从前抢鬼玺的事情来了,“花儿爷你啥意思?看不起胖爷怎么的?跟我是好胃口,那跟人妖就不是了?” 我可真怕小花当场甩他一耳光,赶紧拖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行了你们,俩大老爷们一见面就谈这个话题,当我是空气啊?都给我闭嘴。” 胖子就说,“得!我给天真面子。” 小花也没说什么,我们一起走出机场。胖子一手搭在我肩上一直跟我唧唧歪歪说话,说他都不知道我失踪了一年,还以为我跟小哥双宿双栖过得赛神仙了。我看小花脸色不太好看,刚想叫胖子闭嘴,恍惚间隐约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盯上了我们。那种目光粘在背脊上的感觉很不好受,我就一直回头往后看。 然而后面的大广场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常。 胖子看我不专心,一手拧住我的头往他那儿扳,“我说小天真,身后有美女裸奔怎么的?” 我呸了他一口,“要是你裸奔,说不定更轰动。” “喝!你胖爷爷我能在这儿裸奔?要奔也得学汤姆克鲁斯,去迪拜塔上奔啊!” 胖子喋喋不休地贫嘴,我也没心思跟他搭腔。突然小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把把我拉了过去。他的嘴唇几乎没动,我却听见他在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原来不仅是我一个人感觉到了。我用手肘顶了顶胖子,“快闭嘴。小花说有人跟踪我们。” “欧耶!”胖子吹了个口哨,“一定是咱们爷仨太惹眼,要勾引他人犯罪劫财劫色了!” 我简直能给胖子的不正经气死。别人劫财劫色找小花还说得过去,找这个胖子,难道那人有特殊癖好,要绑回去跟他对唱双簧啊? 一直到我开着车开出机场,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才稍微淡了一点。但并没有完全消失,我还是隐隐觉得我们的举动好像都在别人的监视下。胖子占了副驾的位置,小花只好坐到后面。我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小花,但见他低头在玩手机,好像对跟踪这个事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 于是我只好暗自定了定神,告诉自己是我太敏感了。眼睛却免不了一直去看后视镜,看看会不会像电影里的车辆追踪一样,也有一辆固定的车子在跟踪我们。但是显然我没有电影主人公那样的感受力,在我看来所有的车辆都差不多,我所锁定的目标很快就在混乱的车流里涣散了。 我不禁想起刚到杭州时遭遇的绑架。扁头和阿七那帮人肯定还在惦记着我的鬼玺,看他们的样子,他们似乎是有什么计划。那么我这种被人跟踪的感觉,有可能是他们造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胖爷出场气氛就是不一样··· 第9章 CHAPTER (9) 不见长白山(一) 接下来的两天我带着小花和胖子在杭州兜了一圈,算是尽地主之谊。两天后我们就动身前往长沙。 临走的时候我慎重考虑了一下鬼玺的问题。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不应该带在身上,但是如果我把它留在铺子里,难保扁头和阿七那些人不会再来偷。到时候鬼玺丢了也不是要出人命的事,万一把看铺子的王盟给连累了,那我就罪不可恕了。 最后我决定带着鬼玺一起走。为了看起来不那么鬼祟,我把鬼玺用毛巾包了起来,塞在背包底部跟衣服混在一起。 王盟对于我的离别已经相当习惯了,况且这回有小花和胖子跟我在一起,他看起来如释重负,高兴地开车送我们去机场。 上了飞机,我们正好三个一溜的椅子。小花一直在玩手机,胖子靠通道,头一歪就睡了过去,看样子很累。我靠着窗口无聊,只能望着云层发呆。 云层层层叠叠起伏有致,很像雪山。 风吹得更大了,在远处的山头上,卷起了一大片白蒙蒙的雪尘暴。雪尘就像是一只底朝下的漏斗,在山风的鼓动下猛烈地旋转。 迎面吹来的风简直要把人都刮倒,风中夹杂的碎冰雪粒子呼啦啦全扑在脸上,又疼又麻。撞到山体而回旋过来的风跟刮过去的相撞,发出像无数人讲话一样杂乱的声音。 我在这样的环境下逆风奔跑,大声喊着张起灵。然而风太大,我的声音很快被覆盖卷走,撕裂在风的张力下,听上去就像我在啊啊乱叫。 然而我什么都不管,极力压抑着想要跪倒在雪地里愤怒大喊的冲动,匆匆地沿着根本分辨不清的路奔走。 混蛋张起灵!挨千刀的张起灵!他居然就这么把我丢下,一个人跑了! 阳光照在雪地上无比耀眼,我跑着跑着,眼前的雪地变成了粉红色。就像是雪地在慢慢渗出血液,稀释在冰水里而变淡的颜色。这是雪盲症的前兆。 我只能闭起眼睛,在狂风中摸索着前进。我完全可以停下来休息,可是我知道,一旦我停下来我就不可能再追得上闷油瓶了。我不甘心。 虽然知道他要走,虽然知道他打定了主意要走就一定会走,可是他已经答应我了天亮再走,他最起码,应该让我在原地看着他走,让我再目送他最后一程。以我跟他的交情,难道不应该吗?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支撑着我,其实已经知道就算我再找到他也做不了什么去改变这场离别,但是,我不甘心。 看着那个在雪山里摸索前进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一阵阵发痛。 我又进入了那个梦。在梦里,我好像是个透明的存在,清晰地旁观着自己曾经进行的事,感受着曾经经历的情绪。 “吴邪,快停下来!” 看着他一步步地逼近即将断裂的山壁,他脚下踩的雪块出现了微微的松动。我很想警告他别再继续往前走,但我无法以实体的形式存在,所以根本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摔了一跤,然后屁股底下的雪块突然一动,从山体上断裂开去! 吴邪惊叫着一路滚下山,打转翻滚就像滚筒洗衣机里面的衣服,不同的是跟他搅在一起的不是衣服,而是碎裂的大小不一的雪块。那座山壁有三十多米高。下面虽然是雪,但是因为常年冰冻在一起,硬度基本已经接近石头。 如果他就这样砸下去,我可以想象出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的那种画面。 然而,他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更上方的山体上有个人影一下子跃了下来。 那是基本没有停顿的动作。 那个人以冲刺的动作助跑了几步,然后整个人腾空跳下了山崖。如果单单是跳下去,他落体的速度不可能快过吴邪。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看到他像山林里的猛禽一样看准了落脚的支撑点,非常快速地落下又起跳,最后在吴邪摔落到冰面般的雪地上之前终于扑到了他身边。 他用左手抱住了吴邪,然后,两个人的体重和所有落地的力量全部压在了那只手腕上。我几乎听见了那只手腕断裂的声音,跟冰块掉落的声音一样大。 两个人一起摔进雪地里。砸起好大一阵动静。 山体上的冰块都掉落下来,崩塌的雪山终于停止了躁动。 山上跳下来的那个人首先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腕,用力扒开覆盖住两人的冰块雪块,拖住吴邪胡乱挣扎的手臂把他拉了出来。 阳光依旧晃眼。 我眼泪肆虐,鼻涕横流,口水乱喷,吐掉嘴巴里的冰块,紧紧握住了抓着我的那只手,咳得弯下了腰。直到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在问我,“吴邪,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想要睁眼去看,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我知道,那的确是闷油瓶。前一刻我还在疯狂地找他,当他真的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永远这么出乎我的意料。 我半跪在雪地里,仰着头傻傻地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因为视线模糊不清,酸涩的眼睛还眨出了眼泪。“小哥,你一不在,我就会很倒霉,总是把自己搞残。” 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很废没什么丢脸的,他救我的次数,如果要我以身相许的话,我的前世今生来世全部奉上都不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说完又觉得自己更废,就只好用手背去抹酸疼的眼睛。 既然要看着他走,我总得要看得清楚一些才行。 直到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骤然发力,把我狠狠地拖了过去。 然后,我被闷油瓶抱住了。 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我面前,用力地把我按在胸前。隔着厚厚的冲锋衣,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激烈跳动的血脉。他的身体还是像女人一样软,却总是叫我无比安心。我安静下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味道,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那一刻,雪山的飓风都在我们头顶,好像离我很远。我的耳畔只有闷油瓶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带什么情绪的话语,却叫我觉得揪心的难过。 “吴邪,你得回去。” 闷油瓶右手奇长的手指在我脸上凉凉地掠过,他终于开口跟我说话,终于不再像前面几天一样对我不理不睬。看样子他也是被我弄得没有办法了。早知道是这样,早点跟我讲清楚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我当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我简直恨死这只闷油瓶了! 头顶又有很多细小的雪块落下来。闷油瓶用手拉起我,“上面要塌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他带着我走到另外一片山坡后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我眼睛看不清,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闷油瓶反射性地用手帮我挡了一下,我抓住了他的左手。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左手断了,断得很严重。 他的手腕已经不能随意弯折,而是以一种异样的角度折着。手腕的外沿突出了一大块,应该是骨头断裂的地方戳出来了。他只是轻轻挣了一下,就对我说,“没事,见你之前就断了。刚才只是又折了一下。” 我的眼睛更痛了,心里也痛,全身都痛。我拼命用手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些,看能不能帮帮他。这个时候,他用好的那手轻轻挡住了我的动作,轻轻叹了一下,说,“吴邪,我没事。” 他的拇指很轻地按在我闭起的眼睛上,“别动。”而后我听到他在背包里翻动,似乎是撕开了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被轻轻地包扎了起来。 覆盖有助于雪盲症的恢复。但是这种类似盲人一样的感觉令我莫名地惊恐,我本能地伸出手想要触摸什么,却很快被一只干燥的手握住。 “小哥。”我轻轻叫他,听见他“嗯”了一声,对我说,“你看得见以前,我不会走。” 我下意识地碰了碰眼睛上扎的布条,突然笑了一下,“那如果我一辈子看不见呢?你都不走吗?”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突然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指,紧得我有些发痛。然后,他又用那种说不清意义的叹息,叫我,“吴邪。”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部分跟原著不同的,因为涉及同人感情,当然必须要比三叔出柜一点了~ 第10章 CHAPTER (10) 不见长白山(二) 往往闷油瓶对于我的言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叫我的名字。而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就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在他的心目中,我和其他人相比,对他来说是不同的存在。 换做是以前,我就会憋在心里高兴好一会儿。这种感觉如同念中学的时候偷偷爱慕的女生漫不经心地瞟我一眼,就能让我兴奋一个下午。当然后来的结果证明那不过是我自己给那种眼神赋予了意义,女生其实真的只是漫不经心视线经过我而已。 但是现在,他又用这种叹息叫着我的名,却令我无端端地一阵慌乱。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最后一次闷油瓶这样叫我。 人生就是一个让你接受遇见和离别的过程。人生而带着无尽的欲望,总以为自己能够拥有什么。但慢慢你就会发现,一生的经历不过是要跟爱过的人一一告别,看做过的梦一一凋谢,直到最后,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极度疲惫却不能入睡。但欲望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因为没有人甘愿接受命运这样殊途同归的安排。 现在的我就是这样一种情况,我不能安然接受离别。如果说每个人的生命中必然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舍不得放手,想要跟他天长地久地走下去,我想我的那个人,一定是闷油瓶。 我跟闷油瓶所有的相处,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在古墓里。除了从西王母宫出来之后的时间,在现实生活中,我跟他几乎没什么交集。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但是有一点我很肯定,对他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之后,我很心疼他。 他不像我从前接触过的所有人,会哭会笑有情绪,想吃想穿想拥有。他看透一切的那种从容和淡然,让他看起来像神。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不管命运给他的是什么,他都能安静地接受,然后默默扛起所有的一切。 他会高兴吗,会满足吗?会愤怒吗,会伤感吗?情绪也是本能的东西,他生而是个人,怎么会没有?只是他经历得太多,学会了不表达。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一日复一日累积起来的,是无法言喻的心疼。然后,我很想为他做些什么。不管是什么,能让他高兴的,我都想做。 可是现在,他要走了。我半瞎着眼睛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听着他无奈地叹息,说不出话来。我没有留他的理由,和立场。虽然我曾经想过等他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跟他一起生活在人间烟火中。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绝望。 “吴邪。”闷油瓶的手伸过来,帮我拿走头发里沾的雪粒子。他的手指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帮我揩掉脸上蹭到的污糟。一下一下,冰凉的接触。“你会看见的。如果你看不见,我会想办法让你看见。吴邪,不要做傻事。” 这种话简直就是临别的遗言。他就像在跟我说,因为你是我最后接触的人,所以你好好地活下去吧。别让我牵挂。 我仅仅是愣了一下,接着我不顾一切地朝他扑过去,用我身上可以使出来的力量抱住了他。 我看到那个沉默的男人愣了一下,他的怀抱被吴邪占据,他伸出的手迟疑地撂在半空,却最终缓慢而沉重地落在了吴邪背上。隐藏在细碎黑发下的眼睛望着远处的雪山,流露出让我心悸的空茫。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痛。故作冷漠的背后,因为吴邪的纠缠,难以抑制的痛。 他的左手垂放在身旁,右手的手掌慢慢抚摸吴邪的后脑,一遍一遍。他的下巴轻轻蹭着吴邪的侧脸,像是考虑了很久之后,终于吻在了吴邪的头发间。 吴邪没有抬头,手臂却更紧地箍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许久,就像是冰川上万年不化的雕像。 很久以后,张起灵才按了按吴邪的肩膀,“风越来越大了,我们要找个地方避过去。”然后他蹲下身子,让吴邪趴上去,把他背了起来。“你看不见,这样快一些。” 山脊上的雪被四面八方没有方向的飓风刮得像一阵雪雾,整个山体都陷入了昏茫,能见度只够几米。我只能看到那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顶着风艰难地在雪上找路。这种生死相依的状态,有那么一刻,让我感动得要流泪。 我们找到了上次进山时待过的温泉,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闷油瓶生了一堆火,把我安顿在火旁。我用两只手摸索着给闷油瓶把断掉的手腕固定住,掰了两条冰凌,尽量专业地绑好。接着闷油瓶弄了些吃的东西给我,顺手拿走了我抽了一半的烟。 我听着他默默把剩下的烟抽完了,对我说,“明天你的眼睛就能恢复了。” 这是一种宣判,他是在告诉我,时间到了。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被冻到麻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脑子就一下子糊住了。如果我能够接受最终的离别,事情就会好办得多,等明天眼睛好了以后,跟他说撒要拿啦然后各自回头,进山的进山,下山的下山。以后我每年带着祭品到山下拜一拜,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得带着儿子孙子。 如果我接受,然后顺从,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这可不可能,但是对目前的我来说,绝对不可能。 如果说进去雪山是闷油瓶的使命,是他所放不下的事,那么他对于我来说,同样如是。我跟他放不下宿命一样放不下他。即使我心里懂得应该成全,应该让他没有牵挂地离开,但事实的情况是,我难过得不知所措。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那扇门后面是什么,让我们必须擦肩陌路? 闷油瓶给我了一只鬼玺,平静地跟我讲了一个约定,关于老九门和张家人的一个守护青铜门的约定。等我明白过来以后,我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他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事情的? 但是闷油瓶完全没有给我机会再问,他的手指非常快速地在我肩膀上按了一下,我眼前顿时暗了下来。 吴邪的身体软软地歪倒,张起灵用手扶住了他。他低着头用我看不清的眼神望着吴邪,脸上是没有表情的穆然,“吴邪,对不起。” 然后他把吴邪放平在睡袋上,转身在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了一个很小的瓶子,就像一根手指那么小的透明的瓶子。他拿在手上看了看,咬破了自己的一个手指,滴了几滴血到瓶子里。 瓶子里原来没有任何东西,但是血滴进去以后颜色显现出来,就变成了满瓶的粉红色液体。张起灵跪在吴邪身旁,低下头把瓶子里的液体凑近吴邪嘴边,停顿了一下,手指霍然在瓶身上收紧。“我以为用不到的。——吴邪,忘了我。” 手指一倾,瓶子里的液体慢慢渗入吴邪的嘴唇间。 最后张起灵右手撑在地上,俯下身去,亲吻吴邪的唇。 他起身以后把所有的柴都舔进火堆,背起自己的背包,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雪山与蓝天的边缘,落日最后一缕霞光在满天昏茫的雪尘里,透成一个柔和的光点。 吴邪醒来以后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在雪地里疯狂地奔跑,大声喊叫张起灵的名字。空荡荡的雪山上,只有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竭力大叫张起灵的名。雪山的回音一阵阵震荡反弹回来,像是山谷唱起了歌。 张起灵。 我猛然站住了脚步。 似乎有一段记忆发生了重叠。我是曾经这样大喊过张起灵的名字吗?是在——昨天? 从昨天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我手里抓着绑眼睛的布条,我的眼睛怎么了?还有这只鬼玺,不是闷油瓶带在身上吗?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我狂乱地捧着脑袋,突然意识到,我失掉了一天的记忆! 这个发现让我更加癫狂,我凭着记忆找到上次进长白山的路,用两手疯狂地往石壁里面挖,张起灵,你给我出来! 最后我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手掌手指全部磨破了,火辣辣地痛。我木然地抓起那只鬼玺,愣愣地看着我的血沾在上面,一点一点地渗进玉里面。 仿佛是被吞噬进去的。 我突然想起了有关玉的传说。想起了张家古楼山体玉带里的那些密洛陀。 张起灵,想让我忘了你,然后一辈子傻傻地天真无邪吗?你在做梦! 我快速掏出随身的瑞士军刀,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血不断滴落在玉玺上,慢慢都渗进里头。 在我晕过去之前,我将伤口贴紧玉玺。 别浪费老子的血! 飓风渐渐远去,雪山恢复了平静。几个小时后有一队人进山。我所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小花用力抱起了我,嘶哑的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跟一双眼睛近在咫尺对着,吓得我赶紧竖了起来。 小花淡淡扫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怎么?趁睡着了想让我占你便宜?” 我一手揉着酸疼的眼睛和发胀的头,呸他,“你他娘的才想让人占便宜!你醒着都想叫人来占你便宜!” 这回小花真的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那你想占点儿吗?” 靠你大爷!我一下子傻住了。心说花儿爷,你要不要骚成这样? 第11章 CHAPTER (11) 老长沙 飞机到长沙,我的心情就有点憋闷。上一次在长沙的遭遇实在不怎么令人愉快。虽然在小花和潘子的保护下,我并没有见证那一夜的血战,但我也能猜到是什么个情况。所以对于老长沙的盘口,我真的是打心底里不喜欢。 不过显然在小花的处理下,老长沙越来越规矩了。我们一下飞机就有车来接,虽然不是什么豪车,但排场不小。伙计来了十几个,都是我面都没照过的新人。只有一个鲶鱼腾是我认识的,现在他也算是喇嘛盘里排得上号的盘头了。鲶鱼腾带着这些伙计,上来叫花儿爷。他们也都只认得小花,恭敬地跟着上来叫花儿爷。 小花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应着,把我拉到身边跟他们说,“这是小三爷。” 新伙计全都愣在那里。鲶鱼腾上来把我的背包拿过去丢给其中一个,顺手拍了他的头,骂道,“花儿爷叫你们叫人,他妈的都是聋了还是哑了?还不快给小三爷请安!” 这样的戏演得比真的还真,我从前见得还少吗?正想说算了,小花突然冷笑了声,“阿腾,你手下□□得好,除了你这个主人,别人一概不认。” 鲶鱼腾一听这口气,脸色就成法国国旗了。赶紧上来跟我握手,说,“看花儿爷您说的,我们都是粗人,没那么细致。小三爷您别见怪。”他的手汗滋滋的碰上去很难受,我差点控制不住想拿纸手巾擦一下。 胖子老实不客气地把他的背包也塞给了鲶鱼腾的手下,拍了拍我,“我们上车吧。这帮小混蛋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你们想叫小三爷,也得看看小三爷高不高兴应你们。天真,上车!”说着帮我开车门。 其实这种场面我心里也早有准备了,所以也并不觉得多尴尬。倒是小花似乎挺在意的,上了车之后他抓着我的手腕,秀气的脸上乌云密布,搞得车内气氛有点冷。 鲶鱼腾只好找话来说,说花儿爷赏脸跟盘口的兄弟吃饭,他们包了XX大酒店的场子,给花儿爷接风洗尘。顺便盘口有新的兄弟进来,得让他们认认花儿爷的人,免得没规矩。 看这样子,小花倒真是把老长沙搞得有声有色,盘口的这些亡命之徒都很敬他。我记得前几天王盟跟我说过,小花在老长沙扶植了一个铁筷子,像我三叔那样专门给喇嘛盘提供古墓信息,用来震住那些盘口。不过实际上那个人就是小花自己的人,他所提供的那些信息,也都是小花通过解家的渠道弄来的。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见到那个人,听盘口喇嘛头的口气似乎是不在长沙。他们谈话间说起这人不知从哪儿物色来一号筷子头,名叫风鹰,颇有当年三爷手下那位的风范,才来了三个月,在道上很吃得开。改日必然给花儿爷引荐引荐,花儿爷识英雄重英雄,一定会赏识他的。 小花脸上好不容易有几分喜色,就吩咐开席。饭桌上很热闹,老长沙吴家的喇嘛盘马盘都来了,轮流上来给小花敬酒。倒是我,跟在小花身边就像是个来向长辈讨压岁钱的小屁孩。一时间心里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饭吃得差不多了,我跟小花说要先走。难得回来,我想回老家看看我爸妈。小花要派车送我,我也没有接受。同胖子一起走到外面去拦车。 小花跟着出来了一下,他喝了不少,眼神却格外清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吴邪——” 也许是我敏感,我似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我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对他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你快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小花的眉拧了一下,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自己小心。这边结束了,我过来找你。” 胖子打到车,大声叫我。我只好匆匆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就快步朝胖子那边走去。计程车开过去,我看到小花一个人站在路边,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他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远去看不见,我心里不知涌上来什么滋味,颓然地用手揉了揉眉心。 “花儿爷?我呸!”胖子突然冷笑了一声,“这老长沙还他妈是你老吴家的家业吗?这已经都他妈改姓解了!亏他还口口声声跟你称兄道弟,这他娘就是两肋插刀!趁机给你两肋插上几刀!” 我听见胖子的话,呼吸有些不顺畅。心里莫名烦躁起来。“别这样,小花不是这样的人。” 胖子一手拧着我的肩膀,像要掐醒我,“我老喜欢叫你天真,可没真指望你这么天真!刚才那情形你看不到吗?你吴家小三爷现在在老长沙这儿就是个屁!人家都花儿爷前花儿爷后的,哪个还把你小三爷放在眼里?按我说,他花儿爷就是趁火打劫,吃定你了!” 胖子一直在絮絮叨叨,说我已经不插手老长沙的事很久了,他们这次闹起来,小花要稳他们就把我带过来,他就是把我当道具来使。我本来就不好受,听了胖子的话更加憋闷起来。因为我不能骗自己,其实我的想法,跟胖子是一样的。 我知道如果没有小花,吴家老长沙的盘口也早已经散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尽过吴家人的义务。所以我不应该责怪小花,毕竟他是靠自己的本事把吴家的产业稳下来了,就算他有心侵占,那也是他的本事,说不上背叛。可是他妈的,我还是在意。我不知道我在意什么,但是我突然有点恨自己,我为什么会在意。 我不能指望别人都为我尽义务担责任,我他妈的有什么理由去在意?当初召集人马去张家古楼营救小哥和胖子,那也已经是我最后一搏,我从来没有把所谓的吴家产业当真过,到了今天,我还他妈去在意什么! 胖子看我不说话,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车里很沉默,我烦闷地掏出烟,毫无形象地在车里抽起来。 许久,胖子才缓和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天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什么怎么办?” “哟呵,别给你胖爷爷我装傻。你也不老小了,该成家成家,该立业立业,总得有个打算。你要是想拿回你家祖业,胖爷我二话不说肯定全力支持你!” 想想也对。我确实也不小了,这会儿回到家里,同样的问题爸妈也会重提。我拍了拍胖子,笑,“行啊你,这都充当起我老爷子来了。其实这个年代多几个爹不是什么坏事,可惜啊,你不是李刚啊!” 胖子“操”了一声,“你他娘还嫌好嫌坏了!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别给我打哈哈!” 说到正经的,我又没话了。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的飞机上梦到的事情,只觉得心里头揪得难受。可我又不想跟别人说,就只好跟他打太极拳,“没人不跟你说正经的。你倒是先给我说说,您老人家又是怎么个打算?要不我先叫我老妈给你张罗个对象?” “别介!别介!”胖子一下软下来了,“我就不牢你操心了。我可不能对不起我们家云彩。” 我知道那件事对胖子打击很大,原本绝口不敢提的人,胖子却豁达地自己提了。我惊讶之余安慰居多,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云彩已经不在了,你是时候也该要放下。” 胖子乐呵呵一笑,“我知道。我就是,留个念想。”转而又问我,“那你呢?该不该也把那小哥放下?” 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苦笑。“我不知道。我记得的事情,其实不太多。” “那样也好。”胖子点点头,“一年前花儿爷给我打过电话,曾经问过我,你有没有跟我说过什么。那时候你好像是出去了一趟,至于去哪儿,没人知道。直到前几天王盟告诉我你回来了。天真,这一年里面,你是不是去找小哥了?” 看我摇头,他又自顾自说道,“你知道,那小哥的背景不简单,他做的事大概很危险。我们都不希望你牵涉其中,所以你要实在不记得了,那也算是件好事吧。” 这个时候车停了下来。司机说前面一段修路,开不过去,叫我们自己走一段。幸好离我爸妈家的小区已经不太远,我付了钱,跟胖子下车。 因为修路,路中央和两旁竖了很多彩钢板搭起来的建围,像迷宫一样。没有路灯,这一段路显得格外的暗。路面也没有铺好,不规则的乱石子恪得脚疼。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踢踢绊绊耳边充斥着胖子骂娘的声音。 突然,我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吴家小三爷,恭候多时了!”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到几个比古墓的暗洞更恐怖的黑洞。 几把枪在后面对准了我们,黑洞洞的枪口就像圆睁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我。 我身上的寒毛刹那间全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首歌,亲们会发现上一章有一句是我引用了这个歌词: 《夜访吸血鬼》 五月天 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 极度的疲惫却不能入睡 只能够日日夜夜 然后又日日夜夜 无尽的日日夜夜 永远的深陷在人间 我是蝙蝠却不能飞 困在日复一日的街 无止尽的狩猎 彷佛一种天谴 夜色就是我的披肩 日出就是我的风险 舞池里的狂颠 是我宿命制约 上帝遗弃我们却又要给 黯淡的月照亮世界 要我们无尽又无情的繁衍 看爱过的人一一告别 做过的梦一一凋谢 只留下我独自残喘的千年 无法挥舞天使的纯洁 也无法拥有魔鬼的果决 只有像每个人类 贪嗔痴傻和愚昧 找寻着体温和血 找寻着同类 找寻着同类 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 极度的疲惫却不能入睡 只能够日日夜夜 然后又日日夜夜 无尽的日日夜夜 永远的深陷在人间 饥饿是最好的调味 孤独是最强的催眠 疯狂找一双唇 能够当我酒杯 早就对这一切厌倦 也曾愤怒喝下圣水 却又无助醒在 下个漫长黑夜 上帝遗忘我们却又要给 回忆的美就像玫瑰 要余生流血又流泪的受虐 看镜中的脸慢慢枯萎 高举的拳渐渐粉碎 只留下了无限唏嘘的相片 无法挥舞天使的纯洁 也无法拥有魔鬼的果决 只有像每个人类 贪嗔痴傻和愚昧 找寻着体温和血 找寻着同类 满怀忧伤却流不出泪 极度的疲惫却不能入睡 只能够日日夜夜 然后又日日夜夜 无尽的日日夜夜 永远的深陷在人间 第12章 CHAPTER (12) 似曾相识 枪口顶到我脑门的时候我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我终于知道我们平常看到被枪抵住脑袋还能潇洒淡定的那都是在耍帅,事实上这种情况下耳边任何一点细微的机械声都能让你冷汗直冒。 胖子比我要镇定得多,大声质问他们想干什么,结果被人塞了一团毛巾在嘴里。我这时候居然还在想,他们准备得可真周全,连毛巾都预备了。然后就很抗拒地想千万别把我也塞了,那上面不知道干净不干净。 那些人中有一个打开了一支手电朝远处晃了几下,路上就开过来一辆车。跟着我们被塞进车里,由两个人持枪押运,不知道开到了什么地方。 我眼角余光瞄着身边那两支枪,直咽口水,心说我怎么就赶上人民币的等级了,进出都要武装押运啊。 车子大概开了二十分钟,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我跟胖子被推搡着下了车,进了一幢看上去很久没人住的老楼,整的跟鬼屋一样。胖子嘴被堵住,却还是一直哼哼唧唧,连带被那些人踹了好几脚,进屋的时候都是摔进去的。以胖子那体重趴下去,我看着都帮他疼。可惜我还没心疼完他,就因为脚步慢了一点屁股上被狠狠踹了一脚。 于是我闷哼了一声也扑了进去,整个砸在胖子身上。胖子吱唔惨叫,要不是他嘴没法动,我很肯定他会张嘴咬我一口。 有人拎住我的后领把我提了起来,然后拖到靠墙的一根木头柱子上绑了起来。我这时候不知怎么反而冷静下来,心里觉得他们这么大费周章一定是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我至少目前还是安全的。于是就很担心胖子,很怕他们会直接搞死他。 这时候外面又有车子的声音传来,接着是车门关上的嘭嘭声。没有人说话,一个极其规律的脚步声直接走进来,走到了我面前。 他们用的都是手电,我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到他不带情绪的声音在问,“哪一个是吴家的小子?” 边上胖子被一个人踩在脚下,直发出哼哼声。我真怕他闯祸,赶紧说,“我是吴邪。” 来人轻轻哼笑了一下,“不错,挺带种的。”他说着拿过旁边一人手里的枪,咔嚓拧开了保险,枪口便对准了胖子。还没等我发出声音,他已经嘭嘭连放了两枪。枪是消了音的,但因为距离很近,我明显听到了机械沉重的摩擦声。 那一刻我差点失声大喊起来,但是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我全身的肌肉再度绷紧,绳子都嵌进我的肉里面,勒得我一身冷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去,流到脖子里像缠绕的蛇,又凉又粘。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尖锐的鸣叫,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胖子凄厉的哼哼声。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等缓和下来反应那两枪他只是装样子打在地上的,心里已经把这个人的祖宗八十代都问候了一遍。 靠你二大爷的,吓死我的小心肝了。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知道胖子没事,他不过是想吓吓我,就更加肯定他们一定想通过我得到什么。吴家的势力,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冷笑了一下,对那个人道,“你觉得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很好玩吗?你们想要什么干脆点说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似乎有点愣,却还是轻轻笑了,顺手把枪丢还给手下,“小三爷,临危不乱,可以啊。那么我也不拖泥带水了。”他走近了两步,离我只有一米左右。“把你那只麒麟踏鬼的玉玺交给我们,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活命。” 我心里有点吃惊,他们是怎么知道我有那只鬼玺的?莫非他们跟之前的扁头那帮人是一伙的?可是又不太像。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像,但直觉这两帮人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应该不是同一伙人。扁头那一伙像是乌合之众,明显面和心不合;但眼前这帮人却是十分训练有素,素质简直可比军队。 我没时间考虑那么多,脑子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应付。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包在机场被鲶鱼腾的手下拿着,竟然忘了拿回来。现在看来这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幸运的是鬼玺不在身边,免得被他们拿走立即就崩了我们。不幸的是我现在没法肯定我的包还能完整拿回来,那只玺也不知会不会被连包扔掉。 没办法了,只能先稳住对方。“我不得不说你们的消息很灵通。不过那只鬼玺现在不在我身上,你们想要的话,得去杭州拿了。” 那个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你派人送过来。我派人去机场接应。” “拉倒吧!等你拿了东西,还不把我们暴尸荒野?你当我傻的吗?而且那只鬼玺非常不简单,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远远不止鬼玺本身吧?”我随口乱编,意在拖延时间。心说胖子这人一向彪悍,今天怎么跟支废柴一样乖乖任人踩了半天都没反应?老子我在这里辛苦对垒,你好歹暗地里搞个小动作给小花发个消息什么的。 没想到那人突然不说话了,半晌才问我,“你知道什么?” 我心里“啊”了一下,心说我知道什么?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太监?靠,这也太扯了吧!但是这个疑问明显有着什么含义,我脑子快速运转,却怎么也无法肯定他的意思。‘ 这时候他突然又拿过了手下的枪,把胖子从地上揪了起来,枪口对着胖子心脏。“小三爷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话还是明说了吧。不然的话,你可要准备给你朋友送葬了。我数到十,说不说,你自己选。一……二……三——” 他说着开始数数,这简直就像在我脑子里安了个□□,我光能听见秒针倒数的声音,就吓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他数到八的时候我终于大叫,心说死就死吧,要死也不能让胖子一个人死!“就算我把鬼玺给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怎么用!你要是杀了我们,那对你们来说也就是块破石头!不如我们合作,说不定你们还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我胡乱喊着,满头大汗,声音都抑制不住地发颤。那人的枪没有离开胖子,却更顶紧了,“你真的知道鬼玺是怎么用的?小三爷,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怎么——可能!我敢说除了我,不可能再有人知道鬼玺的秘密了。怎么,你要赌一把吗?”这个人语气里的反复试探,反而使我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是无意中敲开了一扇门,一扇心门。我越把鬼玺说得神乎其神,这个人就越是忌惮,也就是说,我所说的,就是他们想要的!我脑门上还在渗汗,心里却开始冷笑,故意又说,“你不信?不信的话我现在就把我知道的鬼玺线索告诉你!那个东西其实是——” “够了!”他突然收了枪,一把推开胖子,对我说,“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们就可以直接请小三爷你帮我们找到那个东西。鬼玺归你,不过小三爷你,就归我们了。” 说着他叫手下的人帮我松绑。胖子在旁边死命哼哼,我赶紧一把拉住他示意他别出声,免得现在就被他们扫成筛子。那人派了几个手下把胖子留在那个房子里,他就叫我跟他上车走了。 “去哪?”我坐进车里问他。车子开上大路,我终于借着路灯的光看清楚了他的样貌。他的头发很短,几乎平头。五官很深刻,侧脸看上去最显著的就是那条山石一样的鼻梁。我应该没见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长相有种依稀相识的感觉。 好像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送你回去。你的朋友我们就留下了,如果你耍花招,我的人马上会把他的尸体还给你。当然,你也会很快去陪他。包括你所有的亲人。” 我立即想到了我老爹老妈。心说幸好今天没真的回家去,不然可得把两老也给拖累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我都不敢去接。那个人看了我一眼,笑了下,“接吧。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我看了看,是小花,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小花的声音特别沉静,“吴邪,你在哪儿?” “我——”我咽了咽口水,“我刚从老家出来,正往你那儿赶。你还在饭店吗?” “没。我到XX酒店了,你直接打车到这儿来吧。对了,你的包也在我这儿。” 我答应了声赶快就挂掉了。看着那个人,让他把我送到小花下榻的那个酒店。 下车前,那个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吴家小三爷,三天之后我的人会来找你,希望你早做准备。” 我点了点头,“你们可别为难我朋友。要是发生鱼死网破这种事,对谁都不好。对吧?” 车子打着轮往后退开,打了个弯原路返回。车子那个人隔着窗子直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头直发毛。好不容易看不见车子了,我却一点都没有松口气的感觉。想着胖子还在他们手上,我急匆匆就往酒店里跑。 刚跑到门口,就看到小花坐在大堂的沙发里,隔着大堂的玻璃转门远远地望定了我。 看到我进门,他没有站起来,而是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啊过渡章···不过,也许也不完全是··· 第13章 CHAPTER (13) 酒醉的探戈 我走过去才发现,小花没有站起来是因为他站不起来了。如果不是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酒精味,光从他脸色看完全看不出来他喝得过了。他的眼神格外深沉,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我惊魂未定,被他看得极其不自在,就上去扶起了他。但愿他思维还清醒。“怎么没人管你?你房间在几楼?” 小花的体重比我轻,腰身摸上去很软很细,跟个女人一样。进入电梯的时候我有一刹那恍惚,很久以前,我好像也对一个男人做过同样的腹诽。来不及细想,小花的手已经伸过去按了二十六层。 他整个人挂在我身上,跟我靠得非常近。我大概是被他的酒气熏的,头莫名的有些发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神经极度紧张。我看到小花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心里就一阵阵发虚,赶忙把视线移开。 电梯的三面都是镜子,连门也是能照射出人影来的亮钢板。我的视线一转落到镜子里的时候,在镜面上看到了一幕令我毛骨悚然的景象,吓得我差点直接把怀里的小花砸过去。 我扶着小花站在电梯的中央,小花的一条手臂勾着我的脖子,整个人侧靠向我。为了避开小花的眼睛,我的视线越过他的头发,落在左手边的镜子上。我看到我的右边肩膀那里似乎趴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很淡很淡,就像雾气那样半透明的东西。但是因为镜子里同时又能映出对面镜子的景象,我分明看到反射出来的另外一面镜子里,我的背后完全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悚然一惊,想起以前听不知谁说的电梯里的鬼故事,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我下意识抱紧了小花,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头去看一眼,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响唤醒了我,我赶紧扶着小花出去。走到电梯外面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门正在缓缓关上,只剩了一条狭缝。那一条镜面上,仍然没有任何东西。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我的幻觉。 折腾了半夜我已经筋疲力尽,简直有点神经衰弱。小花报了个房间号,我也没听到,傻傻地站在酒店空空的走道里,看着长长的走道似乎都在变形拉伸扭曲,脚下的地面都好像在凹陷断裂,一直延伸到我脚下。 突然脚上一痛。我“哎呀”了一声看下去,小花的皮鞋正霸道地踩在我脚上。我忍着痛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弄到房间,几乎是跟他同时滚到了床上。小花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让我摔晕了,我也没工夫管他,直接被子拉过来一盖就跑到橱柜里去拿我的背包。 我翻着背包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包在我们上来前已经在这里了,那么说明小花应该进过房间了。他干嘛又一个人跑到大堂去?难道是在等我?不过我实在没心思管这个,心急火燎地把衣服堆里的鬼玺翻出来。 幸好还在。我的心稍微定了定,把它掏出来拿在手里研究。看着看着我又开始犯愁,刚才在那老楼里我不过都是随口乱说的,我除了知道这只鬼玺会吸血,实在不知道它还有什么用处,用它来砸人都没办法砸得死。但是它一定没那么简单,不然扁头那队人和刚才持枪的匪徒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 关键的问题是,它到底是哪里不简单呢?难道有什么口令可以让它变身,变成奥特曼或者超人拯救失落的世界? 我一手抓着头发,觉得自己像饭桌上的铁板鸭蹼。听说是让一只活的鸭子在铁板上来回走,走到鸭蹼都熟了,鸭子还是活的。我烦闷地想,那只鸭子在铁板上估计就是我现在这种心情。我的精神完全没有办法集中,脑子里一直出现胖子被枪打爆头的恐怖画面。 正在我对着鬼玺挠首抓耳,琢磨上回在铺子里恍惚看见的那一缕淡烟是怎么回事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小花极度平静的声音,“吴邪,你不睡吗?” 我“哦”了一声回头一看,小花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歪靠在枕头边,正定定地看着我。一般人喝多了酒,眼神难免迷离,小花的眼睛却看起来格外清亮神采奕奕。这个时候我正神魂不定,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想起之前胖子对小花的评价,我下意识不想让小花知道我们遇到的事,赶紧背对着他把鬼玺揣进怀里,随手扔掉背包拉了被子滚上床,拍灭了床头的灯,连衣服也没有脱。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却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小花的目光,似乎仍然那样一眨不眨地在注视着我。我心里更加忐忑,把鬼玺紧紧地攥在手里,活像我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抢了一样。这可是胖子的命啊! 三天之后如果我没法给出让那个人满意的答复,我就要跟胖子来个地狱单程双人游了,当然,还有可能拉上其他人组成一个团。只有三天,我该怎么办? 这时候,突然听见小花又跟我说话,“吴邪,你刚才回去,碰到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一切都很好。”我连忙回答,但是不知道小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本来就很紊乱的心跳更加不规律了,只好乱扯。“你不是喝醉了,怎么还没睡?” 就听见小花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我从接手解家的家业开始,夜里就很难睡得着。吴邪,你太不擅长说谎了。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不是张起灵走的时候留给你的鬼玺?” 我心里一惊。以前听爷爷说过做盗墓的这一行里面有精通夜视的,即使在身边环境完全不见光源的情况下还能看清事物,想不到我身边就有这么一号人,而且还是小花。 小花见我不回答,就自顾自说,“我带着人在长白山找到你的时候,你两只手上都是伤口,昏迷不醒。身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却死命地抓着这只鬼玺。医院的护士想帮你包扎,却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那东西从你手里拿下来。你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醒来以后你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想也没想顺口就接上去了。小花默然停顿了一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问我,张家楼那边的千里锁机关解开了没有。” 我就真的傻掉了。我不知道小花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话是什么用意,但光从他字面的意思看,似乎是我的记忆发生了一些问题。我问他,“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你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你发现了一些关于鬼玺断痕的线索,想让我给你几个人一起去倒一个斗。当时我没有答应,因为我觉得在不了解情况下贸然下地太危险了,就跟你说等一等。我本来想赶到杭州再了解具体的情况,没想到你已经先我一步走了。再后来,我找你找了整整一年,直到几天前王盟给我打电话,说你回来了。”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小花的语速很慢。他停顿了一下,苦笑,“吴邪,你太任性了。为了张起灵,你从来可以不顾一切,不管牺牲什么,牺牲谁,你都无所谓。你的确有权利去追寻你们之间的过往,可你怎么就不能想一想,那些会为你担心的人?比如你父母,比如,我。”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在我的印象里,小花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人。这种话听上去那么柔软,柔软得就像是——情人的呓语。靠,老子大概是被急得脑子里神经都错乱了,竟然会往那方面想。一定是小花喝多了,把我当成哪个相好的了。一定是的! 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他,如果我真的曾经抛下一切,那么他的责备是完全对的。小花没有继续说话,房间里又安静下来,静得空气都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疲惫如潮水一般卷来,很快将我淹没。最后我似乎听见他低沉的话语还在说着什么,如水波的晃动,隐约有荒凉的光。 “吴邪,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停止寻找,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适时适宜的保护。” 潮水的深处传来悠远的铃铛声,和这片轻言低语混成一片,交织出来如印象画一般混杂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好吧我确定这是花邪这是花邪!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14章 CHAPTER (14) 闷油瓶 牛脖子上的铃铛叮当叮当响着,因为山路的颠簸,铃声时急时缓并不规律,没有传说中那种悠扬如歌的感觉。连绵的深山里夕阳正在落下去,从山坡上望下去,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们一身的狼狈,按照路人的指示,向村里的招待所走去。天就快黑下来,为了加快速度,三叔叫潘子赶牛车,而我,就和一车的装备一齐待在了牛车上。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时候,更加深了我的这种想法。 闷油瓶因为在水洞里面放血,这时候还没醒过来,被我安顿在牛车上,睡得正沉。我百无聊赖,加之对他挺好奇的,就不时凑过去看看他的情况。 山路崎岖,板车哐啷哐啷颠得厉害,我发现闷油瓶的后脑不停地撞在车板上,碰撞得很凶。心说这万一要是碰成白痴就惨了,三叔也没法跟别人交代,我就挪过去一点,把他的头扳起来放在我的大腿上,并且尽量伸直了腿,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我从包里掏出数码相机,万幸没有弄丢。虽然在水洞里差点遭人暗算,但我心里对自己这种旅游式的淘沙还是很憧憬的。反正有三叔他们在,怎么也应该顺顺利利吧。 我因为在水洞里睡醒了,所以精神还是很足。相机的快门对准山间景色拍了几张,景物都差不多。我举着相机到处移动,从天空移到三叔和潘子,又移到自己腿上。 镜头里出现一张面无表情沉睡的脸。这个人醒着的时候就是特别闷的,更别说现在了。我咂巴了两下嘴,他干吗要来做淘沙这一行啊,长成这样真的有做小白脸的潜质呢,随便找个富婆包养那也是手到擒来的吧?要么他跟我一样,寻求旅行式的刺激? 把镜头调近一点,嗯,来张特写好了。这个人虽然特别闷,可也算是冰山型的帅哥。我给他取个什么名头好呢?盗墓途中的人妖搭档?噗! 我心里大乐,心想这个闷油瓶平时跟他说话都爱理不理的,现在你昏睡了还不是任人摆布?想着我就把镜头颠过来倒过去地给他拍了好几张,心里乐翻了天。还从路边的树上拉了一把树叶,在他脸上摆了两片拗造型。 就在我把树叶放到他脸上的时候,闷油瓶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我一下子傻在那里,又吃惊又尴尬。两片叶子明晃晃地举在他眼前,好像在嘲笑我无聊又白痴的举动。 他会怎么对我?一把掐断我的脖子,还是砍了我的手?这个人,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类呢。 他直勾勾看了我足有半分钟,我只好挤出个笑来,结巴道,“小、小哥,你醒了啊,好点了没?” 闷油瓶没有理我,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我连大气也不敢喘,非常快速地扔掉了树叶,把照相机收了起来。因为他压着我的腿,我甚至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等到了村里的招待所,腿已经麻了。 我几乎是哆嗦着两条腿把闷油瓶背进了招待所的房间,咬着牙把他扔到床上。然后我回自己房间洗澡,洗着洗着已经听见楼下大厅里的厨娘在喊吃饭。这下子我来了精神,飞快地洗完擦干拖着拖鞋就往楼下冲。 走到楼梯拐弯处,嗵地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愣了。 居然是闷油瓶。他已经醒了,还换了身衣服。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很苍白,精神还有点萎靡。 我想起刚才捉弄他被他发现了,不由有点心虚,就对他笑笑,指了指楼下。“哎小哥你醒了,一起去吃饭吧。” 他也没反应,转身就朝楼下走。我在他背后挑了挑眉,心说你大爷的又来摆臭架子,真是讨厌!我下次要再主动跟你讲话,活该叫粽子拔我的舌头! 然而眉毛还没放下来,他突然转过身来,淡淡朝我的腿看了一眼,“还疼吗?” 我又“哈”这样子傻掉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问我的腿还麻不麻,他已经走到楼下去了。我下意识地揉了揉大腿,心说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然后就愤愤地腹诽,死闷油瓶子你这算是关心人吗,我还没答你呢! 到了饭桌那,三叔他们都已经坐下开吃了。我肚子饿得直叫,连忙也挤过去挨着空的位置坐下,抓起筷子直奔土豆烧牛肉。 “啪嚓”一下,隔空也伸过来一双筷子,跟我的架在了一起。我一抬头,闷油瓶也正好望了过来。他的眼神里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很心虚。连忙绕开了他的筷子夹住最大的牛肉,堆着笑伸到他碗里,“小哥你体虚,多吃点才好补回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无邪。 闷油瓶看了看我,默不吭声地端起碗吃起来。期间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我脸上在笑心里直抽自己嘴巴,吴邪!瞧你那奴颜媚相!不就是偷拍了他两张照吗,你怕他个鸟!塞了一块土豆在嘴里死命地嚼,心说我咬死你这个自大狂闷油瓶! 吃完饭往楼上走,楼道忽然斜了一下,四周马上全部暗下来。等我眼睛适应过来,发现自己是在七星鲁王的墓室里。我的身后是七星疑棺的主墓室,我一个人弓在耳室里,发现三叔他们都不见了,自己把自己吓得昏头转向。 我插在墙壁上的火折子快要熄灭了,光线越来越暗下去。就在黯淡的火光下,我看到自己身前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影子。同时,耳室的门口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影子在墙上摇摇晃晃地摆动,越来越大,看样子正在朝我逼近。我心里想不可能会是粽子,三叔倒了几十年的斗才碰到个把粽子,我不会这么好运气第一次下斗就碰到活粽子的!我用暗示给自己打气,做了几个深呼吸,抓紧了手里的刀猛地向后看。 我勒个去!就在我身后一米的地方,一只没有头的粽子夸张地挥舞着两只手,摇摇晃晃地在向我走过来!我几乎吓得瘫掉,连叫也叫不出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缩在洞里还是应该冲出去拼死一搏。 最后我咬了咬牙,妈的与其在洞里被粽子强(*)奸至死,还不如冲出去捅他个稀巴烂。了不起被他抓两把。然后我大叫了一声,朝它扑了过去,准备跟他来个生死搏斗。然而,就在我的刀一把捅进它心窝的时候,它突然就失去了力道,嗵地一声朝后面倒了下去。 我完全没有防备,扑着它直直倒在地上,差点就亲了上去。火折子一下熄灭了,最后的火光一闪,我好像瞥见门外有个人站在那里。 火光马上又再亮起来。我睁开眼睛一看,闷油瓶正举着一只火折子站在耳室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跟粽子抱在一起无比狼狈的我。 我就像见了亲娘一样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向闷油瓶扑了过去,什么自尊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以非常快速的动作冲过去一把拖住了他的手臂,惊慌失措地大喊。“小哥!这里有活的粽子!” 闷油瓶极其淡定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只粽子,“嗯”了一声,“那是死的。” 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咽着口水,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看它,果然它胸口中了我一刀仰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哦”了一声,声音都在颤抖,拉着闷油瓶往他身后躲,“那、那它是怎么过来的?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我怕它活过来!” 闷油瓶的头低了下去,然后他拖着我转身往后走。“它的头刚被我拧下来,应该不会活过来了。” 我惊魂初定,“哦”了一声大大出了一口气。妈的,死粽子吓得我半死。还好闷油瓶在,我突然就感觉安全了许多,心说这只瓶子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才这么想着,突然又听到他说,“我以为你要拍个照。” 啥?我愣了一下,等我明白过来,我就整个暴怒了。 这只挨千刀的闷油瓶,他是故意的!你大爷的他记仇,故意要看我出丑! 就在我要一把甩开他的手时,他突然紧紧抓住了我,回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脸上青红皂白都有了,表情一定很精彩。他的嘴角像是淡淡折了一下,跟我说,“我看你没跟上来,怕你有事。” 他的手握在我的手上,没有常人的暖热,反而是凉凉的触感。在漆黑的墓道里,仿佛是一种令人镇定的信号。我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停了,很不争气地也紧紧抓住了他,跟上了他的脚步。 火折子的光晃晃悠悠,一点一点变大,最后烧成了熊熊烈火。我整个人吊在树上,脚踝被一个浑身是血面目不辨的人死死抓住。他脑袋被削去了一块,一只眼睛已经突出了眼眶,半掉不掉地耷拉在眼窝下。满脸的肉和血都糊在了一块儿,样子极其可怖。 我认出来他是大奎,不停地用另外一只脚蹬他。树下面的爆炸还在继续,他分明是想拖我一块儿去死。大奎死命抓着我,他啊啊怪叫,伸手连我另外的脚也抓了。他的重量立刻往下拉,我的手正在一点一点地脱离蛇柏的枝桠,身体被大奎拖曳得左右乱晃。 我的手很快就没力气了,猛地一滑就脱离了树枝。眼看我就要掉下去被炸飞,我吓得大叫一声两手拼命在空中乱抓。折腾了两下,突然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东西,我本能地死死扳住。 冲天的气浪不断袭来,我抬头一看,闷油瓶单腿扣住一根树枝,几乎半个身子凌空倒挂着,伸出一只手正紧紧抓住了我。我的脚还被大奎抓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拉得他往下滑了一点。我看到闷油瓶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咬着牙把我往上拉。他另外一只手中探下来一杆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大奎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巨响,我的脚上猛然一轻。我耳鸣目眩地瞪着大奎就那样摔下去,淹没在尸蹩和火光堆里。闷油瓶趁机把我拉上去甩在他背上,带着我一起向上爬。 我们很快爬出了那个洞口,上面是个矮悬崖。三叔和胖子正在往下倒汽油,潘子扔了个打火机下去,下面迅速扑腾起一阵冲天的火光。 闷油瓶把我放在地上,我的脚突然抽筋,一下子摔倒了。我咬牙切齿地揉着小腿的肌肉让它放松,却怎么都没有用。闷油瓶本来转身要走,却突然停下来默默看着我这狼狈的样子,然后又走回来蹲在我面前,伸手捏住我的小腿。 他的手法好像挺有讲究的,顺着肌肉的肌理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会儿,那种抽搐的疼痛就缓了下去。我想起他在地下毫不留情拧断粽子脖子的样子,不由暗暗咋舌,“谢了,小哥。”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帮我放下了已经破得不像样的裤管,然后捏了捏我的大腿肌肉,“这里靠起来很舒服。”然后他就站起来转身走了。“再见,吴邪。” 我愣愣地坐在地上,火光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作何反应。他、他、他——他说啥? 火就在夜色下燃烧着,烧着烧着,把黑色的天空烧成了淡红,最后变成白色。 我睁开眼睛,白色的屋顶上吊着一盏水晶灯,在阳光的折射下,闪出一个耀白的光点。小花穿着粉红色的衬衫站在窗前,窗帘开着,阳光照在我脸上,微热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大长篇,所以情节发展上会慢一点,要有耐心哦,小哥一定会正式出场的!加油~~ 第15章 CHAPTER (15) 盗墓笔记 我隐隐觉得睡过去之前小花跟我说了什么,却又完全没印象。只好就装作不知道,竖起来跟他打招呼,“早啊,花儿爷。” 小花显然对我称呼他“花儿爷”或者“解当家”很不喜欢,不动声色看了我一眼,也不回答我。他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从我身上拿起鬼玺,放在手上转了一圈,盯着我的眼睛问我,“吴邪,我再问你一遍,你还要去找张起灵吗?” 我立马想起来胖子还被人挟持着,我还得带着鬼玺去和他们做交易。我知道如果我告诉小花,他一定会帮我,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抗拒这样去依赖他。就伸手抓过鬼玺塞进背包里,勉强挤了个笑容给他,“我为什么要去找他。你都说了他有他的宿命。” 小花没有说话,两手撑在床上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我心里有点发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快起来吧,一会儿我们去盘口跟他们开个会。” 话题转得那个快,好像刚才那一问不过就是他随口问问,他根本不关心答案。小花说完就起身出去,开门的时候跟我说他在十七楼的餐厅等我吃早饭。没等我答应,门就合上了。 我有点悻然地坐在床边,总觉得小花的态度很奇怪。他好像知道我有什么事,又不明着说,像是在回避什么。然后我拍了拍头,小花叫我跟他去开会,那胖子怎么办?有关鬼玺的线索,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我突然有了个怪诞的想法,难道小花是故意的?他是想看看我急了,会不会主动跟他交待事情的始末? 我这么想完马上又否定掉自己的想法,我是怎么回事,老把小花想得那么不堪?算了,先跟他去盘口再说吧。大不了他开他的会,我琢磨我的事。 这次去盘口还是同以前一样约个茶楼,盘口店铺的盘头就把他们的账本交过来给小花过目。其实这些事本来也不用小花亲自管的,当然有充当我三叔角色的那个人来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小花带我到长沙来盘账,他总要巨细靡遗地亲自看过所有账目。这次的账本也是一样已经由那个人看过了,小花还要自己再对一遍。 我坐在旁边昏昏欲睡,小花从一堆账本中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跟身边的伙计说了几句话。那伙计转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进来,走到我身边跟我说,花儿爷吩咐隔壁另开一间包厢,请小三爷先过去休息片刻。那些数目我本来看得就很吃力,眼看小花一副大佬派头,半点理我的意思也没有,心里就有点不爽。我悻悻地扔了账本,站起来跟着那伙计出了房间。 小花一会儿还要跟那些盘头开会,我可以在包厢安安静静地想事情了。等我在包厢坐下,那伙计帮我叫了一杯饮料和一盘水果,跟我说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他,就走出去了。包厢还挺大的,沙发又长又宽,躺上去很舒服。我喝了半杯饮料,把竹窗帘放下,打开包摸到了一本笔记,突然想起了昨晚睡着之前小花跟我说的话。 我曾经在一年前跟他说过我发现了关于鬼玺断痕的线索,我当时有没有记录下来?我赶紧打开笔记往后翻,翻到最后的几页,我发现,有几张纸被撕掉了。 那一刻我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握成了拳,我意识到,我当时一定是记录下了什么。但是现在,那些信息不在了。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我自己藏起来了?我立刻给王盟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在铺子里找找有没有几张浆白色的笔记本的纸张。 在等待回复的时间,我把笔记本翻回到过去,顺着上次看的部分粗粗阅览了一遍。笔记本里面记载的事情在我脑子里清晰了很多,我几乎是以回忆的方式在浏览那些信息。我一目十行快速地翻阅着,忽略掉很多无关紧要的信息以后,有一个重要的key point,像一条线在我心里渐渐铺展串连起来。 我掏出笔,快速地记录下几条信息: 七星鲁王宫,一具穿有玉衣的活尸,会呼吸,有蜕皮和返老还童的迹象。 西沙海底墓,天宫石盘上我们拿来当引爆装置的一具干尸,面带诡异微笑,长出了一条尾巴,出现了蜕皮现象。 云顶天宫的昆仑胎,以及万奴王的传说。 塔木陀蛇沼鬼城西王母宫的陨玉山洞,以及那条千年不死的巨蛇。 张家古楼的玉脉,以及玉带里的密洛陀。 以上这些信息,全部都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生命迹象。这些迹象隐藏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却以一种接续或者覆盖的方式正在进行某种未完成的体验。而笔记的后面一部分,刻意回避了曾经有人尝试过的一种生命继续的追历,也就是牵涉到我们吴家三代的一个巨大的秘密。我在这些信息的下面写下了两个字:长生。 从笔记上来看,我到最后都没有接触的一个秘密,就是那扇神秘的青铜门。而我铺子里那幅画上的男人,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男人,张起灵,他应该就在那扇青铜门的后面。 我不禁想,那扇门的后面,会是什么?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万奴王,还是像秦皇地宫的兵马俑那样的阴兵阵?而张起灵,他在里面做什么呢?跟万奴王玩儿合体双修,还是每天早上跟阴兵一起晨练强身健体? 如果我没记错,最后他离开的时候跟我说,鬼玺是可以用来打开青铜门的。 我烦闷地揉了揉头,鬼玺会吸血我知道,用来开门我也想起来了,可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些人又为什么会那么紧张?莫非鬼玺是唐僧肉,还能用来吃,吃了以后能长生不老? 因为担心胖子的安危,我莫名地情绪焦躁,思绪总是胡乱地就飞了,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我按了服务玲又叫了一杯饮料,在服务生进来前,收起了笔记装进包里,心里盘算着要是半个小时小花还没有结束,我就先走了。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办法,出去转转顺便想想还有什么办法。 饮料送了进来,我手机正好响起来。接起来一看,是王盟。我边按下接听键,顺手端起饮料喝了大半。 电话里王盟有点气喘,应该是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他说,“老板,那本笔记你一直放在抽屉里的,除了你自己,应该没有人动过。后来你失踪以后,解当家的来过店里,当时他翻看过那本笔记。不过他没理由会撕掉你的纸啊。” 我听了直皱眉。但是王盟说的也有道理,小花应该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挂了电话,我站起来走了几步,不对!小花说我跟他提过鬼玺的线索,如果不是我自己跟他讲的,而是他看过了我的记录呢? 妈的,算了,还是问他一下比较好。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胖子的命重要一点。 我转身拎了包走到门口,突然感到一阵极其猛烈的晕眩。随之而来的,是我的心跳急剧加速,快得几乎要从胸□□裂开来。我整个人撞在门扳手上,顶在胃部痛得一阵抽搐,手拧住了扳手,身体却摇摇晃晃地靠着门滑倒了。 这么一动,我全身的汗腺都被引爆了,无数的虚汗从我皮肤上飚出来,很快我觉得自己汗涔涔的,好像浸泡在水里,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包厢的摆设出现了无数重影,像在跳舞一样旋转舞动起来。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基本的危机意识还是有的。这个时候我心里闪出一个念头,糟了。 第16章 CHAPTER (16) 麻///古 我想马上爬起来跑到隔壁去找小花,因为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亢奋,完全有这个能力从包厢跑到隔壁。但当我勉强站起来拼命扭动门扳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我分明觉得自己打开了门冲了出去,结果竟然一头撞在了墙壁上,反弹了回来。 几分钟的时间我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神志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力量是无所不及的强大,我整个人形象都变得高大了起来。 解语花这个混蛋,他借口帮吴家打理盘口,侵占我的家业,让我像个脓包一样被人耻笑。等我看到他,我分分钟弄死他! 盘口那些吃里扒外的,我三叔一不在就树倒猢狲散,半点旧情也不顾。等我把解语花搞定,我派人砍死他们! 三叔呢?三叔他真的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就这么忍心让我被人欺负! 还有闷油瓶,他对我到底是抱着什么态度?他一直帮我,救我,对我比对任何人都好,但是他为什么从来不回应?不回应我的话,不回应我的感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闷油瓶,我他妈的很想你啊! 我心里涌起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想法,愤怒、焦虑、紧张、沮丧、悲伤……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填满了这个包厢。我就像是沉浸在这一房间的水里,呼吸艰难,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爬在地上,拼命伸手去够沙发,想要撑住站起来。但是我像鱼一样在原地划动手脚,却怎么也够不到看起来就在眼前的沙发。我看到天花板的灯无限放大,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有一张脸出现在无边的光晕里,遮去了一部分光线。我努力睁着眼睛,对他伸出了手。 我认得他。他是闷油瓶。 “小哥。”我叫他,伸手去摸他的脸。顷刻间一种让我难过到想要呕吐的感觉猛烈地冲撞着我,我死命地揪着闷油瓶的衣服,用力地摇他,“小哥!” 闷油瓶的眼睛里,并不是一贯的淡漠和平静,相反,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狂热。他低下头来跟我额头贴靠着额头,鼻息温暖而纯净。我用尽力气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往他身上靠,不停地叫他。 在我贴到他身体的那一刻,我不知怎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然哽噎了。 闷油瓶,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有多想你吗?你他娘的知道老子有多难过吗?闷油瓶,你这个挨千刀的!我吴邪堂堂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就因为你,全他娘的毁了!你搞得老子像个娘们一样期期艾艾,这算是怎么回事! 我又气又闷,就快喘不过起来,只想给这只死闷油瓶两个巴掌。但是我的手还没动,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了,接着两只冰凉的手指掐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起来,闷油瓶的嘴巴就直接压了上来。 我的嘴被堵住,只能嗯嗯乱哼,但是他的舌头也马上缠了过来,我浑身上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颤抖。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触觉让我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但是那感觉,真他妈的好。 好像老子日想夜想,就是为了要跟闷油瓶搅成这样。 一点点廉耻心瞬间就被闷油瓶接下来的动作完全粉碎了。他用力拉扯掉我的衣服,把冰凉的手在我身体上胡乱地摸索,就像在墓道里面寻龙点穴那样。而我的身体竟然出奇地听话,被他的手按到几处,瞬间就是一阵触电般的酥麻。都快要我的命了。 闷油瓶咬着我的脖子,一边伸手脱自己衣服。等他脱得差不多了,他的身体直接贴到我的,一阵微凉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颤。我很主动地用手抱住他,像是要给他取暖,拿我的热到流汗的掌心去搓他曝露在空气里的背脊和手臂。 “吴邪,别乱动。”我听到他跟我说话,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我于是不敢再乱动,傻傻地任他奇长的两指划过我的胸膛和腹部,一直划到下身那个快让我爆炸的地方。 他动作不轻也不重,快速地动着。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从那里开始扩散,我弓起了腰部扭动着身体,下意识地想要从他手里获取更多那样的感觉。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不由自主张开嘴咬了他一口,感到他的身体绷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 我全身就像是着了火,焦躁地踢蹬着腿。我想叫他停下来,但是却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只能仰着头从喉咙里和鼻腔里发出奇怪的闷哼,无法控制地剧烈喘息着。我的手在闷油瓶背上手臂上胡乱地抓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闷油瓶皱了皱眉头,不知是被我抓痛了还是怎么了,也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喘息。他突然低下头咬住了我的嘴唇,狂风暴雨一样地碾压着我。我被他啃得痛了,也不甘示弱地去回咬他,学他的样把我的舌头伸到他嘴里去肆意翻搅了一通。 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简直上气不接下气,但是我很得意地笑了,像闷油瓶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这方面的能耐难道会比我行吗?我还就不信了。我一边喘得跟老牛一样,一边吃力地爬起来想把他按倒,“小哥,我可以了。” 然后我手按着他的肩推了他一把,却被他压住手腕又按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唇边似乎是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接着他说,“真的可以了吗?” 我拼命点头,正要再爬起来抓他,突然被他摔了个天昏地转。我上身趴在沙发的矮靠上,腰上被拉了一把,然后一只手按住了我,我就觉得一把巨大的铲子突然捅了进来。我感觉我的身体就像是被掘开的墓道,瞬间就塌陷裂开了。 那一瞬间我简直爆发出了连声惨叫,用力挣扎却昏头转向地分不清方向。直到身后有个微凉的身体覆盖上来,闷油瓶用手臂轻轻地搂住了我,似乎在给我安慰。他跟我说话,听起来像是很辛苦,“吴邪,你还好吗?” 老子快要痛死了!你二大爷的你说好不好! 我痛得全身都使不上劲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一边不停喘息一边扭过头去看闷油瓶。他感觉到我的意图,立即握住了我的手臂。他凉凉的嘴唇划过我后面的脖子,搞得我又痒又麻,忍不住就想躲他。但是我这才一动,他后面已经大刀阔斧地挺进了。 我汗出如浆汗流浃背,浑身就像在蒸汽笼里蒸发的白面馒头,呼啦啦地直发酵出来。到后来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整个人就像是飞了半空什么力道也着不了了。身体又被转了过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在前后晃荡的过程中,我的视线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麒麟,就像要从我的头顶上扑下来,搏人而噬。 在升腾的汗水里,闷油瓶浑身的肌肉越绷越紧,到最后我眼前一白,什么知觉都没有了。他伏下身手臂紧紧圈住了我,也不知跟我拥抱了多久。我大汗淋漓,却觉得无比愉悦,我用从未有过的轻声细语跟他呢喃,“小哥,我很想你。” 闷油瓶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如此近的距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极温暖的笑,跟我说,“吴邪,我——” 什么?他说什么?我焦急地想要抓住他,问清楚他在跟我说什么。 然而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爆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双手臂抱住了。“吴邪!吴邪!” 恍惚的思绪这才有了几分清醒,我模模糊糊似乎看到小花的脸,正一脸阴霾地盯着我。他不停叫我的名字,突然转过头去说,“马上给我去查!查到了先砍掉一只手,再带来见我!”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用力甩了甩头,突然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我的手握着自己的下身,看样子是进行了□□,满手都是白色的液体。沙发离我大概一米半的距离,我根本不在那上面。当然,也没有闷油瓶。旁边有个人拿起我喝过的饮料在鼻子下闻了一下,对小花说,“花儿爷,看这样子是下了麻/////古。” 麻///古是一种□□片剂,服食后主要可致使兴奋,还常常伴有意志受人支配和狂想的症状,比如性幻想。我明白过来,我刚才那些反常的思维和情绪,就是因为这个。吸食麻///古同所有的毒品一样会上瘾,但与其他毒品不同的是,麻////古本身并不容易致使上瘾,通常服食后带来的兴奋和快感才是沉沦的主因。长期服食麻///古可引发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当然因为兴奋损耗体力和破坏免疫功能,也会很有危害。我们一般所见的麻////古是粉红色小药丸,如果混在水中是无色无味的,很不容易察觉。 小花脱下他的西装把我包了起来,又转过头去对着后面吼,“全都给我滚出去!” 门很快就关上了。小花把我抱到沙发上,拿过来衣服帮我穿好。我有点儿缓不过来,傻傻地半靠着,看小花极其暴怒地转身踢了一脚茶几,把整个茶几踢翻在地上。而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冲到电视柜后面扯出来一个探头,用力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做完了这些,小花才朝我走过来。他秀气的脸上怒气已经不见了,轻轻地把我拖过去抱住,压着火气说,“吴邪,我太大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麻///古是一种毒品,主要可致使兴奋,还伴有一些性幻想。会上瘾,但致使人上瘾的并不是毒品本身,而是服食后带来的兴奋和快感。长期服食麻古可引发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当然因为兴奋损耗体力和破坏免疫功能,也会很有危害。麻///古是粉红色小药丸,混在水中无色无味~~~嗯! 于是这一章是H哦!哦哈哈~~我大方的哦~~~ 第17章 CHAPTER (17) 似是故人来 出了这个事,小花账目也不看了,亲自把我送回酒店。刚到了酒店楼下,他就接到了电话,说顺着茶楼服务生的线牵出了茶楼的大堂经理。他匆匆又要赶过去,临走前嘱咐我一个人千万不能出门,万事等他回来再说。我今天出糗出得也足够丢人,实在也没那个心情窜上跳下,琢磨要不要先给胖子打个电话看看他是否还安全。但我怕自己露了馅,让那些人知道我其实对鬼玺一无所知,明天就要去荒郊野岭给胖子收尸了。想想还是作罢。 小花走了以后,我把自己丢上床,抱着头烦乱地团成一团。他妈的,老子今天被看光了,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当然,最让我郁闷的还不止如此。 □□会让人出现包括性幻想在内的狂想症状,但是我知道,我在臆想中见到的那些场景,并不全是我的想象。那些事,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 我的心情突然低落到了极点。 在我看来,我肯定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那种料,这一点,就我青春期对着女同学的雪白大腿会感觉有点冲动来看,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说如果我肯让一个男人那样对我,这说明那个男人在我心里一定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张起灵,他曾经在我的心目中,一定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我愿意把自己的灵魂都交给他。我一定,曾经做过那样的决定。 但就我之前梦到过的情景来看,我跟他,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会让他最终放弃了愿意交付灵魂的人? 意识到这些,我的心里真的很不舒服。我突然之间,很想再见到张起灵。 正在我郁闷不已的时候,我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小花发来的:速来茶楼。 我也没有多想,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下楼出门去打车。 酒店在一个交叉路口拐角进深两百米的地方,一般这个点位要走到大路口更容易打到车。我出了门右拐往大路走,左右顾看有没有计程车,完全没注意身边的情况。 一辆五菱面包车突然停在我身边,车门拉开来,下来几个其貌不扬的壮汉,人手一根铁棍。我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挨了一棍。从他们停车到第一棍子打到我头上,这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我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毫无还手之力。 头上那一棍几乎是致命的,我倒地时大量的血已经飙了出来,洒了我一脸,连视线都遮掉了。我完全没看清楚那些人的样子,铁棍就接二连三地打在我头上,身上,快到我都感觉不到痛。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小命要就此报销时,围着我的那些人忽然像受到了强劲的冲力,四仰八叉地往外跌了出去。我费尽力气半爬起来,一把抹开蒙住我眼睛的血,朦胧地看见了那个在梦中跟我纠缠不清的男人! 他劈手夺下了一根铁棍,就用来当做武器。每一个被他打中的人,都只能倒在地上□□翻滚。他们的手或者脚,都出现了异样的弯曲,看上去都是骨头断了。 很快,所有的人都被放倒了。我头昏脑胀,恍惚听见人群的叫嚷声和远远传来的警笛,却完全没有力量动弹。 我看到那个朦胧的身影,在满地打滚的人堆里快步朝我走来。就像从前的每一次,踏碎所有的危险,冲到我的身边来。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冲刷了沾在睫毛上的血,视线马上又变成一片模糊的红色。 当他单膝跪在我身边,试图将我扶起来,我用尽了所剩下的全部力气,紧紧抱住了他。 这回不是在梦里,是真真实实的拥抱。我有些神志不清,但是我能分辨,微凉的血肉之躯。 “小哥。”我几乎是哽咽了,拼命地、疯狂地把自己往他身上贴。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 我们一直都在经历离别,喜欢的,不喜欢的,讨厌的,不讨厌的。每一次,就算我们知道分开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我们也都会欣然接受。哪怕当初的那一刻滋味并不好受。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主动的或者被动的离别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瞬间,我们应该做的,还是往前看。 但是这一次,对于张起灵,我突然完全没有了这样的洒脱和勇气。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但是我的手却扣紧不肯放开。我怕我一放开,他又会像从前的无数次那样,消失不见。而此刻的我,脆弱得再也经不起他的消失。 闷油瓶看到我这个惨样,眉头皱得紧紧的,默不吭声地将我抱了起来。我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听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我心说这个该死的闷油瓶,真是个招蜂引蝶的货色。 大量失血终于让我昏厥了过去,但是我觉得无比安心,手臂抱着闷油瓶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人在拉扯我的手臂,想要把我从闷油瓶身上扯下来。我下意识地对这种拉力产生了抗拒,用我所能使出的劲道死命地抱紧闷油瓶。或许是我太虚弱,我最终没能抵抗过拉我的力道,手一松人朝下倒了下去。 立即又有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我,紧接着我听到耳边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我的耳朵里嗡嗡乱成一团,过了好久才听到那人在叫我,“小三爷!”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被他抱着钻进一辆车里,身后王朝大酒店的灯光字在视野里渐渐模糊。 昏乱中我用力挥舞着手臂,闷油瓶呢?闷油瓶在哪里!他怎么把我带回酒店来了? 很快我的身体被用力按住了,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大叫,“小三爷!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谁?谁会用这种尊重的口气叫我小三爷? 是——潘子吗? 最后的一眼,我看到一张布满焦急的刚硬的脸,一张很像潘子的脸。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在昏迷中都感到时间紧迫,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诈尸一样从病床上竖了起来,大声喊着“小哥,我们快去救胖子”。等我看清楚环境,不由怔住了。 这是一间单人单间的病房,床边的沙发上,小花长腿交叠坐着,眼睛也不眨地盯着我看。他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得像古罗马的雕像。看到我醒来,他站起来走到我床边,垂着两手居高临下看我,说,“要不是你这一身的伤,我肯定会狠狠抽你两个耳光。”我听出来他的口气很不好,几乎是恶狠狠地跟我说,“我叫你别一个人出门,你他妈把我的话当放屁吗!” 我下巴几乎掉下来,捂着头把他的话甩回去,“他妈不是你发的短信叫我去茶楼找你的吗?”然后我四下里找我的手机,想要把它甩给小花看。但是很显然机子应该在混战中弄丢了,我口袋里空空如也。我只好不死心地对小花解释,“我真的收到你的短信,就‘速来茶楼’四个字,发信人是我存的‘小花’这个名字。绝对不会错!” 小花没有说话,脸色依然不好看。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说,“现在要做一张跟我一样的手机卡,或者入侵我的手机网络,简直易如反掌。吴邪,从现在起你别离开我的视线,对方下这么狠的手,他们是要杀了你。我猜我们在杭州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这话叫我背脊一凉。打死我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变成靶子上的肉,每天心惊胆战地担心自己会被人给砧了。通常这种待遇是国宝级的,怎么就轮上我了呢? 但我这个时候没有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个问题,我冲着小花身后看,“小花,你看见小哥了吗?我被他们打的时候看到小哥了,他回来了,还救了我,还把我抱回酒店了。他人呢?” “吴邪,没有张起灵。”小花在我床边坐了下来,看了我好一会儿,给我露了几分和缓的神色,“那是你的幻觉。” 我摇头,“不可能!是不是幻觉,我还分得清!他真的回来了,我还抱到他了,我能感觉到那就是他!” 这时候门锁吧嗒了一声,进来一个人。我一眼看过去,傻了一下,“潘子?” 那个人走到我床前,恭敬地叫了我一声,“小三爷!” 就在我以为他真的是潘子要扑下去拉他时,小花伸手轻轻挡住了我,“他叫风鹰,是老长沙铁筷子下面的筷子头。” 我想起来刚到长沙跟盘口的人吃饭那晚,他们提到过小花扶植的铁筷子手下有这么一号筷子头,很有当年三叔手下潘子的风范。那个筷子头,就叫风鹰。 我勉强笑了一下。小花继续说,“我怕你一个人出来会不太平,就叫了风鹰回去接你,谁知道你还是出了意外。风鹰赶到酒店的时候你浑身是血倒在大门口,还死死抱着酒店的铁栏杆。吴邪,你差点把我吓死。” 听完这些话,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我以为非常明确地见到了那个人,莫非还是我的错觉?是当时我昏乱了,所以把铁栏杆当做了小哥?不可能,就算我把铁栏杆当成小哥,那铁栏杆也不可能把我从大路口抱回酒店。或者是我自己爬回去的?他大爷的那时候我没昏死过去就不错了,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吗! 不对,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十分肯定,我当时一定见到了小哥! 但是看着小花和风鹰,我又突然没那么自信。他们没有理由骗我。 我头疼得几乎要泪花四射,赶紧抱着头钻进被子里,对小花说,“我想睡会儿,你们先走吧。” 第18章 CHAPTER (18) 线索 我窝在被子里其实并没有睡意,只是突然颓丧得不想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门喀啦关上了,屋子里很快静了下来。 但我的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从未有过的负面情绪在我知道闷油瓶不在的时候,一股脑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我,几乎令我窒息。 胖子被挟持;有人对我下手,甚至想要我的命;很多人想要得到闷油瓶给我的鬼玺,说不定会威胁到闷油瓶的安全;过去的一年我出去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这些,我都毫无头绪。 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做大事的料,没有三叔那样的魄力,所以当真正面对这种棘手而无法解决的困惑时,我还是郁闷得一塌糊涂。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时间去抱怨,我必须解决这些问题。 有一只手伸过来掀开了被子,我睁眼一看,风鹰已经不在了。小花站在床边,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倒没料到他没有走,勉强扯了个笑容对他说,“花儿爷,你要是想打我骂我,尽管来吧。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小花的眉头皱起来,手掌在我头上揉了几把,说,“打你骂你有用吗?你还不一样是个会让人担心的笨蛋?我问你,胖子是不是出事了?” 一提到胖子,我觉得我的心肝脾都碎成一滩了,要是今晚再想不出方案,明天就真的要去收尸了。小花看我不说话,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拉起来,递给我一只背包,骂道,“真是个笨蛋,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前一晚看你一个人回来,我就已经怀疑了。你以为我醉了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背包正是我落在酒店的那只,小花让风鹰帮我拿了过来。我拿出里面的鬼玺晃了晃,对小花说,“绑架胖子的人要我交出鬼玺,告诉他们鬼玺的秘密。难道这个东西真的有什么蹊跷?莫非里面有藏宝图?” 通常会让人疯狂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该不是闷油瓶走的时候留了一笔财富给我养老,他打算十年之后出来跟我一起过? “我不知道。”小花把鬼玺拿过去,比着样子把他的拇指、无名指和小指卡在鬼玺的断痕中,举到我面前,“张起灵曾经告诉你,这个鬼玺是可以用来打开青铜门的。但是你看,鬼玺有残缺的部分。一年前你没有去尝试先开门试试,一来是因为你找不到进去的路;二来,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想找到鬼玺的断痕再去开门,看看那扇门后面到底有什么,张起灵在里面做什么。那时候你说,如果完整的鬼玺可以换来张起灵永远不必再进去的话,你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这些断痕。然后再去长白山找到天宫,带张起灵回家。” 我有点愣,但是小花的话我很熟悉,一定是我讲过的。我点了点头,说,“你跟我说过我一年前找过你,说找到了鬼玺的线索。所以你一定知道那些线索吧?” 小花淡淡笑了一下,在我脸上掐起一块肉狠狠转了半圈,拧得我哇哇直叫。他说,“你倒是真以为自己对我就这么推心置腹了!那时候你光告诉我找到了线索,其他的,连个屁都没放给我!” 我“啊”了一下,说,“那不是白搭?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花儿爷,您心里没墨早点吱声行不?浪费我感情!” 小花放开了我,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得我毛骨悚然。“你要是肯在我身上放感情,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浪费。”我刚想说花儿爷你别这么骚,我会受不了,他话题已经转了。“你跟我说了鬼玺的事后我马上赶到杭州,但你已经走了。后来的一年,我找不到你的人,只好尽力寻找有关鬼玺的线索来找你,总算也搜集到一些有价值的。没想到你倒自己回来了。我原本打算,你要是跟我说你要去找张起灵,我就把这些线索告诉你。你要是不提,那我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难怪我老觉得小花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我刚想说你大爷的你不早点说,害我差点被人打死,小花已经开口了。他摸着我头上包扎起来的伤口,语气沉重,“对不起吴邪,如果我早点想到鬼玺会害了你,我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的。是我不够谨慎,才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别他妈婆婆妈妈的行不?”我觉得头上被小花摸到的伤处好像痒起来了,那种感觉怪怪的,就想伸手去把他的手拨下来。不想刚碰着他的手背,他却一翻手腕把我手给握住了。我抽了抽也没抽回来,只好任由他那样握着。我问他,“那你知道的那些线索,是什么?我们可以借此找到鬼玺的断痕吗?” 小花把鬼玺拿到我面前翻过来,说,“你看,鬼玺的断痕一共有三处,缺失的分别是龙爪、鱼尾和鬼面。就我掌握的资料来看,龙和鱼的断痕我已经有眉目了,但是鬼面的这个,我目前还不知道。” 我惊讶之余只觉得一股兴奋劲提了上来,哪里管鬼面不鬼面的,忙催小花往下说。小花问我,“你听说过昆仑山的龙族吗?”我摇头,小龙人我倒听过。小花就说,“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因为这在所有的史料中都没有记载,只不过是民间的传说。据说在昆仑山区那棱格勒峡谷中生存过一个神秘的种族,从不与外界往来。这个种族中有一位不老不死的巫司,就是人首龙身,传说是伏羲的后裔。他们的崇拜图腾就是龙。” 我心说我勒个去,小花这个线索也太他妈不靠谱了。昆仑山虽说是传说中的万山之祖,万神之乡,那人首龙身的巫司也不能从伏羲那时代活到现在啊!再说了,那棱格勒峡谷是鼎鼎大名的死亡之谷,要有个人给你留份财产,然后跟你说钥匙得去那旮沓找,我可真得怀疑那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因为如果他是要我的命,像昨天那样喊人砍我两刀不就好了,犯得着兜这么大圈吗? 但我马上想到,其实也不一定。说不定留下财产的那个人他本身就很想要那笔财富,就用了一招抛砖引玉把财产的地点告诉别人,等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寻开启宝藏的钥匙。要是找到了,他就可以用一些手段把钥匙抢过来。如果那个人是这么想的,那可真是居心叵测啊!可我又想到这也不可能,因为鬼玺是闷油瓶给我的,难道他是想我去帮他找钥匙? 小花拍了我一把,皱眉,“你想什么呢?” 我赶紧摇摇头,让小花接着说。小花就说,“另外一处断痕是鱼尾,我相信看过这个鬼玺的人一定都以为这就是鱼的雕刻。但是我后来找了很多资料,发现其实这里雕的不是鱼,而是一只禺疆。” 禺疆?我完全听不懂了,禺疆是什么东西? 小花笑笑,又捏了一把我的脸,说,“每次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就觉得胖子给你取了天真这个名实在很贴切。跟小时候一样,傻乎乎的。”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牵动了身上的伤,痛得龇牙咧嘴。“我小时候傻,你小时候还妖呢!我在上次新月饭店看到你以前,一直都以为你是个女的!一看到你笑,我也觉得胖子给你取了人妖这个名实在很贴切!” 我听说京剧中有种绝活叫做换脸,所以当小花脸上笑容一凛,危险地对我眯起了漂亮的眼睛时,我忽然背脊都凉了。这才想起来这家伙看似瘦弱其实一身彪悍本领,可得罪不起,赶紧就想给他赔罪。 他却又轻轻地勾了嘴角,对我说,“你跟了胖子可学坏了嘴皮子,再这么着,我可得帮你三叔好好管教管教你了。”说着故意凑近我的脸,几乎就要贴到我嘴唇上来了,“你说呢,吴邪?” 我汗都下来了,连忙把话题岔开。“我错了我错了!你可别跟我较真!花儿爷您大人大量,快告诉我什么是禺疆?” 等小花退开我心里又觉得不对劲,妈的明明是他先拿话头来戳的我,怎么就变成我给他道歉了! 小花倒也没说什么,但是我明显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紧了一紧。“《山海经》记载的禺疆为人面鸟身的形象。但实际上禺疆是一种传播疫病的上古神兽,据说是一种鱼的形象,但尾部是蛇尾。这个我没法肯定,但是就传播灾疫这一特性,倒是和一个神话人物有点关联。” “是西王母?”我脱口而出。我们曾经在塔木陀的鬼城见过《穆天子传》里的那位西王母,实际上那个温和女性的形象已经在历史中经过了演变。最早传说中的西王母,是一个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天神,掌管灾疫和刑罚。不过就算是这样,西王母跟禺疆又有什么关系?我把这个想法直接问了小花。 小花也是摇头,“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手上的资料说,在黄河龙门那一带,有人见过类似于禺疆的怪鱼,甚至还有人见过水里的怪物,是人身鱼尾的。也许是西王母的后裔,在迁徙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也说不定。” 顿了顿,小花才说,“吴邪,我不肯定在这些地方能够找到鬼玺的断痕戒指。如果你说你不会再执着去找张起灵,就当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但如果你还像一年前那么坚持,我会帮你张罗好队伍和装备,并且,我会亲自陪你去。” 小花说得很认真。我看着他的脸,隐隐觉得自己如果非要去寻找那些听起来不切实际的东西,好像很拖累他。但是我没法说不。因为胖子的命,因为,张起灵。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胖子的生命受到威胁,这是肯定的。但是张起灵呢?我只觉得自己心脏所在的那个地方,难过地纠结起来,让我喘不过气。闷油瓶跟我说过,他是代替我进的那扇门,难道我就该悠然自得依旧如从前一样,在阳光下散步喝茶打盹过着我的小老板生活? 我做不到。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小花看了我一会儿,一只手忽然封住了我的嘴,对我露出一个有些自嘲的笑,说,“吴邪,我陪你去。” 第19章 CHAPTER (19) 张秃子 小花说了这句话,我直接就愣住了。但我心里很清楚,他是不想让我做选择。或者说,他很清楚我的选择会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当小花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心疼。 寻找闷油瓶是我自己的选择,本来就跟小花没关系,也不该把他牵扯进来。我想他是担心我蹩脚的身手在那种具有超自然力量的地方会出事,才坚持要陪我去吧。我想说不必,但是他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他的手捂住我的嘴,我说不出话,只好冲他点头。小花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能令人致幻。我们就用这种奇怪的姿势相互对望,直到小花一手拉过了被子扑在我脸上,“你睡会儿。” 我躺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拉住小花问,“王盟说,一年前我失踪之后,你到铺子里看过我的笔记本。那时候笔记的最后几页还在吗?你有没有看到我写了什么内容?” 小花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我看的时候那几张纸已经没有了。吴邪,张起灵知道你帮他取了个外号,叫闷油瓶吗?” 没等我回答,小花已经转身走出去了。我愣愣地看着病房的门,心里头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房间里很静,静得我可以安下心来细细想一些事情。我在想昏迷之前见到的闷油瓶,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但当时的情况太混乱,我也回想不出始末顺序,只记得那些铁棍打下来的时候,闷油瓶就突然出现了,帮我挡开了攻击。我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我只知道闷油瓶的发丘郎中指很厉害,他的宝血很厉害,还有他的易容术也很厉害,我可不知道他还会隐身术。妈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两手垫在脑袋下,眼睛盯着天花板,郁闷至极。雪白的屋顶线条横平竖直,在我的凝视下渐渐波动起来,变成了曲折的海浪。 阿宁站在甲板上招呼我跟她进舱,跟我介绍行程的安排。到了后舱,我见到了闷油瓶。 只不过闷油瓶不是闷油瓶,他扮成了一个中年发福油光满面的秃子,完全认不出来。阿宁给我介绍说他是研究地宫的专家,张秃子就来跟我握手,那种亢奋劲儿活像打了鸡血。不过他们这种所谓学究的都是这样的,我也没放在心上。而且我对他第一印象不好,也就简单敷衍了他几句。 谁知道他倒是来劲了,抓着我的手不肯放,还一个劲儿拿另一只手在我手背上摸啊摸啊,说一句就摸一下,摸得我浑身乱颤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我看着他堆的一脸假笑,心里说这个老变态莫非是个有特殊癖好的,又不好完全拉下脸来,只好也一边假笑一边试图把手抽回来,跟他说话口气却开始有点不善。 他觉察了我的意图,不仅没有放手,竟然还加了一把力按住我的手,“哎呀吴先生,你我一见如故,坐下来好好聊聊嘛。” 你大爷才跟你一见如故!我被他恶心得简直要吐,心里直问候他祖宗,脸上也就挂不住了。我狠狠抽开了自己的手,转身去跟阿宁打听三叔出事的海斗的情况。说实在的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惹火,不过她太干练让人很没想法。但是比起张秃子,我还是比较喜欢跟她讲话。 老变态放着这么个美女不看一直看我,我真的有种想揍他的冲动。我跟阿宁聊得很多,眼角余光看到张秃子愣在一边一直盯着我看,不知怎么我就是有种快意。这种人就应该让他知道他有多么不受欢迎,让他失落让他受打击!果然没过一会儿,张秃子看我们实在没有理他的意思,一个人很郁闷地跑去睡觉了。 我在心里暗笑,跟阿宁又聊了一会儿,船开动了,晃得我想睡觉。阿宁很识趣地让我在后舱休息,自己转身出去了。 后舱就剩下我跟张秃子两个人。我确实很累很困,但是那几张床上铺的毯子都油得发黑发亮,我实在睡不下去。而且其中一张床上还睡着个张秃子,谁知道他个老□□会不会趁我睡着来摸我屁股?想想也恶心。我只好找了个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的床沿,坐在地上靠着床板眯一会儿。 事实上我长途奔波加上不惯船的晃荡,我很快就睡死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阿宁的身材太晃眼,我居然梦到抱着个美女在船头上摆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动作。结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我还真的是手脚并用地挂在人家身上。 只不过那可不是什么美女,竟然是那个张秃子!我羞愤恼怒之余只想把自己抽死,不过在这之前更想把这个混蛋张秃给宰了。我心里更加肯定张秃一定是个有特殊癖好的老□□,明明之前他是在床上睡的,居然趁我睡着跑过来抱着我。 我那个郁闷啊,想我吴邪也不过就长得还算好看,何德何能让这种人士对我产生了兴趣? 张秃见我醒来,冲我一笑,“小吴你醒啦,刚才看你睡得很辛苦,我过来帮你一把。” 他这个人从第一句开口跟我讲话就很让人讨厌,这会儿也是明着想让我感谢他了。我应付了他一句“谢了”,就想站起来离他远点。很不幸的是我脚滑了一下,差点又直直倒在他身上。张秃似乎是怕被我压死,识相地伸手扶了我一把,让我站稳了。 但是他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差点让我直接炸了毛。我站稳之后就想转身走开,他的手竟然不轻不重地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快速地顺着我的大腿滑了下来,以一个非常蹩脚的假动作搁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我们一般在电影里看到如果是女的被人非礼,第一个反应肯定是打对方一巴掌。事实上我遭遇到这种出人意料的事情时,竟然没有想到给对方来一拳,反而是整个人傻掉了。 呆傻持续了大约两秒,我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居然觉得脸在发红发烫。妈的!我暗自骂了一声,直接从张秃的脚上踩了过去,假装是不小心踩到的。 我要是再搭理他,就该我下海斗碰到粽子!我走到门边时板着脸回过去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居然看到张秃他,他妈的在笑!我那一刻的反应几乎是吐血,然后暴躁地想冲上去狠狠甩他两个耳光。但是阿宁来了,我好不容易才忍下来。 海上起了风暴,就跟拍电影似的,竟然出现了一艘鬼船。阿宁被枯手拖到了那艘船上,我还得展现杰克船长的风采去搭救美女。张秃明显是官僚主义作风,把船老大他们制住了,就对我大呼小叫地让我去救阿宁。出风头的事他做,拼性命的事就让我上。不过人命关天我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冒着风浪就从缆绳上爬进了那艘鬼船。 我经过一番周折找到阿宁,她已经晕了。船上不知哪儿钻出来一只海猴子,追着我们直跑。我正准备跟它大干一场时,张秃从甲板上跳了下来。他拿着枪一通乱扫,子弹全打在我脑袋边上。我贴着船板吓得直骂,“你他妈的会不会开枪!”刚骂完又是一枪射过来,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打在木板上,吓得我腿都在哆嗦。 张秃子淡淡看了我一眼,那似乎是在说,你再废话老子弄死你。我满肚子怒火,碍于他有枪在手又不敢发作。这时候海猴子被他打穿了肩膀,从船板缝隙里钻出去了,张秃子冲着我大喊,“快过来!” 他背起了阿宁,直接一脚踩在我背上,上了甲板。张秃子发福的身材再加一个阿宁,我被他踩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在上面把阿宁放下,又伸手来拉我。我抬头看到他的脸,总觉得他眼神猥琐至极。妈的!老子不就是在后舱那里踩了他一脚吗,他分明就是借机报复! 张秃子拉住我把我提上去,我在木板上蹬了一下就单膝跪在了甲板上。就在我要站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张秃子又在我屁股上摸了一把!他娘的这个死变态!我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就一拳揍了过去,暗骂,“去死吧!” 然而,我的手腕被他轻轻松松握住了。他右手抓住我的手腕,还竖起一个“V”的手势。我火冒三丈,竟然没发现他两根比一般人长的手指为什么故意在我眼前晃,咬牙切齿地推开了他,就往我们那只船上跑。 回到船上以后我再也不想理任何人,累得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倒头就睡。张秃好像过来看了我一眼,我瞪了他一眼翻个身睡觉,心里琢磨着他要是再敢过来摸我老子肯定爬起来废了他。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动静,我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对着天花板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当时早知道张秃子就是闷油瓶,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其实想想闷油瓶也蛮好玩的,假扮成肥佬张秃子也就算了,讲话还学得文绉绉又很欠扁,以他平日里打死不出声的性格,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老是来逗我摸我屁股,真整得一个饥渴又变态的老色鬼样子,把我恶心得半死。 闷油瓶,真是个挨千刀的。 我笑着笑着,忽然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一凉。拿手背抹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是泪水。 我颓丧地用手撑住头,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20章 CHAPTER (20) 吻 有了小花的线索,我的心总算稍稍定了一点。晚饭的时候小花过来了,风鹰跟着他打包了饭菜过来,小花就陪着我在病床上吃。我吃得很少,主要是因为头被人打爆,咬肌一活动就疼得一抽一抽的,连带胃口都没了。 小花跟我说起茶楼□□的事情,那个大堂经理一口咬定是服务生端错了饮料,所以根本查不下去。后来小花发火了,叫人砍了他两根手指,他还是坚持原供。 “不管是下药还是要你的命,对方的目的都是想毁了你。”小花说,“我把风鹰放在你身边,他可以很好地保护你。” 说实在的,我对风鹰的感觉很复杂。就像道上说的那样,他做事的风格确实跟潘子很像,一样不要命。他本人也有几分像潘子的感觉,可能就因为这样,反而让我面对他时,有种难以控制的歉疚感。我无法忘记从张家古楼出来的时候,背后那首变了调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以及最后那一声仿佛穿过我灵魂的枪声。 但是如果今天,潘子还能站在我的眼前,我又多少会感到欣慰。歉疚到深处,我会去想如果。如果还有机会,我很想还他一个安详的晚年。 小花看我不说话,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已经派人查过风鹰的底细了。他从前是云贵边境的驻守军人,本身和倒斗界没有关系。” 这话让我有些吃惊。小花不愧是以谨慎见闻的解家人,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先了解形势。我对他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废,保护什么的级别也太高了吧。” “你不懂。”小花脸上却没有轻松的神色,很正经地跟我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什么险恶都见过。那些人一旦有了杀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能让你有事。” 他说得很认真,认真得我想笑。于是我捏了捏他的脸,仰着头对他说,“花儿爷你对我可算是情深意重。记得不?小时候我还说过要娶你呢,要你真是个女的,我说不定真会好好考虑。” 小花看了我一会,突然冷冷笑了一下。“吴邪,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我问,“我除了有点不知死活,还有什么?” “招蜂引蝶。”小花伸手把我掐住他脸的手拽了下来,弯下腰跟我面对面凑近。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让我有点头皮发麻。“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死活,到处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我身子往后仰了一点,避开他咄咄逼人的挨近,不服气道,“你放屁!我除了下斗招惹粽子,还有谁被我招惹到的?站出来走一个!”妈的我到现在连大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我怎么就招惹人了! 我理直气壮,完全没注意到小花的身体一直压过来,把我逼到了床栏杆上。等我发现这个姿势实在很暧昧的时候已经晚了,小花一只手撑住栏杆把我困住,竟然低头把嘴唇凑了过来。“笨蛋,你真的不知道招惹了谁?我不是女的,你也一样可以考虑。不过,不是你娶我。” 说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很轻很轻地在我嘴唇上刷了一下。 这么一刷,我大脑就出现了系统故障,彻彻底底罢了工。在我心里,小花儿时是玩伴,现在是战友,虽然他在老长沙的地位确实比我要高一点,我也只当他是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又是闹的哪一出? 我知道小花对我感觉还不错,可是,不能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啊! 显然小花对于刚才的失控行为也有些懊恼,他很快起身离开床边,让我好好休息。我本来稍微定下来一点的心,突然更乱了。 我一夜没有睡着,翻来覆去都是小花那张漂亮的脸朝我逼过来。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尽做梦。我梦到小花的脸凑到我面前,突然变成了黑面獠牙的鬼脸,吓得我狂喊乱叫。醒的时候一身大汗。我不敢再睡,只好坐在床上等天亮。 天亮以后风鹰过来照顾我吃早饭,小花也来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总觉得看到他很尴尬,就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吃着吃着,忽然听见小花说,“吴邪,昨天那个,我跟你闹着玩儿的,你别放在心上。对我,还像从前那样就好。” 我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听小花都这么说了,台阶搭得好好的,怎么也该趁机下去。就抬起头来笑着捶了他一拳,说,“你他娘的,谁跟你当真了!你要放心上我还不肯呢。” 听了我的话,小花只是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手机响了。 我的手机在打斗中丢失了,暂时还没买新的。所以响的是小花的手机。他接起来“喂”了一下,大约对方叫他转接,他的声音蓦然冷了,“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会陪他过去。”但是对方似乎坚持,小花才把手机递给我,皱眉冲我点了点头。 我瞬间明白应该是绑架者打来的,连忙扔了筷子接起来。 “吴家小三爷,这两天过得好吗?”我听见对方说,声音里有一丝调侃。 “少他妈废话,我朋友呢?”我说。 “呵呵。小三爷脾气真火爆啊。你朋友目前还很好,等着你接他回去呢。”他笑着,很悠闲的样子。 这种时候,我也不能急躁。况且我已经从小花那里了解了一些鬼玺的情况,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有了忽悠的筹码。我笑了笑,就对他说,“那要看你的意思了。” “呵。小三爷不愧是小三爷,够镇定。”那人似笑非笑地说,“你的朋友我也不敢留那么久,所以,你来把他接回去吧。听清楚了,你一个人来。” 我朝小花看了一眼,小花应该是听见对方的话了,眉头狠狠拧起来冲我摇了摇头,要我别答应他。我犹豫了一下,就听见对方又说,“怎么,小三爷怕了?” 我一把按住小花的肩,学着对方那种悠闲样子淡淡一笑,说,“怎么会,一个人就一个人。我怎么接触你们?” 小花听我这么说,反手抓住我的手,又冲我摇头。我心里着急胖子的安危,也没去顾及他,半转过身去听对方回答。对方要我晚上九点到三天前下车的地方等着,他们会派车接我。“不要带任何人,不然我无法保证你朋友的安全。” 挂了电话,小花一把抢过手机狠狠甩向墙面,两只手扳住我的肩用力按着我,严肃地说,“谁他妈让你答应他的!” 我苦笑看着那只瞬间暴亡的手机,叹气,“花儿爷,人家说了要我一个人去,我要是带人去的话,估计得直接给胖子收尸了。您生的这是哪门子的气哟?” 被我这么一问,小花看着我不说话。不过那种汹涌的怒气突然一下子不见了,他很快冷静下来。“你不用去,我去。” 我“啊”了一声,说,“你去?你怎么去?”我眼睛上下地打量他,心说我们俩长相差距之大,即便是在黑夜对方也能察觉吧。这个念头只是闪了一下,我突然就明白了小花的意图。 小花似乎看穿我的想法,点点头说,“对,□□。” 我立即想起曾经在长沙的那段经历,心里头还是很不舒服。小花说得很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也知道他既然说了,一定能够办妥。但是我摇了摇头,说,“不用的。我一个人真的能搞定,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总以为我需要保护,但很多事我都要学会去承担去面对。总有一天,命运也会让我遇见一个需要我去保护的人,所以小花,在那之前我要去历练。”顿了一下,我又拍了怕小花的手,笑着说,“放心吧。我们兵分两路,你不是说要帮我准备装备组织队伍的嘛,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开路了。” 说完这些,我用力握了一下小花的手。小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我突然笑了一下,“吴邪,你长大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很久以前我一个人在长沙面对的困局,去巴乃营救闷油瓶和胖子的过程。没有闷油瓶在身边的时候,其实我自己也能扛很多的。 在小花那里逞强之后,我拒绝了小花安排风鹰装成的士司机尾随,按照约定到三天前下车的地方等着。对方派了一辆车来,是老款的帕萨特,九点整的时候停在了我身边。我上了车,还是那天那个男人一同坐在后座,上车的时候冲我笑了一下,“小三爷,别来无恙。” 我总觉得这个人讲话很有一副官腔,心里就不是怎么喜欢,腹诽接了他一句,你祖宗才有恙。不过我得承认他长相很好看,上一次我只看到他的侧脸,印象最深的是他高耸的鼻子。这回看清了正面,才发现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很深刻,就像是用刀在石头上刻出来的一样。是一种比较有特色的长相。我更加肯定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可惜我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把他跟我之前的二十几年联系起来。 车子开了没多久,我就觉得很困,眼前这个人的脸渐渐模糊,忽远忽近。最后我昏昏沉沉看见他对我伸出了手,像是要抓住我。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做出反应,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感觉有人在用力拍我的脸,睁开眼睛一看,胖子那张长满胡茬的脸几乎是盖在我脸上。我一眼看去只够看到一张无限放大的嘴唇,跟电影里的如花似的冲我亲过来。 第21章 CHAPTER (21) 盟友 要是被胖子这么一口亲着,我非直接恶心死不可。我赶紧在他脸上推了一把,把他推得五官都挤在一堆,“二师兄快住嘴!我可不是嫦娥!” 胖子傻了,“天真你没事吧?脑壳掉了?什么二师兄——”但是显然他很快反应过来,不由骂道,“操!你胖爷我怎么就成猪八戒了!你还蚱蜢精呢!” 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我陶醉说,“明明我是这么的英俊。” 我几乎要呕吐,赶紧抓着他问,“我们在哪儿了?那些人呢?”说着我就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候是九点二十七。也就是说来的路程开了不到半个小时。 胖子对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往后看。一看之下,就换我傻掉了。我们居然在一个山洞里,而且还是个封闭的山洞!我望了一周都没有看到类似门的东西。我对这种关小黑屋的感觉有种本能的抗拒,因为很像是那时候被困在巴乃的山体玉带里面的感觉。不定周围就有什么怪物虎视眈眈地在看着我们,伺机要把我们给弄死然后用来磨它们的牙。 我仔细看了看,这个山洞就像是远古野人穴居的地方,有石床石桌之类的摆设。我心里讶然,在武侠小说里,被困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一般都会有高人或者奇遇什么的,就算没有,也一定会跟美女一起被困,然后成就一段隔世情缘。 然后我看了看胖子,决定还是不要有什么奇遇或者情缘比较好。 正打算问胖子他是怎么进来的,突然山洞的一扇墙面凹陷了进去。如果大家玩过推箱子的小游戏就知道那是种什么的情况,整块山石向外推出,露出一条缝隙。那个男人从缝隙里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持枪的人,看起来似乎是他的保镖。他们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动作也很整齐,就好像会活动的人偶。 我想不到除了古墓,在现在这个文明社会还会有这种黑暗的地方,心想如果他们把我们给做了,那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一点线索都不会留。到时候我跟胖子两个变成了两副骨架都不会有人发现。 好在这次我跟胖子都没被绑起来,不过胖子也不敢再多嘴,只是用他魁梧的身体把我挡在后面,警戒地盯着对方。 那个男人站在我们面前,个子十分高大,我目测了下,可能比我还要高几公分。山洞里面没有灯,只是在石壁上有两盏油灯,火影绰绰,映照得那个人看起来很有恐怖的感觉。 他轻轻笑了下,就在外面的石桌上坐下了,对我说,“小三爷别怕,我没打算对你下手。” 我心说废话,你还没得到你想要的,当然不会对我下手。但是得到之后就难说了。我就说,“废话少说,你真要下手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枪在你手里,怎么说你都是老大。还好我也不笨,鬼玺我没带来。” “我知道。来的路上我已经查看过你的随身物品了。”他说,把手放在石桌的边缘,轻轻摩挲着,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所以小三爷,你预备怎么办?严格来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就等着他把问题丢还给我,这样我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实施我的计划了。昨天夜里我想过,这些人想要鬼玺,是因为他们想通过鬼玺得到什么东西。而对于我来说,我也想通过鬼玺去长白山,找到张起灵留给我的那个秘密。从方向上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果我听任他们的话交出鬼玺,再把小花给我的线索告诉这个人,我和胖子的下场估计会比我能想象的还要惨。所以这步棋我是绝对不能走的。 我能走的唯一的一步棋,就是通过谈判跟他们成为盟友。反正大家都想要找到鬼玺背后的秘密,而小花也在帮我组织下斗的团队,那么让这些人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正好可以满足彼此的需求。至于如何从他们的控制中脱困,等我回去跟小花商量一下,如何做个万全的部署,绝对比我和胖子拿命在这里拼要合算得多。 胖子一把拉住我,脸色很正经地低声说,“天真,你可得想好了说。万一说不好,咱哥俩可就得去地府旅游了!” 我拍了拍胖子的肩,从他身后走出来,直接走到那个人面前,学着他的样子在石桌上坐下来,冲他笑了笑,说,“我可以给你做个选择,你可以考虑一下哪一种对你比较有利。”他点了点头,示意我往下说。我道,“第一,我把鬼玺的秘密告诉你,然后你再花点时间到我的委托人那里去抢到鬼玺,你们就可以根据线索去寻找最终的答案。第二,你派人加入我们。” 他道:“你的意思,你也会去寻找那个东西?” 我学着他的样子拿手在桌子边缘摩挲着,装出在思考问题的神情,说,“当然。我跟你说过,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鬼玺到底是怎么用的。这就是为什么,留下它的人会把鬼玺交给我。所以如果你选第一条,哪怕你花很多时间去寻找到答案,你们也没办法进入长白山天宫的那扇门。” 我的话真假参半,其中自然是有忽悠的成分。我不是很肯定他们对鬼玺了解多少,但是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估计他们在这方面的知识一定比小花菜得多。所以我决定赌一把。 男人沉默了大概一分钟,接着就笑了。“小三爷,你这个不是选择题。” 其实在他沉默的时候我背上已经开始出汗。有的时候人的决定都是一瞬间的,我很怕他万一脑子一抽下令枪手给我们来上几发子弹,我和胖子身上就可以穿环搞行为艺术了。好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笑了,我从他的笑里看出潜在的答案:他从了。 于是我活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脖子,也笑了,“不,这的确是选择题,不过是答案固定的单项选择。”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捏住了我的肩膀,“那么,合作愉快,小三爷。”他没有再多说话,但我能想到他既然会答应,想必也一定有信心对付道上那些黑吃黑的手段。 通常倒斗这种事都是团体进行的,很多时候都是各个喇嘛盘联手盗一个斗。一旦碰上大油斗为了争夺利益,这个盘暗地里灭那个盘的事情可谓屡见不鲜。反正荒郊野外死人墓地,等若干年后被后面的盗墓者发现尸体,那可真是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拉到田里做化肥正好。 所以他能答应,那么也一定会料定这些情况。我心里也暗暗盘算,得跟小花好好琢磨琢磨,中途甩了他们。不然我带他们进了长白山天宫,他们的枪手还得站成一排给我们放冷枪,那画面跟大屠杀似的,得多碜人啊。 此时我只能点点头表示乐意合作,“既然这么说了,你们也不怕我们跑了。现在我累了,要洗澡睡觉了。” 他又笑,“我送小三爷回去。”说着转头做了个手势,我就看见他的保镖在石壁上按了个什么按钮。很快从我和胖子站的地方喷出来一阵白烟,喷得我昏头昏脑。 “你怎么称呼?”睡着之前,我问这个男人。他的声音一瞬间好像很遥远,带着淡淡的笑。“胤禛。” 我差点唉哟一声,这不是雍正老爷子的名讳吗!你大爷的玩儿穿越呢!怎么不叫嬴政?不过我没机会鄙视之,已经靠着胖子往地上倒了。后来的事不表,等我们俩醒过来,车子已经快开到王朝大酒店门口了。 小花跟风鹰早就等在门外,看见我们下车,忙了跑过来。小花一直问我有事没事,我也没搭理他。我下意识扭头去看那辆离去的帕萨特,好像看到它后面的车牌上有覆盖的痕迹。覆盖的□□一角有点脱落,被风吹起来,露出半个汉字:库A。但是那个库字,似乎是没有上头的一点的。我疑惑了,什么地方的车牌是这个字开头的? 耳边只听到胖子叽歪的声音,“咱们天真可真能盖老长沙啦!花儿爷您没见他刚才那气度,三言两语就把贼匪搞定了!天真要回来掌管吴家祖业,胖爷我第一个撑他!” 我回过神来瞪胖子,“大半夜的你就别吠了,说得多光荣呢!” 风鹰也说,“花儿爷,小三爷先上楼休息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小花拉着我往酒店里走。胖子边走边拉着风鹰,“唉哟我说这位是那旮沓冒出来的?我看着很面熟啊,哎呀!很像从前那个——哎!天真!天真!你说他像不像——” 我回头去狠狠瞪了胖子一眼,胖子立即刹住了话头,摸着自己嘴琢磨,“这不是,真的很像吗——” 进了房间,小花才把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什么事吧?” 我把经过跟小花叙述了一下,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小花也同意先让他们参与,到时候再找机会甩掉他们。接着他跟我讲了他的安排,明天我们先到北京,他回去处理些事情,并且还有一些信息需要再确认。等他叫的人全部到了以后,就直接前往昆仑山。 等睡到床上以后,我的心里才开始有忐忑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一次的探秘,我并没有同早前一样的兴奋或者紧张感。反而潜意识里有些抗拒,似乎本能在告诉我,最终的答案可能会是惊天动地的。 小花躺在床上,又在黑暗中用那种令人不安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吴邪,不管结果如何,你要记得还有我。” 这句话,好像是一种安慰。但我又隐隐觉得,也好像是一种预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八面来风》完结,第二卷《昆仑佛窟》即将开始。离奇的东西会有,闷油瓶会有,瓶邪也会有的~~~ 第22章 CHAPTER (22) 麒麟纹身 在北京我见到了霍秀秀。她还是那么漂亮,甚至比以前要漂亮很多。不同的是秀秀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让她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我没有太过在意,本来这一行的女人就比男人还要厉害,何况秀秀经历过家族势力的盘亘,如今坐大了家族的位置,当然就不可能再是从前那个纯真的孩子了。 只不过秀秀对我倒还是那样热情,一直拖着我的手臂喊我吴邪哥哥。这种亲密程度要走在大街上,人铁定当我们俩是恋人。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换了是别的姑娘,我肯定就乐得头都要晕了,但是对秀秀,因为从小就抱着她是妹妹这种心态,所以怎么也不可能会有别的情愫。 我想让秀秀带我们去吃全聚德的烤鸭,但是胖子非说烤鸭不好吃,又诉苦说他已经很久没回北京了,不说满汉全席也得来个大场面的,就几个人一起去了前门的正阳楼。吃饭的时候秀秀对小花说,她准备的一路人马大概五天后能到齐,还有另外一路她已经通知下去,让他们打头阵带了部分装备先走,到时候在酒泉敦煌一带碰头。 秀秀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容很沉静,明明还是不知愁滋味的花样年华,却有种让人不敢靠太近的干练和淡然。我默默听着,觉得一阵心酸。 在那一年,我们都曾经告别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吃完饭之后胖子嚷着要去后海泡吧,硬要重回尘世体验酒肉穿肠。他一手拧着我肩膀一手拍着我胸脯,说要带我去见识什么叫滚滚红尘。小花无奈,又不放心胖子一个人带着我,就让风鹰护送秀秀先回去。 但秀秀笑着看了小花一眼,说,“吴邪哥哥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我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小花没有说话,跟她对望了一下,就把头转开了。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们之间那一眼的纠结,让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我心想会不会是因为之前他们本该要谈婚论嫁,后来由于张家楼那一场变故,导致他们看到彼此心里就会别扭,所以连见面都会尴尬。不过这种事我没法猜出来,也不能去问谁,只好就当做不知道。 最后我们五个开着秀秀的车去了后海。 这时候已将近凌晨一点,也许因为今天正好是鬼节,交通还是比较通畅的。不过后海那里人可不少,临街的酒吧灯火辉煌,在露天搭台私语的人不在少数。胖子哼着小曲儿,带我们进了一家门厅隐在两棵榆树后面的小酒吧。我心说这家伙熟悉得跟进自己家似的。 这是一家轻吧,音乐比较柔和,台上只有一位歌手抱着吉他在唱歌。我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胖子叫了几打啤酒,又帮秀秀叫了朗姆酒,我们就喝开了。小花似乎没什么兴趣,我们坐下来之后他一直低头发消息,偶尔抬起头看一下周围的环境。 胖子兴致很高,很快就喝掉了一打,简直望尘莫及。这时候台上的歌手开始唱一首很老的英文歌,YESTERDAY。他的嗓音有一些沙哑,那种旋律又很低回,但是听上去让人有种心被揪住的感觉。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我们都停下来静静地听着,听了一半,胖子一把勾着我的肩膀,突然语重心长地说,“这就是所谓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姥姥的!”我没去在意他怎么突然会念诗,也没纠结他听不听得懂英文,只是忽然间觉得一阵空虚。 桌上的气氛因为胖子这么一句诗,变得很低迷。我甩开了他的手,站起来去卫生间。 酒吧不大,卫生间也不大。我刚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推开了,一个男人擦着我的肩膀走出来,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我也没在意,扭头准备推进去,突然又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我进去以后暗暗吃惊,因为这个卫生间就那么一间。不过我也没多想,半打啤酒在肚子里晃荡,我简直都要爆了。 出来洗手的时候我就明白刚才那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了。我习惯性地在镜子里看了看头发,就看到后面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我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等我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他靠在墙上对我露出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笑。 我以为只是个厕所外面等门的,就也对他笑了笑。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干了手,就准备走人。 但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是在等我的门,因为就在我朝垃圾桶里扔纸的时候,他的手忽然摸上了我的屁股!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从镜子里看到他已经贴在我后背,一条手臂从我的肩膀上绕过来,竟然把我抱住了。接着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就立刻意识到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刚留意你很久了,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我去你大爷的!我简直想把胖子剁成段拿来炖汤!他介绍的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过我还是很冷静的,虽然我这个时候心里已经把这个猥琐男拍成肉泥了,表面上却忍住了没有很快对他动粗。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外扯,板着脸跟他说,“我对你们那号没兴趣,放开你的爪子。” 然后我就转身要走。要是我顺利回到座位上然后把胖子狠揍一顿,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我也就不会发现自己身上那种匪夷所思的迹象。 事实是这个猥琐男居然没有就此死心,反而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摔到了墙上,跟住他的脚有技巧地缠住了我的脚踝。我一看,哟,这可是老手啊,说不定还有点跆拳道的底子。跟住我就忍不住暴怒了。 妈的!老子刚回杭州就被人逮,到了长沙还是被人逮。被人逮也就算了,还被人下药,还被莫名其妙地暴打了一顿。现在老子到北京来了,居然还要被这种老□□调戏!他妈的老子就是下斗必招粽子的体质,出了斗还不让老子消停! 我这下再也不客气,本来就有点酒气上头,对着他的鼻梁直接就一拳挥了上去。那家伙被我冷不防一拳打得往后趔趄了一下,甩到墙上,还冲我犯贱地笑,“妈的,够辣的!今天老子不上了你,就他妈白混了!” 说着就冲过来扭住我的胳膊往后拧。这种地方空间太小,完全没办法展开手脚,我只能用尽力气挣脱他。我一边躲一边用脚踹他,他被我两次踢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但是很快他也就不客气了,用标准的跆拳道姿势朝我的头侧踢过来。我要是被他踢到,估计脑袋都会爆了,连忙抱着头往下一矮身,躲过了他的攻击。 这个时机我猫着腰朝他腾空的胯部撞了过去,把他撞翻在地上。他嘴里不清不楚地说要上我,听得我火冒三丈,冲过去坐在他腰上拿拳头招呼他的脸。他被我打了几下,鼻血飙了一脸,抬起腿在我背后踢了一脚。我滚倒在地上,他就冲过来用力撕扯我的衬衫。 他这时候被我打得也失去理智了,衬衫的前面部分直接被他撕成了碎片,露出了我的胸膛和肩膀。我拼命挣扎着,又被他一把掐住喉咙按在地上,卡得我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手伸到我腰部狠狠地拉扯我的皮带,想把我的裤子脱下来,嘴里一边喘气一边说,“小野猫,让你再跟老子撒野!老子非干得你哭着求饶不可!” 听到这种下流发狠的话,我浑身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妈的我要真让这死变态□□了,我爷爷估计都能气活过来。我使出全身的劲用一只手扳住他掐着我脖子的手臂,另一只手竭力伸到头顶那儿。我头上方有一瓶刚才被撞倒的洗手液,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洗手液的塑料瓶子砸在他脑袋上直接砸破了,他被爆了一脸的粉白色液体,身体朝一边翻倒了一下。我趁机踢了他一脚,四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往小花他们那儿跑。这时候小花估计看我很久没回去,正好从角落那里走过来。看到我的狼狈样子,小花几乎脸色一变,忙上来抓住了我的肩膀。 “怎么了!”小花匆匆扫了我一眼,就往我后面看。正好那猥琐男从后面追过来,小花两手扶着我的肩直接一记侧踢上去,踢得他朝后面飞了出去。 这么大动静理所当然引起了注意,于是胖子和风鹰秀秀也都赶过来。显然那家伙也是有团体聚会的,两帮人就直接在酒吧里大干了一架。最后风鹰和胖子举起吧台凳追着他们跑出了酒吧,小花朝吧台上扔了一张卡,就拉着我和秀秀朝停车场走。 最后秀秀开车,小花把我塞在商务车的后座,拿车上的一条毛巾帮我擦身上溅到的洗手液。他让我把破了的衬衫脱下来,风鹰就把他脱在前座的西装递了过来。 小花的手在我脖子里擦了几下,突然口气很不好地问我,“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绣的!” 我被他一喝,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看他一直盯着我左胸,就低头去看。一看之下我不由大吃了一惊,我左边肩膀到胸膛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黑色的麒麟纹身!车里的光线很暗,但我依稀能够看出来,这跟闷油瓶身上那只是一摸一样的!这只麒麟我曾经在闷油瓶身上见过,也在我铺子里墙上见过,同时,也是跟鬼玺上那只瑞兽是一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下子愣住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纹过纹身,而且这也不合逻辑。按照我的性格,就算我再喜欢闷油瓶,我也不可能纹个跟闷油瓶一样的纹身啊!再退一万步讲,闷油瓶那只纹身结合了古老的地图,怕只有跟他一样有神秘背景的老绣身师才能纹得出来吧? 第23章 CHAPTER (23) 黑眼镜 那只麒麟很快就消失了。我想它可能是跟闷油瓶身上那只一样,只有当体温达到一定限度时才会出现。胖子惊奇道,“哎呀妈呀!天真你这是认祖归宗,归了小哥家祖宗了!原来小哥家娶媳妇的传家宝就是绣个纹身吗?” 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我只知道自己身上带了点儿闷油瓶体系的血液,那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不过我实在没有光着身子让人欣赏的嗜好,所以在麒麟消退以后赶紧把小花的西装外套穿着,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做讨论。反正我们就快要踏上寻找秘密之旅,等我见到闷油瓶的时候我大概就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花显然对胖子的话很不认同,阴着脸转过去对他说,“那你王家娶媳妇的传家宝就是一身肥膘吗?” 胖子酒喝得不少,听了这话哇哇大叫,直着脖子说,“怎么了怎么了?我长一身膘还得正法怎么着?碍着您花儿爷什么事了?说不好听的,难道你解家的传家宝还是从头到脚的娘娘腔么!” 我听了直冒冷汗,这个胖子每次都拿这个来戳小花,我真怕我哪天一觉醒来发现他被杀猪一样地开片了。从前小花还会说“你想练人妖我还不肯”之类的话回敬胖子,现在的解当家可不比那时候的轻慢了。镇得住老长沙的小花,简直是蛇蝎美人的代称。 秀秀本来想打圆场,但正好接了个电话,我们听她软声软语但是冷冷地吩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跟我们说,“从前陈家那边的喇嘛头已经到了,我们这就去见见。” 一路上也没有人说话,小花绷着脸紧紧把我的手抓着,搞得我得顺着他的力量往他那儿倾,这趟车别提坐得多辛苦了。坐得腰都酸了,我暗中把身体往胖子那边侧过一点,也不敢太大动作。哪知道手臂刚偏离了一点,小花的手指更紧地握住狠狠拖了一把,我差点整个人都撞到他身上。 我心里也很不爽。连我自己都搞不清纹身是怎么回事,小花的态度却像是责怪我往自己身上下了刀子一样。靠,老子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更让我不安的是,我隐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麒麟纹身是张家的力量象征,如果说它不是同时出现在我和闷油瓶身上,而是从闷油瓶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那说明了什么? 烦乱不堪心神不安,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闷油瓶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遭遇?我突然之间烦透了自己的无能,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知道将发生什么。那个让我无比牵挂的人,他现在还好好的吗? 我想起他跟我说,十年之后,如果还有可能,你还会看见活着的我。那么,如果是另外的一种可能呢?我会不会看见小哥的枯骨? 这种无法掌控的预想几乎让我疯狂,那一刻我很想跳下车马上狂奔到长白山,用尽一切可能打开那扇门。我只是想知道,小哥他好不好。 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并没有觉得手掌越握越紧。直到一股更紧的力道捏开了我紧握的拳,指甲离开掌心的那一瞬,我才觉得疼痛。小花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吴邪,别胡思乱想。” 好像他能看穿我心底的想法。 我突然觉得很累。 只好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没事。” 车子开到紫玉山庄度假酒店,风鹰代替秀秀去泊车,我们就直接进了正门。秀秀带着我们直奔房间,敲开房门,来应门的人一看见我就露出了戏谑的笑,“小三爷,我们又见面了!” 在这里看见黑眼镜还是让我很意外,我以为他跟扁头那伙人还在杭州找我的鬼玺呢,想不到他们已经到北京来了。 胖子在后面比我还惊讶,喝道,“哟,这位眼镜兄不是在西王母城见过么?您这带眼镜的嗜好还没改呢!” 黑眼镜诡异地一笑,用手推了推眼镜,却还是望着我的方向,“改不了,我这是天生的。”说着朝小花伸出手来,“这位想必是解家的青俊当家花儿爷,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小□□直拉着我绕过他伸出的手往房间里走,轻笑了一声说,“原来是修成了人形的眼镜蛇妖吗?果然大开眼界。” 黑眼镜也不恼,无所谓地拍了拍手跟着走了进来,“花儿爷,您真风趣。” 小花把我的包拿过去,把鬼玺拿出来亮给黑眼镜,正色道,“没空跟你闲扯,这趟喇嘛可不容易夹。看清楚了,是这种墨玉的玉质。”然后把鬼玺在黑眼镜面前慢慢转了一圈,小花把它收进包里,随手连包一起丢给了我。 黑眼镜点了点头,忽然又直直看着我,咧嘴笑道,“小三爷在苗疆,难道没找到匹配的断痕吗?那就是说,苗疆那一次是无功而返咯?” 我一愣,心说我什么时候去过苗疆?我怎么一点都没印象?不过黑眼镜这么说,我肯定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事。上一次在杭州,他就问我是不是去找哑巴张了。我心里寻思一会儿得找个机会私下问问他。 小花不咸不淡地瞟了我一眼,按着我让我坐下。接着他们开始交谈,就是讨论有哪些成员,分别负责哪些装备,从哪几条线路出发,最后在甘肃酒泉和敦煌的祁连山下碰头。我因为心里记挂着黑眼镜的话,视线总是无意地落在他身上。但每次我看向他,也总是看到他在看着我。 他带着黑色眼镜,所以我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神。但我可以肯定,他此时看我的眼神一定不是温柔的那种,因为他望向我的时候,脸上都会本能地出现冰冷的表情。我看了他几眼越发觉得他的表情很阴狠,就很心虚往小花后面缩。小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最后漂亮的凤眼对着他眯了起来。 黑眼镜就朝他露出一个痞笑。而后对着我甩了个口哨。 过了一会儿,黑眼镜站起来去卫生间,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我连忙也跟上去,装作也去倒水。 我跟进去,虚掩了卫生间的门。黑眼镜站在镜子前面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我,丢了个不怀好意的笑,“小三爷,要不是知道你相好的是哑巴张,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的。” 我没有时间跟他扯这些,上去堵住了他,说,“别他妈废话。你刚才说的什么苗疆?你明明知道我很多事,是不是?你可以把这些信息卖给我,十万一条,怎么样?” “啧啧。”黑眼镜又那样笑起来,转身来看着我摇头,“哑巴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为了他肯掷千金万金的相好。可惜小三爷这份心思,哑巴张还是没这个消受的命。” 他朝我逼近了两步,直勾勾看着我,脸上的笑忽然消失了。“小三爷,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你自己想不想知道?” 我讶然了一下,完全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刚“啊”了一声,就看见他的右手非常快速地在我眉心里点了一下。在他手指点中我的时候我的视线分明穿透了他的黑眼镜,望进里面那双豁然显现的眼睛。先是一片漆黑,然后慢慢变成琥珀色,变得透亮有光泽。像一双正常人该有的眼睛。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丛丛类似于水晶柱的结晶体,迅速在我眼前放大拉近。我清晰地看到其中一根结晶体中,凝结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那是谁?我觉得那个身影如此地熟悉。我焦急地想要看清楚,然而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那种琥珀色逐次渐变,最后变成极其耀眼的一点白光,直刺我的眼球。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两下,背脊霍地靠在了光滑的瓷砖墙壁上。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用尽了我的力气。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像刚从事了剧烈的运动。然而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 还没喘过气来,我的脖子忽然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狠狠掐住。我惊愕地看见黑眼镜脸上突然布满了冷硬的神色,厉声问我:“你从哪里来的?你究竟是什么!”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完全搞懵了,求生的本能让我用两只手扳住他的手臂,吃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你要干什么……” 这时候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小花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对黑眼镜抬了抬下巴,“你他妈的这是在干什么?” 卡在我脖子里的力量蓦地消失了。黑眼镜拍了拍手冲小花笑,“我跟小三爷开了个玩笑。花儿爷,不必紧张。” 他走开之后我突然膝盖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我用手撑着冰凉的地面,不可思议地想着刚才他让我看到的东西。那个人,他到底是谁?我一定认识他,一定认识他。我的心里被一种无名的悲伤充斥着,我用力抱紧了蹲在我面前的小花,忽然之间觉得手足无措。 小花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吴邪,你怎么抖成这样?” 第二卷 ★ 昆仑佛窟 ★ 第24章 CHAPTER (24) 敦煌 我紧紧地抱着小花抖成一团,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恐惧、悲伤还是别的什么,这种复杂的感觉我甚至无法形容,只是觉得极度不舒服。 沉默了很久,我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小花扶着我站起来,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小花,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小花的神情很凝重,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回答我说,“应该还有两天。” “能快一些吗?明天就走行不行?”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感觉心脏那里快速跳动着,就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觉得自己无法再等待,多一刻都不行。“我想快一些完成这件事,我必须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他妈怎么回事。” 小花却没有答我,只是帮我顺了顺头发,说,“急不来的。吴邪,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我让风鹰出去帮你买了新的衬衫,一会儿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他用力捏了捏我的脸皮,对我露出很淡很淡的笑。我看得出来,他也很疲惫。但是我又想不到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很快风鹰就拿来了新的衬衫,居然有三件,同款不同色。他看我有些吃惊,一边帮我拿衣架挂起来,又去帮我开水龙头,说,“花儿爷交代的,让小三爷挑个喜欢的颜色。”我“哦”了一下,让他这么服侍还真是不习惯,就点了点头赶他出去,“行了行了,你就不能再做些别的什么吗?”意思是你一大老爷们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能做,怎么好意思做服侍人这种事。 没想到他居然很一本正经地回答说,“如果小三爷需要按摩按摩,我也能做。” 我的脸几乎一瞬间抽搐了,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可以用壮硕来形容的风鹰帮我按摩的情景,估计他一掌能直接把我按扁在按摩床上,瞬间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把他推出去,“不用不用,你要是个D罩杯的美女,那我会考虑考虑。” 风鹰被我推着往外走,边走边回过头来作恍然大悟状,说,“原来小三爷喜欢大胸美女,我知道了。” 他这个话一说,我简直想抽死自己,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幸好门很快就关上了,不然我估计会踢他一脚。 花洒里热水喷在我身上,我总算觉得肢体舒服了一点。用手洗了一把脸,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显然目前还是有很多事我无法一下子就理清,我索性也不去猜了。如果我一直这么紧绷着神经,说不定我还没见到闷油瓶就会先抑郁自裁了。我应该保持乐观的心态,养精蓄锐把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搞定之后,再去长白山求一个结果。我不能肯定我一定会求到什么结果,但是为了闷油瓶,我必须试一试。 我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只剩下了黑眼镜,胖子和小花,风鹰送秀秀回去了。黑眼镜没有再用那种诡异的神情看我,他甚至看都没看我。小花握着我的肩膀安慰般地拍了拍道,“别多想,我不会让别人动你的。”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黑眼镜。后者对他很痞地笑着,还甩了个口哨。 小花没有理会,说风鹰送完秀秀回来接我们,让我先休息一下。我这个时候神经松懈下来,就觉得困得要命,风鹰回来接的时候我几乎是被小花架出去的。到了车上我就睡得有些迷糊,只记得是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醒来时发现是在一处僻静的四合院。雕栏飞檐,屋脊还有一串殿脊兽,看着像是旧时候的王府或者私宅。 这是小花在北京的地盘,想来平时也没人住,封闭起来权当文物保存。不过我睡的架子床却一尘不染,看来是精心打扫保养过的。莫非小花一早知道我会来北京吗?这待客之道,小花也做得太一丝不苟了。 “天真,你可他妈睡醒了!”胖子嘴里咬着油条从走廊的另一头出来,冲我招手,“胖爷我饿得受不了,先吃了。你赶紧洗洗过来吃点儿!” 看他吃得欢我也觉得饿了,应了一声就去洗脸,然后跑过去大吃。胖子吃得差不多了,就在一旁不忿地感叹,“天真你看看花儿爷这地方,简直是糜烂!我一把年纪还没住过这么气派的房子,要再来几个长相乖巧的丫鬟娇滴滴伺候着,成天醉生梦死,一个捶背一个捏腿一个摇扇子一个喂水果,那简直是人间极乐啊。” 我喷笑,呸了他一口,“要真是那样,你这一身膘也不够用啊,早晚精尽人亡。” “呸!”胖子怒道,“我说天真你脑子里都装啥呢?尽往那方面想。再说了我这身膘怎么就不够用了?那什么大观园里头的贾宝玉,就瘦了吧唧一书生,也还没不够用呢!” 我心说哟胖子还看过红楼梦呢,就臭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偶尔文艺的二逼青年呢!俗称二货啊。” 胖子就说,“那你就是偶尔二逼的文艺青年咯?俗称什么?水货?山寨货?赔钱货?” “你大妹子才水货山寨货赔钱货!” 就在我们臭来臭去的时候,小花从院子里进来了,后面跟着风鹰。小花两手插在裤袋里,走路的样子简直可称摇曳生风,跟唱戏似的,看得我都忘了嚼油条。他冲我淡淡一笑,走到桌子边上拍了我一下,说,“你这傻样,还真是二货的化身。瞧你胃口不错,昨天睡得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好。你这个地方就是古代王爷的待遇级别,哪能睡不好。” 小花也就在桌边坐下了,让风鹰一块儿吃早饭。他回头跟我说,“你喜欢就好。等这趟事情办完了,你跟我到北京来待一阵吧,就住这里。” 胖子在一边嚷道,“嗬哟花儿爷,您这是准备金屋藏娇了嘿?”说着拉着我的手,恶心吧啦地说,“我说天真,你到时候可得考虑把胖爷一块儿捎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我们还去倒个屁斗啊!说好了啊,到时候说什么我也得赖着你,死也要赖着你。”他翘着兰花指假装甩辫子,尖声细气学女人声音,“顶多奴婢以身相许,好好服侍天真老爷你……” 我被他恶心得一口呛着,咳得肺都要吐出来。旁边风鹰实在看不下去,说,“你他娘的这恶心级别,可以申报吉尼斯纪录了!我看你丫鬟是做不成了,做个太监倒是很有资质。” 胖子就呸他说,“你就拉倒吧,我要做也是太监总管,每天拿鞭子抽你这个不长进的死太监,让你坐老虎凳,跪搓衣板。” 风鹰和胖子你一句我一句对戳,我不禁又想起了潘子。小花大概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也不作声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他这种动作非常细微,我却每次都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关心。我心里就有些感激,发生这么多事,幸好还有小花在我身边。 吃过早饭以后我们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做,因为还在等秀秀给我们准备的人和装备到位,胖子和风鹰就带我在北京游玩了一圈。两天后接到了胤禛那边的电话,说他那边会有三个人跟我们在敦煌碰头,到时候他们会联系我。胤禛用很低沉很轻松但是让人感觉鸭梨山大的口气跟我说,“希望小三爷不要耍花招,不然我不保证你的家人会不会出事。”他说着报了一串地址,正是我老爹老妈住的地方,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表示绝对不会出差错,让他放心。 大概五天以后,小花,胖子,我还有黑眼镜一行人直接从北京飞敦煌,住在敦煌山庄。风鹰带着秀秀安排的人和装备从铁路走,到了以后再跟我们会合。我们计划在敦煌租车,伪装成自驾游的游客,走敦煌——祁连山——柴达木盆地——昆仑山的路线,用车把装备载到昆仑山。 敦煌是建立在戈壁上的城市,因为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城而崛起并有着繁盛的商贸交易。这里有很著名的敦煌石窟和壁画,以及汉长城边陲玉门关。在等人到齐的几天,我和胖子去游览了莫高窟,参观了飞天壁画。那种在黄沙石壁上雕刻出来的洞窟、雕像和壁画宏伟壮观,让人不禁就产生一种瞻仰的崇敬。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惊叹之外,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总觉得那些石窟很像用来悬葬的坟洞,整体来看一面山体上凿满了洞,十分诡异。 过了两天胤禛那边的人就到了,一共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是那种貌不惊人的类型,一个叫王坚强,一个叫海森。一个女的倒是长得有几分姿色,怎么看也不像是从事倒斗的,她自我介绍说叫琴爱。我看得出虽然她长相是那种看起来很柔软的类型,但是一举一动都很干脆飒爽,绝对不是一般的女人。我们简单寒暄了一会儿,他们就各自到自己房间去了。 胖子悄悄跟我说,“天真,这帮家伙的名字都这么不正常,一个强******奸王,一个海参,一个爱琴,肯定都是假名儿。咱们可得提防着点。” 我绝对赞成胖子的直觉判断,总觉得连带胤禛在内都很可疑,好像我应该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而且胤禛都没有亲自来,他肯定还有后招。 另外一边,风鹰带的人里面居然还有扁头和阿七,还有七八个我不认识的伙计。因为带着很多装备,他们没有住在敦煌山庄,小花让风鹰跟他们沟通好,两天之后把装备全部装车,准备出发。 第25章 CHAPTER (25) 闷油瓶的不速之约 出发前一天,小花带我去玉门关兜了个来回。回到住处我很累很累,心里却还余留着关外惟余莽莽的苍凉感,无端端勾起了我很多回忆。戈壁荒凉的极致,和我曾经在闷油瓶脸上看到过的苍凉,重合成一种。 而我所做的一切,似乎就是在追寻这种苍凉,并希望赋予它一个终结。 这一晚敦煌的夜色很好,我没什么睡意,情绪也不是很高,就在山庄里头闲逛。这个酒店的建筑外墙都是黄沙的颜色,站在楼上还能看到从门口经过的驼队。但是整体的建筑风格又是秦汉古风,所以也有很多的长廊和角楼。不远处的沙山在白天就没什么好看的,夜晚就更没意思了,我在大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就走到底楼的长廊里去。 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小花跟在黑眼镜后面,两个人快速地往山庄后面的亭子那里走。虽然这个时候是晚上,但是整座山庄灯火辉煌,我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到他们两人脸上那种严肃和警戒的神色。这让我感觉很不同寻常,直觉他们两人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小花的警觉性很高,所以我没有马上跟过去,等他们两人转了个弯到了亭子的外面,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亭子在山庄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一片还算茂密的绿洲。我从长廊的另一头绕过整个酒店,在绿洲的掩护下靠近了亭子。 接下来我听到的对话,让我的情绪一下子激动到了极点。 他们之前应该已经说了些什么,我听到小花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黑眼镜笑了笑,说,“哑巴张托的人,就是今天找来的那个向导。哑巴张的本意是如果吴家小三爷来到敦煌,让他们无论如何想办法阻止他去昆仑山。” 突然听到小哥的别称,我心里一个激灵,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我尽量轻手轻脚地伏在亭子下面,用力地听。接着一阵沉默。然后小花又问,“张起灵什么时候托到这个向导的?” 黑眼镜说,“是在他去长白山之前。” 小花说,“那么按照张起灵的口信,昆仑山不是我们认为的昆仑山,而是就在这酒泉境内的祁连山主峰?” 听到这个信息,我的心里就像点了一盏灯,亮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关于上古昆仑山的具体位置其实是存在争议的。因为《括地志》等一些古籍明确古昆仑山就是酒泉正南的祁连主峰天梯山,也正是《穆天子传》里面穆天子会西王母的那个昆仑。此昆仑山谓之天之神山,是万山之祖,《山海经大荒西经》还记录“有人戴胜,虎齿,豹尾,穴处,名曰西王母。” 黑眼镜说,“应该是。所以你打算怎么安排吴家那小子?哑巴张不让他去寻找鬼戒,一定有他的道理。” 小花沉默了一下,就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明天我们分两路走,我带着吴邪按照原定计划,穿过柴达木盆地去昆仑山,你带风鹰他们就从祁连主峰上去。我尽量拖延时间,等我们回来,希望你们已经完成任务了。” 小花说了这个话,亭子里忽然沉默了。我神经非常紧张,耳朵直接都贴到了亭子的木窗上。然而里面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我正在奇怪,就看到一个人影从窗子里跃了出来,反身一脚踹在我脖子里。我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朝灌木丛里摔了进去。 如果我就这么摔下去,那些长满尖刺的灌木必定扎得我面目全非。然而我觉得自己被一股很重的力量推了一下,就很险地从灌木丛上掠偏了,重重摔在旁边的沙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见了小花的一声怒吼,“吴邪!” 小花跑过来把我拉起,对黑眼镜吼道,“谁他妈让你下这么重的手!” 黑眼镜摸了摸鼻子,笑了,“这么晚了,我可不知道偷听的人是小三爷。再说,我这个是本能反应。” 我觉得脖子都快断了,痛得我头眼昏花。但我还是紧紧地抓着小花,说,“别再骗我了,我都听到了。你们是不是有小哥的消息?他在哪里?在祁连天梯山吗?” 透过眼眶泛出的泪花,我看到小花明显迟疑了一下。他用手帮我捂着脖子,慢慢揉着,好一会儿才说,“不,吴邪。我们没有张起灵的消息。” “你放屁!”我一下子就激动了,抓着他的外衣冲他吼,“你就他妈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事!你想干什么?想让我跟你回北京去,娘们似地住在那个宅子里供你养着?解语花你尽给我耍卑鄙手段!”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但是吼完以后,我就看到小花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漂亮的脸几乎是阴沉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大概直接就被开爿了。黑眼镜在旁边看这架势,笑得更欢了,“哈,我早说了小三爷对哑巴张是情深意重,花儿爷你真搞得定?” 小花脸上的厉色仅仅维持了几秒就消失了,他对我淡淡一笑,用再正常不过的平静语气说,“只要一碰到他的事,你就六亲不认。吴邪,我只是不想你去犯险。在没有得到张起灵的口信前,我们都认为昆仑山就是昆仑山,并没有打算欺骗你。只是带来口信的向导说,张起灵曾重金托他们办的事,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上祁连。我跟他一样,是想保护你。” 我也意识到不该这样对小花,也就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所以你就准备让我真的去昆仑山旅游?就算我不上祁连又怎么样,你们如果找到鬼戒,还不是要告诉我?其实小哥对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办法,他也是个人,他对很多事都没有办法。小花,我要帮他。我跟他的事别人都无法插手,你只能让我帮他。” 小花捏在我脖子里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用力地紧了紧。他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就要上山了。” 说着就拉着我往酒店走。黑眼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一种冷冷的神情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一阵发紧。小花走了几步,回头来对黑眼镜说,“你还不去睡,在这里准备变成风干肉吗?” 黑眼镜朗朗一笑,迈开大步超过我们往他的房间走。他擦过小花肩膀的时候,戏谑地说,“小三爷太不解风情,花儿爷你这个委屈的样,我看着可真帮你心疼啊!” 小花脸色一沉,冷冷地说,“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黑眼镜甩了个口哨扬长而去。小花拉着我沿着长廊沉默地走过,快到酒店大门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吴邪,有时候,我真他妈的羡慕张起灵。”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落寞,听得我一阵难过。但是他很快又说,“但是更多的时候,我更愿意看着你快乐。哪怕你的快乐,是因为张起灵。” 我无法体会那是种什么样矛盾的情绪,只是听小花这么说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很疼。我只好对他笑了笑,说,“我也想看你快乐,小花。” 他看了我几秒钟,说,“只要你好,我就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就只好什么都不说。 我们沉默地走到了房间,小花跟我住一间。自从上次在长沙出了被人下药和群殴的事件,小花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到哪儿都坚持跟我绑定。胖子还提议让我带个装卫星定位的手机,夸张得很。 小花在浴室洗澡,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刚才被黑眼镜踢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是一想到闷油瓶的托付,我对那个带来口信的向导很好奇。琢磨着要是明天见到人,私下里问问他,说不定他知道更多闷油瓶的事。 想着这些,我不禁又想起闷油瓶来。想起我们在长白山雪线上拿绳子绑着,那时候闷油瓶就在我身后,现在想想,他跟我的那个距离,应该是他随时可以在我遇到危险时做出最快反应的距离。 长白山的盘龙封石凿开以后,陈皮阿四的人和我们几个开始往石头缝隙里爬进去。里面很暖和,还有硫磺的味道,大概温泉就在下面。但是爬了一阵,裂缝突然坍塌了,只剩下一条很细的缝。陈皮阿四年纪大了,进不去,最后商量下来我,闷油瓶还有胖子先下去看看。 闷油瓶在前面,我在中间,胖子殿后,我们把大衣都脱掉,开始往缝隙里下。缝隙很窄,又有很多石头尖,我这个体型都被蹭得破了好几处皮。胖子就更别说了,我只听见身后跟老牛喘气似的,噗嗤噗嗤。 爬了好一会儿,山体裂缝出现了比较宽敞的豁口,闷油瓶在前面说了一声,“到了。” 我抬头就看到他前面果然空了很多。不过我靠他太近,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就想尽力爬过去。但是胖子突然“哎呀”了一声,拉住了我的脚,说,“天真,快拉你胖爷爷一把,这破石头夹住我了。” 我无法回头,也侧转不了身体,只好把手从背后伸过去让胖子拽住,说,“妈的平时叫你少吃点你不听,现在好了,都成肉夹馍了!”我一边说着,用右手拉住前面突出来的石头,老牛拖车一样把身体尽力往前倾。 胖子被卡得哇哇叫,咬牙切齿道,“别废话,赶紧地往前拉!再加一把力!” “妈的我哪里还有力可以加?这简直就是纤夫的爱!啊——”我哼哧哼哧死命地朝前拉,看到前面闷油瓶实在受不了我们的磨叽,也把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让我拉住他。谁知道这时候胖子的身体突然就弹了出来,狠狠撞了我一下,于是我就直接朝闷油瓶扑了过去。 但是因为之前我们一直在往前爬,所以闷油瓶都是背对着我。我这么一把扑上去,我的脸用力地撞在他屁股上,以一个猥琐至极的姿势扑倒了他。幸好前面是一块平整的石头,我们摔下去的时候闷油瓶被我压在下面,而我的脸,就那么一直贴在他屁股上,差点没嵌进去。 我真是庆幸闷油瓶没在这个时候放屁,要不然我就会是史无前例死于一个屁的倒斗菜鸟。这个时候成事不足的胖子还在后面哇哇大叫,“我说天真你要亲也该看准了小哥的脸啊!” 闷油瓶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扔了几只荧光棒到四周,洞里的光线亮了起来。我用力地揉着脸心说他妈的老子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闷油瓶又伸手来拉我。我抓着他的手站起来,他的身体忽然靠近,把嘴凑到我耳边,一脸正经地说,“吴邪,原来你好这一口。” “我!”我简直气结,正要怒瞪胖子,突然感觉闷油瓶的手指在我嘴上揩过,轻声说,“下次要亲可以亲这里。” 那一霎那我突然有种想要尖叫狂奔的冲动。 这个该死的闷油瓶!小爷亲你全家! 第26章 CHAPTER (26) 妖藤 第二天出发之前,我见到了黑眼镜所说的那个向导。是个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有纹面,一对很大的蝴蝶翅膀,看起来像戴了个面具。小花跟我说,他叫确旦,应该是很早以前的月氏人或者月氏和羌的混血后裔。我只记得独龙族的妇女有纹面的习俗,却不知道古老的月氏人也有,不过我没心思去研究这个,一心只想着快点上山。 我们租的车直接开往酒泉南面的祁连山山区,为了节省体力,一开始的一段路向导确旦带着我们从旅游区的山路上去。我们尽量轻装,把可能用到的装备都背在身上,其他的就全部留在车里了。 这个季节正好是七月份,是山区景色最好的时间段。一进去就看到色彩分明的山体,披上了草甸的黄绿,苜蓿的绛紫。山体的红泥从原始森林的密林雪岭中□□出来,称得上色彩斑斓。不过最醒目的是主峰冰雪戴顶的纯白,万年不化的冰川覆盖在森林的苍翠上,苍山白雪,格外分明。天体峰雪山渗入蓝天,风吹起云和雪沙飞旋起来,混成白茫茫的一片。 上山的人数够凑一支小型旅游团的了,确旦走在最前面,黑眼镜就紧跟着他。胖子对王坚强和琴爱他们警戒心很高,一路上故意走在他们后面。不过因为大家都不熟,所以也没什么话讲。王坚强他们也没什么异样,只是沉默地一直在爬山。 在进入雪线之前,我们有过一次休整。说是休整其实也就是找个干燥平坦一点的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扁头他们带的人里面有几个小伙子蹭过来想在小花面前混个脸熟,被风鹰踢了两脚,摸着鼻子坐到后面去了。 琴爱是唯一一个女性,女性独有的柔美在一帮大老爷们里面特别扎眼。但是很奇怪的是没人敢去招惹她,而王坚强和海森两个人也在无意间流露出一种保护,我在心里暗暗判断,他们三人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阶级性。 我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确旦。如果条件允许,我很想私下里问一问他闷油瓶找到他托付的时候,是怎么跟他说的。但是人太多,还有个黑眼镜时不时虎视眈眈地看我一眼,我根本没有机会。小花好像很怕我做冲动的事,一直坐在我旁边。如果我真的有什么逆向行为,他说不定会先一脚把我踢下山去。 休整之后我们继续向上爬。这时候已经离开旅游区比较远了,大概在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山体的颜色开始变得单一,就是原始森林的那种暗黑的绿色。老树的根部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因为常年阳光照射不到,到处都长着湿漉漉的苔藓。再往上走,森林的地表开始出现积雪,棉花糖一样铺满了树林根部,越往上走雪越来越厚。 祁连山海拔四千米以上就是雪线,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们就到达了雪线。跟别的山体不同的是,祁连山雪线以上会出现逆季节的景物,我们站在一座偏峰上望下去,竟然看到了水草肥沃的河谷。河谷里不仅没有积雪,还开满了蔷薇类红色的花。 确旦告诉我们,今晚就在这个河谷里休息,明天再继续往上走。虽然是七月份,但晚上还是会冷,必须要扎好帐篷。 天黑下来,我们在河谷里扎好营地,就开始做饭。我想帮忙,但是显然风鹰他们的操作非常专业,胖子就把我撵到一边去了。我不想待在帐篷里,就一个人跑到河边,想看看这种高山里的雪融河里会不会有鱼抓两条上来烤烤。雪融河是直接从草甸的低洼处流过的,我用手电照了照,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茂密的草,但是没有鱼。 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营地里有人离开,朝河谷的蔷薇深处走去。借着月光的光线,我依稀从那个人的穿着上看出来,他是确旦。 我原本就有话想要问他,寻思他是不是找地方解手,就赶紧跟了过去。我怕黑眼镜也跟出来干扰,就关掉了手电,悄悄跟在确旦后面。 确旦沿着河流的方向一直走了很久,穿过像荆棘一样的蔷薇丛。那些蔷薇都长着很长很硬的尖刺,如果被扎到一定很疼。但奇怪的是虽然看起来很乱,但确旦走过的地方就像是乱麻丛环绕成的迷宫,居然完全扎不到刺。有些地方还出现像拱门一样的通道。 确旦走得很快,应该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他越走离营地越远,完全不像是要停下来解手的意思。我朝帐篷那儿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营地了。我琢磨着差不多了,就想喊他停下来。然而等我回过头去突然发现前面已经没有确旦的身影了! 我愣了一下,刚才我不过回了一下头,他脚程这么快?妈的。我暗骂了一句,赶紧也快速往前走。我钻过了一丛又一丛的蔷薇也没看到确旦。没有了目标,我根本就不认路,只好打开手电摸索着往回走。然而我在那些拱门和通道里钻过来钻过去钻了大概半个钟头,竟然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天杀的,我居然在这个荒地里迷路了!而且我怎么发现我越钻那些蔷薇越来越密集,原本还能透过缝隙看到夜空的星月,现在居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把手电的光朝前方的通道里晃动,发现光透不出去。这个时候我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十分钟,热出一身汗来,不由心里有些惊慌。我注意到蔷薇的厚度已经超过了墙体,高山的风呼啸刮过,竟然刮不进来。 靠,这简直像个房子一样了。老子绕不出去,还不能打洞吗!我抽出身上藏的一把匕首,开始去割断那些错综复杂的枝条。我一开始是找一根一根的枝条割,但这样实在太慢,感觉越割枝条越多似的,我火大了,胡乱地开始砍。砍了也不知道多久,我的手被扎了很多下,整个手掌都湿透了,才砍出一个半人高的洞。 我在心里狂骂确旦这个野人,莫名其妙地钻到这种鬼地方来。突然手电晃了一下,我看到前面的蔷薇丛里好像裹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被缠绕的枝藤包成了一个球状,黑漆漆的好像一个很大的蛹。我咦了一下,确旦藏在这里了? 这下子我的火气凶猛窜上来了,更加用力地斩断那些藤蔓。我看到有个人背对着我缩在那里,很像在跟我玩捉迷藏的确旦。我一把揪住他的肩膀,拉出了里面的那个家伙。“你他妈让我好找!” 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要轻很多,我拉了他一把,他的头颅以一种很不自然的弧度耷拉了下来,并向我半转了过来。我火冒三丈地用手电照了他一下,然后,我差点大声叫喊起来。 被我一把拉出来的居然是一具枯骨,那个骷髅头对我半侧过来,空洞的眼洞里被枝条穿透,大张的嘴洞好像在对我诡异地笑着。 我一身的白毛汗全出来了,脚底不由自主往后滑了两步,狠狠地撞在背后的蔷薇丛上。无数的尖刺一下子扎进我背上,什么叫万箭穿心,我他妈总算知道了!然而更令我恐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我突然意识到这个被藤蔓包裹起来的家伙,肯定是活的时候被困在这里,然后活活缠死在这个像蛹一样的藤蔓丛里了。 就跟我现在的状况一模一样! 我快速掏出手机,给小花打了个电话。信号非常微弱,我只能听到小花断断续续的声音,却怎么也说不清楚我在什么地方。到最后直接就变成干扰的电磁波声音了。 恐惧使我非常快速地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我疯狂地拿匕首往深处砍。求生的本能让我使出了浑身力气,一边砍一边用脚往前踹,就算这个墙再厚,怎么也得有个限度吧? 不一会儿我的手臂酸疼不已,我擦了一把汗正想继续,突然后面有什么东西伸过来,像绳子一样缠住了我的右臂。 很快刺入皮肤的痛感让我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绳子,正是这种像鬼藤一样的东西。妈的,它们是活的! 鬼藤快速地缠上我的手臂,刺啦啦像蛇一样灵活。被它们绕到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估计我身上真的是体无完肤了。我把匕首换到左手,用力去砍缠在我右手和腰里的藤蔓,很快断开了那几根东西。 更多的妖藤扑了过来,这下把我的手脚、腰部和脖子都缠住了。我的手电掉在地上,在枝条簌簌的抽动中很快掉落到河里去了。暗影憧憧下,我只感觉周围那些藤蔓把我包饺子一样裹了起来。 我心里大骇,妈的没想到以前那么多大斗风浪都翻过了,今天居然会死在这个不知名的河谷蔷薇丛里。难怪刚才那个骷髅要对我笑,他看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死法现在我同样中招,他不笑才怪!说不定我们在地下碰面,还能交流一下被藤缠死的感受,交流着交流着,说不定就成好基友了。 我自嘲又绝望地想着,感觉那些藤条越缠越多,越缠越紧,尖刺深深地扎进我的皮肉里,到后来,我都觉不到疼痛了。我只觉得眼前一点一点模糊起来,最后黑成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那些捆住我的藤条突然松开了。我的身体往下滑,被什么人用手捞了一把。 我疑惑难道是确旦回来了?但是我没法顾及那么多,只能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并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浑身的剧痛。我只是感觉到藤条剧烈地扭动着,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劈开斩断,而藤条进行了还击,两股力量在猛烈地对抗。 因为被困在藤蔓的中央,我们脚踩的地方也都是藤条交织成的地毯,所以我觉得身体晃动得特别厉害。不知过了多久,拉住我的人把我抱了起来,然后用力地跳跃了一下。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身后那些张牙舞爪的蔷薇藤在月光下疯狂地舞动,涨得像钱塘江的潮水。有个人紧紧抱住了我,正在河边的湿地上狂奔。他的胸膛挨着我的脸,我清楚地看到他光裸的上身,印着一只气势轩昂的青黑色麒麟! 这一次,我确定我不是在做梦,也没有出现幻觉。我用满是血的手臂用力抱紧了他的脖子,呜咽起来,“小哥!小哥!” 第27章 CHAPTER (27) 我们认识吗 意识到救我的人是闷油瓶,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浑身的血都飙得跟喷泉眼似的,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我死命地用手抱住闷油瓶,贴着他□□的胸膛往他脖子里蹭。我的血涂鸦一样抹了他一身一脸,弄得他也一身狼狈。 那一刻我的反应是出自本能的。在经历过他的不告而别,经历过那些分不清是真是幻的碰撞之后,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要紧紧揪住他。我心里想着这次绝不能让他跑了,我有十万个为什么要好好问这个挨千刀的闷油瓶! 闷油瓶抱着我跑出一段距离以后,那些藤蔓渐渐安分下来,不再处于疯狂地捕猎状态了。我依稀看到黑夜里有几束远程手电光在搜寻,不远不近似乎听见小花和胖子他们的叫喊声。 这个时候闷油瓶把我放了下来,他单膝跪在地上,让我靠着一块石头。他说,“这里应该安全了。” 说着他转身要走。我这时全身都跟散了架一样,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扑过去从背后拖住了他,“不准走!”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转过来扶着我。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极力把即将失控的情绪压下去。但是看到他跟平时一样淡漠的眼神和表情,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闷得慌。正当我想问闷油瓶又他妈的想去哪儿的时候,他突然说,“你在流血,别乱动。” 我顿时哭笑不得,咬牙道,“那你准备让我自己在这儿流血流死吗?” 闷油瓶沉默了一下,轻叹着把我按回去躺好,说,“你等我一下。”然后他就快速地朝河边跑去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看他很快又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坨淌水的东西。 等他靠近了,我才看出来那是他的上衣,大概是件T-恤。被他浸湿了拿在手里,接着就来帮我擦干净身上的血。我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并不是想走,不由觉得脸上一热。不过想了想都怪闷油瓶的不良失踪记录太多,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很远的营地那里,说,“你们营地里应该有药吧?”然后他背转身蹲在地上。 在没见到闷油瓶之前,我脑子里设想过很多种跟他重逢的场景,自然是有千言万语准备要跟他说。然而重逢远在我的想象之外,这个意料之外的再见,竟然让我所有的语言都消失不见了。我的问题乱得像一团麻理也理不清,我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闷油瓶看我没有动作,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的样子像是做了个很迅速的判断,然后他就转过身来直接弯腰抱起了我。这时我认识到他刚刚的判断,必定是觉得我失去行动能力了。 我确实周身都被火燎过的一样,火辣辣地疼。认知到闷油瓶是想把我送回营地那里,我就觉得安心多了。夜晚的河谷还是比较冷的,他身上的麒麟纹身已经消失了,我贴着他冰凉的肩膀,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到了营地,先给他一套我的衣服好了。 一旦松懈下来,我浑身都泛起了乏意,但我不敢睡,我怕一会儿醒来,又发现这是个梦或者幻觉。我强打着精神跟他说话,我问他,“小哥,你刚刚怎么会出现在蔷薇丛那里?而且你是什么时候从长白山下来的?你怎么不来杭州找我?” 我絮絮叨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闷油瓶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回答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我料定以我的体重和个子,他抱着我应该很吃力,可能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跟我说话。然而沉默了一下以后,他突然反问我,“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有一刻的感觉是空白的,我不知道我是应该大笑,还是应该大哭,还是什么反应也不作。就好像你在街上看到个背影,以为他是你的朋友或者熟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勾肩搭背地哇啦哇啦表态了一通。结果说完了等这个人转过脸来,才发现完全认错人了。那种时候通常我们都会尴尬地笑笑say sorry,但是面对再度失忆的闷油瓶的时候,我已经连尴尬的气力都没有了。 一种很难言说的酸涩感慢慢从我的心脏里涌出来,一直漫过我的喉咙,泛到头顶把我淹没。眼睛很痛,我感觉我的眼泪快要流出来了。我还记得闷油瓶走的时候,他跟我说,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来长白山找我。但是现在,才不到两年,他却已经不记得我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我用力咽了下口水,把我所有的不舒服都咽下去,努力挤了个笑容给他。我跟他说,“小哥,我是吴邪。杭州的吴邪。” 我想起那一次他到杭州,我在楼外楼问他是否到过杭州,他说从来没有。我还打算让他住几天,如果他愿意留下,我还盘算过我的钱够不够借他买个房。那时,我记得闷油瓶的眼睛从楼外楼的窗户望着外面,在西湖湖面上兜了一圈,然后,他很认真地对我说,“吴邪,杭州很不错。” 闷油瓶是潜台词的忠实粉丝,他每次说话都会凭他的直觉说,至于话里面什么意思,都要靠听话人去猜。所以当时他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愿意留在杭州,尤其是他之前说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后来的一切,证明我当时猜错了他的意思。 现在,我又跟他说起杭州。我知道他忘记的东西,绝大部分不可能再记起来。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认真地跟他介绍我自己。 他皱了皱眉,跟着重复了一遍,“杭州的吴邪。”像是在很努力地想。不过最后他还是看了我一眼,说,“我没印象。” 在他努力想的时候,我的心揪得很紧很紧。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哪怕知道结果可能不好,还是会抱有一霎那的希望。所以当他说没印象的时候,失落加倍地反噬着我。我咬紧了牙才克制住流泪的情绪,虽然有些僵硬,但还是努力对他笑, “没关系的小哥,慢慢来吧。” 如果他对我的印象只能从此刻开始,我想给他留好一点的。 而且闷油瓶这样的惯性失忆,每一次失忆之后再醒来,他就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需要从头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这一定是个很困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闷油瓶没有再说话,中途他停下来歇了口气,然后又继续抱着我往营地走。很快我听到有人大声喊了起来,“那里!花儿爷,那里有人过来了!” 接着就好几个人冲着我们跑了过来。小花的脸出现在我视野里,已经冷得像块冰。看到送我回来的人是闷油瓶,他没有表现出很大的讶异,但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不惊讶的。不过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一边帮我过到胖子背上,忍着火气说,“怎么弄成这样?”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在离开闷油瓶的怀抱之前,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臂。胖子背着我很快地朝帐篷跑过去,我艰难地回过头,看到闷油瓶一如既往冷淡地站在原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穿越过晃动的人头,跟月光一起落在我眼睛里。我恍惚间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着说不明的愧疚。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一股复杂的情绪在我头脑里冲撞,我一把抓住跟在旁边的小花,哑着嗓子对他说,“让小哥留下。他没别的地方可去。” 小花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听到我说话,握着我的手捏了捏。然后,他转身朝闷油瓶走去。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我弄进帐篷,胖子吆喝他们拿好医药箱,然后帮我洗干净伤口,消毒,包扎。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整个过程甚至没觉得疼痛。直到胖子弯起手指敲了敲我的头。 他问我,“天真,你他妈的被吓傻了?怎么小哥回来了,也不见你高兴?” 我这才发现帐篷里已经没其他人了,想起闷油瓶,我抓住胖子问,“小哥人呢?” 胖子说,“花儿爷给他安置地方呢。两人不知道说什么,正聊着。” 我有些讶异小花跟闷油瓶能聊什么聊这么久,但是知道他肯留下来,心里就觉得放下来了。胖子见我不答,问我,“天真,小哥是怎么来这里的?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见着了,怎么整得跟瞎子骑瞎马似的,不对路数啊!” 给胖子这么一说,我立即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拼命用手按着眼睛,怕控制不住又情绪失控,有气无力对他说,“小哥他,不记得我了。” “啊!”胖子下巴差点掉下来,吼道,“小哥他又整失忆?妈的这怎么学棒子拍狗血连续剧呢,一回又一回的?”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给胖子这么一吼,突然就有点压制不住情绪了。咬牙忍了很久,才把胸口翻腾的酸涩压下去,然后我给胖子挤了个笑容,说,“没事的,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等相处个把月,小哥就习惯咱们了。” 胖子手里捏着用剩的绷带,看了我一会儿,说,“天真,你要是难过,想哭就哭吧。” 我竟然就嗤地笑了,“谁他妈想哭了?小哥不是好好儿的,我哭个屁啊!诶,我说你啥时候看过棒子的狗血连续剧了?” 胖子讪讪地说了一句,以前在巴乃搁云彩那儿看的,他说你好好休息,然后就出去了。 帐篷里彻底静下来。我笑着看胖子钻出去,定定看着门帘呼啦啦被风吹得晃动。笑着笑着,视线一阵模糊,脸上就流满了泪。 第28章 CHAPTER (28) 夜机 小花进来帐篷,给我带了一盒便携式的加热米饭。折腾了一个晚上,我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又弄了一身伤,闻到饭香才觉饿得不行了。我接过来说声谢谢,埋头就一通猛吃。小花拍了拍我肩膀,说,“慢点,小心烫。” 我低着头光顾着吃,也不去看他,虽然帐篷里的挂灯很暗,我还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小花在我睡袋旁边坐下来,叹了一口气,“吴邪,你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米饭盒很快就见底了,我捧着盒子,垂着头盯着盒底,一句话也不想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小花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知道,小花对于将要面对的结局,是做了怎样绝决的打算。我只当是句再平常不过的安慰而已,所以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想,如果我早些知道情况,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一只手伸过来从我手里拿走空了的饭盒搁在一边,小花顺手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在给小动物顺毛。他的声音里透着很浓的无力感,“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 我抱住膝盖把自己蜷起来,闷声道,“我不是一个人跑出去,我看到确旦往那个方向走,想跟过去问问小哥的情况。” 小花突然警觉起来,手指收紧按在我头皮上。他皱眉压低声音道,“你是跟着确旦去的?如果我没留意错,他应该是去了河边几分钟就回来营地了。” 这话让我也一下子警醒起来,但我回想了一遍,我确实是一直跟着确旦走到了大约半公里外的洼地,怎么也不可能几分钟打个来回啊。小花又说,“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得留心这个向导。” 听小花这么一说,我又想起确旦脸上那种青黑色的蝴蝶纹面,像死神的面具戴在了他脸上一样,一股寒气从背脊升上来。不管他是怎么做到在短短几分钟顺着河谷在营地和洼地间折返的,他的目的,基本就是想弄死我。并且是不为人知地。 我们聊了一会儿,小花让我吃了消炎药早点睡,就回到他的帐篷里去了。我躺在睡袋里,听着山谷上方像拉警报一样的风声,怎么也无法入睡。脖子里和身上的伤口很痒,那种又痒又痛的滋味十分地叫人抓狂。 营地里安静下来,估计是都睡下了。我数羊数到一千一百八十九的时候,终于愤怒地扯开睡袋坐了起来。头有点昏眩,估计是开始有点发烧,我钻出帐篷,想到外面去抽根烟。 月光很亮,可能是高山上空气干净,感觉视物特别清晰。我一眼看到了营地前面的一堆篝火,以及背对着营地坐在河边的闷油瓶。 我多少有点意外,随即就很自动地走过去,挨着他也坐在地上。他穿了风鹰的一件衬衫,又套了一件我的拉链帽衫外套。有点不搭,但是穿在他身上,怎么看着都顺眼。我看他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的山体,又处于他一贯的神游状态,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闷油瓶直接把我整只烟盒都拿了过去,像甩石子那样很轻松地甩进了河里。铁皮烟盒哗地落在水面,晃悠了两下,咕噜噜吸着水沉了下去。 “喂!”我心疼地捶了下地,我就带了这么一盒,还打算省着点儿抽,挨到下山的呢。个闷油瓶自己不抽烟,也别剥夺别人抽的权利呀!我身上痒得火辣辣的,要没个烟,都快满地打滚了。“小哥,我就这么一盒,你还给我扔了。” 闷油瓶转过头来,目光毫无遮蔽地落在我脸上。他的眼神一直都是这么淡定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些心虚,总觉得他是带着探究的目的在审视我。我刚想问他做什么,他突然开口说,“抱歉。” “诶?”我讶然。扔我的烟这种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怎么就觉得愧疚了?我摆摆手想说算了,又听到他接着道,“我忘了很重要的事。关于你的。” 我这才恍悟过来,接着我心里油然涌起了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闷油瓶他,因为忘了我而认真地跟我道歉!一点点微小的激动像钟摆在我心里悄悄地晃悠,但是很快,我又觉得难过了,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闷油瓶。 要是他没有这种失魂症,他原本的生命里会有多少值得记的人或者事?可是现在,他只剩了一片空茫。那种感觉一定很无助吧,换了一般人肯定受不了这种刺激,但到了闷油瓶身上,就全部沉淀成他现在的这种淡然了。不知悲伤,不知快乐,真正的无欲无求。 我一只手抓着脖子里痒的地方,一边挠一边让自己振作起来,“小哥,想不起来也没事的。你以后别再随便跑掉就行了。” 闷油瓶没有接话,只是伸过手来用手指在我脖子里又按又捏,慢慢的那里不再痒了。他说,“随便跑掉是什么意思?” “嗯,这个怎么说呢。就是你想去什么地方,你得跟我们说一声,商量一下要不要一起去。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趁人不注意跑掉,我们找也找不到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想了想才把这个意思表达清楚。 闷油瓶显然对于他过往的失踪行为有些困惑,但还是对我的话作出了反应。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沉默地帮我往胸口那里捏。他的头微微低下来,刘海挡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吴邪,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我愣了一下,不可否认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可能意味着他会想起些什么来。我点了点头,“嗯,我们以前还是满熟的。” 闷油瓶抬头看着我,“熟到什么程度?” “熟到……”我突然咬到了自己舌头,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我说我们熟到就是那种随时可以抱在一起亲吻,脱光对方衣服然后做限制级运动?我没法确定失忆后的闷油瓶对于那种非一般关系的接受程度如何,万一把他吓坏了又闹失踪可怎么办?再说那种事情,我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我琢磨着用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注解,就随口打了个哈哈,“就是随便到什么地方去,都会跟对方交待一句,看看要不要一起去嘛。” 闷油瓶盯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了。”我冲他笑笑,不知怎么,就觉得很高兴。 他默默地帮我全身按了一遍,那种奇异的痒消退了很多,我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困乏感从脚底涌上来,我突然很想睡觉。但是心里又不愿意就这么丢下闷油瓶一个人在河边,我用手揉了揉眼睛,想再找个什么话题跟他讲。 闷油瓶却先开口了,说,“你去睡吧。我守夜。” 我直觉地摇了摇头,“我不困。” 他突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你躺下,把头靠过来。” 我疑惑了一下,但是困倦让我觉得闷油瓶的大腿看起来十分舒服,就照他的话做了。我把头枕在上面,闷油瓶伸手过来帮我按着太阳穴,手法十分到位。我心里琢磨着原来被人服侍这么的爽,下次风鹰再提出这种要求,我一定要好好享受。 闷油瓶的脸就在我眼睛上方,不知道是不是视角的关系,我觉得他脸上表情十分柔软。看得我心里莫名地一动。接触到他目光的时候,我有些慌地移开了视线,望见中天的月牙。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帐篷里,睡袋好好地裹在我身上。胖子来叫我起床,看到我四肢灵活地坐起来,说,“哟呵,恢复得不错嘛!简直是气色红润有光泽!” 我白他一眼,从睡袋里爬出来穿衣服,“哪有你这么皮肤细腻有弹性啊!”胖子哈哈一笑扑进来把我揪出去,“快去洗洗吃点东西,马上就出发了。”风鹰也过来帮我折叠睡袋和帐篷,我就直接去河边洗漱了。 河边的地上有一块被人踩踏过的痕迹,我想起昨天夜里跟闷油瓶的对话,下意识就转身去搜索他的身影。没想到他就在我后面,我一阵放心,冲他笑笑,“早啊小哥!睡得好吗?”我原来以为经过昨夜,我们对彼此的认知应该至少已经破冰了,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就径自蹲下来就着河水开始刷牙,对我简直是视若无睹。就像回到了我们第一次在去鲁王宫的路上见面的情景。 我不禁气结,忿忿地也蹲下来刷牙。心说闷油瓶这个变态,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妈的不说话由着你憋死算了。 直到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我也没再和闷油瓶说上一句话,一行人越过河谷,开始往更高处攀登。 大概再往上海拔一千米的地方,开始出现浅雪。越往上,雪越来越厚,风也越来越大,我们在几乎垂直的山体上被吹得东倒西歪的。 路越来越难走,因为山体都是冰川覆盖的,到最后我们要依靠冰镐才能往上攀登。团队里唯一的女人琴爱大概是高原反应过激,脸色惨白得吓人,被王坚强和海森一边一个扶着往上爬。不过那个女人还是满要强的,中途没有提出过要休息之类的要求。倒是那个□□王很是着急,问确旦说,“向导,还要走多久?我们老板娘吃不消了!” 确旦没有回答他,在一块很大的风蚀岩下面摸索着什么。他蹲下身找了很久,兀自摇着头说,“不对,怎么还没看见雪山草?” 胖子听了,也走过去跟着他的样子在岩石下面伸手去摸,“雪山草是什么东西?绿色的?这儿可是白雪茫茫,要有绿色的我们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然而确旦突然很严厉地跟他说,“快把你的手拿回来!别随便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胖子被他这么一喝,愣了愣说,“凶什么?干嘛,这石头是绞肉机,还能把手给咬了不成?” 确旦青黑色的纹面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特别狰狞,他直起身看着胖子,幽幽地说,“这雪山上,多的是要你命的东西。” 旁边琴爱已经抑制不住开始干呕,小花他们则一脸凝肃。 我有点担忧地看了看闷油瓶,却见他脸上仍是那种纹丝不动的淡然。这个时候,闷油瓶也抬头看向我,似乎在示意我不用担心。 第29章 CHAPTER (29) 独家记忆 天阴沉沉的看样子可能要起风暴,糟糕的是我们现在正在雪山一座次峰的边缘,连个可以遮风的地方都没有。从峰顶望下去,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穿越下面那座雪谷,并且到离谷底高一些的地方扎营,否则我们就会连人带行装一起被风吹着在半空里打转啊打转。 确旦在岩石下摸了一圈,站起来对我们摇了摇头,“还得再往上走。” □□王脸色一下子急了,说,“向导,这不成了,我们老板娘得休息!”这个时候他的口气已经有些不善。 确旦没有说什么,拉起斗篷的帽子遮住头顶,脸上的纹面显得更加狰狞。他抬头往雪峰上看着,说,“在这里休息等于是送死,要不要跟着来,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然后就带头继续走。 □□王还想说什么,面无人色的琴爱摆了摆手,咬着牙站了起来。□□王拍了下海森的头,块头壮硕的海森连忙蹲下来,让琴爱趴到他背上,并且说,“得罪了,老板娘。” 风鹰这时帮我背了一个包,说,“小三爷,我们也走了。” 我漫不经心答应了一声,眼睛却看向跟在确旦后面的黑眼镜和闷油瓶。闷油瓶回头来淡淡看了我一眼,就自动走过来,帮我把另外一只背包背上了。我想说不用,他却帮我把护目镜戴正了,闷不吭声地走在我前面。 我心里跳了一下,忽然就觉得轻快起来,赶紧跟上他的脚步,跟他并排走。“小哥,那个向导所说的雪山草,是种什么东西?” 胖子走在我后面,插话说,“废话,都说了是草,不就是种植物。”然后就冲着确旦吼了一嗓子,“是吧向导?” 黑眼镜发出了一声嗤笑,“什么都是你想的那么理所当然,你以为这里是北京呢?” 胖子是绝不受刺的,也回过去一个嗤笑,“眼镜兄,你那双废招子还能看得清白色绿色?”我赶紧去拉他,那个黑眼镜估计会什么邪术,别暗地里把胖子给算计了。在这种叫天天不应的地方,还是安全为上。 胖子的步迈得很大,我一脚没跟上,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身边闷油瓶很适时地伸手来拉了我一把,说,“小心。” 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空气流动非常快速,肉眼就能很清楚看到云层的流动,绝对要用掠或者闪来形容,所以风力也是难以想象得大。我们才往上爬了十来米,就觉得脸皮被吹得快从脸上飞出去,头发也快像脱发套一样地飞了。确旦裹紧了他的斗篷埋着头爬得很快,我们跌跌撞撞得也跟不上,只能尽量矮下身体,贴近山体不求快但求稳地走。 海森背着琴爱走得尤其吃力,两个人叠起来再怎么矮低也比一个人来得高。琴爱还一直干呕不停,简直让人看着很不忍。但这个时候我们都知道不能停下来休息,所以只能沉默地走。确旦已经翻过了一座在山体边沿突起的小丘,然后脱下斗篷对我们挥舞。他那边看起来风小一些,估计那里能直接下到雪谷。 我们挨着次序,一个拉一个地往上翻。我们站脚的地方跟雪丘的距离差不多有五米多高,雪丘上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这种程度比起攀岩的难度等级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我们简直就是凌空贴在雪山山体上,稍有不慎滑一下,那就今生好兄弟,来世再想你吧。 黑眼镜在上面接应,风鹰和胖子他们都让我先上。闷油瓶跟在我后面,用肩膀凑我的脚底把我往上抬。我手脚并用地从雪丘的球面上爬上去,赶紧就趴在地上去看下面的情况。万一黑眼镜接应不过来,我也好帮把手。 闷油瓶没有先上来,而是让海森和琴爱在前面。琴爱的膝盖架在海森肩膀上,在闷油瓶的保护下把手朝黑眼镜伸过去。她比我想象的要矮一些,黑眼镜的手也伸直了,还是差一段距离。他一边匍匐把身体往下探,对我说,“按住我的脚。” 我赶紧照做,上身挪过去压在黑眼镜脚上,听他“松一下,再松一下”的调度。这时候我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但因为是身手很好的闷油瓶和黑眼镜配合,所以并没有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然而,事实往往出乎意料。 琴爱被海森和闷油瓶一点一点地托起来,黑眼镜已经改抓住她腰上的防护带了。我看她半个身体都上来了,赶紧就去帮手拉她。她的一只膝盖跪在球面上,可能因为乏力,另一只脚却怎么也上不来。海森和闷油瓶已经够不到她,黑眼镜正在调节自己的着力点把身体往后挪。就这个时候,绑在她腰里的防护带竟然断了!琴爱跪地的膝盖一滑,整个人就像放风筝一样被风吹了出去! 黑眼镜动作已经很快,几乎是本能地朝前一扑。但因为她并不是朝下掉落,所以黑眼镜只能一个前空翻往雪丘下跳跃下去,根本没办法抓到她。唯一跟琴爱有身体接触的人只有我,悲哀的是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张力一带,竟然就地滚了几圈,朝雪丘的另外一边滑了下去。 如果我放手,这个女人绝对会像风筝一样放上天,然后撞在冰川的某处被拍成肉饼。但是如果我不放手,我就会拉着她从雪丘的另一侧滚下去,掉下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山,然后在下面的冰川上摔成肉饼。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当然有闷油瓶在,很多情况下,其实不需要我做出决定。就在我滚到雪丘边沿的时候,闷油瓶突然直接跃上来雪丘。他的身体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然后就像一张弓一样弹开来,朝琴爱扑了过来。我感觉他的手在我腰上推了一把,让我停止了滚动,然后我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女人,就看见闷油瓶在雪丘边沿一个弹跳,凌空一把拽住琴爱并狠狠往下一扔,那女人就尖叫着摔向海森和黑眼镜那一堆人。 但是闷油瓶身体却是腾空的,已经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方,只能快速地掉了下去。我就趴在雪丘边缘,眼睁睁看着他往下坠去,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然后我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直接就头朝下扑了下去。 我那一刻的反应不是想跟闷油瓶一起死,而是想救他。那种时候我居然忘了自己蹩脚的身手这么跳下去除了会连累别人,就是会连累别人。我只想抓住闷油瓶的手,或者衣服,或者别的什么。我不允许他再次消失在我眼前,也不想再花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他,我对自己说过,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得跟他在一起。 我的身体凌空落下去时只看到下面满地的白雪,根本没有闷油瓶。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全身的关节都狠狠一震,那是地心引力被强行阻滞的震荡反应。接着我意识到手臂被拉住了,抬头一看,看到闷油瓶的裤裆,顿时就懵了。 刚才情况太乱,我完全没注意到雪丘和山体之间是一个大约一百二十度的钝角。闷油瓶岔开腿踩在两块突出的略有高低的岩石上,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臂,他的右手几乎整个抠进去冰川层,像挂钩一样牢牢勾住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闷油瓶在上面看着我,说,“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来,踩在我脚上。”我惊魂初定,赶紧呼了口气拼命往上爬,像他那样岔开腿把脚踩在他脚面上。 就这样,我们两个眼瞪眼,胸贴胸,膝盖对膝盖地以非常诡异的姿势粘在了一起。闷油瓶的眼睛还是像平常那样波澜不惊的,但这么近的距离,却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来得心虚。况且我们两个面对面贴着,开口说句话嘴唇都能贴到一起去,我想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情形太险,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我尴尬地冲他笑笑,心想要不要把头偏过一点跟他错开。 闷油瓶却先开口说话了,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对目前的状况很郁闷,“你为什么要跳下来?”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答他。如果我跟他说我是想救他,他会信吗?当时我确实没有多想,只想跟他在一起,当然,不是奔着去死。我烦恼地眨了两下眼睛,叹气,“我这不是怕你又玩失踪么。” 他看着我,左手在我后腰搂紧了一点,“我以前经常失踪?” “嗯——”我想了想,为免他日后再做出无纪律无组织的举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怎么说呢,你每次想到什么线索,就会自己一个人去找。” “常常把你丢下?”他又问。 我点了点头,心说废话,不是说了老一个人跑。闷油瓶似乎是若有所思,想了一想,说,“那种感觉,好不好受?” 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家伙,琢磨着他哪根筋搭错了,跟我讨论起感觉的问题。我心里说每次老子都找你找到要喷火吐血,你说那感觉好不好受!就没好气地跟他说,“下次你自己被人丢一次,就知道好不好受了!” 没想到闷油瓶微微眯起了眼睛,说,“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看到我惊讶的神情,又补充,“在你刚才差点掉下去的时候。” 等我反应过来他的话,我几乎要泪流满面。闷油瓶的这种觉悟,难道是说我在他心里,终于超出了一个团友的分量?要不是我们俩还挂腊肠一样挂在这绝壁上,等着后面一大群人来营救,我肯定要抱住他狠狠亲他! 我对他说,“小哥,我再也不想尝被你丢下的滋味。所以,你别动不动就失踪。” 他没说什么,只是很轻但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感觉他抠在冰层里的右手开始颤抖,突然意识到他的体力也会有极限,赶紧就大喊胖子和风鹰来救援。但是闷油瓶用左手紧紧抱住了我的腰,把我向他身上挤压,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吴邪,这样感觉其实不错。” 我刚想破口大骂这种生死边缘不错你的头,却忽然反应到他的意思。一时间我好像又置身在自己的记忆中,还跟那个总是冷不丁对我做出反常举动的闷油瓶在一起。我咬牙忍住了渐渐逼上来的泪水,对他说,“小哥,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感觉都很不错。” 雪山绝壁,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体会彼此的心绪。我想这是闷油瓶再次留给我,只属于我的独家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童鞋担心我会炮灰小花,我想说我很喜欢花儿爷,不会炮灰之~ 第30章 CHAPTER (30) 确旦 等到胖子他们过来用绳子把我和闷油瓶拉上去,我才发现闷油瓶的右手受了伤,是刚才用发丘郎将指抠入冰层时候划伤的。虽然划伤都不是很严重,但他的整只手看起来血淋淋的,我看着别说有多心疼了。风鹰拿来了药水,我帮闷油瓶简单包扎了一下,心里直骂自己猪头,果然我的莽撞行为只会连累别人。 琴爱已经昏过去了,是高原反应加上刚才惊吓的结果,并且开始发烧。□□王和海参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只能先给她喂了些药,然后等到达确旦指定的休息地再做打算。 我们在背风坡上又向上爬了一段距离,终于在天彻底黑暗前到达了确旦指定的地方。这个雪谷在天梯山西面,是主峰和另一个褶皱层错开形成的一个断层。这里离主峰的峰顶已经很近了。确旦让我们先在谷口扎营或者打雪洞休息一晚上,明天天亮再继续寻找雪山草。 营地里生了三堆篝火,因为气温低,大伙儿都围着火堆弄东西吃。我看到闷油瓶和胖子在挖雪洞很好奇,就钻进去试试里面的舒适度。等我钻出来的时候闻到加热米饭里面鸡肉包和牛肉包发出的香味,赶紧跑去火堆那里等开饭。 风鹰跟着我一屁股坐在火堆前,指使扁头他们拿米饭来吃。我发现刚才我在雪洞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我,心里奇怪,就假装要站起来走。我才站起来,他也赶紧站起来,我就又坐下去。风鹰看了我一眼,也乖乖跟着坐下。我明白过来这家伙在监视我,转过头怒视他,“你干嘛老跟着我?” 没想到他眼睛也不眨,直接递给我一盒牛肉米饭,“小三爷的闯祸记录太多,花儿爷叫我不管用什么方法看紧你。要是你再不见或者出事,花儿爷说直接废了我。为了我自个儿小命想,小三爷,你还是多担待点儿吧。” 我气得磨牙。娘的,那祸是我自己要闯的吗?基本都是祸来找我好吗!得,我就是一祸源!我端起米饭吃,对风鹰说,“那我一会儿放水去,你也千万跟着。” 结果他点点头,一本正经说,“花儿爷交代了,只要不看关键部位,拉屎撒尿都得跟着!” 我再也不想跟他说话,恨恨地把米饭吃了个精光。想想不解恨,又要了一份。扁头带过来的几个小家伙嘻嘻哈哈在下风处比谁滋尿远,大概吵到了琴爱休息,被□□王出来呵斥了几句。结果有个小伙子脾气爆,直接就跟□□王杠上了,气得□□王要动手打他。被海参冲出来拦住,□□王就朝那个小伙子扔了几个雪块。 我正想戳风鹰说你要不要去管教管教你的手下,突然感觉屁股下的雪地猛地一动,像是被撞了一下,半空就簌簌滚落无数雪块。我第一个反应是地震了,要雪崩,就猛地站了起来。然而这么一下之后却突然又什么反应都没有了,主峰上一些碎雪块都滚落以后,雪谷又恢复了平静。 这时候确旦从他的雪洞里钻出来,冲到雪谷上方去看。我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直觉就跟了上去。风鹰立即也跟过来,我一边跑一边回头指着营地,“花儿爷叫你过去!”他愣了一下转身去看,我就把他扔下了十来米。 我跟着确旦冲到山坡上面,就看到他急急忙忙地在一些裸岩下面摸索。他一边摸一边用我听不懂的话念叨着什么,我就赶紧冲过去帮忙。他没像白天呵斥胖子那样呵斥我,应该说他根本没空管我。我心里琢磨他准是在找那种雪山草,就特别留意有没有类似植物的东西。 风鹰很快跟了过来,我故意躲他,就动一下西一下围着裸岩摸索。他追了我两圈没追到,气得要咬人。最后他从一块裸岩上直接爬了过来,揪着我的冲锋衣就要把我拎下去。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手被什么东西咬住了,紧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酸痛瞬间从手背上蔓延了开来。在视线范围之外被未知的东西咬一口的感觉实在恐怖,我叫了一声,迅速把手缩了回来。 一截像干枯树枝一样的东西被我一起带了出来,大概有两指那么粗,咬在我手背上。风鹰极其快速地一巴掌拍了上去,那东西被打得掉在地上,然后在雪地上像蛇一样扭动起来。我心里大骇,这种地方居然他妈的有蛇!然而风鹰显然反应很专业,冲上去一脚踩了下去。 风鹰的厚军靴这么一脚上去,那东西噗嗤一下就爆了。深色的汁水飚了一地,伴着很多类似于蛆的东西不停蠕动着,貌似是它的肠子。看得我一阵恶心。 在那东西咬着我的时候,确旦也冲了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喃喃说,“这就是雪山草,这就是雪山草!看来我们离它很近了!” 风鹰着急地问他,“他妈雪山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小三爷被咬了,有毒没毒?” 确旦直愣愣看着我,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笑得我毛骨悚然。他说,“雪山草带有剧毒,你们的社会里对此根本没有研究。”说着他一手指着我,摇头,“你死定了 !” 我就有点愣。风鹰在旁边急得快喷火,上去一把揪住了他的斗篷,“那怎么办!有没有解救的办法!” 确旦试图抓回自己的斗篷,但是风鹰揪得很紧,让他没办法挣脱。他也没有畏惧的神色,只是说,“你们给的钱只够做向导,其他的,没办法。” “操!我们给你钱,多少钱都给!快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解毒!”风鹰的脸都几乎扭曲了。 我愣愣看着他们,其实觉得手臂除了有点酸疼,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妥。我还在想那个家伙是不是诳我们呢,他开口要钱,大概就是个黑导游罢了。很快确旦和风鹰达成了协议,两百万,确旦将告诉我们怎样救我的命。 我们在上面的动静把小花和闷油瓶引来了,小花看我捂着手背,冷着脸一巴掌扇在风鹰脸上。小花的火气很明显,他对风鹰踢出一脚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挡在了风鹰前面,结果那一脚力道十足地踢在我腰里,把我踢得跪倒在雪地上。这下小花更火了,狠狠踢了风鹰好几脚,风鹰连求饶的话都没有。 闷油瓶看了眼地上的那滩东西,一向平静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极度焦急的神色。他走过来一把捋高我的袖子,凑近细细看了一遍,皱眉“嗯?”了一声。他的手摸在我脸上,手指冰凉,从我嘴唇上抹过,又拨开我的嘴唇伸进来,压着我的舌头拿手电照了照喉咙。 小花在旁边急得脸都白了,问,“怎么样?” 闷油瓶摇了摇头,“没事。” 这下轮到确旦目瞪口呆了,一下子扑了过来,把我的手拉过去猛看,“这怎么可能!” 小花抬腿就踹在他背上,声音冷得吓人,“你想要钱,所以故意拿吴邪来冒险?”这话一出,风鹰那一肚子委屈简直是喷涌而发,冲上去扭着确旦就是一顿暴打。确旦身手很好,但是跟有着施瓦辛格体魄的风鹰比起来还是有点吃亏。他们俩扭打,怎么看都是确旦打风鹰一下,风鹰还击两下。我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是我自己跟过来的,招虫子咬也是意料之外,就跟小花说算了,不是他的问题,是我自己不好。 风鹰扭着确旦的胳膊把他按在地上,小花轻轻踢了踢裸岩的风化层,说,“这样也好,我早就有话想问你。你老实回答,我们不为难你。当然,钱照样付给你。” 确旦点了点头,小花就开始问话。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交谈,我们知道确旦的家族原来是丝绸之路上古老的一支种族,似乎是从远古时代开始,他们的祖先就肩负着一个神秘的职责——守陵。他们家族里谁也没有见过他们守护的陵墓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那个陵墓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一旦陵墓被破坏,神秘的力量将摧毁一切。 我有点疑惑,就问,“那现在你带我们去那里,不是违背了你们家族的职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钱?” 确旦苦笑了一下,说,“几千年都过去了,我们从来不知道所谓的神秘力量是什么,也从没见过。我们的家族在这种荒凉的戈壁上,与世隔绝地生活着,势力已经越来越小。我们甚至怀疑,那不过是个谎言。我不想我的后人们再继续这种生活,所以我想要钱,让他们可以离开这里,到你们那种繁华的地方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顿了一顿,眼睛望着高山下漆黑如深渊一般的空旷,眼睛里露出一种苍凉的神色。“而且,你们既然来寻找那种传说中的力量,说不定我们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解开那个谜题,解开我们的命运。无论如何,我们都想试一试。” 他的口气透出宿命的悲凉,我不禁叹了口气。闷油瓶问他,“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确旦说,“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雪山草。我们家族的遗训上说,龙存在有雪山草的附近。所以很快我们就可以找到龙,龙会指引我们进入陵墓。” 龙?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世上真的存在这样的物种吗?那不是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衍生出来的崇拜图腾吗?这个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风鹰放开确旦前,小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昨天在河谷里,你是不是故意引吴邪去的蔷薇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确旦似乎没有料定小花会问这个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是很快他又镇定下来,摇了摇头想要否认。但是小花单刀直入说,“也是为了钱。有人给你钱,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那个人是谁!” 确旦睁着眼跟小花对视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去。“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他就在你们中间。” 第31章 CHAPTER (31) 意外的亲密接触 有了确旦这句话,小花没有再追问下去。一来我们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二来,以小花的缜密,用排除法来确定我们一行人中的目标,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确定了雪山草在我们驻营的雪谷上方,确旦似乎对找到陵墓的入口很有信心,看起来安心了不少。很快营地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去睡觉了,准备养足精神应付新的一天。 我刚要把帐篷的拉链拉起来,风鹰的头从外面探了进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很嚣张地整个人拖着一只睡袋全钻了进来。睡袋气势十足“哐当”一声摔在我旁边,风鹰坐上去开始脱外套。我“啊”了一下,“你这是干嘛?” 风鹰郑重地点了点头,“跟你睡觉。花儿爷说了,我要是再看不住你,下次自罚二十个巴掌。” 我又“啊”,小花这招也太狠了。刚才我连累风鹰被打,已经很内疚了,要再有下次,我也得自罚巴掌来平息风鹰的委屈了。为了不让他受罚,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要安分守己。我看了看拥挤不堪的帐篷,也没那个脸多说什么,只好钻进睡袋让风鹰自便。 很快睡意袭来,我很想入睡。但是刚才被雪山草咬到的手还是很酸疼,而且那种酸疼越来越明显,渐渐扩散到全身来了。我觉得很不舒服,身上开始出虚汗,那种半睡半醒的感觉实在折腾人。我翻了个身,试图去忽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隐约听到风鹰在那里窸窸窣窣地捣腾,然后他拉开拉链钻出帐篷,又钻了进来,吵得要命。 我用手捣住耳朵,迷迷糊糊没好气地跟他说,“你睡个觉还梳妆打扮怎么的,能不能消停会儿?吵死人啦!” 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把我从睡袋里挖了起来。我恼火地回头瞪风鹰,“你他娘的做什么!” 没想到后面的人居然不是风鹰,而是闷油瓶。我完全被弄醒了,“哈”了一声,问,“怎么是你啊小哥?风鹰呢?” 闷油瓶不由分说开始脱我衣服,我的套头卫衣被他掀起来,整个从头上脱下,接着他又脱我的贴身背心。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喜欢跟他睡?” 啥?我完全反应不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个闷油瓶总是说话没头没脑的,听他说话总要理解一半猜一半。他脱完了我的上衣,又把手伸到我的皮带上,“裤子也脱了。” 啊咧!我下意识地一把护住皮带头,心说你干嘛呢莫名其妙半夜三更跑来做这种事。我不解地望着他,“小哥你做什么?光着身睡觉会冷。”而且要是半夜有个什么情况,我总不能穿着三角短裤在雪山上狂奔啊。 闷油瓶淡淡扫了我一眼,那种超级镇定的眼神看得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蜷缩起来。他嘴角很轻微地勾了一下,说,“我帮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异症。雪山草确实是剧毒的。” 这下我明白了,他大概也觉得诧异,怎么我被雪山草咬了一点中毒的迹象也没有。或者他担心会有一些后续的反应,但不管是哪种,都说明他是担心我的。那一刻我的愉悦就甭提了,虽然他没有关于我的记忆,但是还像从前那样对我很细心。 我极其爽快地自动自发脱掉了裤子,闷油瓶叫我躺下,然后他左手举着煤油灯,拿右手的两根手指在我身上按了个遍。我跟他说身上除了有酸痛的感觉,其他都很好,他的眉头一直皱着,手指开始往我的下身走。 我的皮肤□□在冰凉的空气里,原本就一阵阵地泛鸡皮疙瘩。闷油瓶的手指更冰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我身上一点一点地移动,按压,一种很轻很痒的感觉从我小腹那里升腾起来,渐渐我觉得身上的酸疼感消退了不少,但是手和脚都麻痒无力。过了一会儿闷油瓶叫我翻身趴着,然后他依样把我全身按了一遍。我听到他“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情况是好还是不好,就问他,“小哥,怎么样?有问题吗?” “没有。”闷油瓶应了一声,就叫我穿衣服,“明天我再帮你看一下。如果三天之内没问题,那应该就没问题。” 我“哦”了一下,坐起来穿衣服。闷油瓶脸上表情有点严肃,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把煤油灯挂到帐篷顶上。我总觉得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穿衣服什么的很奇怪,就想先把裤子穿好。我腿伸进去裤管,站起来把裤子往上拉。因为是帐篷里,我不可能站得很直,只能弯着腰凑一下高度。结果我一头撞在煤油灯上,一只脚还踩住了裤管。这么一绊,我整个人朝闷油瓶扑了过去,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囧到极点,赶紧想要爬起来。 通常一个人俯趴着要爬起来的话,只能用手掌和膝盖同时支地把身体撑起来。所以当我用手去支撑的时候,我不小心摸到了闷油瓶身上一块很硬突起的地方。闷油瓶身上的肌肉量很大,如果我是摸到了他的腹肌,这也很正常。但是那个东西突出身体的比例告诉我,那绝不是他的腹肌,或者别的什么肌肉。 目前的我,光着上身,裤子挂在胯部露出一半的屁股,手里还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老二,如果地点是酒店或者CLUB,接下来的场景你们大可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幸运的是对方是一向淡如止水的闷油瓶,况且以我对他的判断,他的无欲无求程度可以表明他或许根本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然而事实告诉我,这只是我太乐观了,也把闷油瓶想得太纯洁了。一个会对着我的光身子起生理反应的男人,我居然会觉得他不过是只小绵羊。 我像被电棒击中那样猛地放开了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也不管膝盖顶到了他的腹部。但我刚一动,闷油瓶也突然全身发力。我以为他会把我踢开,结果他竟然翻身而起,把我压在了身下! 我的背猛地摔在睡袋上,眼前金星乱冒。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嘴唇被什么凉凉的东西堵住了。直到微凉的触感变得火热,我睁开眼发现闷油瓶的脸完全贴在我脸上,我的视线里只剩了他的一双眼睛。 我!他娘的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脑子里一团乱,惊愕有之,莫名有之,直觉应该推开他也有之。然而我下意识的反应却叫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我竟然快速地用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热烈地把自己的嘴唇往他那里凑。感觉到他的舌头伸进来我口中,我也不甘示弱地伸出舌头去缠着他。我们就像要把对方拆散一样拼命撕咬着,好像去抢夺对方的口中赖以活命的氧气。 闷油瓶冰凉的手在我身上急切地揉着,然后直接伸到我胯部把我的裤子往下拉。他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按在我蓄势勃发的地方,让我猛地打了个冷颤。但是接着我就很主动地挺起腰,让自己在他手里来来回回地摩擦。 闷油瓶倒抽了一口气,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精光四射,就像野兽看到了猎物。他抬起上身迅速地脱掉了衣服,然后拉着我的手按在了他的皮带上。我下意识地帮他解开了裤子,直到感觉他火热的东西贴着我的臀部轻轻地摩擦着。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射在他手里的,直到他两根手指沾着湿湿的液体探进来我的身体,头顶上那盏煤油灯才渐渐在我眼中变得清晰。我感到他的手指缓慢地进来,一边旋转一边抽动地开拓我的身体。一开始的感觉有一点难过,我本能地扭动了一下腰,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吴邪。” 然后他矮下身来吻我的嘴唇,声音居然也有一点嘶哑,“放松。” 闷油瓶挤进我后面的时候我终于压抑不住叫了一声,娘的这简直是谋杀!我感觉自己整个被他从中间锯开,他的锯刀还特别钝,来回反复不停地锯着同一个地方。闷油瓶锯得特别用力,每次被他一撞,我的喉咙里就不由自主地发出哼声,还搞得我特别享受似的。 煤油灯在我视线里不停地晃悠着。 闷油瓶抽出的时候我觉得身体一空,心里就有点失落。我悻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心说好了吗?结果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压在头边,再一次凶猛地冲了进来。在我忍不住张口大叫的时候他及时地堵住了我的嘴,把我的□□都吞了下去。 帐篷里只剩了哼哼唧唧的闷声。 直到我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闷油瓶才终于停了下来。我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息,失神地望见他胸膛上一片薄薄的汗水下面,一只青黑色的麒麟冲我张牙舞爪。我眨了下眼睛,空白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熟悉的一幕。想了想,才想起来我自己铺子里的那幅画!娘的,难怪我觉得画上麒麟的角度那么奇怪,居然是以这种角度来看的! 我简直想抽死我自己。 闷油瓶随意地拿衣服擦了一下自己,然后出去弄了盆水进来。他帮我洗了洗,我们就各自钻进了自己的睡袋。我浑身都跟被重型机车碾过的一样,手脚酸疼,闷油瓶半爬过来帮我顺了顺头发,说,“睡吧。” 我“嗯”了一声,居然自动忽略了我怎么会跟他做这种事的莫名之处。 闷油瓶睡在我旁边,我们俩的睡袋离得很近。他的头枕在一只手臂上,额发落下来遮住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我没有什么睡意,不禁好奇地打量着他,心说这只闷油瓶子都不知道多大年纪了,这长相还这么嫩,跟个小白脸似的。 想想现在不知道多少明星为了保持容颜不老去拉皮去整容,什么毒辣手段都敢往自个儿身上使,闷油瓶这个样子还真是很占便宜。不过人年纪大了总会出现衰老现象吧,不知道像闷油瓶这样的“不老人”身上是什么样一个情况? 想着我就伸手过去想偷偷掐他一把,还没碰着他的身体就听见他在跟我说话,“吴邪,你知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身体产生莫名的兴趣,那代表了什么?” 跟着他的眼睛就睁开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就像是被人捉奸在床那么尴尬,啊了一声嘴巴怎么也合不拢。心说这个该死的闷油瓶他娘的又装睡!接着我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我他娘的刚刚心里在想什么龌龊念头! 我收回那只伸出去的手,跟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回睡袋里埋好,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哎小哥,原来你没睡着啊。”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突然朝我伸出手来,两根奇长的手指直接伸向我的脖子。我心里大骇,心说你不是想再来一遍吧。不由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却见他两指拎住我睡袋的拉链利落地拉开,然后用手臂抄住我搂了一把,把我整个人拖了过去。 我闷头闷脑地跟他贴在一起,虽然中间隔了一层他的睡袋,那种姿势还是很诡异。让我不禁头皮一阵阵发麻,活像自己贴着的是个千年粽子。 “吴邪,你的腰跟看起来的一样细。”他用手在我腰上掐了两把,一本正经地做了个评价。 “哦。”我随口应了声,应完觉得这口气怎么怪怪的。愣了两秒,才想到以前还是学生时也常听一帮哥们讨论女生,哎,XXX那个腰真细,抱起来一定很爽。心说这个闷骚的死闷油瓶,居然默不吭声地在用这种类似调戏的眼光看我,真他娘欠揍。 不过想起刚才的事,我还是觉得有些诡异。闷油瓶是没有记忆的,却怎么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种事呢。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讲明白,省得他以后知道男人跟男人有些不怎么合社会主流而怨怪我。但我又不知道怎么说,就有些支吾,“小……小哥,我是……那个,男人。” 没想到他很快说,“我知道。” 啊咧?我惊讶地指出另一个事实,“那……那个,你也是,男人。” 他还是很快回答,“我知道。” 我彻底无语。他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问我,“吴邪,你在意这个?” 我心说我在意的话,又怎么会老围着你转。我问他,“你在意吗?” 他轻轻笑了一下,说,“吴邪,我不在意你是男人。” 听到这个话,我心里小小八了一下。如果他直接说我不在意,那算是对我问题的回答。但是他说,他不在意我是个男人。这话听着有种特别的含义,好像他是在告诉我,因为他钟意我,所以不在乎我是男是女。 我被自己的猜测搞得大为感动,双手抱紧了他,说,“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他低下头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在我嘴上亲了一下,居然笑了,“不如,再来一次吧。” 第32章 CHAPTER (32) 千佛洞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帐篷里只有我一个人,连睡袋都只有一只。我突然就从地上竖了起来,那一刻的心跳快得我自己都感觉不到了,就怕昨天夜里的事又是幻觉。如果这时候胖子钻进来跟我说没有闷油瓶,他其实根本不存在,我估计我会马上疯掉。 我用手揉了一下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手举到眼前,我竟然看到我的手掌黑乎乎的。我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不止是手掌,整条右手臂都是青黑的,就像是干尸的那种颜色。我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用左手沿着手腕捏了一遍,发觉手臂全部麻木,一点知觉都没有。这才想起来昨天确旦和闷油瓶都说雪山草是剧毒的,莫非这是毒发的症状,心里觉得恐惧无比。 这个时候我竟然异常冷静,我想到如果我伸着这么一条胳膊出去,肯定得把他们闹得不得安生。况且小花对我非常关切,给他看到这样他估计会急得爆血管,可别脑溢血了。再说昨晚闷油瓶帮我看过,连他都看不出来有问题,别人就更看不出来了。我只能先藏一下,等有机会再问一下闷油瓶该怎么办。 我穿好了衣服,又从包里翻出一只皮手套戴住右手,试着握了握拳。使不上什么劲,但是不留心的话应该是看不出异样的。我钻出帐篷,看到其他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扁头和阿七几个人正在弄东西吃。我招手叫风鹰过来,让他帮我收拾睡袋和帐篷。我本来不想麻烦别人,但现在手不能用,为免别人看出问题来,只好厚着脸皮差遣他一下了。 “小三爷夜里睡得好吗?”风鹰帮我叠着睡袋,随口问了一句。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但是我脑子里却像打开了一只开关,昨晚上帐篷里春光无边唰地开始自动播放,闷油瓶强有力的身体线条和性感的表情充斥着我的视线,差点让我缺氧。我咳了一声假装清嗓子,支吾了两句就拨开帐篷跑到外面去。 胖子正好在外面,我一头撞在他肩膀上,被他一把扶住。“哎哟我的小天真,小清新,小可爱,快点来吃早饭了。吃完了我们就得风风火火闯雪山,拜一拜龙王庙了!” 按平时我肯定给他一拳,不过这当口手不便使用,我只得给了胖子一个眼刀,“怎么胖爷爷你很着急上山啊?急得跟大姑娘头一回上花轿似的。” “我呸!”胖子大怒,“你才傻天真上花轿,上花儿爷家的轿!” 后面传来一声很软的笑,小花走上来拍着胖子肩膀,“吴邪肯上我的花轿,我一万个乐意。”小花身后跟着黑眼镜,搭着小花的腔就说,“那也得看看这个吴邪是不是花儿爷要的那个吴邪了,要是花轿抬错了人,花儿爷不是很难堪?是不是,小三爷?”黑眼镜说着又用那种试探的神色望我,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 突然看到小花,我心里倒是一僵。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心虚,也怕黑眼镜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拉着胖子到扁头阿七那边去找东西吃。走开的时候我听见小花不爽地问黑眼镜为什么老针对我,黑眼镜漫不经心地笑着,却没有回答。 扁头和阿七在下风处的火堆旁煮了一锅豆子,胖子用简易的锡罐头盛了半罐米饭,浇上豆子端来给我吃。我接过罐头一边吃着,环顾了一下营地,□□王和海参在侍候琴爱吃东西,那女人休息了一夜,脸色好了很多,但人看上去还是冷冷的,阶级性很高。风鹰收完了我的帐篷,正在指挥他的那些手下收拾营地。我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闷油瓶,确旦也不在,我就假装不经意地问胖子小哥去哪儿了,怎么连向导也没见着。 胖子的嘴朝山顶努了努,“小哥跟着向导先上去探路,等我们吃完了再上去跟他们碰头。向导说,今天无论如何得找到传说中的陵墓,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点了点头,很快吃完了东西。□□王和风鹰他们都收拾好了,把所有东西都背在了身上,随时准备出发。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对胖子说,“我们也走吧。” 说完我就走回风鹰那里去,准备拿自己的背包。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地面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经历过地震的人一定知道,所谓的地面震动其实是感觉不到的。我们能感觉到地震是以身边的物体来做参照的,譬如家具的摇动,房屋倒塌,所有水平面上的物体会瞬间掉落等等。在这种空旷的雪山上,完全没有可以用来参照地震感觉的物体,但是我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地面强烈的震动。 震动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大概只是两三下,就恢复了安静。我以为可能是局部的雪崩,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正看到接近山顶的地方,闷油瓶和确旦因为距离而看起来很小的两个人,似乎是在朝我们这里飞奔下来。闷油瓶跑在确旦前面,在几乎垂直的山峰上,简直是脚踏风火轮。他直接从山体的断层上跳下来,落地以后几乎不需要缓冲又飞快地往前跑,那种速度再度让我惊为天人。而确旦疯狂地挥动着两只手,他的像斗篷一样的民族服装张扬得类同一只风筝。 我刚想笑,突然又意识到不对。确旦的个性如何我不清楚,但是闷油瓶,这个世界上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跑成这样。所以他的这种反应,根本就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于是我本能地反应过来,扭头就往下面跑。一看,靠!那帮人已经远远地跑到我前面了,果然盗墓是他们的本行,他们对于危险的感知要比我专业多了。胖子一边往下跑一边试图跑到我身边来,雪山上也不能大喊大叫,不然雪崩了,也会很麻烦。我挥着手示意胖子不用等我只管先跑到安全的地方再说,突然又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一次的震动是连续的,无数冰川断裂成大小不一的雪块,滚雪球那样地滑坡掉落。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正常跑动了,因为人无法站稳,风鹰和扁头带的两个小伙子直接摔到,跟冰球混成一堆顺着山体往下滚。什么叫滚蛋,我总算是见识了。 胖子一边跑一边躲避冰球,他那庞大的身躯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显得灵活无比,他看我快被震得摔倒,一边朝我伸出手一边尽量用平缓的口气说,“把手给我!跑过来!” 我躲避过一只巨大的雪球,刚要伸手去抓胖子,突然在山体连续的摇动中又是猛地一撞,就像是我脚下踩的是一块滑板,以无法控制的加速度撞到了墙面,我整个人猛地往后摔倒。我心想完了,这一跤下去我八成会被裹进冰球里,乒乒乓乓地一直滚到山下了。 然而这远远没完。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彻底感知了恐龙在灭绝前夕的心理活动。那就是——操他妈的,这也可以啊! 如果你看过《冰河世纪》地表冰川开裂的过程,你就能想象到我现在的处境!伴随着一阵阵沉重的碰撞声,我看到胖子朝我伸过来的手突然偏离了方向。我像是坐在船上,船头转了个弯,胖子就一下子离我远了。一条可怖的裂缝突然从我身后开裂过来,横亘在我和胖子中间,然后一路碰撞着朝前面的风鹰他们延伸了过去。 我只觉得脚下一阵乱抖,就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向着裂缝下面跌了下去,期间被无数冰块砸中,简直鼻青脸肿。我当时无限悲凉地想,妈的,好莱坞怎么没让我去拍2012!要是这裂缝下面是火热的岩浆,老子绝对是灰飞烟灭了! 我只能听见胖子狂乱的叫喊声,心说这下真是来世再想你了兄弟! 一块冰挷地砸在我脑门上,我眼前一黑,只看到裂缝下面一片漆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过程并没花很长时间,因为浑身剧痛和血液倒流。 我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听见很清晰的滴水的声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自己正倒挂着,腰部卡在两块石头中间。我用手摸了摸,石头卡得很紧,估计是在刚才的混乱中运动的一个状态。要是再卡紧那么几分,我现在肯定就是上下分离的了。妈的,真是太恐怖了。 费了好大劲扭过头望了望掉下来的地方,居然看不到天空,看来这地方还很深。也不知胖子和小哥他们在地上怎么样了。这么个破地方,我肯定得先找个路上去。好在口袋里装着几根荧光棒,我摸出一支掰了两下,朝下面扔了出去。 荧光棒下落了大约两三米,掉在地上。照出的一圈光晕可以看出来,那地方约摸像是一条很窄的石阶。缓了口气,我用几乎把小鸡鸡磨断的力气从石缝中挣脱了出来,顺着石壁上的凸出点爬到了荧光棒躺着的地方。 这是一条非常狭窄的石阶,就突出石壁大约三十公分左右,往左右两边延伸。石阶的另一边也是石壁,只不过理石阶还有大概几米的距离。我用荧光棒照了照,跳应该跳不过去。跳过去也没地儿落脚。石阶底下应该是虚空的,看起来下面是个无法测量的深渊,可以感知这里应该有个巨大的空间。 我浑身酸痛,感觉呼吸的时候肺部呼噜呼噜的,喉咙口一股血腥味呛得慌。大约是被那些冰块砸出内伤来了。但这个情况明显不能停下来休息,我咳了两口血沫,咬着荧光棒想了想,考虑走左边还是走右边。 这个时候我完全没办法判断,以往的倒斗经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我听着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滴水声,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我试着再弄亮了一根荧光棒,从掉下来的地方往上扔,很奇怪的是荧光棒总是撞停,然后又再掉落下来。我拍了拍额头,娘啊不会吧,居然那条裂缝不见了吗! 最后我只能跟着感觉选择了右手边的石阶。石阶的走向有高有底,还带有不少转弯的地方,令人无法判断到底是通往那个方向。我心里琢磨着要是这一边不对,一会儿还回去走另一边。 漆黑的山体洞穴,我一个战战兢兢地走在一条只够容半个人通过的山壁小路上,别提多凄惨了。心里狠狠骂那个惹是生非的闷油瓶,要是老子能活着从长白山回来,你怎么说也得赔老子一个安稳的下半辈子!要还像以前那样肆意妄为,老子跟你没完! 我一边在心里赌咒,一边打量着石阶另一边的山壁,突然发现不知从哪一段开始,山壁上出现了很多黑洞。就像是莫高窟的那种洞,也像是寺庙里被称为“千佛洞”的供奉神仙牌位的佛龛。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黑暗的空间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隐隐我还似乎听到了极轻微的呼吸声,并不只有我一个人的。那种呼吸声悠长而有规律,就像是沉睡的人发出来的。只是混杂着深渊处的滴水声,并不能很明显地察觉。 阴冷的山洞让我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第33章 CHAPTER (33) 春光乍泄 够脚的台阶非常窄,下面是无法估计深度的黑渊,对面的石壁上还有一排排黑洞对着我,就像无声咧开的嘴。远处传来很清晰的滴水声,我推测脚下面的深渊可能是个池。我走了一会儿就浑身都是汗,难受得要命。安静得连空气都像静止的空间里,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的搏击声,配合着在未知空间的诡异气氛,显得十分寒碜。 幸好这个时候我的思维还是处于比较乐观的状态,我暗示自己想点好玩的事情,说不定这条路很快就走到底了。 其实我并不想承认对我来说所谓好玩的事情就是跟闷油瓶有关的,但实际的情况是,当我一个人置身在这种未知空间的时候,闷油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出现在我思维里。 记忆是从格尔木的疗养院重遇闷油瓶的那一刻开始,我在黑暗中躲避着一只禁婆,闷油瓶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叫我好一阵惊喜。然而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情况,他就跟着从屋里棺材下冒出来的黑眼镜跑了。疗养院的恐怖和对云顶天宫青铜门,以及黑白录像带的疑问让我本能地追着闷油瓶跑,心说这下决不能跟丢了你。 这一跟就一直跟到了塔木陀。这次重遇闷油瓶跟以往在鲁王宫和天宫的感觉很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是觉得他好像刻意在躲避着我。以往他也不理人,但是对我是特别关照的,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在我身边,好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及时地帮一把手。但是这一次他明显对我特别冷淡,那种感觉好像是多看我一眼都让他嫌似的,让我非常不舒服。 期间黑眼镜像是对我特别感兴趣,时不时地蹭过来跟我搭腔。他是属于自来熟的那种人,说着说着就把手臂往我脖子里挂,搞得我跟他多熟络一样。这种时候闷油瓶就会不咸不淡地瞟我们一眼,然后走过来把黑眼镜拉走。次数多了黑眼镜就觉得异样,打趣地问闷油瓶:“你们俩怎么了?你们不是很熟的吗?” 对于这种问题,闷油瓶通常的反应是无视,然而这一次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我听见他淡淡对黑眼镜说,“不熟。以前碰过两次。” 我僵在当场,愣愣地看着他们俩走远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憋得喘不过气来。我有些无措地想着,往前的几次,闷油瓶对我完全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我想多了,把他跟我的关系想得太亲近了?想着想着就很想抽自己两大嘴巴,我跟他,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去你大爷的闷油瓶,老子稀罕跟你熟! 接下来一路前往塔木陀的途中,我也就刻意跟他保持距离。后来遇到了胖子和潘子他们,我自然就有说有笑听胖子遍地开黄腔,再也不搭理那个死闷油瓶。但是不知又怎么了,他变得更奇怪了。往往我跟胖子唇枪舌剑时,不经意笑着转过头,总能看到他安静地坐在人群外,眼睛却不再看天,反而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他看到我也不移开目光,但是会微微低下头,垂下的刘海挡住了视线,我就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这种时候,我会莫名地点上一支烟狠狠抽几口。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烦躁。 胖子有点看出异样来了,就问我,“天真,小哥怎么了?整得特忧郁似的。” 我更烦躁了,却假装完全没在意,“我咋知道。他不是一直就那样吗?” 胖子看看我,再看看闷油瓶,咂巴了一下嘴,“啧,气压好低。”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塔木陀的蛇沼。我跟胖子的屁股上吸满了草稗子,又痒又疼,只好躲开到树下拿匕首烧红了互相烫屁股,把草稗子烫出来。我外裤连同内裤一齐褪到腿弯,光着屁股让胖子烫,时不时抽两声冷气。幸好天色很暗别人都看不见,要不也实在太囧了。胖子边烫边惋惜道:“哎哟天真,你这屁股估计都没好肉了,可惜了这丰满的翘臀啊!” 我呸他一口说:“滚你丫变态的!要是知道你对屁股有特殊嗜好,老子我打死也不会脱成这样对着你!” “我说天真,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以为胖爷我乐意热脸贴你冷屁股呢?”胖子怒道,“你说你万一屁股蹭到我脸,我还活不活了!这黑灯瞎火的,我还不是危险作业呢嘛!” 正说着,忽然从树丛里射过来一道手电光,我还没反应就听胖子说:“哟哟!这成了,看得清楚多了!天真,咱赶紧着!” 胖子乐了,我却大为尴尬。这一片漆黑的旷野上,就一盏特别雪亮的灯照着,把我的屁股曝露在众目睽睽下,我心里素质还没那么强。不自禁就往偏里挪了挪,胖子一把拉住我,“别动!整那儿我看不见了!”说着又把我拉回到光束下。我听见树上潘子喷笑了一声,恼羞成怒地回头去看谁在那儿打灯。 逆着光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这树丛里除了潘子和闷油瓶似乎也没别人。既然不是潘子,那肯定就是闷油瓶了。娘的,这家伙就喜欢看我丢人!我想象他一脸淡定地正盯着我那惨绝人寰的屁股,心里就特别扭。好不容易胖子帮我处理完了,他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了两下帮我把裤子往上拉,“小天真,形状不错!小哥看得眼都直了!” 你妹!我拉好裤子往回走,手电的光马上就灭了。走过去果然看到闷油瓶正把手电插在负重带上,我刚想跟他说话,他却瞟也没瞟我,直接爬上树去了。他这种跟别人都好说好话就跟我没话说的反应让我差点一把火没压住,真想冲上去踢一脚树干把他们都踢下来。 蛇沼密林里经历过一场人蛇大战,我们的人都走散了,潘子还受了伤昏迷不醒,胖子伤得不轻,闷油瓶追着文锦进沼泽,也不见了。最后我们循着信号烟摸到了三叔他们的营地。营地里空无一人,景象非常诡异,但我们不得不以此为据点休整。 安顿好了潘子,胖子和我轮流值守在帐篷外。说实在的在这种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精神压力下,我已经非常烦躁和疲惫,但一想到闷油瓶不知又在什么地方是不是碰到危险,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动力在支撑着我。我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焦躁是一种自我催促,暗示我等潘子好起来,我们要赶快往前走,只要我支持走下去,我一定能再见到闷油瓶。 只是没想到闷油瓶也会摸到营地来。他浑身上下涂满了烂泥,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眼睛。那一刻我本能的反应竟然是冲过去拥抱了他。我的手臂像藤蔓一样缠在他后颈,把他勒得紧紧的,好像身体的距离近一点,我的心才能安稳下来。他没有动,任由我抱着,没有任何回应。过了一会儿,直到我脱力松开了手臂,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了几步,转身去打水来擦洗身体。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在离我十几步外的地方蹲着,脱光了衣服背对着我,拿一桶水冲洗。我看着他冷淡的反应,既想抽自己又想冲过去踢他两脚。这他妈算什么!老子累得半死还担心他担心得要命,他居然就是这么对我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其实也没有立场去责问他什么,我立刻又委顿了,只觉得难受得不行。本来我跟他就只是途中相遇,谁也不是谁的谁,他要怎么对我也是他自己的事,好像跟我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我蔫得像一棵被太阳晒干的白菜,连给火头师傅胖子打下手的心情也没有了,就一个人爬到营地上面一座破烂的神庙里去待着。我不确定闷油瓶为什么这样,但我确定他不待见我。我离他远点,他总该高兴了吧? 日头快要落下去,胖子烧的饭飘出来一股肉香,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一个人沮丧地找了块平整一点的石头坐着,疲惫地把头搁在膝盖上,目光毫无目的地在神庙的墙壁上游移。破败的墙壁上露出一点雕刻的痕迹,我突然来了精神,随手捡了一块碳石想要去擦那些壁画。 身后忽然传来一记不算很重的落地声,我扭头一看,闷油瓶也爬上来了。我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他不是装不认识我么,又跑过来做什么,也就没打算去理他,转回去拿碳条抹墙壁。闷油瓶也不吭声,走过来直接拿走我手里的碳块,很熟练地擦着壁画,也不看我,却说,“这种地方不要一个人乱跑。” 我心里“咦”了一下,他是在跟我说话?很快我又鄙视自己,废话,这里就我跟他两个人,他不跟我难道跟鬼说。不过这时候我心里憋了很久的气终于压不住了,心说你大爷的你跟我说我就得答你?老子现在很不爽,老子也不搭理你!就跟他一起蹲着看那壁画一点点显露出来,却不想理他。 壁画上面是《穆天子传》的内容,穆天子来到西王母国,战争、蛇、祭祀,每一幅画面上都出现了蛇。最后有一帧巨蛇的壁画,闷油瓶也不管我答不答,跟我说着什么老鸨,什么蛇在□□,话多得我都有点不适应。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在塔木陀这种鬼地方,一个破烂的神庙里,一面意义不明的壁画面前,我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讨论蛇□□的问题,太诡异了吧。 胖子在下面喊:“天真,准备吃饭了。看看小哥在哪里,喊他一声!”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就准备要走。 我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拉住他,只是脑子里一个闪念,我的手就已经快一步作出反应了。 闷油瓶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走,顺着我手臂的拉力,回过头来看我。我有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我拉着他要干嘛。“小哥,我们别斗气了行吗?很累。” 但他好像并不需要我的解释,也没有给我时间解释。 被我拉住的手臂突然发力,他反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狠狠把我拉了过去。我的身手远没有闷油瓶的利落,所以等我感觉到他另一只手按在我后脑的时候,我还没想到他要干嘛,只能惊讶地瞪着眼睛看到他的脸瞬间贴到我眼前。接着,我的嘴唇被他咬住了。 闷油瓶带着我转了两步,我的背贴到了嵌在墙壁里的柱子。他的身体压上来,跟我紧紧地贴在一起。闷油瓶的嘴唇有点凉,跟我的紧贴在一起,狂乱地让我整个人懵掉了。我这种从来没有亲过女生的生物,此时此刻脑子里出现了一排惊叹号:小哥他在吻我!哥他在吻我!他在吻我!在吻我!吻我!我勒个去!!!!!! 乖乖不得了!乖乖不得了!我们都是男人啊啊啊!!!! 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的肺部一空,倒抽了大量空气,猛烈地咳起来。闷油瓶的身体还堵在我前面,并没有放开的打算。他用大拇指很轻地擦过我的嘴唇,原本很淡然的眼睛里,突然深得让人看不透。他在我耳边说,“吴邪,离我远点。你再靠近我,我就想对你这样。懂吗?” 不得不说听到闷油瓶这么说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我不是不知道他所说的意思,但我很快想到,他一个人的时候,身上透出来的那种和山川戈壁融为一体的荒凉。当他说“如果我消失,没有人会发现”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宿命的寂寥。我的心抽了一下,如果我放他一个人,那他,太孤单了啊。 于是我的手更紧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小哥,让我陪你。” 闷油瓶平静如古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跟我鼻尖对着鼻尖,就那样静静对视着。过了好长一会儿,他的眼神就沉寂了下去,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我看到他的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他说:“我会保护你,吴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闷油瓶再次吻我的时候力量重了许多,手臂用力扯着我的衣服。我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机关被他启动了,也开始理智昏乱地脱他的衣服。我的皮带被扯开,闷油瓶的手拉着我的内裤一起褪下去。他用手掌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臀部,那上面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有些痛,有些痒,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颤抖。闷油瓶另外的手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我极有悟性地帮他解开,碰到他那里蓬勃的器官时却吓了一跳,娘的,这尺寸太怪兽了吧! 然而他根本没打算让我研究他的尺寸,我的身体被转了一圈,只觉得腰部被按住,然后他就进入了我。完全没预料的痛让我大叫了一声,只喊出来半声,闷油瓶的手用力地捂住了我的嘴,害得我只能痛得哼哼。 神庙下面传来胖子的吼声:“发生什么事?天真?” 我疼得一脸冷汗,胡乱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他的入侵,心里又怕胖子冲上来探个究竟,一时乱得不知所措。闷油瓶的胸膛这时轻轻地贴到我背上,他没有再继续前进,手臂把我抱住示意我不要乱动,接着他回头朝下面应了一声:“没事!” 胖子了然道:“噢!原来小哥你也在那里,你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了。你看着点天真,别让他闯祸!” 我这个时候嘴巴被捂住,心里气得直骂,该死的胖子,老子是闯祸了!老子现在正闯着祸呢!哎妈呀,小哥你轻点儿啊啊啊!!! 我的直肠肯定是裂开了,热烫的液体倒增加了润滑度。我刚缓过气来,试着动了一下腰部,闷油瓶突然又往前推进,把他自己整个都埋进来了!伤口撕裂,我几乎是眼前一黑,只觉得手脚都不在我身上了,膝盖一软就要往下倒。腰上有一条手臂及时拉住了我下滑的身体,我昏昏沉沉感觉到那挨千刀的闷油瓶正在前前后后地进出。 整个过程中我除了痛,再也没有别的感觉。直到闷油瓶帮我穿好了衣服,我的神智才飞回来,却发现两条腿都在打颤。闷油瓶扶着我,拿袖子帮我擦了擦汗,说:“去水塘那里洗一下吧。”我心里哀怨地说除了这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你大爷的痛死老子了! 胖子看到我们下去神庙,骂骂咧咧地抱怨我们把他当厨师,一边又招呼我们去吃东西。闷油瓶跟他说我们去洗把脸,胖子一转态度道:“也好也好,天真他跟着小哥你,胖爷我最放心了!” 我用眼刀飞闷油瓶,看到他嘴角突然泛出一种极狡诈的笑意,气得我差点没当场爆血管。 想到这里,我轻轻笑了出来。靠,闷油瓶这个家伙,真的是扮猪吃老虎的料!我得快些走出去,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胖子和小花他们怎么样了。 我没有注意到我走着的这条石阶就像是一条隧道,穿过了几个拱形的雕成门框模样的入口,并且我每走过一段,就能听到很轻微的“喀喀”声。直到我右手边的石壁上突然也出现了一个很大的黑洞,我才注意到这条石阶虽然是一个朝向,但铺排得迂回起伏,好像是把这里所有的黑洞都连接起来了。 我纳闷,莫非我刚才应该走另外一边的?我举着荧光棒半转过身,却着实吓得我一身白毛汗都出来了。娘的我刚走过的那些石阶都不见了!离我最近的十来步开外的那几级阶石,正在无声地、缓慢地收入山壁中,直到很轻微地“喀”一声,山壁变成了毫无落脚点的平壁! 他妈的,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机关阶!这种阶石应该是在承受过一定重量后,就会自动卡入石缝里面,除非是用机关启动,或者别的什么条件,否则应该不会再出现了!也就是说我现在除了蒙头往里走,已经别无选择了! 早知道掉下来没有什么好事,眼前这种情况,还是忒他妈出人意料了一点啊! 第34章 CHAPTER (34) 眼睛 这个时候,我犹豫的个性又开始作祟了。要是我继续往前走,那么现在看起来还很稳妥的石阶在承受过我的重量后,会全部嵌进石壁,我要是走到了底发现那里是要人老命的地狱,等于回头无望。另一方面如果我不顺着石阶走下去,那就只能进到石壁上的黑洞里,但就我目前为止的倒斗经验来看,这种地方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太友善的东西。万一碰到千年活粽子我是铁定打不过的,闷油瓶又不在身边,那结果不就是两个字:谁能比我惨?(那是两个字么猪!) 当然我更明白此刻在这里消磨时间比以上两个选择更不妙,我在口袋里掏了个遍找到一只打火机,心说火光总比荧光棒亮一点,先看看洞里安不安全再说。 我用手指按了几下,点着了火,把火光开到最大。我这里一亮起来,周边所有的黑暗更深更远了,我更加肯定这个地方比我所能想象的还要大,绝不是一幢别墅那种空间能形容的。我先用火光照了照对面石壁上的黑洞,因为距离太远,照不到洞里的情况,只能看到那面石壁底部沉在深渊下面,而顶部似乎跟上面的山石构架在一起。那上面密密麻麻排布着很多黑洞,洞口有一人高,但每一个都不尽相同,形状很不规则。看不出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么一照,我对对面的情形有了大概的了解,那里是没有路的。我转身来想去照身边的这个洞,这时候脚下的台阶开始脱动,我不得已只好往下走了两步。身边的这个洞就在我的右手边上,在走动的过程中我似乎看到洞里有一双眼睛对着我眨了一下。 这一眨叫我浑身抖了抖,脚就有点软,我当然不会以为那眼睛是属于闷油瓶或者小花或者胖子之类的人。不过幸好我怎么也算经过历练,就这么一眨眼还不够格把我吓到昏死过去,顶多就是蛋多抽两下。我侧转身伸手举着火机照到洞口,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活物,自然也没有眼睛。 说不定只是会反射光线的玉石之类,我一时恍惚看错了而已。我这样安慰自己,又把火机探进去一点。洞里面有很多类似钟乳的石柱,中间还有一块半人多高像床铺一样的巨石。我稍微平缓了一下呼吸,看来这次的洞有例外,应该不会有诡异的物种。 我缩回手,准备再照一下前面的石阶还有多长。然而火机刚从洞里拿出来,原本很旺盛的火苗突然噗地熄灭了。难道是没液气了?我试着按了按,火苗呲一声蹿上来,精神十足。我去!玩儿我呢!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那该死的火苗又一次噗地灭了。这一次我正盯着它看,所以我清楚地看到它是飘忽了几下,才被扑灭的。 是的,扑灭。一般情况如果是火机本身的问题,火苗应该是收缩性熄灭的。但是被风吹灭的时候,火苗就会呈现被压倒和拉扯的形态。 All right,我们现在不是在进行消防知识讲座,我只是想强调,这个空间里有风。 这一点让我很纳闷。这个地下空间有空气是正常的,但空气应该是少量。既然这样,那么空气流动也应该很小,小到不足以让人察觉。但是现在,火熄灭了。 我脑中想到两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出口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那里有连通外界的豁口,才会有风透进来。第二种则是,鬼吹灯。 不过对我来说第二种可能明显不科学,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墓,我也并非来盗明器,吹我的灯太没天理了。对比之下,我当然选择相信第一种。 既然这样,我不再犹豫,把荧光棒叼在嘴里,手脚并用地爬进那个黑洞。右手臂还是酸痛,但感觉似乎要比之前好一点。我用手臂把身体往上牵引,等我膝盖着地的时候,脚下的阶梯开始嵌进去石壁。我探头去看了看,尼玛啊,往下一跳就是深渊,没有落脚点了! 上来才发现洞还是挺深的,至少比我想象的要大。我往里面扔了根荧光棒,荧光在前面四五米的地方撞停了,掉在地上。那一圈微弱的光影照射出一面石壁,看起来像是一块碑。 我愣了愣,这种地方会有一块碑是什么意思?莫非上面刻着“XX到此一游”?我走到那里把荧光棒捡起来,却发现这不是石碑,而是一座石台。我所看到的只是石台的一个面。 石台的形状有点难以描述,像是棺材的形状,但是高度比棺材高出很多,外沿几乎到我胸口。我蹲下去的时候看到石台的底部刻着盘根错节的花纹,已经看不清楚具体的形态。只有四个角上探出来的雕刻,依稀可以辨认出雕饰的应该是龙。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会是龙呢? 就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来看,墓葬使用龙纹做装饰的都是九五至尊。但这里明显不是墓葬地,就算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人也不会葬在这么简陋的石洞里。那种高级别人士的墓,没有个五关六将剥掉你几层皮,就能让我这种蹩脚身手轻而易举地进来? 另外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龙本身。雕刻的龙头脸部圆润,嘴部扁而宽阔,要不是头顶那两只角,怎么看都像只娃娃鱼。我顺便侧转身看了看洞的石壁,没有任何壁画说明什么的。 就在我看墙壁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似乎扫到洞顶上,有双眼睛眨了一下。我本能的反应是抬头去看,但仍然像刚才那样,没有任何发现。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神经衰弱了,老觉得正被偷窥着。 不过这种环境下,想要装作若无其事是很难的。我继续转回到石台边上,准备看一圈,因为这个东西摆在洞口就好像是一道门将,如果里面真有什么门道,这里就会设置要你命三板斧之类的机关陷阱。如果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或特别的发现,我就到洞里去找出口。 靠近石台的时候,我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不过说不上来是什么类型的香,只是觉得闻着还算舒服。到石台边上我才发现,石台上面并不是平的,而是凹进去半个手臂深浅。我用荧光照进去,一下子僵在那里,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石台里面有个人! 当然,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是块风干肉。如果单单是个死人,我倒不至于寒碜成这样,关键的问题是,这家伙居然整个人嵌在石台里面。大概因为年代太久,石台出现了裂缝,才将他半张脸和一条右手臂曝露了出来。从裂口看来,这整块的石台貌似是玉石,有白糖一样的胎絮状结晶。 我嫌看不清楚,习惯性地把打火机拿出来又试了两下,火光一下就点起来了。 虽然心里觉得怪异,我却没有多想,只是把火机凑近去石台里面,试图跟老朋友打个招呼。但当我看清他的状况后,不知怎么的脖子里冷汗就下来了。 这东西露在玉石外面的手臂和半张脸并没有腐朽,但已经成了漆黑的肉干。然而封在玉石里面的身体其他部分,居然还像活着的一样,肌肉饱满,皮肤有光泽度。玉石的透彻度很好,我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这个古人全身□□着躺在里面,保存得很完好。他另外那半张脸也栩栩如生,脸上似乎刻着什么图案,形状有点像猫头鹰的脸。 我一下子想起来,是纹面!难道这个地方,跟确旦有什么关联? 突然想到确旦,我心里又着急起来。那家伙绝对不简单,不知道小哥他们跟着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心想如果这里就是确旦要带我们来的地方,也许我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我沿着石台走了几步,想看看这上面有没有机关。这个时候,我忽然发觉那个东西很不对劲。 他那只干枯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抓住了石台的边沿!我记得很清楚,刚刚是垂放在他自己身边的! 丫唛逮!!!!!他想爬起来啊啊啊!!!! 这个认知让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不知绊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我猛地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么四仰八叉的一跤,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望到了洞的顶部,当即我恨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尼玛啊!那顶上密密麻麻的竟然都是一双双眼睛,而且是人类的眼睛,正不停地冲我眨动! 就像是满天星斗!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第35章 CHAPTER (35) 骷髅军团 我摔倒的时候后脑重重撞在洞壁上,撞得我眼前金星乱冒,眼泪都出来了。我本能地用手揉着后脑,心里想着顶上那一幕或许是撞击作用下的幻觉。 对!幻觉!必须是幻觉! 我使劲摇了摇头,清醒之后,直愣愣地望上去。 他大爷的。数不清的眼睛就那么睁开的,直愣愣跟我对视着。一时间我脑海里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强迫症发作下意识就想先数一数到底有多少只眼睛。在我无语望了一会儿以后,我发现那些眼睛居然还是分人种的,有红有绿有黑有蓝,真他娘的色彩斑斓啊!也不知它们是怎么粘附在洞顶上的。 此时我不知道那些诡异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敢乱动,维持着四脚着地的姿势跟它们对望。过了一会儿,我试图挪动了一下屁股,把整个身体往旁边挪了几步。那些眼睛傻傻地望着我,没有任何反应。我又用脚把掉在地上的荧光棒勾过来,这才看到它们顺着荧光的位置移动开始慢慢转动,我心里恍然,原来这些东西随光。 操!差点吓死老子! 这时我也不敢去捡荧光棒了,一脚把它踢远,慢慢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好家伙!石台里面那伙计的右手臂竟然直直地伸在那里,并且手臂转了个向,原本贴近身体的内侧翻转了过来,朝着我的方向。使得整条手臂都拧巴着,好高的难度! 借着地上的荧光,我注意到那条手臂的内侧也长满了眼睛,眼珠子炯炯有神地对着荧光。我心里猜测那条手臂应该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在搞鬼才竖起来的,也许是某种寄生类的动物或者菌植。不过它们会动,就可能具有攻击性。 我不敢靠近,横着脚步往黑暗里走。趁现在还相安无事赶紧找出口才是正经! 石台后面有两个黑洞,我拍了拍额头,娘的,又玩这种“人生的岔路口,左手天堂,右手地狱”的把戏。我只好停下来,试图辨认那个洞是通往天堂的。 这很容易理解。如果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我就会直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我根本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因为我没得选。可是当人面临选择的时候,骨子里喜欢占便宜的本性就会出来作祟,比来比去,就想选一条绝对有利的路。比如说你去买东西,一件东西只有在那个地方才能买到,不管店主开多少价你也会买。但是如果有三家店同时在卖,你肯定会想要更便宜的价格,更精美的做工,货比三家犹豫不决。 当然买东西相对肯定要容易一些,因为你是付钱而不需要付出性命。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to be or not to be,□□的。 忽然身后的荧光暗了,我回头看了一下,赫然发现荧光棒上面粘附满了那种怪异的眼睛,挨挨挤挤地蠕动着。很快荧光棒就破了,里面的化学药水喷出来,把那些眼睛染得黏糊糊的,看得我背脊一阵阵发凉。我猛地回过头,发现左手边那个洞似乎看起来要比右边那个亮一点。这种情形下,管他天堂还是地狱,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迅速往左边那个洞里面跑,跑了十几米之后我点了一下火机,看看这个洞里面会不会有那种怪东西,幸运的是石壁还算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不明生物。 不过有一点让我感觉比较奇怪,刚才我是奔着这山洞看起来光线比较亮进来的,但这越往里面走反而更加黑得泼墨一样。黑暗,而且有着不同寻常的寂静。这么清静,倒让我心里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来。但我也没功夫理会,直接沿着洞壁的走向快步往前走。脚步声在迂回的山洞里清晰地传达到我耳中,在这种好像连空气都静止的空间里,格外地有节奏感。 就在我越走心越往下沉的时候,前面却忽然亮了起来。光线很幽暗,但是毕竟比伸手不见五指要好得多,我心里一喜,难道前面是出口了吗?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走了两百多米,忽然看见山洞一面石壁上居然有投影,看着像是枝桠交错的树影。我抹了把眼睛细细一看,不光有树影,而且那些枝条还在轻微地晃动,大概是有风。 我几乎要大叫一声“yes”,万能的天神终于听到我的祷告了,出口就在眼前了!我缓了口气就对着那片树林狂奔过去。 “啊!”然而只是跑了十来米,我真的就大叫了一声。不过不是因为狂喜,而是因为我脚下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乒啉乓啷地一路滚了下去。在快要摔断脖子的滚落过程中,我才想起来忘了看一下路,山洞的走势忽然变成斜下坡了。 这一声叫里面饱含着我无数的情绪,感叹也有,愤怒也有,总之意思就是:老子我,就快被玩死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装在一只滚筒洗衣机里,滚落的过程完全是多花样模式,不仅有前翻、后翻、侧翻,还带螺旋式下滑,我试图用手抓住地面,但下落得太快,我什么都抓不住,反而手指手掌全都磨破了,火辣辣地疼。 这一花式滑落过程还伴随着山洞顶上有什么东西梭梭掉了我一头一脸。那是很轻而且细小的,像灰尘一样的东西。然而它们明显是活的,因为我马上感觉到脸上有被蜘蛛爬过一样的触觉,并且那些东西还带着粘稠的液体,恶心死人了。我只能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脸,心里祈祷这洞该有个底。 等好不容易减缓了滚动,似乎是到了底部,地面上湿漉漉的,很粘稠的感觉。我想到了尸水,着实恶心得要吐。我用衣袖狠狠挥了两把脸,准备忍着手上的剧痛再试试地面上有没有可以抓住的地方,但是我还没缓过起来,又马上大叫了一声! 我最后一个侧翻后趴在斜坡上,因为这个洞像个巨型漏斗一样底部是尖的。突然我整个身下面一空,似乎是有块石头脱落了,我完全反应不过来地再一次体会了空中飞人的感觉。当然我不可能像电影里的蜘蛛侠或者超人飞得那么帅,还能展开双臂摆个pose。我四脚朝地往下掉,惊恐地看到下面是一个完全不见底的深渊。 没错。这个时候,我能够看见了。能够看见,说明这个空间里面有了光线的对照。我意识到这个问题,马上抬头望了四周一眼。这是个无法形容的巨大的空间,有帕特农神庙那么大,但空间并不是规则的四方形或者圆形,可见并不是人工开凿的。在山体石壁的某一个水平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光源,太远,我看不清楚是什么。当然了,这个时候,我也无暇顾及。 身体腾空下坠的感觉非常不好,甚至是令人恐惧的。我脑子里想着自己马上要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摔成一滩肉泥,红的血肉白的脑浆混成一坨,就觉得非常不甘心。要知道对于倒斗的人来说,可以被粽子弄死却决不能是摔死,要不太他妈丢范儿了。不过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此时此境地,我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哀怨无比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下方交错横亘着几条铁链,铁链下面还挂了很多白菜。我心里狂喜,赶紧使出全身力气用游泳的姿势调整了位置,确保自己能抓住铁链。不幸的是我还没计算好距离,就拦腰撞在了铁链上面,那种冲力差点把我的腰切断。我“嗷”地大叫了一声,头和脚往下甩的时候腑脏里有一股咸腥的液体冲向口鼻,把我咳得喘不过气来。 咳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我泪眼朦胧地清醒了一点,庆幸自己终于挂住了,并且没有用裆部去撞这个铁链,几乎要失声痛哭。老子太他妈不容易了!但我很清楚情绪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所以把右手的手套拿下来擦干净嘴巴鼻子。突然我听见两排“嚓嚓”声,非常地整齐利落,就在我的左右耳朵边上。我左右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跟我一起挂在铁链上的,还有数不清的骷髅。 跟我吊在一条铁链上面的,刚才我还以为是白菜的那些,居然是密密麻麻的两排骷髅。铁链中间段被我这么一压,骷髅军团齐刷刷地向左向右看齐,空空的眼洞直勾勾都望准了我,嘴巴那个洞活像是挤出来极其诡异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更诡异的是,这些骷髅都是用一根链子吊在脖子里,挂在勒着我腰部的这条铁链上的。我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些链子都不是铁的,而是青铜的。而且我下方几米的地方还有更多交错横亘的青铜链,同样也挂满了骷髅。就像是楼房一样,一层挨着一层。 我心里极其纳闷,看起来这些白菜在这里举行了集体殉葬的某种仪式,难道是祭奠?显然他们挂上去的时候是没有穿衣服的,因为这些骷髅上面都比较干净,没有衣服烂掉以后残留下来的像蜘蛛网一样的覆盖物。不过这种场面显然超出我的知识范围,我只能放弃掉现在的好奇心,因为更现实的问题是,我得脱离这种四脚腾空的状态。 仔细研究之后,我发现青铜链的两头应该是从山体中延伸出来的,所以我必须顺着链子爬到石壁那里。幸运的是那里有落脚的地方,是一圈沿着山体开凿的台阶。我心里盘算了下,以我的体力爬过去应该勉强够,但怎么爬则又是个问题。 青铜的链子只有三公分粗细,我肯定不能用膝盖在上面爬行。而且我的臂力肯定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所以我只能用手和脚同时勾住链子,用倒挂的方式爬过去。但现在链子下面挂满了白菜,一个挨一个连空隙都没有,我根本没地方下手。我要过去,只能先把这些白菜们都弄下去,但悲惨的是,我身上连把小刀都没有。 这时我的头突然无比的痛,难道老子就要以这种姿势永远地挂在这里了吗!他大爷的!我忍着内脏里面极度的不适,郁闷得想狂喊救命。 突然,我的九十度方向忽然射过来一道强光手电,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让我猛地精神一震。同时对方也是一阵狂喜,我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大喊:“哎妈呀!那是天真啊!花儿爷!那是我的亲亲天真啊!” 当下我再也顾不得形象,挥舞着手脚大叫:“胖子!胖子!救命啊——” 第36章 CHAPTER (36) 花儿爷的绝活 诡异的坏境中突然遇到熟人,我简直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激动到恨不得立刻从这该死的链子上跳下去。那些骷髅随着我晃动的力道发出喀喇喀喇的碰撞声,有一些骨架已经松脱的就纷纷掉了下去,落进了深渊里。 胖子边拿强光照着我,边大声说,“天真你在那儿干嘛呢,赶紧过来!” 我一听这话,终于镇定下来,心里说真是激动过头了,胖子要是一准儿靠谱,老母猪都能上树。就大声骂他:“你他妈没看到老子挂腊肠一样挂半空呢,怎么走过来!你快过来帮个忙!”接着胖子的手电又晃了几下,我不禁气结:“你先把手电移开,眼睛被你照瞎啦!” 胖子还想废话什么,旁边大概是被谁拍开了手电。紧接着小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吴邪,你那儿能坚持多久?” 小花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听上去特别沉静,让我的焦躁莫名地就熄灭了。我抹了一把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向着小花那边喊话:“我没什么问题,这个链子还是挺坚固的。你们过得来吗?”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用手电沿着这些交错的链子探究性地照看了一遍。小花的语气依然很冷静,但是他说,“吴邪,这有点儿麻烦。” 其实在他刚问我能坚持多久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听到小花说麻烦,我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些台阶。果然,小花很快说,“我们现在走到你那里去,但是这些台阶都会嵌进石壁里面。对面的半边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了,也就是说,等会儿我们就会跟你一样挂在链条上了。” “哇哦!那咱哥几个不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做烧烤正好!”那边胖子居然还在开玩笑,他这个人绝对是没一正形儿。这会儿他的语气显然还有点儿兴奋,说不定还嫌现在的状况不够刺激。 我简直不想理他,就问小花,“那怎么办?” 小花只是简短地说,“你等一下。”手电的光收回去,好像是小花跟胖子在找什么东西,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传来了台阶收缩的咔咔声,听得我一阵紧张。正好这时小花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吴邪,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过来。” 接着小花和胖子就开始沿着墙壁上的台阶往我这边走,等我可以看清楚只有他们两人时,心里不由就有点失落,马上又变得很担心。我朝他们挥了挥手,喊道:“喂!我在这里!其他人呢?” 这时他们突然不走了,站在我的两点钟方向,胖子抬起头用手电晃了我两下,答非所问,“天真,我说你是怎么上去的?” 他这么一问,我才发现他们面前已经没有台阶了。但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明显跟我这条链子还有一层相当高的落差,大概有四层楼那么高。我终于领悟小花所说的有点麻烦是指什么,这样的高度在毫无着力点的地方是没有办法攀爬的。 看来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继续往下跳并落在下面那条青铜链上。但这么做有两个风险,一是我不能保证一定落得准,二是我不保证自己是否经得起再撞一次。我有点犹豫,心说要是小哥在就好了,他直接一个跳跃就能上来。想完又惊觉自己对闷油瓶的依赖怎么如此深,就非常唾弃自己。 “吴邪,你再等等。”小花抬头望了我一眼,把肩上的背包卸下来在里面翻出了两块压缩毛巾大小的东西,然后把包丢给胖子要他先在原地等着。小花把那两卷东西放进裤袋里,开始脱上身的冲锋衣,一边脱一边跟胖子交代,“等我上去以后,你要自己顺着这条链子爬到吴邪正下方,我会在上面给你们递绳子。” 胖子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花儿爷你要上去?不是开玩笑的吧!还有,这么条破链子,虽然没有挂满东西,那我也不是猴儿,过不去呀!” “你自己想办法。”小花简短说完,脱下来的衣服全部扔给胖子,只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的背心,面对着青铜链钉在石壁里的点拉伸双臂做了个伸展的动作。那条链子在小花斜上方大约一米半高度的地方,只见小花快速地下蹲然后一个弹跳,就非常轻松地抓住了链子。而后他依靠臂力把身体拉升上去,又侧跃了一下,整个人稳稳地站立在链子上面。 “哎妈呀花儿爷,您这是走钢索呢?”胖子看得一愣一愣,在后面调侃小花。别说以胖子的体重,看小花动作如此轻盈,想必是羡慕得要死,就连我也忍不住要叫好。 小花完全不理会我们,精神高度集中在脚下的青铜链上。在我看来从□□到我这一段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小花只花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走到了我下方。他抬头望着我,身体随着青铜链的摆动微微摇晃着,但他把平衡性控制得非常好。小花深深吁出一口气,竟然对着我笑了,“你这个白痴,为什么总是遇到千奇百怪的情况?” 说老实话这么近看到小花,我别提有多欣慰了,嘴上却不肯服气,“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上帝要我遇见危机,正是为了提升作为团队成员的你们应对危机的能力和经验。你说呢花儿爷?” 小花漂亮的嘴角微微一哂,“还有精神说笑,看来还能多挂上一段时间。”说着他当真就单手撑着链子坐了下来。我正要喊别,鼻子里又是一股热血喷了出来,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脑溢血了。 当然小花并没有打算要晾干我,他看我很不舒服的样子脸色也马上变了,迅速地从裤袋里掏出一卷东西。我看见那是一种牵引绳,很细,是能承受一百公斤重量的进口货,并且有很强的弹力。小花把绳子的一头绑在自己腰里,绳子完全拆出来后,他又把另外一头牢牢地系在青铜链上面。做完这些,他又站起来面对着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我凝神看着我的上方。 我用手捏着鼻子,努力地把脖子往上仰,顺着小花的目光,看到在距离我二十多米的上方,有一条比较宽的石条,似乎贯穿了这个巨大的空间。这个石条就像是桥梁一样,呈现一种斗拱的走势,起伏迂回,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过来小花的用意,刚想问他是不是准备上到那地方去,小花就在我眼前仰面坠下去,惊得我大喊了一声:“小花!”但是很快,青铜链微微震动了一下,那是因为牵引绳完全绷直到极限后,小花身体的重量下坠的拉力。小花就借着绳子的弹力进行了一次蹦极,当弹力把他身体甩到上空时,我看到他的右手非常快速地在腰上划了一道,那绳子就嘣地一声断了! 这时候胖子开始顺着链子爬过来,看到绳子断了,张嘴做了个极致夸张的表情,“花儿爷您可别掉下来,胖爷我没把握接住你啊!” 小花可没功夫理会他,我尽力扭过头去,看到他的身体被甩到半空,但离上面的那条石桥还有一段距离。我全身在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很怕小花会因为弹力不够和重力的作用而掉下来。但更快地,小花的身体在半空里突然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角度做了两个旋转,竟然又凭空完成了向上的两周半翻跃,弥补了牵引绳弹力的有限作用。 石桥的两边有很多垂下来的柱状石条,像钟乳一样,小花展开身体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了其中一根石柱,随后把整个身体拉近贴附上去。当他用两条腿缠住石柱把身体倒挂下来冲我摆了摆手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他娘的,那些杂技演员什么的都弱爆了! 接着小花似乎歇了一下,然后就依靠两条腿和身体的延展性从一根石柱过度到另一根,最终顺着石桥外沿的那根爬了上去。牵引绳很快荡了下来,怕位置错开,小花还在一头绑了一个石块。我和胖子相继顺着绳子爬上去,小花在上边接应我们,搞了很长时间,等我和胖子喘着粗气瘫倒在石桥上时,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哥和风鹰他们人呢?”我推了推压在我肚皮上的脑袋,用脚蹬胖子。胖子狠狠拍了我大腿一下,嘟囔,“别动别动,让我歇会儿。你就知道念叨着你的小哥,累死胖爷了。”我随即又一脚踢过去,“你说不说!” “他娘的!你又耍娘们脾气撒泼。”胖子怒了,翻了个身用一条手臂压在我胸口,“小哥一直和确旦在一起,雪山裂开以后我们都走散了,只有我和花儿爷撞在一起,其他人都没看见呢。嗳哟!” 胖子又被踢了一脚,火冒地竖了起来,“花儿爷你干嘛!” 小花皱着眉把胖子拽开,“吴邪受伤了,你别压着他。”我拧了拧鼻子,总算有止血的趋势,也就不当回事。我望了他一眼,小花身上只穿着紧身背心,登山裤也是紧身的,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有种纤瘦感。刚才的动作显然也消耗了他很大部分体力,导致小花的脸上也布满了汗水。他坐在我身边把我的整条右手臂拉过去,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一卷绷带给我包扎。原来我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拉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心里还是暗暗惊奇小花怎么会注意到我受伤的。 但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分明记得从雪山掉下来的时候,我的右手因为被雪山草咬了一口而变成了青黑色,但是现在这种中毒的迹象居然完全退掉了!我把两条手臂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完全没有色差。我心里不知该做什么想法,疑惑道莫非确旦那家伙是危言耸听的,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剧毒? 我叫小花赶紧把衣服穿上,这种高海拔地方即使是山洞里也是很冷的。然后胖子就给我简单讲了他们的遭遇。他们基本是一直跑到我们昨晚上扎营的地方,山体才停止了震动。但那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们就从营地下方的一个看起来比较宽敞的入口进来,走的路很曲折,每走一段就会出现一座像墓一样的山洞,而且每次都进去之后想要回头,后面的路却消失不见了,就像在走一座会移动的迷宫。胖子说每座山洞里面都有埋在玉床里的尸体,保存得很好的一些尸体还有返生的迹象,非常奇特。 胖子讲完之后,建议原地休息一下,再去找其他人会合。我心里也担心小哥,就同意胖子的说法。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前面会有什么让我们无法招架的情况。小花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放心,张起灵不会有事的。黑瞎子应该也跟他在一起,确旦不会有机会搞纰漏。” 我点了点头,想说我们出发吧,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铮”的一声,听上去就像是古琴的琴声。小花和胖子显然也听见了,都朝我望过来。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听到,胖子忽然就激动了,“侧那那帮小兔崽子肯定在动手了,我们得快点,不然好东西都被他们kiang光了!” 第37章 CHAPTER (37) 魅(一) 胖子一心惦记着他的宝贝明器,催促我们快点顺着石桥往前走。小花不是很赞同,但因为没有办法确定到底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只能先试试胖子的想法:走刚才发出琴声的方向。 这个时候我才有闲暇去观察一下这个神庙一样巨大的山洞。四周的山石壁上,布满了之前见到过的那种黑洞,像一扇很矮的墓门,一道挨着一道。我先前觉得像千佛洞,其实现在看看,反而更像是我们现实生活中墓园,这些黑洞如此集中密布,像极了家族的群葬。但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家族会有这么庞大的种群。 小花看我状态不是很好,刻意跟我走得很近,好像是要确保我不会走着走着一头栽到桥下面去。他跟我并肩,垂下的右手握住了我左手,微微皱眉看着我,“又在想什么?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担心?” 小花的手掌很暖,我心里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触碰。似乎对我来说,更多习惯的是那双冰凉的手,拉着我的时候,不会像小花这样柔软,而是会坚定充满力量,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快将我腕骨捏碎。 忽然就想到上一次在敦煌,小花对我说,他羡慕闷油瓶。这个记忆随着手掌的温度蓦地传达到我脑子里,我突然像被电到了一样,下意识地挣开了小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温暖仿佛是一种宣示,宣示着小花无从掩饰的某种感情,透过皮肤融入血脉里面,直达我的心脏。我觉得很怕。这种惧意随着越来越能明显觉察到的来自小花的关切而加深,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回应不了什么,才不想让他深陷。但我又怕伤到他,尽管我知道花儿爷其实百毒不侵,可是那只是他将本我掩于人前的表象,所以我也只能回避。 在什么都没有开始之前,远远地避开小花给的温暖。心里也希望有一天小花还会再遇见别人,能让他倾其所有地付出。那才是对等的感情吧。 小花的手被我挣开,脸上表情没起任何变化,只是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后垂了下眼睑,等他再次把目光投注在我脸上时,已是那种常见的冷静。我倒是心里一阵抽搐,好像会疼似的,暗暗咬牙握紧了拳。 为了避免尴尬,我指着石壁上那些黑洞岔开话题,“我在想那些洞,如果每一个洞里面都有一具尸体的话,整体来看像不像一座群葬的公墓?” “你说得很对,天真无邪同志。”胖子走在我们前面,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照着石壁上那些会发光的东西,正在琢磨是什么宝贝东西,听见我说话,回过来对我晃了晃手电,“你有没有见过蚁巢?” “蚁巢?”我惊奇。蚁巢在地面上可能只是几个针眼一样的洞口,实际上在地底下可能是一座深达七八十米的城池。而且蚂蚁会把它们的巢分门别类,什么地方储存粮食,什么地方作为饲养幼儿的场所,什么地方是工作场所都分得很细致。“跟这些洞有什么关系?” 胖子“嘿”了一声,“如果我的空间感没有出错,我看这个地宫的构造,就很像蚁巢。那些黑洞应该都是相通的,并且走进去以后方向不可逆。然后那些嵌在玉石台里面的尸体和下面这些挂着的尸体明显又是不同的分工,可能是为了某些目的。要不然,谁会没事把自己祖先挂白菜一样地挂起来?又不是晾衣服。” 小花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无法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况且知道了,对我们也不一定有帮助。目前先找到那个向导,或许他能给我们提供点线索。再说,我的目的只是鬼玺的戒指,其他的东西,我没兴趣。” 说着,也不顾我的反对,一把拖住我往前走。胖子挨在桥的边沿还在研究那些发光体,砸着嘴说,“那些说不定是人鱼膏,据说这玩意儿可燃灯万年不熄。不行不行,回头我得顺两盏回去倒卖,那肯定得值天价。”说着回头发现我们都走了老远了,忙追上来,“喂花儿爷您别走那么快呀——” 胖子的声音在寂静得听不见任何杂音的空间里弹出一阵阵回音,伴着这些回音反弹而来的,又是一声比之前更清晰的琴声。这一次的琴音拖得老长,音尾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就像有一群细小的飞虫,拼命地往耳朵里钻。 然而这声音钻进耳朵里,却让人突然觉得一阵莫名地舒畅,我觉得自己的四肢和神经都放松下来了,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甚至很想就地睡上一觉。接着,琴音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凑成了一阙曲子,是很古老的那种,悠远而柔软。我一眼望出去忽然觉得这个空间更亮了,那些黑洞一层层地变成了玉白色,整个山洞赫然成了一座辉煌的宫殿。 这时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我“哎呀”了一声眨眼看去,小花狠狠地拧了我手背一把,另一手使劲地揉我的头。我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像在跟我说话,用手按了一下耳朵才听见他说,“快把耳朵捂住,不要听这个声音!琴声有古怪,谁他妈会在这种地方弹琴!” 我赶紧用手指塞住耳朵,但是不管用,那琴声还是一声不落地直往里钻。我再看胖子,惊讶地发现胖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就好像吸了毒一样。我看到他的嘴巴在喃喃喊着什么,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正要叫小花看胖子,忽然小花一手捂住嘴巴,脸色惨白,手指缝里竟涌出来很多血。我心说不好,赶紧上去扶住他,一碰到他竟然觉得他身上热得烫人。我的手刚碰到小花,反被他一把抓住。小花用几乎把我捏碎的手劲握住我的手腕,嘴里不停叫唤我,“吴邪——吴邪——” “我在,小花!我在这里!”我赶紧答应他,然而他却仿佛听不见,仍然喃喃叫着,“吴邪——吴邪——” 我知道这情况很不对劲,大概是那种琴声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小花说得不错,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弹琴装风雅,显然是什么机关陷阱。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这种声音,更何况我脑子里也胀得要命,感觉血管都要爆了。小花这时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他举起右手几乎用尽力气拍在了左手背上。当他的右手移开,我才发现他左手背上插着一把很小的军刀,几乎把他的手掌穿透了。 小花吃力地站起来,用力拖了我一把,“快走,想办法离开这里!”我来不及答应,转身想去叫胖子,却发现胖子站在桥的边沿,一脚已经踏空。我飞身扑上去拽住胖子,死命地把他拖上来,谁想到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拼死挣扎着,翻了个身把我压住,没头没脸地对着我就狂亲,心急慌忙叫着“想死我了”。 胖子把我按在地上,害得我后脑重重撞了一下。我原本就很难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视线也模糊了。等我推开胖子坐起来时,赫然发现闷油瓶居然在我身边。 闷油瓶就在我身边,他正出乎意料地对着我笑,那种温柔的笑容我从来没在他脸上见到过。我就像是被迷惑了一样,呆呆地朝他伸出手去。触碰到闷油瓶的手指时,他微笑的嘴角突然折了一下,让他的脸看起来非常妖邪,差点让我鼻血爆出来。 “小哥——”我半爬在地上紧紧抱住闷油瓶,耳朵里传来清脆的曲子。仿佛是在我记忆深处的一首早就已经失传的曲子,是那个人咬在嘴唇中间的一片树叶发出来的。 巴乃。盘马告诉我们的那个湖,是一个淹没了张家古楼隐藏的秘密的魔湖。 我们在湖边扎了帐篷,准备等到天亮以后下水去看看张家楼的情况。云彩去采野蘑菇,胖子乐颠儿乐颠儿非要跟着去,怎么看都像在跟小丫头搞暧昧。帐篷旁边生了一堆篝火,就剩下我跟闷油瓶两个人,无聊地透过头顶的枝叶望着月亮发呆。 闷油瓶当然不会觉得无聊,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发呆么,我呢就难过了,没人说话憋得我真想厚着脸皮蹭胖子那儿去当电灯泡。我看看闷油瓶,那家伙正闷不吭声地擦着他的刀,完全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心底里那个懊恼啊,自从蛇沼鬼城的陨玉坑里出来以后,这家伙再次失忆,居然把他之前在神庙干的好事忘得一干二净。简直有逃避责任的嫌疑。可恼老子我对他牵肠挂肚,虽然面对着失忆的他,可是来巴乃之前跟他一起生活的感觉却让我高兴得跟前半辈子没活过似的。 我虽然是个男人,不太会矫情什么的做派,可面对前一段时间还隔三岔五要滚上一次床单的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那感觉还是不好受。 远处传来胖子的笑声,然后云彩那种广西姑娘特有的歌喉亮了起来,用独特的语言唱着一首小调。调子很欢快,我一边听着想象云彩在那儿开始跟胖子打情骂俏,觉得那画面一定很温馨,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难过。 那种情绪是一刹那的。眼眶酸涩得很突兀。我扭过头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皱眉忍着眼睛的酸痛。 有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转了个向。我眨眨眼睛看到闷油瓶皱着眉望住我,他问我,“你不开心?”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情绪低落得有些过分了。心里苦笑一下,我是男人不来大姨妈,但居然跟个娘们似的搞伤感,都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赶紧用手揉了一把脸,挤出半个笑来,“没有啊,就是困了。” 闷油瓶就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一只手抓着我的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瞧,像要用目光在我身上打两个盗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问,“是因为我吗?” 我“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头忽然低了下来。我的下巴还被抓着,闷油瓶手指用了几分力,就让我轻易地贴到他的唇了。他的吻不急不重,但对我来说非常意外,所以我本能地躲了一下。闷油瓶似乎对我的反应有意见,两根奇长的手指突然发力控制住我的脸,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身体跟住压倒了我,把我压在餐垫上按着我的手腕狠狠欺负了一番。等到他放开我的时候我几乎窒息,光会张着嘴大口呼吸,嗓音也变低哑了。我有点气恼地问他,“干嘛突然对我做这种事?” 闷油瓶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我气结。但是很快心里又涌起来更多的难过,眼眶就真的湿了。闷油瓶对这种状况应该是很无措,因为这完全不在他曾接受过的训练中出现过。他用手更紧地抱住我,又低头吻我。然而这样一来我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竟然就那样崩溃了。我疯狂地抱紧了他的脖子,疯狂地把自己的唇舌跟他纠缠在一起,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淌了一脸。又难看又狼狈。 到最后是我推开了他,手掌用力地按住眼睛避免情绪失控,同时也感觉到无力。闷油瓶什么都没有做,就那样静静拥抱着我,把我的头揽在他肩膀上,很轻很轻地拍着我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先更一半。。。 第38章 CHAPTER (38) 魅(二) 湖边的夜色下,一堆篝火静静燃烧着,偶尔湖面上会有水纹涤荡的声音,显得夜特别寂静。 我坐在火堆旁抱着膝盖蜷起来,望着火什么话都不想说。闷油瓶就更闷了,只是隔一会儿就往火堆里添些柴,剩下的时间,也基本像座石雕一样闷坐。云彩的歌声渐渐歇了下去,耳朵里没有了声响,更觉得这种气氛就像是一条绳勒住了脖子,叫人窒息。 过了一会儿,闷油瓶从树上扯了一片叶子,咬在嘴唇中间,忽然吹起了一首曲子。那种调子比较单一,但听起来却非常细腻。我扭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的眼睛闭上了,迎着光火的脸看起来很苍白。眉头轻微蹙着,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这样的闷油瓶,这样的曲调,让我突如其来感觉到一阵悲伤。 曲子吹了很久,甚至当调子停下来了,闷油瓶还保持着那个动作,闭着眼睛仍然在沉思。我猜也许他想起了什么,可是那些东西并不能让他释怀。我无奈地叹气,都怪我好好地搞什么煽情,明知道闷油瓶的过去不会轻松,还去招惹他。 于是清了清嗓子跟他搭腔,“小哥,你刚刚吹的这个,是什么曲子?我从来没听过。” “我不知道。”果然,他又是一贯的失忆措辞。他把叶子从嘴里拿出来,捏在眼前细细地看。顿了顿,他说,“远古的雪原上,年轻的小伙子向心爱的姑娘求爱,就吹这种曲子。” 我讶然。心说what!闷油瓶居然还会懂什么求爱?随即我心里又一阵不爽,这么说,这个外冷内骚的家伙会吹这种曲子,说明他也曾经向妹子求过爱吧?我的脑子里想象着闷油瓶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讨好的讪笑,单膝跪地垂涎地向高傲的女孩子吹着这首曲子,突然就很想转过身去对着他的脸揍上一拳。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结果不是被他拧断胳膊,就是直接砍掉一只手。我只能装作一脸恍悟的表情长长地“哦”了一声,问他,“能让小哥你求爱的姑娘,一定很漂亮吧?” 闷油瓶没有说话,盯着火堆想得出神,想了一会儿,才跟我说,“我这个样子,不招姑娘喜欢。” 啊?!我差点从地上跳起来,有没有搞错!闷油瓶这个样子还不招姑娘喜欢,那这世上还有招姑娘喜欢的男人吗!不过他一本正经说着这个,我几乎捧着肚子笑出声来,心说闷油瓶这个闷骚,该不会真的是在惆怅不招女孩子喜欢的问题吧?于是我摆了摆手告诉他,“怎么可能啊,小哥你不知道,现如今世道跟老早不一样了,这年头女孩子就喜欢你这种的,酷!型男!你要是到大街上去逛一圈,那些小姑娘都要尖叫的!” 我喋喋说着,心里却想着可能在很早很早以前,闷油瓶说不定也是这样从感情里淌过来的。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姑娘,跟他互相爱着对方,只是在后来的变故中,他失踪了,遗忘了。那姑娘也许再也没有见过他,然后孤独地老去,死去。而闷油瓶,他再也不会记得有过那样一个人,是曾经让他心动过的人,她已经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他只是循着宿命的路途走过,从此又是一个人。 心里突然狠狠痛起来。我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呆呆望着闷油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我有点羡慕那个也许只是我虚构的姑娘,但是,又忽然觉得我自己就跟她一样,说不定哪一天闷油瓶就会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然后把我遗忘,从此不会再记得吴邪这个人。而我也会一个人变老,最终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闷油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的逻辑不置可否。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知道。吴邪,我只是想吹给你听。” 我的下巴搁着膝盖,眼泪就那样无声地流下来,一直滴落在手背上。闷油瓶挪过来我身边,我伸手抱住他,沙哑着嗓子问他,“小哥,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在身边呢?” 闷油瓶冰凉的手指擦过我的脸,他用力地吻在我额头上,说,“吴邪,除非我死。” 那时候,我自动把这句话释译成:除非我死,否则我将一生陪着你。而我也真的相信,以闷油瓶的长寿,至少会陪到我老。 直到后来在山体的玉带里,我们跟那些玉石里面蓄养出来的白肉厮杀,闷油瓶为了保护我身受重伤,可他却笑着对我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我后来问他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念头,他用手轻轻点着自己的心脏,对我说,只要一想到你会死,我这里,会痛。再后来我回到巴乃去营救闷油瓶和胖子,看到闷油瓶差点死在张家古楼里面的时候,我深深体会到他当时说的那种痛,会让人发疯发狂丧失一切心智。 再后来,再后来——我最后的记忆,只剩下了雪山上那个逆风而行的背影。 “吴邪!吴邪!”耳边是谁在焦急地呼喊,伴随着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白隙里看到小花的脸,嘴角挂着血迹。他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乎咬牙切齿地对我吼,“什么都不要想!快停下你的思维!” 我头疼欲裂,抱着头几乎想死。小花把胖子的包背在肩上,半拖半扛地拽着我往前走,“先离开这里!这个琴声会操控人心,千万别顺着它给的情境去想!”小花体力消耗过大,又拖着我,走也走得跌跌撞撞。我这时居然还有清醒的神志去惦记胖子,□□着说,“不能——丢下胖子!” 说着就要扭头去拽胖子,但是小花死命按住了我,几乎是厉色对着我,“胖子比你有经验,他自己会挺过来!你先跟我过去——”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花突然不再往前走了。我感觉他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全部紧绷,整个人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我还没反应过来,小花忽然凑近我耳边低声说,“吴邪,你得自己往前走。一会儿不要管我和胖子,顺着这个石桥跑过去!”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因为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串喀喀的怪叫,同时看到石桥的边沿上,正在爬上来一只十分怪异的东西。 那东西几乎成了人形,有头和四肢,身躯非常健硕庞大。但是它的颜色却是岩石的那种红灰色,活像一个没有皮的血肉淋漓的人。 我一瞬间清醒了许多。只觉得一阵肉麻的恶心感直逼喉咙口,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那东西不止一只,整座石桥边沿瞬间多出来很多那种手,密集的喀喀声显示出我们几乎是在它们的包围中。 小花把我整个人往前甩,大喊了一声,“跑!” 与此同时,桥边那只率先爬上来的人形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猛地扑向我和小花。小花双手扳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一个凌厉的飞踢正踢中那东西的脑袋,把它踢得凌空飞起,往深渊下坠了下去。 那些怪物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喀喀怪叫着相继爬上来。这时候我们没有充足的武器,近身搏斗的话明显处于下风。而我这种身手还要小花和胖子保护,对他们突围也是一种负担。我很明白小花的意思,赶紧趁那些东西还没完全形成包围,接住小花扔过来的背包,快速地往前跑。 然而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我刚跑出五六米,突然手臂被人一把拉住。这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肯定是回身一脚,因为对方显然不会是小花或者胖子。但是这一脚却是完全踹空,同时我惊愕地看到一只属于那种人形怪物的手紧紧抓在我的胳膊上。 那只手就像从虚空里凭空伸出来的,只到手肘处,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我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拽它,试图把它扔掉。但是我一触碰到它,它的主体就像是用笔在纸上画画一样,突然就形成了实体的线条。 这种凭空出现一个人形怪物的景象简直要让我发狂,我很难想象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但是这时我没有时间想象,就觉得自己被它的拉力狠狠一扯,整个人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那东西移动的速度非常快,我基本就没有看到它移动,它就瞬间扑到了我面前,用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怪物的样貌,跟人一样的头和四肢,唯一的区别是,它的体型更大,脸上没有五官。那张脸像是一团面,上面什么都没有,我都不知道它那种怪叫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它的手按在我脖子里,是冰凉的触感,就像是潮湿的石头。 我一边挣扎一边用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一块石头,连考虑都不用就狠狠朝它的脑袋掼了上去。那东西被我这么一下,身子朝一边摔了下去,但手还掐在我脖子里。我这时候杀心也起来了,憋着一口气翻滚了一下,用膝盖压住它,手里的石头连续朝它招呼。 怪物的脸被我砸得一团糟,飚出一股股黑色的液体,发出一阵潮湿的腥臊味,超级难闻。我心里盘算着再有两下这东西必死无疑,却不防斜刺里被一双手臂抱住,另一个怪物带着一股冲力把我扑倒。 在地上翻滚的过程中我如法炮制,用石头猛击它的头部。大概这几下比较强劲,那东西突然就松开了手。我把它踹开时候一晃像是看到它的脸上有眼睛鼻子嘴巴,很像是闷油瓶的脸,吓了一跳,几乎就要伸手去拉住它辨认一番。 但更多的怪物冲我扑过来,我只好爬起来迎着其中一个把石头甩上去,然后快速地躲避过另外两个。身后响起了一记枪声,有一个抓住我背包的怪物应声倒地,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扭成一团。我往后看了一眼,小花手里抓着一把格洛克17短柄□□,替我解决了近身的几个怪物,冲我喊,“吴邪你快出去!这些东西是魅,就是那种琴声操纵人心产生的欲念!找到琴声的源头,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一个怪物倒在我面前,很快停止了抽搐。我看到它的脸上有未成形的五官,在它僵硬的时候,那张脸就像是风化的雕像,赫然出现了几道很深的裂纹。 犹豫仅仅是几秒钟,我冲小花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更幽深的地方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看,没动力呀没动力呀。。。。 第39章 CHAPTER (39) 闷油瓶终于出现了 小花为我殿后,我很快冲出了那些魅怪的包围,一直往前跑。石桥贯连了整个巨大的空间,原本只是一条路线,但是我越往里面跑,却发现路线越来越复杂。我不知道后面胖子醒过来没有,即便他醒过来,他和小花也非常危险。所以这时候我不能想太多,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分辨琴声的方向上面。 石桥迂回起伏,分叉又多,跑了一段以后,我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心里暗暗有些懊悔没有留下路标,等会儿就算找到了目标地,回头也没法再找回小花和胖子了。更让我惊惧的是,我越往里面跑光线越暗,四周石壁上那些光源越来越少,再往前几十米,干脆就是一片黑暗了。 我快速地从小花给我的背包里摸出一只手电,就用手电光来探路。我继续往前跑了十来分钟,大概拐了七八道弯以后,琴声突然消失了。我再次回到遇见小花和胖子前的状态,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 当然,有了前面的那些经历,我真的是厌烦了这种状态。我想回去找小花他们,但是回头发现来时的路在我面前呈现出一个爪字,通往无数个不同的方向,就像无数从树干上长出来的枝桠,错综复杂。跟我刚才走过的路线有很大的差异。我突然想起来胖子跟我描述过的这个地方的一个诡异逻辑,看起来只要是走过的路都只能往前走,而不会有什么退路。心说这下可好了。 视觉范围只能辐射到手电光直射的距离。我用手电扫描了一下四周,想目测一下空间的大小。前面的墙体不是我之前所看到那种石壁,而是一排楞次栉比的吊脚楼,大概沿着山体延伸了两百多米,气势之宏大,令人难以想象。我愣了一下,居然有房子,难道说,这种地方曾经有过居民? 乍然出现的吊脚楼也没能让我放松警惕,我当然不敢直接上去踹开门大喊一声“打劫”,何况在距离吊脚楼大概五六百米的地方,地面的石桥出现了一段很长的坍塌,我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七八米,我根本过不去。用手电光探视着这座楼,我脑子里自动勾勒出曾经探索过的那座张家古楼,心情何其复杂。我停在断桥的边沿,琢磨着那楼里会不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还是另有玄机,我到底要不要想办法过去。 这个时候,楼的后面突然传来了枪声。就响了一下,但是因为环境非常地静,我听得很清楚。接着楼里就有火光闪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人在拿手电晃悠,同时还传来很嘈杂的人声,貌似在大声吵嚷着什么。 难道是闷油瓶他们?我心里一个激灵,想着大部队就在楼里,恨不能马上跳过去看个究竟。 问题是我面前的这道沟,跨是肯定跨不过去的,我心说要是我也能像小花那样,仅用一根竹竿就能过去那多省力。我四下里找了一遍,发现断桥的两端各往下吊着半截铁链,看起来,这里以前应该有一座吊桥,木料都腐朽光了,铁链也断开了,才形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我蹲在地上,把小花包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借用的工具能帮我过去。翻了半天,只有一扎之前小花用过的那种牵引绳还像个样。我苦恼地抛着那卷绳子,心里盘算着用人猿泰山的摆荡式从这边跳过去,然后抓住对面的铁链再爬上去,这卷绳子还能起保险的作用。 我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臆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我快速地爬起来把包收拾好背上,手电塞进包里,翻出一只冷焰火向断桥对面扔了过去。我把牵引绳的一头拴在自己腰里,死死打了几个结。然后又趴在断塌的桥边上,把那半段铁链拉上来,用绳子的另一头绑在铁链上。做完这些,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拖着绳子往后退,一直到绳子完全绷直,那股强劲的弹性拉得我几乎站不稳。 我原地做了个深呼吸,正准备助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地嗤了一声。那声音离我很近,笑得很轻快,隐约听得出来是个女孩子。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 借着桥对面冷焰火的亮光,我看到后面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第一眼过去只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但是我来不及去细想,就突然发现了这个女孩身上一个诡异的特征,让我差点失声大喊。 我的视线根本来不及落在这张脸以外的其他地方,是以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有发现女孩的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我只是看到女孩那双令人惊恐的眼睛。在逆着冷光源的光线时,正常人肯定会觉得刺眼,会闭上眼睛或者避开光线,但是这个女孩,她直直瞪着刺眼的冷光睁大着眼睛,她的眼珠不是透明的玻璃体,而是像石雕一样混浊的铁锈红球状体,完全不会活动。如果单看这双眼睛,她完全就是个雕像!但是她的身体其他部分,却又像正常人一样!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体温。 我一身冷汗,哪里敢去摸她的体温。她冲我一笑,嘴唇蠕动着,似乎要跟我讲话。但是我分明听到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是一串喀喀的响声,跟之前那些魅所发出的一模一样!我吓得脚下一滑,突然腰上面被狠狠地拉扯着,整个人猛地往前踉跄了一下。这时候我顾不得八八六十四,干脆就着绳子的弹力快速地起跑,在断桥边上一个下蹲、起跳、飞扑,奔着桥那边的铁链腾空跳过去。 按照我的计算,我这样飞出去大概能跳出七米左右,如果把潜能都发挥出来应该能勉强够得着那边的铁链。或许是被后面那只东西吓到了,我居然很顺利地抓住了对面垂在桥下的链子。意外的情况是我没想到要带上手套,做些保护措施,所以当我用手硬生生扯住下坠的趋势时,我的手掌被链子上的锈蚀磨出两道很深的血痕,痛得我直抽气。 等我瘫倒在桥面上,用颤抖不已加刺痛不已的双手去解开腰上的绳子时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再回头望望下面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后怕让我一阵颤抖。桥对面那只东西也跑近了,趴在断沿上望着我,发出喀喀的叫唤声。我连手掌的伤都顾不得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就往楼里奔。 一口气跑到了楼下,吊脚楼的规模在近看更为庞大。我站在那些支撑楼群的木支柱下面,感觉自己非常渺小。在楼群的中央有一条在山石上凿开的踏阶,我打开手电照了一圈,好像能够上去的也只有这么一条通道。 不过这是一条超级难走的道,因为整条石阶与地面几乎是垂直的,而且开凿的痕迹很原始,所以那些石块的形状都非常不规则,有些部分基本连一只脚都踩不下去。试想在笔直的山道上踮着脚尖攀爬,这是何等的难度。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爬了上去,滚倒在吊脚楼的走廊上。手脚颤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这时候我又累又饿又渴,体力就快要耗光了。但是我存着要找到人的想法,还惦记着后面小花和胖子,所以只是歇了一下,就撑起来继续沿着长长的走廊往楼里走。站在长廊上面,我才发现这座楼群里面有很多房间,因为长廊上挨着很多巨大的雕花门。从门的尺寸来看,这楼群里面的空间应该非常大,不太像是普通的民居。我走到离我最近的一扇门前面,试着推了推,没想到没使什么力就推开了。 门里面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气味,有点潮湿的霉味,也很像有什么东西腐烂发酵的味道,总之是种无法形容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 如果我刚才没出现错觉,我在吊桥对面听到的枪声,看到的火光应该就是在这片区域,所以我虽然很不舒服,但还是捏了把鼻子,硬着头皮进了门。 进去以后,我迅速觉察到了一股逼人的阴冷,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但凡鬼气森森的地方似乎都有这种阴寒之气。让我在意的一种突然停顿的气氛。就好像在我进门之前,这里面有一场正在进行的盛宴,但是在我跨入第一步时,那种热闹的气氛戛然而止。黑暗中有什么突然停止了动作,都调转了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这个外来的闯入者。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有这么敏锐的感觉,除了木门轻微的嘎嘎声,登山鞋踩在岩石地面上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心跳声,我恍惚还听见了极度细微的嘶嘶声,好像蛇类吐信的那种声音。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在径直往前走了十几步以后,空荡荡的大殿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跑过,快得像一阵风。 我做了个深呼吸,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了手电。有了光源后,我快速地扫射了一遍这个屋子。就像我想的那样,这个殿很大,手电的光还不够照到墙壁。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什么盯着我看的东西。我有点失笑,还以为自己在未知空间的感觉变敏锐了,其实是太敏感,都有点神经质了。 打着手电我继续往里面走,等我到了大殿中央,身后的门突然发出了很大的一声。“砰”地自己关上了。我浑身一个激灵,回头去看时,手电光蓦地扫到一个影子,极其迅速地在我视线里蹿过,眨眼间不见了踪影。我甚至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 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我直觉自己的神经真的要崩断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一边晃动手电,以防被未知的东西偷袭,一边摸索着往里边走。 突然,我在地上看到几滴血迹。我蹲下来细细辨认,血液还没有凝固。顿时心里一喜,看来刚才真的是有人在这里!但是我马上又变得很担心,因为有血就说明这里发生过搏斗,这屋里确实有会对人不利的东西。那些动作快得像风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确定这里有人,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我快速思考了一下,从背包里掏了一把小花的短剑,就顺着血迹的方向继续往前走。里面是正对着大门的一扇墙壁,我走近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从墙根开始,累叠着无数的人类骨架,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堆得有一座小山丘那么高。 地面的血迹在这里滴得比较密集,我推想那人应该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我仔细看着那些骷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接着我就发现了这座堆满骷髅的墙壁其实不是墙壁,而是类似于一座屏风的隔挡。就好像我们平常所见到的玄关。而且从骷髅堆里露出来一条石板的角,看样子那似乎是一张巨大的供桌。我低声“啊”了一下,推测这些骷髅是被用来作为供奉品的。就像我们在庙里看到的供桌,上面总是摆着供奉神仙的瓜果和鲜花。接着我就疑惑了,那么,这里是供奉什么的呢? 我还想再看得仔细一点,身后突然传来非常清晰的“嘶嘶”声,让我猛地回了头。 这一回头吓得我差点直接滚倒在地上。一只扬子鳄那么大的蜥蜴,瞪着黄灿灿的眼睛正朝我嘶嘶吐着舌头。如果只是一只蜥蜴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我却很清楚,通常这样小型的动物都是群体行动的。这只蜥蜴身后的黑暗里,更多冰凉的吐气声显示,它有着很强大的后援。我忽然想到了刚才在黑暗中快得像风的影子,这种东西的敏捷度看来是很惊人的。 这时已经没有可能从门口出去了,我只能先往里面跑,看这座巨大的玄关后面还有什么出路。我慢慢朝后退,却突然踩中一根骨头,人就侧滑了一下,重重地撞在那堆白骨上。白骨哗啦啦滚落下来,有几根溅到了蜥蜴的头上。手电脱手掉在了地上,正对着那只蜥蜴。只见它晃了晃脑袋,在它低头的一瞬,我看到它上颚的形状,居然像是一张人脸。只是那脸上面皮肤龟裂,看上去又像是蛇的脸,非常令人恶心。 我靠着墙根,手里握紧了短剑,快速地在心里盘算,如果它攻击我,我刺它哪个部位最具有杀伤力。这时突然从墙后面伸出来一双手,狠狠地拽了我一把,将我拖到了墙壁的后面。我心里大骇,哪里还管是敌是友,猛然举起短剑了刺了过去。 手腕被快速地截住,狠狠按到了墙壁上,短剑顿时哐啷掉地。对方的另一只手用力按住我的嘴,同时用膝盖和腿制住了我的胸口和两条腿。我一瞬间被制服,一动也不能动,只好极力地甩着头,发出呜呜的闷声。 “吴邪,是我。”对方没有松开手,却突然伏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咬了一句。 我一下子僵在那里。同时突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我快要崩断的神经蓦然松懈下来,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了墙上。靠!这个该死的闷油瓶,吓死老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说了,继续更~ 第40章 CHAPTER (40) PK帝 “嘘,低声。”闷油瓶的手依然封在我嘴上,黑暗里冲我摇了摇头。我使劲地点头表示知道情况了,他才慢慢放开了手。我在黑暗中瞪着闷油瓶,眼睛适应了暗弱的光线之后,我能看到他脸的轮廓,和那双无论何时都不惊不怒无悲无喜的眼睛。我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跟闷油瓶在一起,不仅要适应激变的环境,还得适应这个家伙三不五时给你心脏练上一练的诡异举动。 “小哥——”我喉咙都哑了,刚想问他,却忽然感觉到他两根冰凉的手指碰到了我的嘴唇,轻轻摩挲了两下。这个动作甚至有点暧昧,我印象里闷油瓶怎么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动作。还没给想出来,就感觉到两片很薄很冰凉的嘴唇贴了过来。 大概是在黑暗中被未知的恐怖东西吓习惯了,我的头下意识往后仰开,却忘了身后是堵墙。后脑勺碰地撞上去,我眼前顿时金星直冒。一只手伸过来托住我的后脑,按摩一样地轻轻揉着,另外一只,两根奇长的手指带着点蛮横地捏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去够那两片嘴唇的角度。 再次贴在一起的时候,我心说闷油瓶的唇好软,果然是像个女人么。这次闷油瓶倒和以前不太一样,竟然在外面一群蜥蜴的围攻下,颇有兴致非常细腻地同我接吻。嘴唇的翕动和舌头的翻搅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格外清晰,我非常清晰地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闷油瓶这种出乎意料的热情显然在我对他的了解程度之外,我有点不确定他会把这个事情进行到哪个步骤,所以我趁神智还清醒摆了摆脑袋,示意他别过火。闷油瓶的自制能力显而易见跟我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他很快放开了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连气息都不会乱。我心里暗骂一声,像老牛一样喘了半天,才把呼吸放平稳。 闷油瓶像是这时候才想起什么来,用手在我身上捏了几处,声音压得很低,“没碰到什么吧?” 我摇了摇头,虽然进洞以后碰到了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好在目前为止还没有致命的。小花那里的情况让我比较担忧,但我对他和胖子的战斗力很有信心,只要那种诡异的琴声没有再响起,解决掉那些魅应该是不成问题的。闷油瓶扶着我站起来,我问他,“对了小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闷油瓶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背,似乎在确认我是否有受伤,“我能感觉到你,就直接过来了。”他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弯腰从地上捡起我的短剑,快速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然后伸出了手,让血液围着我们俩滴在地上。 我对他这种举动相当不赞同,想要伸手拉住他,他却更快地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我,“这儿我已经看过了,这个大殿是四面墙封死的,除了那道门没有其他的出口。如果从外面走道的情形来看,只有这道门像是通往某个地方的,所以这里应该有其他的出口。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大殿很奇怪吗?” 奇怪?我心说我们去过的地方有哪一个是不奇怪的吗?我看到在闷油瓶洒了一圈的血,把我们圈在里面,外面那群蜥蜴已经围了上来,似乎是对闷油瓶的血有所忌惮,光冲着我们摇晃着脑袋,开叉的长舌不停地吐出来。我嘴角抽搐,照这情形来看这些果然是肉食类的攻击性动作! 闷油瓶见血放得差不多了,扯出一条绷带把伤口缠起来。他单膝跪下,从背包里翻出一卷登山绳看了看,然后又丢了进去,接着拿出一把□□,再把背包背在身上。绳子是和小花那些一样的,看来在营地小花已经同意了他加入,并且给了他装备。闷油瓶很快站起来,用手抓着我的肩膀,脸上神情很严肃,“吴邪,我现在先上去,再把绳子递给你。拿好枪,如果它们攻击你,在它们张嘴时朝嘴里打。” 我的思维速度很显然又跟不上闷油瓶,听到“上去”就有点愣,闷油瓶要上哪儿去?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朝着那圈血迹走去,然后在很靠近蜥蜴的地方站住了。那些嘶嘶声一下子大起来,我心里一紧,靠在墙上握紧了枪警惕地瞪着它们,提防它们突然攻击闷油瓶。 但是闷油瓶的速度更快,他站定之后几乎没有停顿就突然转身面对着我,完全不带缓冲地小跑几步,在离开墙面一米半左右的地方猛地起跳,像只猿猴一样沿着墙面快速地往上攀爬。注意,是徒手攀爬。 跑酷。这是我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Parkour是一项源自于法国的城市极限运动,通常把一切围墙、屋顶等作为徒手攀爬和穿越的对象,对于运动员的体力、灵敏度和对紧急情况的应变能力要求非常高。我见过玩PK玩得最好的人,能够徒手爬上五层楼高的房子。但是那毕竟是房子,有很多可以搭把手的窗沿或者水管,而闷油瓶现在爬的这个对象,是一面不知道多高,并且表面只有一些类似于浮雕凸出的光墙。我只是扭头迅速看了一眼,就被闷油瓶那种非人的能力彻底征服了。 这小子,绝对的PK皇帝啊! 我的惊叹只持续了半秒,因为这时圈外那些蜥蜴突然躁动起来,有几只不怕死的前肢往地上一伏,就四蹄腾空朝我冲了过来。我本能地举枪射击,没想到枪居然没拉保险栓,我大骂一声手忙脚乱地拉栓上膛,等一枪射出去时蜥蜴那张血盆大口就快要贴到我脸上。这一枪上去,正中它舌根,充血的软组织被子弹爆破,飙出的血沫喷了我一头一脸。蜥蜴被冲力弹出,撞到了后面的几只同伴,瞬间在围攻的半圈上破开了一个缺口。同时,血腥味的刺激让后面那些冷血动物豁然疯狂了,嘶嘶声像潮水一样高涨。 “小哥,你到顶了没?”我朝左右两边几个点射,打掉飞扑上来的蜥蜴,同时大声喊闷油瓶。要知道子弹是有限的,闷油瓶再不想办法把我弄上去,我很快就会被疯狂的蜥蜴群撕成碎片了。 幸好闷油瓶动作迅速,几乎在我喊话的同时,一条登山绳垂落在我脚下。“吴邪!”听到闷油瓶的催促,我下意识用左手扯住并胡乱在腰上缠了几圈,同时飞出一脚踹开一只企图咬我脖子的蜥蜴,“拉我上去!” 那绳子猛地一扯,差点让我一头栽在地上。我原本以为我可以超帅地飞天而起,一边上升一边朝蜥蜴点射,嘭嘭嘭地射倒一片。事实却是闷油瓶那个挨千刀的一把扯翻我,并在我的脸砸地之前把我拉升起来。结果一只扑上来的蜥蜴侠一口咬住我的上手臂,别说准确点射了,枪没脱手都算我幸运。我痛得大叫一声,左手抄过枪对着蜥蜴的头和脸猛砸,砸到它上颚都断裂了,才算松口掉了下去。 这时我已经拉升五六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底下有两只蜥蜴竟然顺着垂直的墙壁爬了上来!我“啊”了一声,心说闷油瓶你弟弟出现了!枪都来不及换手,对着墙壁一通乱射,竟完全射不中那两只张起蜴。“咔”一声空响,子弹没了。我暗骂一声,愤怒地把枪砸向蜥蜴,就那么倒吊着张着手臂,准备徒手大干一场。刹那我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 当然闷油瓶没有让我发挥这种悲壮。我看到一只灵敏度很高的蜥蜴已经追到我脖子下面,张开两颚直接咬过来。紧急时候我完全没去想一拳下去我的手会被那些锋利的牙齿撕成条,竟然用手掰住了它的上下颚。我的掌心还没感觉到被利齿穿透的剧痛,突然那蜥蜴的身体剧烈扭曲了起来,然后就失重掉了下去。它的嘴巴一直张着,脱手的一瞬间我看到它喉咙里插着一把匕首。 我很快到顶了,被闷油瓶按住双脚倒拖上去。地面的手电光线已经照射不到顶上的范围,视线重又陷入了绝对的黑暗。闷油瓶的手掠过我耳朵下面,用力把我的头按在他肩膀上。 “小哥,空手甩白刃很不错啊!”我闷声闷气地呼出一口气。 闷油瓶拍了拍我的背,把我推到一边坐好。我坐下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摸到了几级石阶。闷油瓶麻溜地从背包里摸出火折子点起来,我的眼睛闭了一下又张开,有些惊讶地看到闷油瓶正皱着眉头望着我,眼神好像有点儿,呃,不高兴?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沫,又臭又难闻,我差点吐出来。我拉了一下袖子准备擦擦,被闷油瓶按住,他脱下自己的冲锋衣,把帽衫外套里面的衬衫脱下来团成一团,两根手指掐住我的下巴,把我整个从头到脖子擦了一遍,又把我的袖子撸上去看了看被咬到的手臂。多亏了厚实的冲锋衣,我手臂上只有几个不连续的齿印,出了一点血。闷油瓶简单帮我消了毒上了绷带,扔掉了他的衬衫,只穿着一件背心,又把帽衫和冲锋衣穿回去。 接下来我们没有很快行动,而是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下。闷油瓶从包里翻出一些补充体力的压缩饼干,我们稍微吃了一点。说实话在这种地方人很不好受,因为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生物钟也会失调。我甚至都不知道从山上掉下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一路跌跌撞撞这么过来,还真的是感到累得不行了。 我半瘫在石阶上,终于有机会问问闷油瓶情况。他告诉我,他是从我掉下去的地方跟下来的,基本是在石头缝隙里钻来钻去。后来碰到了确旦带着风鹰和王坚强他们,就跟确旦一起摸索进来了。在吊脚楼后面,他和确旦留了风鹰和王坚强他们休整,两个人进来吊脚楼,确认里面有路,确旦才回头带风鹰他们。而闷油瓶则坚持留在楼里,想要先探探路。 “小哥,你刚才说这个大殿很奇怪,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 “是感觉。”闷油瓶用手指擦了擦我嘴角的饼干屑,递给我一瓶水,“这个楼算不上很大,但是人置身在黑暗中的时候,感觉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好像那些墙都不存在。这种‘气’的虚幻感,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就像是一个实体的空间和一个虚幻的气场交叠重合的那样。” “异次元?”闷油瓶的解释第一时间让我想到这个概念,类似于平行宇宙的那种意思。就是说在我们能感知到的这个空间之外,还独立存在着一个与之平行的世界,就像是一个我们这个世界的动态复印版。 闷油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我所说的异次元概念不了解,还是不认同。我自己也觉得平行世界这种事情太不真实,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接着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问闷油瓶:“对了小哥,你怎么知道这个上面有出口?” “排除。”闷油瓶两根长手指比划着,“我进来之后先检查了所有的墙壁,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机关。而大殿中央的这堵玄关,看起来像是供着什么东西,用的贡品是尸体。那么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面玄关上面一定有什么东西。那些用来供奉的尸体应该是喂食这些蜥蜴的,所以这些动物更像是守墓的兽。一般的镇墓兽都是用雕刻来代替的,但是这些是活的。我才想到可能有棺材或者机关之类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对这面不同寻常的墙体,我的看法和闷油瓶差不离,很是认同自己的智商。于是我高兴地拍了拍闷油瓶,“小哥,不管这儿有什么,我现在至少也能拉高团队的平均智商了!” 闷油瓶不动声色看着我,竟然微微一晒。“你睡会儿。”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守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平行世界的概念,出自美剧“危机边缘”(Fringe,貌似是这么拼的),两年前看的,具体事件不太记得了,但是剧集的想象力很超群。感兴趣的亲可以看看。 所以如果写作会用到非原创的概念,我会写明出处。当然了,异次元这种东西人类还没办法证实,但是到底存不存在,那是不一定的。而我这种唯恐不乱者当然宁愿真的有。 值得一提的是,跑酷运动在电影《暴力十三街区》中有很好的发挥,而且该电影的主演大卫贝尔David Belle正是跑酷的创始人。 第41章 CHAPTER (41) 天真无邪是闯祸精 火折子渐渐暗下去,闷油瓶一甩手扔到台阶上面几级,也不去管是否熄灭。疲倦感一股脑涌上来,我就这么靠着闷油瓶的肩膀睡着了,还做起了梦。 梦里我看到自己在一片极黑的环境里,极度的潮湿而温暖。我感觉自己是沉溺在水里那样,拼命划动着四肢企图潜出水面。但我的手触摸到的却是一层湿润光滑的东西,就像是一只麻袋那样把我套在里面。我用力地拉扯踢蹬,似乎过了很久,那层东西终于破了。我随着那些水一起涌出来,并被推到了石头上。接着我感到了冷,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湿和阴冷。我企图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四肢用不上力,只能像条鱼一样在地上扭动。 四周一片极夜,我懵然地望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远处似乎有光,像一束手电,很刺眼,但我直觉地望着那里,想要从那里寻找到什么。有个影子在那个光影里晃动,我辨认出那应该是个人。我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努力了很久,终于能站起来了。我生硬地迈步,像个四肢不健全的人那样一拐一拐地朝那个人影挪动。这时候那个人也开始朝我走过来,随着他的移动,他背后的亮光逐渐逼退包围着我的极黑,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胸膛上有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 是闷油瓶! 我惊喜地扑了过去,大声地喊他,“小哥,你怎么在这里!”但是声音脱口而出,却不是我想要说的话。我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咕噜咕噜声,活像一只吐着泡泡的青蛙。我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闷油瓶一个反身将我踢到地上,他单膝跪下压住我胸口,一只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脸上是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怎么出来的!”他厉声问我,而我死命挣扎着,惊恐地发出更大的咕噜咕噜声。 但闷油瓶完全不管我,他突然反手抽出了刀,用尽全力一刀□□了我胸口。我剧烈地抽搐起来,大口大口的血从我嘴巴和鼻子里涌出,盯着闷油瓶的视线渐渐模糊,那只凶煞的麒麟恍如在云上奔腾,朝我扑过来。我最后恍惚的一道余光,看到闷油瓶垂在黑发下的脸,赫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大叫一声猛然从地上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胸口,没有刀,也没有血。我意识到是做梦,同时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冲锋衣,是闷油瓶的。我心里一下子慌了,赶紧吼了一嗓子:“小哥!” 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很重的落地声,接着闷油瓶的声音传过来,“吴邪,这里。”我刚想走过去,又听见闷油瓶说,“站在那里别乱动。”就立即站住了。很快一道火光从闷油瓶手里亮了起来,他又点了一只火折子,“吴邪,你看。”他说着把火折子扔在自己脚下,示意我看他的脚。 我本来正盯着他的脸猛瞅,在梦里闷油瓶居然长成我的脸了,那种情况我都觉得我跟闷油瓶合二为一,这也太惊悚了。幸好我看了半天,闷油瓶的脸还是闷油瓶的脸,没有半点跟我相像的迹象,我松了口气,顺着火折子的方向看过去。 闷油瓶就站在离我大概四米左右的地方,那只火折子躺在他鞋子边上,没有任何奇异之处。“怎么了?”我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一步。 “别动!”闷油瓶却朝我摆了摆手,阻止我继续走近。我一愣之下才看到他所站的地方,居然是没有任何落脚点的!他就那样凌空站在跟我同一水平线的地方,那只火折子的光能够照到他脚底下空无一物,正是我们刚才爬上来的这堵墙外面的大殿空间。 “这就是你说的实体空间和虚幻空间重合?”我愣了几秒钟,试图用我所能想到的理解去解释这个现象。这时候我才有精力去观察我们所在的地方:我站在玄关的顶上,这个顶呈一个倒置的梯状体,整体很像是古希腊科斯林柱式,或者商代的四羊方尊状。所以供我立足的是一个大约四米长宽的方台。方台的中间有几层石阶,就是我刚才睡觉的地方。石阶从堆着白骨的那一面墙延伸下去三四级,那些骨架已经堆到了石阶上。闷油瓶就站在方台外面,白骨架的上方,他脚下没有支撑物,神奇地“飘浮”在空中。 “确旦说过这个地方存在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我们只能认为这是力量导致的。”闷油瓶往前走了两步,先踩下去试试,确定不会一脚踩空,再继续往前走。我简直要惊呆了,“这会是什么力量?居然可以把虚幻的气场和实体空间揉和起来?小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闷油瓶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我把冲锋衣递给他穿上,挨着他站着。他的手朝我伸过来,我刹那想起那个梦,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我的动作可能有些夸张,因为这一步退到了他手臂能够到的范围之外。闷油瓶只是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把手臂收了回去,低下头翻着他的背包,收拾一下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装备。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多少显得有些尴尬。我暗地里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是他娘抽什么风呢,不就一破梦么,至于这么大反应?这世上大概就只有闷油瓶不会给我下刀子了,还救过我很多次,我怎么能对他有成见?想着我有点心虚,闷油瓶不会生气吧?于是蹭上去帮闷油瓶收拾装备,“小哥,那个,我——” 闷油瓶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装备都塞进包里。我一把拉住他,刚想跟他解释,闷油瓶突然一把推开我的手,迅速地从方台边沿跳了下去。“在这里等我。”他丢下一句,跟住沿着玄关垂直的墙体飞快地跑了下去。我下巴再一次掉了下来,这闷油瓶还真的能飞檐走壁上房揭瓦。不过我来不及赞叹,闷油瓶下去后不久,我听到大殿的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风鹰的叫喊,“小三爷,花儿爷,都在吗?” 我突然松了口气。看来是成功会师了。然而我还没回应,就听见大门那边传来骚动声,紧接着响起了混乱的枪声,和风鹰的喝骂声,“X你奶奶的会不会开枪!看准了打!” 底下的动静渐渐变大,我马上想到他们是跟那些蜥蜴起了冲突。而闷油瓶跑下去接应,也是为了避免他们在未知情况下受到攻击。我在闷油瓶的包里翻出一只强光手电,跪在方台边上朝声音的来源照射,想要看清战事。我粗略计算了下当时围攻我们的蜥蜴数量,要是有刀枪在手,估计他们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脱身。 “吴邪,绳子!”闷油瓶的声音传来,我才想到我该发挥团队精神更有作为一些,而不是在边上隔岸观火。于是我跑到放包的地方找绳子,但更直接地看到那几级台阶后面堆着一把青铜链,我几乎没有考虑就抓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链子挪到方台边上用力抛了下去。 铜链凌空发出了一阵晃动声,最后重重砸在地面上。方台上的这一头拉伸开,我看到连着台阶的地方贯连在一个铜钮上,看起来像是一个暗格。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我这么想着,但没有马上去掀开,因为闷油瓶那边可能需要我的接应。我翻出几只冷烟火在大殿的角落各扔了一只,战事清晰起来的同时我惊异得几乎一头栽下去。 数不清的蜥蜴里三层外三层把风鹰他们包围住,那数量绝对比我之前见过的要翻了好几倍,包围圈几乎铺满了半个大殿。在这种密集的攻势下根本不可能出现我乐观估计的形势,就算把我们所有装备的子弹武器都用上,也不一定能扫掉一半蜥蜴群。闷油瓶在外围,正试图跟风鹰和确旦里应外合开出一条道来。然而那些冷血动物组织性很强,两翼的散兵开始撤离主包围圈向闷油瓶围上去。 更奇异的是大殿的一道侧墙,火光照上去仍然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是一面墙,反而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当蜥蜴从那墙壁边跑过的时候,就会像复印机一样变出两只来。 这种事情当然是不可接受的。我用手电对着仔细观察了一下,才发现另外的蜥蜴不是复印出来的,而是从墙里面出来的。对,没错,从墙面的黑洞里。我的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愣了几秒想到了先前闷油瓶所说的实体空间和虚幻空间重合的事情,突然有种奇异的感知,猜想那道墙应该是这两个空间的重叠区域,这个区域就像一条传送带,将不属于这个实体空间的物种输送进来。 我决定试验一下。于是快速地往那边墙再扔了一只焰火,只见火光霍霍闪了几下,那只焰火真的就消失了。墙面像是一张嘴,把火光吃下去了。我骂了一声,这都他娘什么邪门玩意儿?喂你两斤炸药看你吃不吃!我一下火冒三丈了,想着如果能炸断这条传送带,或许蜥蜴就不会再跑出来。立马跑回去翻背包,在闷油瓶的背包里搜到一捆□□,利索地用登山绳绑在腰上,跑到方台边上那条铜链旁,瞄了瞄势头,抓住链子就踩着那堆山坡状的白骨跳了下去! 骨架堆的时间长了,踩上去嘎嘣儿脆,我几乎是卷在骨架里面滚下去的。刚到地面还没爬起来,一张腥臭的大口兜头咬下,我手忙脚乱地抓起地上什么东西直接往那东西嘴里塞。那只蜥蜴被半具骨架架住了嘴,横过身用尾巴扫过来。我翻身往地上一滚,滚动中反手从腰上拔出一根□□,打火机迅速一打,就朝那畜生扔了过去。 不知道是否潮湿的缘故,那炸药居然噗地一下就灭了。蜥蜴没炸着,那骨架倒被它咬了个稀巴烂,舌头一卷又冲我撞过来。我靠一声再点两根,结果没来得及扔出去,那蜥蜴已经甩到我面前。我一看来不及躲,炸药又掉在脚下,赶紧反身抓了一具骨架要挡。谁知道那只畜生没头没脑撞在我□□,我被它带得冲到了大殿中央。为了避免甩下去,我用力把骨架往它嘴里一套,就像骑马那样一边勒住它横冲直撞,一边又为了躲避其他扑过来的蜥蜴哇哇大叫。 两根□□在我身后爆炸,把那靠玄关的骨架山炸得七零八落,轰地就燃起了火。我心说好了这下子开篝火晚会了!我的坐骑腾空跃起,凌空翻滚了几圈,终于成功地把我甩在地上。我刚才下来时只顾着拿炸药竟然忘了拿武器,所以几只散落的蜥蜴冲过来的时候我只能飞腿去踢它们。我一边往后退到侧墙,一边躲避攻击,好几次被尾巴扫中,估计都鼻青脸肿了。 风鹰显然是看到了我,子弹打完了换了一把短刀,左右劈砍的同时简直是痛心疾首:“小三爷!唉哟我的老娘,你倒是跑下来做什么!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一边骂着一边就往蜥蜴堆里闯,疯狂地砍杀蜥蜴,“都他娘冲你爷爷来!”看那架势几乎是拼着两条腿不要了。我反手解下□□包利索地点燃,飞脚踢中一只蜥蜴,用力地把炸药扔向墙面。 闷油瓶本来正处于酣战中,几乎每一刀都是没柄连手一起刺进蜥蜴的喉咙,杀得叫一个漂亮。他很快看到了我的狼狈样,溅满了血的脸煞气极重,立即改变了杀入包围圈的路径,直接奔我开路过来。闷油瓶手起刀落加快了动作,感觉上去很焦虑似的。我当然也不傻,扔了炸药就准备往玄关那儿跑,然而爆炸的速度比我预计的快了十几秒,我只觉得背后一股冲力推过来,整个人就扑腾了起来。 两声叫喊同时响起来。 “吴邪!” “小三爷!” 我当然没工夫答应。那种爆炸是连续性的,像是底下埋了几十吨炸药。我惊诧了,这根本不是那一捆□□可以造成的轰击力啊!他娘的那墙是道自毁机关!热浪一样的冲力把我推出去老远,我几乎是扑到了闷油瓶的脚下,还在落地时狼狈地吐了一口血,飙在闷油瓶裤子上。闷油瓶帮我解决了同时扑上来的两只蜥蜴,单手抄到我胳膊下把我架了起来。我感觉他全身都绷得死死的,那种力度勒得我后背更疼了,“你疯了吗!” 破天荒第一次,闷油瓶用了一种带着情绪的口气跟我说话,虽然那不是什么愉快的情绪。强烈的爆炸还在持续,我耳朵里轰鸣乱叫的,也没去介意他的态度。“你先上去。”闷油瓶简短下了个结论,拖着我往玄关那里退。 很突然地,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地震。 没错,是又。就跟之前在雪山上的震动那样,我脚下的地面猛地倾斜了一下,然后整座大殿开始剧烈地摇动。正处在激战状态的蜥蜴群突然停止了攻击,齐刷刷地向着那道墙涌去。爆炸停止了,墙上像黑洞一样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火眼,离得近的蜥蜴冲进去,竟然像被绞肉机切割那样碎裂成块。在前面一批同伴壮烈牺牲后,后面的蜥蜴似乎知道它们没有退路了,全都杀回头又把风鹰他们团团围住。 闷油瓶一手护着我,一手猛力刺杀蜥蜴。现在它们更疯狂了,几乎要跟我们同归于尽。我看到他身上还背着一杆□□,伸手夺了过来。没有子弹,我直接拿枪柄当棍子,奋力地对着冲过来的蜥蜴又敲又砸。 这个时候,大殿的门再一次打开。几乎同时胖子的声音在混乱中传了过来,给我们目前的状况做了个总结,“天真无邪同志你他娘的又闯什么祸了,外面的栈道全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了标题,因为字数太多hold不住了,所以百变人妖改成下章。C42,揭晓谁是人妖,保证是你完全想不到的那个人~~ 第42章 CHAPTER (42) 百变人妖 胖子这一吼真是让我又喜又惊。喜的是看来他和小花已经摆平先前的状况并且成功回归了大部队,惊的是栈道全毁,说明我们之前推测“有进无退”的诡异逻辑是正确的。应该是我无意中炸毁了虚实两个异次元空间的重合区,所以这次剧烈的震动很有可能是两个空间脱离引起的。我不禁想起雪山上时,估计也是闷油瓶和确旦触动了什么机关引发了异次元的碰撞,所以之前的山体断裂其实也可能并不在实体空间发生。 这么一想我乱得一个头有两个那么大,虚的实的完全已经没法区分。大殿还在剧烈晃动,看来有可能塌陷,但很显然我们不能把这一切当做幻境。倒霉催的胖子和小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二话不说又加入了战局。 我被闷油瓶推到玄关边,那堆骨架正烧得热烈。他抓住我先前扔下来的铜链甩到侧面,示意我赶快上去。“哥们,帮忙先带我们老板娘!”王坚强大声喊着,跟确旦掩护着琴爱一起退过来。我看那个女人满身血污衰得不行,赶紧让她先上去。王坚强已经一把抢过铜链把我挤到一边,半推半托地跟着琴爱一起上去了。闷油瓶说了句“上面等我”,就折回去帮风鹰他们脱困。 确旦跟在我后面上来,我当时心里有点不爽。带个碍手碍脚的娘们的是他们,一遇到什么情况,出生入死的全是闷油瓶胖子小花风鹰,刚才我没有很在意,不过粗略看看,风鹰带的人似乎少了两个,就很想往确旦脸上踩一脚把他撵下去喂蜥蜴。但转过来想想他也就是赚我们钱的向导,我似乎不应该对他很高要求。 到了上面,我们几乎是扑倒在方台上。我心里总是对确旦有所忌惮,纵然背后火辣辣地痛,还是挪到台阶那里,尽量离确旦远一点。王坚强跟屁虫似地跟着琴爱,那女人看起来弱爆了,擦着满脸的血开始脱掉身上的脏衣服。 “能过来一下吗?”王坚强把头转向我。 我没有马上答他,扭头看着他想要干什么。他又说,“能过来帮个忙吗?”我烦透了,也没多问就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蹲到王坚强边上,“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借你的脸用用。”整个路途中琴爱第一次开口说了个长句子,我都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很快我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琴爱的冲锋衣都脱掉了,身上只剩下一件T恤。她的手臂从短袖中伸出来,那种肌肉线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未免过于强壮了些。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坚强突然从侧面靠近,极其有素地把我双手扭到身后并一脚踢在我腿弯处,让我一下子跪在地上。他拧着我的胳膊用膝盖顶住我的脊椎,让我全身都使不上劲来。 那个女人满意地笑了笑,毫不费力地在我面前站起身,低着头看了看我。她说,“所以说老王你真够粗鲁,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你该稍微温柔一点的。” 这一次,她的声音完全变了,变成了一种很奇特的声线,有点像青春期刚开始发育的男人的那种。也就是说,很中性。她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裤子,我一下子惊悚了,忍着背脊的痛开始愤怒挣扎,“你们他娘的干什么!” 琴爱又笑,一下子剩了条短裤,“放心吧小三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瞪着眼睛看到他内裤的那个鼓起的地方,再看看他T恤下面平坦的胸部,以及手和脚的线条,猛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早先胖子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既然性别都是假的,那他们的名字当然可能是假的。 那家伙拿着个小瓶子走近我,得意地朝我挤了挤眼,“我知道小三爷从看见我第一眼就在想我是不是胤禛的姘头,现在你知道了,我肯定不是。而且假如我只有做别人姘头这么点本事,胤禛也不会把我用在倒斗上了。你说对吗?” 我的背几乎要被王坚强顶断,但看这死人妖的样子还是咬了咬牙冷笑了,“没错,你做别人姘头当然是不二人选。而且不止做姘头,做人妖都绰绰有余。”当然我心里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淡定,这个人妖不仅拆解别人心思的本领很高,看他的样子完全是有备而来。那么胤禛能把他用在这次行动上,当然是因为他有适合的能耐。 “小三爷牙尖嘴利,人也长得漂亮。”人妖咧了咧嘴,竟然笑得很高兴。他掐住我下巴把我的脸仰起,接着把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全部倒在我脸上。我扭了扭头想要避开,但王坚强一把抓住我头发让我不能动弹,死人妖就用手在我脸上揉捏着,把那些液体涂抹均匀。然后凑上来对着我的脸吹了口气,“老王你温柔一点,别把小三爷漂亮的脸蛋弄得这么狰狞,不然这面具就不好用了。” 面具?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他们早就计划好要动手了,只是一直逮不到我落单的机会。现在唯一在场的还有一个确旦,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早就跟人妖他们达成共同协议了,况且他早就想要我的命。我背脊一阵阵发凉,如果人妖是想假扮成我,那么等面具做好之后他们会杀了我吗? 我正这么想着,人妖又说,“小三爷别担心,比起杀了你,你应该有更好的用处。”王坚强扭头望了望大殿中的战况,催促道,“秦隘你稍微快一点,等他们上来就麻烦了。” 秦隘拍了拍我的脸,大约是觉得可以了,慢慢地把我脸上那张东西撕了下来。王坚强给我换了套衣服,然后找了登山绳把我捆住,最后还踢了我一脚。我摔在地上,看秦隘把那张人皮一样的东西贴在自己脸上,然后再用了瓶子里的液体把面具溶住,等到他再次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惊愕地发现他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我的。甚至我左边眼角有颗淡淡的泪痣都没有被遗漏。他往身上套我的冲锋衣和裤子,同时做了个我在思考时惯常做的小表情:咬住半边下唇并嘟了一下。 那家伙穿好我的衣服,一把扯下假发套走过来给我戴好,然后拿走了我的眼镜给自己带上,“脸都借了,其他东西小三爷不介意吧?”我心里愤怒得要死,但我知道这时候情绪没有用,只是暗暗盘算着等闷油瓶他们上来,怎么想办法把情况传达给他们。 “还有我其实想知道,闷小哥和花儿爷,小三爷是喜欢哪个更多一些?”秦隘再次开口的时候,我简直呆掉了。因为现在他不仅穿着我的衣服,顶着我的相貌,连声音也变得一模一样!除了身形方面他比我要矮,已经连我自己都看不出他哪里不妥了。 “你到底想怎样?就算这次拿到了你们要的东西,鬼玺还是在我手上。”我尽量平缓语气,提醒他筹码和主动权都在我手上。 他把那身“琴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不置可否地笑着,“我知道。所以我不会伤害小三爷的。——以及,小三爷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们两个,你更喜欢谁?” “管你屁事!”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操”了一声。 秦隘摇了摇头,啧啧两声,说道,“漂亮同优雅不分家,小三爷这种粗口我很不喜欢。怎么办呢?” 我简直想上去抽他丫一巴掌,这种乖乖受缚的感觉真让人蛋疼,我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不喜欢你就别听!X你祖宗!快放开你大爷!” 王坚强听不下去了,粗鲁地掐着我脖子并捏住我的下巴,企图把另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倒在我嘴巴里。他对秦隘说,“别跟他罗嗦了,早死早超生!”我心里大骇,拼命扭动挣扎,尽力避开倾倒下来的液体。结果秦隘上来直接在我后腰按了一下,我整个人都僵掉动弹不了,王坚强轻松地捏开我的嘴让我吞下了那瓶东西。等秦隘放开我的时候我软趴趴地伏在地上,感觉四肢都麻木了,但喉咙里却生出一股撕裂一样的灼烧感。 秦隘的脚就在我眼睛边上,登山靴在我视线里放得很大。他蹲下来拎住我,让我靠在王坚强身上,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拍了拍我的脸,并在我脸上蒙上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面具,“这样小三爷就说不出脏话了。啧啧,这小模样再加上哑巴的缺陷,真是格外让人心疼。我都要爱上这样的小三爷了。不过——我现在没功夫应付你,就先让老王和海森照顾你吧。” 他说着站起身来拉伸开手臂和肢体,就在我面前硬生生把他自己拉高了十几公分。我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展示跟小花不相上下的缩骨功,突然萌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从刚才他出手按我的后腰的功力来看,这家伙应该还具备另一种能力:认穴。 这时候方台另一边有人上来,铜链哗哗晃动。海森爬在头一个,接着是小花、胖子他们,而闷油瓶照例是最后一个。海森一上来就奔着我跑过来,一副紧张地样子问着,“老板娘怎么了?”王坚强就接口告诉他“琴爱”摔了一跤扭伤了脚吧啦吧啦,我火不打一处来叫海森滚开,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发出声音。而王坚强在暗处掐着我肩膀不让我乱动。 这时站在一边的“吴邪”突然奔着胖子上去捶了他两下,一派“天真无邪”地嚷着“死胖子,你丫怎么不趁机让那些蜥蜴咬掉几口肉减减斤两”。胖子则一把搂住他肩膀用手捅他的腰,回敬他“你这小腰倒是减得够妖娆了,让你胖爷爷吃口豆腐”。而后“吴邪”又问了小花“小花你没事吧”,最后面对闷油瓶时他笨拙地挠了挠脑袋,欲言又止地喊了声“小哥”。闷油瓶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我冷眼看着秦隘把我的腔调学了个十足十,恐惧感油然而生。这个人在接触的短短几天里就能够如此逼真地模仿一个人(当然也不排除我特别简单,特别好模仿),可见他有着超群的细微观察力。在他扮成琴爱的时候,他从不开口说话,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细细临摹我们的一举一动,盘算着创造对他们有利的局面,实在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我们甚至没弄清楚他的最终目的。 相反,我现在说不出话,也不能动弹,表现出的样子确实跟之前“琴爱”给所有人的印象一般。我先前还小看他们,认为胤禛派一个很废的女人来简直是讨手脚,但是现在,这个“很废的女人”却成了最不会被重视也最不会被怀疑的成员。不得不说,秦隘的计划非常完美。 “好了,我们现在就进去吧!”确旦适时地站起来表态。 王坚强却摇头,“我们老板娘伤了脚,不能动。” 确旦板着脸,语气非常不高兴,“那怎么办?不可能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在这里浪费时间!这里的空间随时有可能改变,我没有把握顺利地出来!” “要不我们在这里休整,等老板娘脚好了,我们再进去跟你们会合。”王坚强提出要求。 确旦冷冷看着他,转身向着之前闷油瓶“悬空”的地方走去。“随便你们!” 很显然确旦是在给秦隘他们制造机会,如果在这里休整,难保小花和闷油瓶他们不会注意到我。另外秦隘和确旦一定有什么交易,才需要两队人分头行动。 我急得半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吴邪”小心翼翼地拿一块毛巾趋向浑身是血的闷油瓶,“小哥,把脸擦擦。”我几乎要吐血,那种鸡婆的样子,的确是我对着闷油瓶才会有的。 闷油瓶却只是淡淡看了吴邪一眼,举起手臂用衣袖在脸上抹了几把,并没有理会吴邪。我不知怎么心里一窒。我知道那不是因为闷油瓶认出了那个吴邪不是真的吴邪,而是因为先前我避开他的动作。他真的介意了。 “那就走吧。”小花对他自己的团队下了命令,风鹰带着小鸡仔们跟着确旦去了。胖子嘴里咕哝着什么,刚想去勾吴邪,却被小花推开了手,“快走了王老板,磨蹭什么!”然后小花一条手臂暧昧地搭上吴邪后腰,帮他拎起了背包,“没伤着哪儿吧?” 我清楚地看到闷油瓶的表情似乎是一冷,却一言不发地从地上拿起他的背包,连看也没看小花和吴邪一眼,就跟着胖子后面走了。小花勾着吴邪走在最后,两人凑得很近,温言细语说着话。 等确旦带着他们摸索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以后,王坚强粗鲁地推开了我,“好了小子,我们也该上路了。” 第43章 CHAPTER (43) 石姬 王坚强终于放开了掐着我的手,肩膀上一阵血液逆流的刺痛。我龇了龇牙,狠狠地“靠”了一声,根本已经忘了说不出话这回事。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疼那种。王坚强到旁边收拾装备,一边似笑非笑地看我,乐了,“小野猫,被拔掉爪子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放心,我们只要你乖乖做事,会不会说话没有妨碍。” 我愤怒地瞪着他,要不是被绑着,老子真想扑上去把他的脸揍成平的。 海森在台阶后面摸索,手里拿着一块烂布,一边看一边琢磨对照,看起来应该在寻找什么东西。他晃着手电叫王坚强过去,“老王你过来看一下,那个向导之前说的,是不是这个机关?” 王坚强正捣鼓着他那些瓶瓶罐罐,口气有点不耐烦道:“确旦的地图上不是都标记了,你自己搞定!” 海森骂了一声,蹲下去在那个类似机关的铜钮边上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叫王坚强:“老王,过来帮个手!这玩意儿能动!” 王坚强收拾得差不多了,几步走过去。海森叫他一齐拉住贯连在铜钮上的链子用力往上扯,两人费了很大劲也没搞出什么,王坚强一脚踩在铜钮上,把铜钮踩得缩了下去,“这都什么?那地图你看明白没有!”说着抢过海森手里那块破布去看。 突然他脚下发出一声非常清脆的“喀”,好像有什么东西弹开了。接着整座玄关猛地一颤,铜钮钉住的那块地方开始慢慢地往上拔高,形成一根柱子。方台上这一片台阶同时开始往下沉,一直沉到方台平面以下,变成了地下通道。 海森赶紧拉扯王坚强:“看看!就是这儿!赶紧地准备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玄关又是狠狠一动,这次整座方台都倾斜了。我原本趁他们俩在那磨叽准备偷跑,结果因为手脚被绑住,只够得上朝闷油瓶他们走掉的方向滚了几圈。方台猛地一仄,我就顺着倾斜度朝王坚强那边滑了过去。海森一把按住我冲王坚强喊:“他妈老王你搞得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我他娘怎么知道!赶紧把那玩意儿拔起来!”王坚强也大喊,稳住自己的同时扑过去想把铜钮再拉起来。然而他吆喝了半天,铜钮也没有再拉出来。更乱的是方台颠簸了几下之后,突然开始转动。先开始像是卡住的齿轮一样一格一格地动,后来就顺畅了,玩命地转。我心说妈的这不是迪士尼公园好不好! 到后面那种转速简直能把我打碎成分子直到变成灰尘,要不是海森牢牢抱住那根被他拔起来的柱子,同时牢牢地把我绑在柱子上,我一定会被离心力甩出去,然后摔死在大殿的角落。 在我快要吐出来的时候,方台终于停了下来。好像榫卯卡进切口那样“哐”地一声响,我被震得一脑袋撞在柱子上,几乎昏死过去。等海森把我拖开的时候我听到很沉重的响声,貌似是柱子倒了。我大为惊讶不是吧我居然能把石柱子撞翻了? 一旁王坚强气喘吁吁地拽着背包,把它们从柱子底下拖住来,骂道:“那个王八向导到底是怎么搞的?他娘不说说清楚,这简直要人老命!” “你他娘别抱怨了,快点儿找到路,我们得在秦隘回来之前找到东西,否则确旦有可能连我们一块儿害了!”海森拍着我的脸把我弄清醒,一边提醒王坚强速度搞定背包,快点上路。我听他这么说着只觉得一百个不妙,感觉确旦带着闷油瓶他们是去送死似的。 王坚强也不那么强硬了,拿出背包后把手里的破布摊开来打着手电继续看。比对了几下,他指着柱子倒下的方向问海森:“老海你看看,这图上标记着一处有光的地方,会不会是那里?”海森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让王坚强把手电关掉。 在一片黑暗中,王坚强所指的那个地方确实散射着几缕光线,但是很微弱。就像黎明前海面上日出的第一缕光亮。而且看起来那光在很远的地方,像是隐藏在一个非常幽深的黑洞里面。王坚强再次打开手电以后,那若有若无的光亮就看不见了。 “估计是那里。试试!”海森把装备背在身上,推了我一把让我跟他们一起走。 王坚强还在用手电探视,说道:“不对啊老海,这柱子指的方向没有通往那头的路哇!” 海森走过去看了看,回头望着我说:“这小子一定知道怎么过去。让他带路!” 王坚强看来是被说服了,把他的地图收起来,走过来对我掏出一把枪:“走吧小子!老大让我们把你弄到手一定有原因,别磨磨蹭蹭地逼大爷对你动粗!” 我听他这么说话,马上反应过来是胤禛叫他们这么做的。那家伙根本不遵守原先的约定,我还想着等找到印戒后甩了他们,没想到先被他们黑了。“弄到手”,不会是想就这么绑架我,直到找齐三枚印戒吧?他们到底要鬼玺来做什么? 不过这时我没办法思考那么多,摆在面前的事实是闷油瓶他们极有可能遭遇什么危险,我可不想再一次尝试他差点死掉的滋味。想到这个我整个人都快爆炸,火大得很。看到王坚强拿枪指着我,我直接就甩给他一个冷笑。妈的既然胤禛交代他们拿住我,谅他们也不敢真的杀了我,再说这俩丫混蛋绑着我的手,万一碰到个什么情况,我不就真像个粽子一样只能滚来滚去?靠!老子就跟你们玩到底! 我用力别开头,意思是说老子不高兴走,有种对准老子脑袋打,千万手别抖!开玩笑,我不走你们还能拿我怎么着?有本事一路扛着老子! 气氛沉默了一下,大概王坚强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半晌他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老海你看看,这小子还学娘们撒泼呢!” X!你老小子才娘们!你们全家都是娘们!听到这句胖子曾经用来形容我的话我更火了,愣是别过头不理会他们。 海森似乎是考虑了一下,大概也考虑到我的筹码,闷笑着说:“行了小子,脾气挺大的。不过我们也不能总耗在这里对不?说说看,你想怎么样?” 说?说你祖宗啊!我听到他这话不由转过头怒视他,同时用力挣了挣被捆到发麻的手臂。 我现在落他们手里,一时也跑不脱。倒不如先起步,再找机会跟闷油瓶他们碰头。不过在上路之前,我总得把我的自由争取到。 海森看出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让王坚强把我放开。“行!我们放开你。不过你别想跑,不然的话我开枪打你双腿,到时候成了残废,可别怨我。” 绳子一解开我利落地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然后揪住那层假面具狠狠撕了下来,用力扔在海森脚下。他也不动气,下巴朝柱子倒下的地方努了努:“爽了?那快走吧!” 王坚强配合地用枪顶了顶我后腰,把我往前推了一把。我也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径直就往柱子的指向走。这两只笨驴可能还不知道关于我和闷油瓶关于“异次元空间重合”的推论,所以当然不知道其实在那个地方有一条肉眼看不到的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方台运动的方式来看,这里极可能是设置了一个随时间空间变化而改变的机关。 我走到柱子的那头,在外延摸索了一遍。果然就在柱子指着的方向,有一条向上延伸的道,呈阶梯状。我走上一步后用脚再探一步,也不管那两头驴跟上跟不上。就在我们向上走进那个像黑洞一样的地方时,我注意到之前甩在玄关下面的铜链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看样子是有人正在爬上来。我快速想了一下,记起来黑眼镜一直没有出现,莫不是他? 我把手伸到冲锋衣口袋里,先前闷油瓶给我的压缩饼干还留着一块,我不动声色地在口袋里捏碎了,一段路一段路洒在地上。虽然不是很有指望,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我们闷头走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踏实地踩到了真正的地面,是在又一个很黑的洞里。之前看到的那缕光线还是很远,看上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那两只驴在我身后边走边不停地对比那块破布,说是确旦给的地图,还絮絮叨叨说着“方向是对,可怎么走不到头一样”,我真的很想对他们俩竖中指。 说实话,我自己对这个地方的布局也已经没有概念。这一路走进来感觉有数不清的黑洞,一个套着一个,延续和覆盖。再往里面走,洞的顶部开始有倒吊的树枝,长长短短挂了一片,像倒长的树林似的。海森不小心扎到一根,头上戳破了一块皮,流了点血。王坚强提议原地休息一会,就找了个角落放水去了。 海森按着我肩膀,我们一同坐在贴壁的地上。他简单地擦一下头上的伤口,翻出东西来吃,顺手递给我一块。我摇了摇头表示不饿,他就不客气地吃上了。我挪了挪屁股背转身坐,无聊地拿手电晃着前面,寻思着怎么才能脱身。海森在我身后“唉哟”了一句,我扭过头看到他挠着伤口,好像很痒的样子。 他瞪着我用手掌根按住伤口:“看什么看!”我心说你以为你好看啊,就转头继续无聊地晃手电,懒得跟他啰嗦。过了一会儿王坚强回来了,一头坐在我旁边也开始吃。他们俩好像怕我逃跑一样把我夹在中间,我感觉我自己就像汉堡里的鸡块。 几分钟后海森忍不住叫起来:“老王你帮我看看头上是不是有什么?又痒又疼!” 王坚强把饼干塞进嘴里,站起来去检查海森的头。我因为无聊也顺便望了一眼,但是一瞟到海森头上的东西,我几乎是反射性地蹦了起来,并朝后退开了几步。 海森的伤处,竟长了一只眼睛!就是我先前在千佛洞那里见过的那种。我速度把手电关掉,这种东西会趋光。洞里一下子黑了,王坚强火冒地吼道:“你他娘找死啊!把手电打着!”我一想也是我神经过敏了,就一只的话也不用怕,他们俩这么彪悍估计直接拿刀捅捅死的。 等手电光再次照过去时,我看到王坚强正用右手抓住那只眼睛,把它从海森的伤口上拽了出来。这一拽差点让我吐了。那只眼睛下面连着很长的一条虫子,形态跟蛇似的,还在不停地扭动。王坚强把它一头甩到洞壁上磕死,拎着就凑近手电来看。原来眼睛是这东西的尾巴,越往前头越粗。但是这虫子又没有头,它头部直接就是一个洞,戳着一圈刚硬的绒毛,看上去像一张嘴。此时那“嘴”上血淋淋的,估计吸了不少血。 王坚强把虫子扔掉,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似乎是警告我别趁乱跑掉,然后夺过手电去料理海森的头。我看到海森头上有一个一指大小的窟窿,正在往外冒血。王坚强倒是挺专业地帮他消毒并包扎好了。 接着海森坚持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甩了甩头,好像很晕的样子。接下来我们又往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洞终于见了底。洞外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光源,下方是一条很深的沟,传来了很清晰的水流声。我用手电比了下沟的宽度,大概有两百多米。对面又是一片石壁,石壁上凿刻着密密麻麻的洞窟。 王坚强对着地图比划:“从这里下去有座吊桥……吊桥上去之后,标的是千佛窟……应该就是这里……” 他边嘀咕边用手电在对面石壁上找地方,忽然后面传来很大一声闷响,吓了我们一跳。回头一看,海森竟然一头栽在地上,整个人胡乱抽搐着。王坚强赶紧弯腰去把他翻过来,我用手电一照,只见海森两个眼睛朝上翻着,牙齿咬得咯咯响。王坚强一摸他额头,说:“遭了,烧到痉挛了!” 说着把海森的背包扒拉下来扔给我,“找点退烧药出来!” 我照办,递了两粒药丸和半瓶水给他,他用力掰开海森的嘴灌了下去,对我说:“先在这里休息,等老海退烧。你也睡一觉,我来守。”说着他拿了一盏煤油灯出来搁在旁边,示意我关掉手电睡觉。 我本来想说那些虫子会随光攻击的,但又想到这里已经是洞口,要跑路也不难,也就作罢了。不过我也不敢靠着洞壁睡,就在洞口地上坐着,抱着腿蜷成一团。我半闭着眼睛看到王坚强坐在海森边上摆弄几把枪,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装睡,后来就有点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坚强突然大声喊着:“老海!老海!”我一激灵就醒了。我甩了甩脑袋挪过去看海森怎么了,就看到王坚强伸手在海森的颈动脉那里搭住,整个人一僵,不可置信地扭头对我说:“他死了!” 我也被吓了一跳。但冷静一想不太可能,就想说会不会是炸死,也许还有得救。我刚想开口,立即想起自己被弄成哑巴了,心里狂骂这两只笨驴做的好事!我打了个手势叫王坚强整个检查一遍,试试看能不能救他。王坚强显然看不懂我的手势,好在他似乎也明白过来了,开始去拆海森头上的绷带。 接下来那一幕绝对是我见过最恶心的场面。 海森头上原本只是一处擦伤,现在居然恶化成了一个血糊糊的窟窿!无数像蚕一样大小的虫子从那个窟窿里争先恐后地爬出来,瞬间就布满了他的脸,见缝就钻。它们从海森的鼻孔里,嘴巴里,耳朵里疯狂地钻进去,王坚强根本来不及拍死它们。 “用火!用火!”我在心里急得大喊,扑到背包那里找出火折子,擦着了去烫那些虫子。但已经好多钻进去了,特别是耳朵里的,根本弄不出来。被烫到的虫子滚在旁边像干柴似的,嗤地一声就燃了。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根本没注意海森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诈尸一样竖了起来,毫无预兆地冲我脑袋就是一拳。我顿时眼冒金星,火折子也脱手飞了。王坚强比较机警,靠了一句人就跳开了。 跟住海森就站了起来,我已经意识到情况有异,在地上滚了两圈后退到了离洞口比较近得地方。海森身上发出非常响亮的咔咔声,感觉他全身的骨头都在裂开一样,同时他狂乱地挥舞着手脚,似乎要发出攻击。但是他摇摇摆摆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当时我跟王坚强惊疑地互望了一眼,王坚强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先看看情况。接着我们同时看到海森脚下那堆呕吐物扭曲蠕动,居然是一堆黑色的虫子!虫子先开始是活的,扭动了一阵之后,慢慢变成了一堆僵硬的树枝一样的东西。 妈的,这还是冬虫夏草呢? 就在我觉得自己也快吐出来的时候,海森突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就见他猛地直起身,向着王坚强扑了过去!我倒是替王坚强一阵担心,生怕他被海森弄伤也染上这种怪病,哪知道王坚强直接举起枪冲海森连放了好几枪。海森怪叫扭动着倒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不止。 这一下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呆了几秒望着王坚强那张冷静的脸,突然心生恐惧之感。接着又马上想到我必须赶快逃跑,这种人实在太可怕了! 这念头一转我立马转身往洞口跑,趁王坚强这时候专注对付海森,赶紧找到路下去再说。 然而我刚跑出两米,枪子儿梆梆梆直追我脚跟,似乎是在警告我停下来。我跑得更快了,我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王坚强手上。王坚强很快开始追我,吼道:“再不停下我真打了!”紧跟着这句话,他直接纵身一跃从背后把我扑倒。 我这时已经在洞口的悬崖边上,他情急之下这一扑也没计算过,我只感到自己被他狠狠一推,就整个人腾空飞了出去!那王八居然险险趴在洞边上,那张脸在我视线里一下子拉远。 就在这时,我都以为我死定了。突然从王坚强身后的黑暗里跳出来一只什么东西,灵敏地在石壁上跳跃而来,一把抓住了我下意识挥舞的手臂。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阻断下坠的拉力震到手臂快断裂了,但不必摔成一滩烂泥显然让我心生感激。身体重重撞在山壁上,我用两只脚蹬住稳固住自己,才抬头看到救了我一命的人。 或者说,东西。 居然是我之前在断桥那里碰到的那个女孩,她的两只眼睛是红岩一样的石头珠子。 石姬。那一霎我脑中浮现出这个称谓。同时我脑中闪灵一现的还有一条信息:她的长相跟巴乃的那个云彩好像。难怪之前我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第44章 CHAPTER (44) 捡到一只流浪麒麟 那姑娘冲着我笑了一下,如果她的眼睛不是那么诡异,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然后她开始用力把我往上拉,同时嘴巴里发出“哒哒”的声音,好像在跟我说着什么。我注意到右手边有一块比较突出的石头,就用腾空的手指了指那边,示意她把我甩过去。 石姬看来理解力不错,我这么一指她就明白了,用力把我往石头那里一扔。她的力气出人意料地大,大得有点过分。我顺着牵引力往右边一跳,一只脚踩在了石头上,另外一只却滑了一下,人就直接侧向躺倒。那石头也就半米多宽,我几乎从边沿上滚下去。幸好石姬也从上面跳了下来,顺利地拉了我一把。 上方的洞口那里传来王坚强愤怒的声音:“小兔崽子,再跑我一枪了结你!”他边说边用手电搜寻,接着朝我们藏身的方向放了两枪,但角度偏得比较大。我紧贴着背后的石壁尽量隐匿,确保手电笔直的光线照不到我。石姬拍了拍我,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示意我跟着她走。 黑暗中我像是被人蒙上了眼睛,只靠着石姬的牵引从壁立的山崖上摸索着往下爬。上面王坚强忽然没有了动静,我倒有点提心吊胆了,就怕他在什么地方放冷枪。过了很久后,我和石姬爬到了吊桥的桥头,王坚强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我心想他或许跟我们走岔了。谨慎起见,我握紧了石姬的手提醒她尽快过桥。 比较奇特的是当我们靠近吊桥时,我的眼睛能看到破烂的吊桥朦朦胧胧延伸到对面的影子,不知道哪里有一种很奇特的光源散发出来的光线。光线很淡很模糊,比朦胧的月光好不到哪里。吊桥下方是一道无法目测深度的沟壑,像一道大峡谷横跨在我们面前。 吊桥的破败程度让我有点心寒,所有用来加固的原木都已经烂光了,粗略看上去整座桥就剩了四五条平行的铁链。硬要说的话,这跟走钢索也差不离了。 石姬并不在意,用力抓住我的手要我跟她走。我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非常尴尬。到目前为止,这姑娘身上依然是□□的!我让她等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冲锋衣穿在她身上。好在她体型娇小,我的外套给她能遮到膝盖。我帮她拉好拉链,然后用手势告诉她可以走了。 石姬喀喀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两脚分开踩住两条铁链,一点一点地往前挪。我这个时候知道小花那种看似轻松的走钢索功夫是十分了不起的,我用两手死死抓住齐腰的两根铁链,两只脚在下面那两根铁链上平行滑动都走得无比吃力,很快就汗如雨下了。但看到前面还有看不到头的长度,只能咬着牙继续走。 石姬在我前面回过来,看我有没有跟上,我对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坚持。她笑了一下转过去准备走,突然两声很突兀的枪声响起来,一颗子弹打在我手里的铁链上,在我左手腕边爆出了一丛火花。 我几乎是本能地缩回了左手,倾斜的重量使整座吊桥晃动起来。 “臭小子,你自己找死!”王坚强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方位。 但是很快整座桥剧烈晃动起来,我还没看到王坚强,就感觉到了他爬上吊桥引起的震动。晃动显示王坚强就在我们上桥的方向过来,我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到他就像是从黑色幕布中钻出来那样,一下子出现在我后方。 他的枪还抓在手里,脸部表情扭曲,一边大步滑动向我们靠近,一边生气地把枪对准了我手边脚边打。虽然他尽力克制没有一枪打死我,也足够让我慌乱的了。我眼看着一时半会跑不了,刚想说我们休战再结队一起走,他已经暴怒得一个嘴巴扇了上来。 这家伙本来体格就魁梧,这结结实实的一记老拳打在我下巴上,我登时往侧面趔趄滑倒。我心说要糟,一只脚已经踩空,全靠一只手死死吊住身体才没有摔下去。谁知道他还没解气,又狠狠朝我腰部踹了两脚,这下我再也站不住了,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 幸好石姬突然从前面转过来,两手撑住铁链飞起一脚踢在王坚强胸口。那彪汉没料到石姬的力气那么大,人往后一折也掉了下去。 我跟王坚强同时用手抓住最下面的铁链吊在上面,他居然倚仗着惊人的臂力做了个引体向上,很快又稳稳地站在了上面。石姬这时候一只手抓住铁链,弯下腰来想把我拉上去。我看到王坚强的脸出现在石姬上方,不知怎么就慌了手脚,想叫石姬赶快走。 但是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大了嘴看王坚强一脚跺在石姬背上。我仰着头冲石姬狠狠地摇头,示意她快走快走,她却不知怎么了,浑然不觉似地拼命拉住我不放。 几声连续的枪响好像炸雷一样在我头顶上炸开,我惊恐地看到石姬那双石刻的眼睛猛地睁大,却感觉到她手上的力量快把我的手腕掐断。我胡乱发出呜呜哇哇的叫声,看到石姬的头慢慢往下垂落。她脸上的皮肤正在变得跟她的眼睛一样,像是风化的雕像。她的嘴唇蠕动着,头一次发出了类似于人类沙哑的声音:“保、护、天、真——” 那一刻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管她是什么,我只觉得她跟一个真正的人没有什么两样。王坚强一把抓住了我,把我往上提。在我重新稳住后他恼怒地瞪了我一眼,突然对着石姬的身体踢了两脚,把她从铁链上踢了下去。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看着石姬消失在深壑下。王坚强用枪顶住我脑袋,狠狠说:“叫你他妈给老子耍花样!快走!” 我狠狠闭了闭眼睛,用了很大力气才把狂啸的情绪压下去,被王坚强用枪顶着,机械一样在破败的吊桥上往前滑行。 沟壑下的水流声变得更急了,甚至发出了水流被搅动的响声,夹杂着几声微弱又绵长的呼吸声。 我肯定我清楚地听到了那种声音,就像我刚进入到这个地下听到的那种一样。 我们沉默地爬过吊桥,很久才到了对面的石壁。吊桥直接固定在石壁上,通向一个黑漆漆的深洞。王坚强用手电照了照,洞口像一张巨大的口,两个桥桩又像两根柱子高高地支起,好像巨兽嘴里的两根犬牙。我抬头看上去,其中一个桥墩上有一只石雕,有点像辟邪兽。 王坚强的枪没有离开过我的脑门,他把地图塞到我手里,用命令地口气说:“你来对地图!给老子看仔细了,路对的话就快点走!” 我比对了地图上的标示,就直接往洞里走。山洞里面的石道有点倾斜,好像是螺旋形的那种走向。往里面大概走了两百多米,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 乍见石门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出现了一种恍惚的状态。记忆跟长白山里面的那扇青铜门重合起来,我仿佛还能看见闷油瓶混在阴兵列阵中,用口型对我说再见。这一刻我感到自己就在同一扇门前面,试图解开命运的谜题。 王坚强一看到有门,来劲了,枪口用力顶我脑袋催促:“进去看看!” 我现在心里有一只愤怒的兔斯基,还是血腥暴力版,正把王坚强踩在脚下用刀拼命地扎他。人的情绪往往有一个弹性空间,而愣头青的弹性相对地会比较小。所以在王坚强再次用枪戳我脑门时我终于爆发了,回身一拳头揍在他脸上。去他喵的,老子不干了! 王坚强被我揍得连退了几步,他本能的反应想要射击,但这家伙的心里素质还是挺硬实的,居然硬生生忍住了。他笑了几声,过来用手按住我后颈,“哈!好小子,倔劲儿又上来了?” 他手上使力,我握紧了拳准备反击。没想到他反而软化了,拍了我两下就搂着我肩膀把我往石门那儿拧,“你瞧瞧你这小脾气发的,大哥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你看,咱们现在也算在一条道道儿上对不?要是光顾着发脾气困在这里,等粮尽水枯大家都落不着好。来来,咱们想办法把门弄开,什么恩怨情仇的,等出去了再算好不好?” 这王八蛋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我哼哧哼哧地瞪着他,用力指着自己喉咙,表情很是愤怒。王坚强平底锅脸上那对小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唉哟哥真对不住你,可这个事儿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哥不也是没办法吗!得得,等出去了哥给你发泄,好不?” 靠他祖宗!这屁话就像是说出去给你买棒棒糖吃一样,却让我突然无力了。我的愤怒就这么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成了瘦削的一根牙签儿。王坚强看我不反抗了,笑眯眯地收了枪搂着我往石门那儿走近两步,“这就对了,你看看,咱们还有这么浩大的工程呢!” 我反手拍开了他的爪子,抢过手电照住那道门。两扇门的门缝非常松,几乎能侧着嵌进去一只手。我用手电去照,发现缝隙不能见底,门的后面好像还有一道墙,灯光照进去,隐约能看到青铜的锈迹。石门落地的地方开了一条凹槽,牢牢嵌住了门的底部。不用看,上面应该也是一样的。 我上下左右研究了一遍以后,用建筑学的空间想象力推理出了这道石门的设计:两道厚度壮观的石门横截面,从上到下凿出了口对口的两个“U”形槽,等石门关上后,在“U”形槽里面用青铜水浇灌住,等青铜灌满并凝固,这块青铜板就成了拴住石门的门闩。 这样一来既不需要顶门柱,又能把顶门柱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不得不说这道简单机关非常高明。首先推开固定住的石门就几乎不可能,更何况还有青铜板和上下门套这两道咬合的相嵌结构。反观我们俩装备的简陋,就地剖腹估计是进门最快的办法了。 “怎么样小朋友,有什么见地没?”王坚强随我蹲在凹槽边上,用手指了指门缝。 我朝他耸了耸肩,顺便摊了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 “小子,你还他妈是倒斗专家呢!居然就没预见会有这种情况?幸好我们老板想得周到,早就备了炸药。学着点吧小子!”王坚强一拍脑袋得瑟起来,转过身就去翻他的装备。 我一头冷汗。心说这家伙可真他娘的是危险分子,再稳定的炸药也有不稳定的时候,他还真敢大包的炸药往身上背。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带的是什么炸药,万一炸出来全是有毒气体,我这条命算是赔了。 我扭头看了下这个洞,外头两三百米就是悬崖,下面是深壑,我们想找个爆破时的藏身点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我一把拉住王坚强,想提醒他先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在我手搭到他肩膀上时,突然看到我们背后围满了蛇。 王坚强头也不抬,“做什么?别催!” 催你老母啊!我心里狂骂,用力打了他两下。他这才觉得不对劲,转过来想要呵斥我,结果他目光刚溜到我脸上又马上溜了回去,盯着我们背后那诡异的画面说不出话来。“干、他娘的,这是什么!” 很显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些东西有腊肠狗那么大只,乍一看很像是蛇。但它们背上长着刺状的鳍,头部、胸部和腹部各有一对爪子,恶心样就别提了。它们的头也不是蛇的头,而是像昂刺鱼一样,长着又宽又阔的嘴巴,龇起来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从我这个角度望去,密密麻麻挤了一堆的尖牙。后面的黑暗中还陆续有爬进来的同伙,看样子是从那道沟里面上来的。 我挤了个假笑给王坚强,手指远远地戳了戳他手里的那包混合型猛炸药。这种情况下如果套用电视剧的情节,王坚强会霸气十足地扔出炸药,我们俩迅速抱住头趴下缩到角落,等那些蛇不蛇鱼不鱼的东西全部炸死后,中气十足地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继续研究进门的技巧。如果碰巧这些东西还能吃,说不定再顺便补充点蛋白质。 现实的情况却是,那些蛇鱼离我们太近,碰巧坚强哥的这包炸药又是猛烈的军用炸药,一旦炸出来那些蛇鱼是死了没错,我们俩也会被瞬间的高热灼烧成烤猪。再有个巧合把这个洞炸塌的话,那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丧葬一条龙服务。 这个道理坚强哥当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快速放下炸药换了把枪在手,“妈的都不让老子消停!” 这家伙杀心很重,当下扣了扳机就要大开杀戒。那清晰的一记上膛声让蛇鱼群刹那安静了一秒,下一秒就有几条鱼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到半空,冲我们扑过来。 王坚强啪啪啪连着几个点射打中蛇鱼,那些鱼马上落地。后面的群体立马疯狂,成片地弹过来。我心里猛骂王坚强,他个混蛋也不算算就那些个子弹他能撑多久,害死老子了!当然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顺手抓起一些碎落的石块去扔它们。 蛇鱼群攻击的速度之快让我只能直接从地上摸了石块就扔出去,有一秒我眼角似乎看到石门和凹槽卡住的缝隙处有一团白光,我立刻做了最直接的反应:抓住它并把它扔出去。但很快我就大叫了一声,快速缩回了手。我的手掌心出现了几道很深的割痕,血淋淋地冒了一手。 可恼我完全没空去查看伤势,只能紧紧握住右手,并用左手去抓石头。王坚强这时候已经没有子弹了,他不知从哪儿扳了一小块石板,把那些蛇鱼当棒球打。他冲上去对准那些飞扑过来的东西猛扇,打不中落地的就直接一脚踩死。很快他脚下堆起来一层的尸体。不过他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他的腰上和大腿上爬了两条,那些东西的爪子底部像吸盘一样吸住他的衣裤,尖利的牙齿则灵活地撕扯着。 我也想学他去弄块石板,突然有什么东西咬住了我的登山靴。我直接反应就是蛇鱼,提起脚就要给它一脚,却发现咬在我靴子的是一坨白色的东西,兔子那么大,长得像一条京巴狗。 尼玛这种地方总不会有流浪狗吧!我没时间琢磨,拼杀模式开得正疯狂,直接给它一脚碾上去。没想到那东西眨眼就不见了,我一脚踩空整个人趔趄着撞到了王坚强身上。王坚强大骂一声:“你他娘的捣什么乱!”一边推开我大怒爬起。 等到我们互相拉扯推搡着爬起来,居然看到蛇鱼群潮水一样仓惶逃窜。沟壑里响起了连串的落水声。要不是地上堆满了尸体,刚才的那一幕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了。我帮忙把王坚强身上吸住的蛇鱼扯下来甩到墙上摔死,接着目瞪口呆地看到刚才那只像狗一样的东西一屁股坐在我靴子上。 “哟?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是狗吗?”王坚强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警惕地盯着那只“狗”。 我也不敢动,就怕是什么诡异的致命物。那东西抬着头跟我对望了几秒,突然白光一闪往洞外冲了出去。我正在诧异,它又飞快地冲了回来,狗样狗样地围着我摇头摆尾撒欢,还用前爪来挠我的腿。 “它是不是在告诉我们,是它帮我们赶走了那些东西?”王坚强皱着眉喃喃问我。 我摇了摇头,蹲下去试着碰了碰它。那只“狗”突然直起前爪扑在我膝盖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嘴上舔了一口。冰凉的触感惊得我往后跌倒,那东西趁机扑上来哼哧哼哧狂舔我的右手。我吓了一跳,等甩开它的时候,惊愕地发现右手上的伤口莫名其妙地愈合了。如果不是手上还有很多血迹,我都没法相信这是事实。 我坐在地上,那只东西爬上来坐在我腿上,两只眼睛只差没冒星星了。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它“卖萌”,同时发现它长得与其说像狗,不如说比较像一只微缩版的狮子。它全身的白毛脏兮兮地打着卷儿,蓬松程度让它看起来圆溜溜的。它的眼睛很大,大得有点夸张,像两只铃铛。脸部就跟京巴狗差不多,有点儿像我爷爷养的那只“三寸钉”,但嘴巴比狗阔很多。至于尾巴则很短,而且居然是火焰型的一撮毛。 王坚强也靠着石门坐了下来,估计也在打量这个莫名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小子,你觉不觉得这东西——长得有点像洞口桥墩上的那玩意儿?好像是麒麟?” 我看了王坚强一眼,看他一本正经的样不像在开玩笑。之前没仔细看桥墩上那只辟邪兽到底是什么,但给他这么一说,还真的有那么点儿相似。我一把叉起那只狗样细细看了一下,差点被自己口水淹死。 这莫非真的是只流浪麒麟?! 第45章 CHAPTER (45) 秘密协议 我用两根手指叉住麒麟在眼前晃了几下,狗样儿一直冲我缭舌头想要舔我。我随手一抛把它丢边上,心说爱哪儿哪儿去吧,我可没空再去照料一只宠物。狗样儿一骨碌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蹭回我脚边。它用前爪挠了我一下,然后仰头往后一倒,翻着肚皮在那儿滚来滚去。 “小子,看来它很中意你,不如就留着吧。”王坚强正在清理身上的伤口,扭头看了狗样一眼。“回头弹尽粮绝的时候,不定还能把它给吃了。” “吼——!”狗样立马不滚了,竖起来冲王坚强吼了一声。那声音像道惊雷,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来回弹撞,我眼前一黑耳朵瞬间失聪了几秒。等我睁开昏花的眼睛时,只觉得鼻管一热,一道鼻血流了下来。 王坚强和我都没想到狗样这么小个儿居然有如此能量,面面相觑互望着彼此爆血管的狼狈样,都有点不可置信。狗样吼完立即溜到我后边,仍然龇牙瞪着王坚强。 王坚强抹了一把鼻血指住狗样:“他奶奶的,这小王八那倔劲就跟你一样!你他娘快把它收起来,不然我立马剁了它!”我把狗样捞过来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肚子,心说你才王八,你们全家都王八!狗样挥动着短短的四肢,把爪子尖上坚硬的角质缩进去。我望着那对无辜的大眼睛,心说好吧,为了狗样好,我还是收着它吧,万一坚强哥杀心一起,还不定把它怎么了。 我把狗样兜在胸前裹进冲锋衣里面,狗样从我衣领口探出个脑袋来,仰起头又来舔我鼻血。我拍开它,胡乱收拾了一下形象。狗样不满地咿唔了两声,把我逗笑了。我心说既然留着你,那还得给你取个名字。取什么好呢?我可没有爷爷那么好兴致取三寸钉什么的,要不就叫小白吧! “你们俩别磨叽了啊,赶紧地歇口气琢磨琢磨怎么开这个门。”王坚强在一边琢磨他的那包炸药,在石门上摸来摸去,似乎是想找个能埋炸药的突破口。 我赶紧一把拉住他,开玩笑吧,真的会炸死人的!而且死的不会是别人,正巧是我们两个倒霉蛋!我冲他猛摇手,王坚强推搡了我一把:“少他娘啰嗦,你有本事开这门不?没有?对吧!赶紧地给爷让开!” 王坚强的手刚摸着我胸口,突然大叫了一声,同时飞快地缩回了手。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把小白往衣服里按,这小东西居然敢咬坚强哥,绝对嫌命长。 “X你妈!”王坚强火爆地揉着手腕瞪着我们哥俩,我估摸着他那句“X你妈”是在骂这只麒麟,不由抽了抽嘴角,我要能说话绝对要跟他说:“坚强哥好兴致,还想来人兽!”我生怕坚强哥就地正法了小白,再次把它往衣服里按下去,不料小东西骨碌一下就钻到了我袖子里。 接下来我就感觉身上有只大虱子在爬来爬去,速度非常快。当它顺着我的背脊往下爬的时候我实在耐不住痒,反手过去拍了它两下。小白又发出了不满的咿唔声,跟着就从我衣服下端蹿了出去。 我扭头一看,那只白毛麒麟已经卡进了石门的缝隙里面,一眨眼就滑溜地钻了进去。我正在诧异这种几乎无缝的卡口结构它是怎么进去的,小白又突然从石门底部的凹槽里冒了个头出来,冲我抖了抖耳朵,身体挤压成扁扁的一层皮毛硬是从凹槽里扯了出来。 不会吧?小白也会缩骨功!看起来实力还比闷油瓶和小花都要强劲。 小白活灵活现地抖了抖毛,然后跳到我身上来。我一把接住,惊奇地摸了一遍,完好无损。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小白可以自由出入这个古墓!这不就是一把活的钥匙吗!要它能进去试试有没启动机关不就行了!我拍了拍小白,用力指了指门,指手画脚地比划开门的动作,不由分说把它塞进门缝里。小白回头瞥了我一眼,丢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利落地挤了进去。 我几乎要大叫“YES”,然后神气活现地冲着门喊一声“芝麻开门”!兴奋之余我忘情地踢了王坚强一脚,正好踢在他屁股上,因为他正趴在地上试图把炸药包塞进门的底部。 王坚强一下子跳了起来:“操,你做什么!” 石门突然发出了沉重的断裂声,并重重震了一下。王坚强吓了一跳,惊疑地指着那扇门:“你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他往背包那儿挪了两步,那样子就像要准备拔腿就跑。我鄙视地瞟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后退开了几米。 石门在王坚强的目瞪口呆下打开了,往两边石壁里慢慢缩进,露出了中间那道用作门闩的青铜板。等到石门完全退开后,青铜板两边露出了大概一米多宽的空隙,都快能开进辆车了。小白连连打着喷嚏跑出来,快速摆动它火焰型的尾巴,冲我直得瑟。 “哟呵!小子,活儿挺好的嘛!”王坚强情绪转变太快,一下乐了,马上反应迅速地把炸药塞进背包。“还等什么,赶紧地走呗!” 王坚强火急火燎地就往里头走,我还在琢磨会不会有暗箭毒气什么的陷阱,他已经一头冲进去了。幸好没我想的那么糟糕,大概是因为这道门比较难破,所以也没有什么致命的机关。 进门以后我才知道,之所以没有致命机关,并不是因为古人头脑比较简单。相比较之下,头脑简单的是我。 石门后面这个空间,就像个真正的墓了。走进来就像是走进一座宫廷大殿,墙壁和柱子都精工细作,再也不是粗糙的原始山洞。当然,这个墓也不是正统规则的,至少从构造来看属于非主流。 我们往里走了百来米,不得不再一次停下来。在我们面前横亘着一个四方的水池,黑漆漆望不到对面有多远。我们沿着池边走了一个来回,没有任何可以通过的路,甚至大殿两边也是直接墙壁连着池水,连个沿都没有。 王坚强用绳绑块石头试了下水,一卷登山绳都到底了,石头还没沉到底。他刚想收绳,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一扯,差点把坚强哥扯下水。坚强哥当机立断松手弃绳,那绳就瞬间被扯得没影了。 乖乖,这水里看来还有埋伏! 坚强哥疲惫得很,情绪也焦躁起来。“操!尽他娘整这些阴损缺德的玩意儿!” 我听了好笑,人也没豪车载你来,再阴损缺德也比不上我们还在掘人祖坟呢! 我顺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它呜了一声整个钻进我衣服里埋了。看来这回它也没有办法了。当然我更不指望坚强哥,他除了简单粗暴不会有别的什么好办法。这不,他已经一屁股坐地上了,还狠狠骂了一句粗口。 说实话我的情绪也已经到了临界点,再有点什么刺激我不是在爆发中灭亡,就是在爆发中昏厥。这时候休整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在底下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因为压抑和精神高度集中让肌体产生抗拒,也就越容易情绪崩溃,出现精神异常。 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沿着水池走了一遍,再用手电照进水里,猜想也许那下面有通道。 当手电光照到水面上时,我隐隐看到水面下似乎有一个人。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粽子,想起刚才拉扯坚强哥的力道,赶紧地往后退开了几步。然后那个人影突然消失了,就像是我看花了眼一样。关键是水面没有起半丝浮动,那就说明并不是水里面有东西。我疑惑了一下,再次往水池那走了几步。 同时,水里那个影子也再次浮现了。 我愣了下,原来是我自己的倒影吗? 但这个倒影,显然是非常奇怪的。 那张脸是我的没错,但不管是脸部表情还是身体姿势,都和岸上的我不一样。 水里的那个吴邪没有表情,他的眼睛闭着。他的身体则呈现一种很放松的姿态,两条手臂自然半张开,就好像很轻松地躺在那里一样。 而岸上的我手里举着远光手电,弯下腰在往水中探视,甚至小白还在我胸口探头探脑。 那个倒影和我除了长相是相同的,根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之间觉得很悲伤。小白热烘烘地拱在我胸口,但心脏那里却直发冷,并且突然抽痛起来。 这个水池看来是有古怪。我下了个判断,打了个响指向王坚强招手,想叫他来核实一下,他的倒影是不是也有问题。 我刚直起身,平静的水面突然哗啦破开,有个人直挺挺地从水里竖了起来! 或者说,这个突兀出现在我视线里的,其实是个怪物。 他整张脸以及全身都长满了细密的青色鳞片,耳朵后边还有两张像扇子一样的鳍,扇动时发出嘶嘶声。他嘴巴的形状像蛙嘴,下颚张得几乎有180度那么开,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和一条像蛇一样开叉的舌头。 只听王坚强在我后面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我就被那个青鳞怪物拖进了水中! 青鳞人的力气非常大,我又是冷不防被闷头闷脑地一把拽下,连灌了好几口水。我只觉得他的手好像枝条一样缠住我,我使劲挣扎了一阵,却觉得他那双张着蹼的手牢牢吸附着我,完全挣不开。水面上方似乎传来几声枪械的声音,大概是王坚强在试图救我,但肯定不管用。很快我就缺氧了,而且这时候我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在青鳞人拖着我往深处潜下去的时候,我很不争气地昏过去了。 等我醒过来,我听见小白急得咕咕乱叫。知觉渐渐恢复,我感到小白踩在我胸口团团转,不知道它在搞什么。我想动,却感到手脚包括身体都被固定住了,甚至连头都不能转动。周围的环境很黑,只能用感觉来定义是潮湿温暖的,我感觉自己应该是被放在一个什么容器里面,容器的形状和大小正好无比地适合我。而且这个容器应该是竖着着,因为我是站立的一个状态。 忽然,我眼前闪过两道手电光,从很远的地方晃过来。我连嘴巴都张不开,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点闷闷的声音。可惜距离太远,这点声音根本还不够穿透覆盖住我的这层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小白被挤得扁扁的,从我胸口游移到了我小腿那里,它在一拱一拱的可能是想要钻出去。 直到手电光走近,我才看到拿着手电的人,竟然正是闷油瓶和小花!他们就在离我大概两米的右下方,走过我眼前的一条栈道。我急得狂喊,他们却像完全听不见一样,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我眼泪都要下来了,咬着牙死命挣扎。但令我惊恐的却是,我越挣扎这层包裹着我的东西渐渐缩紧,像层保鲜膜一样毫无缝隙地贴住了我。 就在他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闷油瓶突然率先停了下来,皱眉举着手电朝我的方向照了照。小花应该是习惯了闷油瓶有特殊举动时就意味着有异常情况,也同时拿手电照了过来:“怎么了?” 闷油瓶没有马上回答,细细地从我脚下开始往上看,好像在辨认什么。但是他好像完全看不到我,等他看完一遍之后居然移开了手电,又冲着他们踩着的栈道下面猛看。 “我好像觉得吴邪就在这里。”闷油瓶道,紧紧皱着眉,“我能感觉到。” 小花的警戒状态马上提升了几个等级,也开始四处看,并且试着喊我:“吴邪?你听到吗?” 这时我的眼泪真的下来了。这他妈是什么情况啊?救星就在眼前,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听到他们,却不能回应。我绷紧全身肌肉扭动,裹着我的这个容器像要把我吞噬并消化一样慢慢压迫到我,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 小花喊了我几声并搜寻一遍之后,戒备等级又开始下降。他面无表情望着仍在用手摸索石壁缝隙的闷油瓶,说道:“张起灵,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你准备留在这里继续摸索,然后叫我一个人先去找吴邪?” 显然,小花的语气已经有点不客气。解家人的谋算在小花骨子里是生了根的,很多情况下,他对人是没有信任可言的。闷油瓶没有理会,继续在我右边那里摸索。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并不把小花的不客气当回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先走。” 我已经快缺氧昏厥了,心里喊着这两只千万别打起来,老子的生还希望全在他们俩大爷手上了!小白拱动的幅度渐渐变大了,我祈祷着赶紧让它找到缝出去,一条缝就够了! 小花还是挺有团队观念的,没有先走。但是他开始冷笑,对闷油瓶说:“喂,你别装模作样了。别忘了你承诺过我什么,你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害死吴邪的!” 昏沉中小花的话在我耳中一闪而过,我迅速地捕捉到那个闪念:闷油瓶向小花承诺过什么?他们之间有过什么秘密协议是我不知道的? 闷油瓶还是没有说话。等他把我所在的地方摸了一遍之后,似乎也放弃了。他平静地转身往前走,对小花说:“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会有一只怪物。。。还会有小花和小哥;还会有小哥和小花的。。。。啪嚓啪擦火花四射(不是基情四射哦!) 终于要遇上了,第一卷的目的地终于也快到了。。。 第46章 CHAPTER (46) 为你而活 闷油瓶说出“走吧”两个字,那一刻我有个念头是直接咬舌自尽算了,能背到我这个程度估计也能申报个世界运气最差纪录了。 “等一下!” 就在我已经绝望时,突然闷油瓶说了一句。 同时小花也突然转身对着我的方向,轻喝道:“谁在那里!” 你妹的不就是我咯?你们还在磨叽个屁呀!我在心里磨牙,闷油瓶加解语花,这两个的实力怎么也是九门之后倒斗界的传奇了吧,就让我这么死在面前未免有点讽刺吧? 闷油瓶转了个身准备走过来,却被小花伸手拦住了,“慢着。你看清楚了吗,确定那不是吴邪的幻影?” 闷油瓶反手抽出刀,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小花。“是或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幻影?我听迷糊了。莫非他们也能透过这层覆盖物看到我?紧接着我一喜,快来吧当然不是幻影了! 小花没有再反对,也迅速地拔了枪在手。跟住闷油瓶慢慢靠近过来。“那么对你呢?重要吗?”我总觉得小花的话带着挑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得好像很了解彼此似的,话里头都暗示性戳着对方要害。 闷油瓶没有回答小花,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突然我觉得脚边猛地一动,紧接着“咕”地一声尖叫,一团白影直奔着闷油瓶和小花扑过去。 糟了!我心急地一挣,差点折断脖子。小白一定是着急想救我,但它显然对闷油瓶和小花没有防备心,也太低估他们俩个的反应力。 果不其然小花的枪已经准确地瞄中,冲着小白连放了几枪。我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我再也不想看到像潘子那样的牺牲了! 幸好闷油瓶的反应更快,就在小白扑到他面前,小花点射时,他反身一脚踢中小白,踢得小东西又是一声惨叫。 小白噗通一声砸在我胸口,我能感觉到覆盖物有一点点凹进来,压紧了我。我视线往下移一点,看到小白卡在外面细微地抽搐着,发出低低的咕咕声。我的心像从高空落了下来,也砸了个稀巴烂。 小花迅速地换了弹夹,喀地一声再次举枪对准了小白。闷油瓶一手挡住了他,说:“先别开枪。它好像没有恶意。” 这时我的心才彻底放下来。闷油瓶从来是本着能不杀生就尽量不杀生,能不惹麻烦就尽量不惹麻烦的原则,即使是下斗也是救人多过于杀人。小白总算保住小命了。它唧唧咕咕挣扎着从那个坑里跳了下去,再也不敢直扑他们俩人,而是蹲在地上抖着尾巴,然后拼命地往我所在的地方撞。 闷油瓶皱眉看了会,率先走过来,把手按在小白刚才卡住的地方,“啧”了一声。“这只东西是从里面出来的,你看,这个石头下面是一层软玉,而且,这里有温度。” 小花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也走了过来,按闷油瓶的方法试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吴邪可能在这里面?” 小白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随后又立即跳起来,用两只小白爪子对着我不停地刨腾。它一边刨一边望着闷油瓶,咕咕咕急得团团转。 闷油瓶马上将刀□□了小白出去的那条缝里,试图找到切入点。但他的刀往旁边别了一下,根本插不进来。那条缝好像已经愈合了。小花不禁皱了眉,用指腹摩挲了一遍,“完全没有缝隙,难道说,这种玉会自动愈结?” “快想办法,否则吴邪会死的。”闷油瓶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找出了登山镐,随手从边上捡了一块石头。他用手摸着石头的温度然后试着把登山镐钉进来。这看起来似乎很容易,闷油瓶几乎不用太费力气就能把镐尖刺进一定深度,但奇特的是这些石头软得跟水似的,一旦镐尖拔出,很快就又推合成原来的样子。其实石头都是真正的石头,只不过在这个地方,这些石头好像有某种奇异的生命力,就像是活的。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它们就好像在动一样。 闷油瓶试了几次,发现没办法按照设想把石头凿开。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先是用镐尖刺入石头,然后快速地把右手的发丘郎将指插了进来。 “怎么样?”小花在边上看着,眉头也是紧紧皱着。 这时候空气好像静止了,连小白也乖乖坐在一旁,仰着头看闷油瓶操作。 闷油瓶那两根奇长的手指一点一点顶进来,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忍痛,等他整只手都探到里面,已经流了不少血。令我惊奇的是这些软玉接触到闷油瓶的血,也不知是被消融了还是逼退了,裹住我的空间开始有一点松动。闷油瓶似乎受到了启示,探入的力度又加大了。同时我惊恐地看到被闷油瓶开凿出来的那条石缝开始顺着他的手腕愈结,像一张嘴紧紧咬住了他的手。 但他完全没有抽手的意思,反而停下歇了口气,又开始用力往里面顶。那些被挤出去的软玉已经结到他手肘那里,小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快把手拿出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闷油瓶只是摇了摇头,“吴邪会死的。” “你也会死的。”小花一如既往冷淡的口气。这句话是一句总结,并不是规劝。在小花眼里,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生命承担着责任。所以他不会浪费时间去在意别人的死活。 “你有别的办法吗?”闷油瓶没有回头,只是更冷淡地问了一句。“如果为吴邪而死是我的宿命,我同样不会拒绝。” 听到这个话,小花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他轻轻闭了闭眼睛,“我希望我们当中一定会有一个人,能够为吴邪活着。至于是你还是我,我无所谓。” 小花的嘴角有点无奈地笑着,像是轻轻一叹,他说,“但如果是让吴邪来选,我想,他应该比较希望你活着。” 闷油瓶没有回答,这时他的手已经完全伸进来,并且触碰到了我的肩膀。我感到那两根手指的力度变得轻柔了,开始慢慢地顺着我的脖子往上摸。当触碰到我的呼吸时,我明显感觉闷油瓶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叫了我一声,“吴邪?” 我努力动了动嘴唇,告诉他我还有气。同时我也尝到了闷油瓶的血的味道,不禁又有一点担心。 闷油瓶这时又把手顶进来一点,然后反手把手腕搭在我嘴唇上。我有点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马上又听到他跟我说话,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吴邪,你能听到我对吗?你现在用力咬开我的手腕,帮我放血。” 听到闷油瓶这句话,我下意识地闭紧了嘴唇。我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我知道我肯定咬不下去。闷油瓶似乎料到我这样的反应,他耐心地单膝跪下,贴着石壁对我说,“相信我,我不会有事。这是唯一的办法,你照我说的做。”顿了顿,闷油瓶坚定地把手腕凑近,冲我轻轻笑了一下,“如果你坚持留在这里,那我只能这样永远陪着你了。” 绝境之所以是绝境,并不是真正无路可走,而是处处面临选择。但有一些选择,两面都是刀刃,通常你只能选择是这样死,或者是那样死。往往这种情况下做选择又是很困难的,尽管我知道这么磨下去对大家都不好,但我颤抖着嘴唇,依然下不了口。我这种犹豫的个性总在最要命的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 小花到目前为止一直皱着眉,他一只手撑在石头外面,对这个情况有点哭笑不得。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在他背后出现了那个青鳞怪物。小花脸色一变,迅速转身一个侧踢,同时枪口对准了青鳞人。 青鳞人速度更快,在小花点射之前几乎是一个闪移,就冲着小花扑了过去。小花被他扑倒,眼看后背要撞在石头上,为了不影响闷油瓶开展救助工作,小花突然往后一折,而后半旋侧踢点地,硬生生把青鳞人扳了个向,滚到旁边。 那边小花跟青鳞怪还在缠斗,突然闷油瓶背后又出现一只。我心里一紧,张嘴发出了胡乱的喊叫。然而我刚一开口,闷油瓶的手就塞了进来,让我猝不及防地咬了。我这一紧张用的力气估计不小,等闷油瓶抽开手时,一股血腥味呛得我猛烈咳嗽。然而也因为这么一下,覆盖在我脸上的玉层开始消退,好像用盐融雪那样,极度缓慢一层层地向外扩张。 相反闷油瓶仍然跪在那里,只用左手握刀,在青鳞人扑过来时反手一刀插过去,把那只怪物捅了个对穿。怪物嘶哑着惨叫,却更彪悍地扑上来,把刀柄都插到身体里去,张着手臂掐住闷油瓶的脖子。 闷油瓶用左手反扭住青鳞人的脖子,把它使劲地往下扳。青鳞人挣扎着,唰地在闷油瓶左肩撕下了一块衣服。 小花那里刚结果了一只,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只。看样子青鳞怪都聚集到这儿来了。 软玉层的消融程度也有限,大概在我脸这边只融出几毫米。我心急火燎地瞪着闷油瓶,看到他左上臂那里被撕出了几条抓痕,都冒出血来。心想这么下去闷油瓶非放血放死不可。这时候我突然生出一股无比自厌的情绪,要不是我这么没用,也不用次次害闷油瓶他们身陷险境! 我心底里仿佛有那么一股火焰,随着我猛烈的情绪噌地烧了起来。我忽然感到浑身发热,原本没什么知觉的四肢像通了电一样,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刺激着。如果我是一块电池,那么这时候就已经是过充状态了。我整个人快爆炸,忍不住狂喊了一声。 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晃动,我如同沉溺在水里,睁不开眼的同时被颠来倒去地好一阵折腾。等到晃动终于停下来以后,我也已经筋疲力尽。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胸口以下陷在一层淡白淡绿色混杂的像果胶一样的黏稠物中。闷油瓶正拖着我的手臂把我拖出来,就如我看到黏稠物吞噬他的手臂那样,那层残破的东西正在沿着我胸口往脖子里蔓延,想要把我再次吞没。 闷油瓶一脚踢开了那只已经被他掐死的青鳞人,用力把我拔了出来。我两条腿裹着层果胶被闷油瓶拖出几米,黏稠物拖在身后像一条长长的蛇尾巴,好不恶心。闷油瓶简单地帮我扒拉了两把,然后一把抱着我靠着栈道往前走。小白见了马上跳到我身上,想要钻到我衣服里。但是我全身都湿透了,它刨腾了一会儿却怎么也钻不进去,反而被闷油瓶一把拎住,甩到了一边。小白抗议地咕唧了两声,灵活地跟在后面小跑。 那边小花解决掉另外两只青鳞人,收拾了一下背囊跟住我们。我们一路沉默往前走了大概一刻钟,小花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生了堆火,才坐下来稍微休整了一阵。 我身上有股难闻的腥臊味,但没有换洗的条件,只好用火烤烤干就这么挨着。难得小白不嫌弃,照样快乐地窝在我胸口。闷油瓶给了我一罐鸡肉米饭,三个人将就着吃了点东西。我着急知道分开之后的情况,就指手画脚地拉着他们询问。 小花和闷油瓶的脸色都很难看,大概是我被弄成哑巴这一点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但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他们俩眼中都有种和黑暗融为一体的杀气。小花简单给我讲了下经过,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发觉了那个吴邪是假的,但因为确旦在场,没有时间跟风鹰和闷油瓶商量。他觉得胤禛那边无非是想冒充吴邪拿到鬼玺和鬼戒,为了尽快从确旦那里得到雕龙鬼戒的下落,就暗中让黑眼镜跟着我和王坚强他们,而大部队就跟着确旦去了。 因为那时起闷油瓶就尽量避免接触吴邪,所以直到小花找机会告诉了闷油瓶那个吴邪是假冒的,闷油瓶才把前后的关节想明白。然后按照小花的计划先跟踪确旦,同意让黑眼镜在暗中保护我。 确旦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很深的水潭,那里面石缝都是又扁又宽的椭圆形,足可以出入两三个人。闷油瓶在确旦下水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上的秘密——确旦身上长满了细密的青色鳞片,他身上宽大的守陵族服饰和斗篷,包括他的纹面,成了最好的遮掩。闷油瓶猜测作为守陵一族,确旦的族人可能没有遵循祖训偷偷进入了陵墓,导致了他们身上的某种异变。而确旦带人入山,也有可能目的不纯。 闷油瓶及时阻止了其他人下水,这个时候水中突然冒出来的青鳞怪物跟他们混战成一团。小花和闷油瓶在混战中合力狙杀了确旦,并从那个水潭退了出来。 这时候他们发现假吴邪趁乱跑掉了,于是他们让风鹰和胖子带着其他人去追寻秦隘,他们俩就找我来了。 小花表述得很简单,但我猜想那过程一定惊心动魄。没有了确旦,我们只好自己摸索,也不知道是否真能找到那只雕龙鬼戒。 我指手画脚地问小花,他是怎么辨别出那个吴邪是假的。 小花坐在我左手边,眯着漂亮的眼睛看了我几秒,突然伸手一把搂着我的腰把我勾了过去。我嗯叽一下磕在他怀里,而后小花突然把嘴唇凑到我眼前。我一紧张立马用手撑地往后退开几步,小花轻轻笑了。“这就是真实的吴邪,在面对别人亲热时的表现。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我愣了愣。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小花的笑让我很难过。 另一边伸过来一只手同样把我捞了过去,闷油瓶冰凉的嘴唇落在我额头上时我听见他说:“既然是承诺过的,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什么。” 我有些尴尬地扭头看了眼小花,明白过来闷油瓶这句话是对小花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你而活》这个歌还可以~ 第47章 CHAPTER (47) 活玉 小花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那笑里面一贯地没有情绪,在我看来,却好像很落寞。小花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地垫上,轻轻闭着眼养神,嘴角还是在笑,“怎么了?你那个表情是在可怜我吗?” 我赶紧也笑了一下,用手比划着说他财貌双全,哪里需要可怜。小花闭目敛笑,摆了摆手轻轻侧身翻过去睡觉,不再理会我。 闷油瓶像是想起了什么,撸开我右手衣袖看了看,轻声问我,“还疼吗?”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之前被雪山草咬的伤,那早就没有反应了,我都已经忘了这茬。我摇了摇头,比划着问他,他们之前说黑眼镜暗中跟着我,但从头到尾我都没见他现过身,他不会跟丢了或者出什么事吧? 闷油瓶闷闷地盯着我看了半天,说,“瞎子可能发现了别的线索,放心吧,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然后他右手搭在我颈窝里,用拇指上上下下在我喉咙那里摩挲着,皱紧的眉看起来十分严肃。我猜想我变成哑巴这个意外让他有点愧疚,赶紧冲他摆手,告诉他没事。我发出了啊啊的声音,意思是说这样还成,反正声带什么的没有损伤,出去以后看看医生,不定还能恢复说话能力。 闷油瓶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狠狠把我揉进了怀里。他的手臂在我背上收紧的力量,勒得我有点呼吸困难。我埋在他颈窝里感觉到他喉结上下滑动的频率有点高,猜想他现在正在极力压抑着情绪,说明他心里一定很不好过。 我也用手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安慰。闷油瓶箍得更用力了,许久,他才闷闷地叹了一声,“吴邪,对不起。” 我有点涩涩地笑着,轻轻摇头。闷油瓶,永远做你无悲无喜没有情绪的冰山帅哥多好,不用因为我,让你原本就不怎么好过的人生更难过。我才不想做什么柔弱的豆腐,永远在你的保护下傻傻地天真。你不知道与你现在的情绪对等的,是我想要保护你的心情。 我稍微推开他一点,打着手势告诉他,我之所以又在倒斗这条路上奔波,并不是因为我热血澎湃过分热爱这种刺激,完全是因为我想解开他的宿命。有一天我要跟他一起活在阳光底下,当我再次享受着树荫清茶的悠闲生活时,我要我的身边有他在。我告诉他对于普通人来说,最终极的追求就是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那个地方有一起面对平凡生活的爱人,想笑的时候就笑,病了有人照顾,累了有人依靠。那就是我想要给他的家。 我的手语打得很烂,所以不知道闷油瓶到底看懂了多少。只是最后我抓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时,他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接着他抓着我的手凑到嘴唇上轻轻吻了一遍,又一遍。他说,“有你在,哪里都是我的家。” 闷油瓶眼睛里那种仿佛在闪动的神采让我忽然高兴了起来,我动了动手指,用指尖在他嘴唇间轻轻摩挲着,甚至碰到了他的牙齿。闷油瓶的眉微微一动,而后把手指插到我的头发里,轻轻揪了一下,又松开,“吴邪,别这样。” 我忽然乐了,比划着问他别哪样。闷油瓶的脸一黑,默默走到火堆那边去煮豆子了。我心情大好,小白从衣兜里探出脑袋来舔我,被我叉着两条小短腿在脸上啵唧啵唧亲了两口。小白由此兴奋得直抖尾巴。 那头闷油瓶的脸更黑了,望了一眼我们人畜俩,慢条斯理地往火堆上添了两块炭说,“吴邪,你想吃烧烤吗?” 这话一出口,我还没反应过来,小白咕哝了一声直接蹦进我兜里,再也不敢把头探出来。我瞟了眼闷油瓶,居然看到他在笑。他的嘴角勾着细微的弧度,迎着火光看起来——简直迷死人了。 这画面这风情看得我兽血沸腾内心骚动,感觉那些不该站起来的地方都要站起来了,于是苦恼地冲他比划:张起灵,你别这样! 而闷油瓶那笑意就更深了。 我只好蜷缩着身体,任由口水白白流了一地。 休息了一会儿,小花还没醒。我觉得有点奇怪,心里想着应该要动身了,就走过去想叫醒他。但小花睡得很沉,我推了他两下他都没有动。我看小花的脸色好像有点差,心说花儿爷千金之躯这么睡在地上太委屈了,就想把他扶起来。 小花耷拉着脑袋任由我摆弄着坐了起来,他显得很无力,头一歪倒在我肩膀上,就像那一次他喝醉了酒。他的额头碰到我脖子时我有点吃惊,感觉他在发烧。而且他这个状态明显像是昏迷,而不是简单的沉睡。我赶紧伸手要去摸他脸,不想手还没碰到他,小花的眼睛突然就那么直直地睁开了。 从小花眼中迸出来的视线犀利得跟九把刀一样,我一下愣住了,那手摸上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活像个正准备偷香窃玉的淫贼,脱了个精光心急火燎地要享受病弱美人,不想美人却递过来一侧刀锋,顿时戳瞎了我的贼眼。虽然我压根不可能把小花想象成什么病弱美人,因为我深知刚才还昏沉沉外表柔弱的花儿爷,骨子里的爷们范比谁都足。 我尴尬地挤出个干巴巴的笑,才把自己的手放下了。小花眼中的犀利已经不见了,只是淡淡瞟了我一眼,就推开了我。他背身过去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火堆边上。可能他睡着时把腿给压麻了,我看着他的步调有点牵强。不过小花脸上神情自若,看起来也没有不妥的样子,看来又是我瞎操心了。 我一手扶着墙壁站立,准备跟过去烤火。我的手摸到石壁时,感觉到了一种介于潮湿和冰凉之间的阴冷,并且还有一种类似于鳞片的粗糙的触感。但因为身边环境大都是这样的,我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站起来朝闷油瓶和小花那个方向走了两步之后,我奇怪地扭头去看了看那面石壁。 石壁离我一条手臂左右,我盯着看了半天,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笨蛋,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小花的脸映着火光白得有点不正常,口气倒是和平时一样,带点嘲弄和无奈的那种。 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这就过去。没走两步小白突然顺着我胸脯爬到我肩上,探着头往后看。“咕唧咕唧。”它用头拱着我的脖子,咕咕咕跟我说话。我疑惑地瞅了它一眼,它小白爪子径直戳着我背后。 经历了前面那些之后,我对惊吓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并且因为闷油瓶和小花都在,我神经完全处于放松状态,所以依着小白的爪子往后仔仔细细看了一眼。 那道石壁好像离我远了一点,是因为我移动的原因?不对,按照我正常的步子和刚才的距离,它怎么也不该离我这么远。难道说,移动的不是我,是石壁? 这么一想,我突然记起来,到这里休整时,为了避免碰到石壁上什么致命的东西,我们特地选了比较空旷的地方。那道石壁本来就应该离我们有一段距离的! 我大吃一惊本能地往后退开了几步,这时候闷油瓶和小花也觉察到了不对劲,迅速跑过来把我往后拉。他们俩人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我两边手臂同时被拉住,让他们俩拽到身后。 闷油瓶直接走到石壁面前,细细地摸了一遍。而后他走回来,突然拉开我的冲锋衣一把掐住小白的脖子,把小白拎到眼前研究。 我愣了一下,以为他要掐死小白,赶紧抓住了闷油瓶的手腕,冲他猛摇头。 闷油瓶抬起眼睛,有点严肃地看着我说:“吴邪,它是哪来的?” 我挥舞着手脚大致跟他描述了一下遇见小白情节,闷油瓶的眉头皱紧了。“看来确旦说的没错,这个地方是存在着某种很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能让没有生命的东西变得有生命。” 小花听闷油瓶这么说,脸色也变色严肃起来。他走过去站在石壁前用手按了几下,转过头来漂亮的嘴角微微上扬。“这种山体里面的玉带,是活的。” 我一下子恍然。 因为做着古董店生意,我也会接触到一些古玉的饰品,所以当然也知道所谓玉有死玉活玉之分。 据传闻,玉是一种有灵性的石头,古人信奉“人养玉,后玉养人”,是说玉可通人性。人长久佩戴着玉器,能吸收玉器的精华而改善自身德行与气质;而玉通过吸取人身上的灵气会变得温润亮泽,灵性十足。而所谓活玉即是指玉器中的絮状物和翠色会随佩戴人的气质发生变化,那些花纹会变得越来越均匀漂亮。相反死玉则是缺乏灵性,色泽暗哑颜色浑浊,并且花纹永远都不会再有改变。 我无端地想起了探那家古楼那次,山体玉带中的那些密洛陀。 是的。那些白肉就是活玉玉带经过吸收自然界灵气而蓄养出来的,它们通过猎食有机体来吸收精气,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变成它们的食物。 想到这些,我的脸色估计不太好看。但我还是坚持从闷油瓶手里把小白拎了过来,沉默地塞在胸口衣服里,再把拉链拉上。闷油瓶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猜到,之前青鳞人把我封闭在玉带里面,也是为了用来喂食活玉山体。 那么,这里的活玉是用来蓄养什么的呢? 我突然想起在我发现“眼睛”的那个山洞里,有一具埋在石台里面的尸体。石台的质地是玉石,而那具尸体嵌在玉石里面的部分,保存着非常完好,也非常地——新鲜。但仅仅保存好尸体是没有意义的,如果闷油瓶说的是真的,这空间里有某种能让没有生命的物体变成活物,那么那些被保存起来的尸体——难道是在等待复活? “张起灵,你怎么看?”小花问闷油瓶。 闷油瓶变得非常警觉,他的眼睛在四处搜寻着什么,慢慢开口,语气低哑而冰冷。“确旦的行为更像是在捕猎,他是想把我们也埋在山体里用来养玉。如果我没猜错,这大概是保持那种‘力量’的方式。” 小花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闷油瓶的观点。“现在,我们有必要把线索整理一下。” 接着我们把前后的一些事情都分析了一下,确旦给了王坚强一张地图,让他和海森把我带走,而他自己则带着闷油瓶他们去了深潭那里,准备把他们都弄死。即使知道秦隘是王坚强这边的,他也没打算让秦隘活着出来。然后拿着地图的王坚强带着我会去到确旦希望我们去的地方,在那里,确旦会跟我们碰头。 “确旦的目标是吴邪。”我们讨论了一通之后,闷油瓶淡淡做了个总结。 小花微微眯起了眼睛,皱眉道:“之前在河谷那里,确旦就想要杀死吴邪。他说有人出钱让他这么做,但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说他找到吴邪之后的目的还是为了杀掉,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定要杀了吴邪呢?” 闷油瓶沉默着望了我一眼。我跟他眼神交汇,黑眼镜曾经投向我的那道视线瞬间跟闷油瓶的重合,让我没来由地心猛然跳了几下。闷油瓶垂落的手轻轻抓住了我的,十根手指扣住缠在一起。他说,“他不是想要吴邪死。如果他只是想要杀了吴邪,他完全没必要跟假吴邪他们合作,可以直接下手。他是希望吴邪自己去他的目标地,那么在那个目标地,一定有他希望吴邪能帮他完成的事情。” 小花道:“你的意思是说,确旦一定知道那件事只有吴邪能做,所以他才跟那边的人合作,就是为了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这些推测让我冒冷汗。按照王坚强的行为来看,他是认为我一定能找到那枚鬼戒,而确旦给他的地图,就是指引到收藏鬼戒的地方。如果确旦本身就是希望我能帮他完成什么事情,那就是说他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鬼戒。 他果然不只是做一个向导和为了赚钱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点感情戏,然后要开始梳理这一卷的线索部分,关于他们寻找的力量,会慢慢交代~可是,没什么人看感觉好无力啊,幻想如果每天能有10条以上评论,我一定日更~~ 第48章 CHAPTER (48)守陵氏族的宿命(一) 小白在我胸口拱来拱去,显得非常不安。实际上之前王坚强也跟我说过,小白很像千佛洞洞口桥桩上的守护兽。当时我们进洞时已经发现,只有一根桥墩上有守护兽,所以小白极有可能就是那另外一只辟邪兽。 对于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小白活脱脱在我面前,容不得我不承认。 看着小白,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那面诡异的石壁打手势问闷油瓶:那我之前被困在里面,是怎么出来的? 当时的情形太模糊,我只记得那时候我急怒攻心,放开了嗓门大吼了一声。紧接着就是闷油瓶把我从玉浆里面拖出来的场景,那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是一片空白。 闷油瓶看了看我,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身上——” 他的话刚出口,小花却低喝了一声,“张起灵!” 我看看小花,再看看闷油瓶,了然地牵强一笑,用手势说,又有事瞒着我了,对吗?我转向闷油瓶,用力指了指他:小哥,你说。 我的态度非常坚定,他们俩各自沉默了一下,闷油瓶才下了决心开口:“你身上似乎存在着某种力量源,能在瞬间产生爆破。” 开国际玩笑吧?我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谁都知道我吴邪就是个没用的软柿子,要我有那么强,前面还能给王坚强他们给算计了,而没有两巴掌拍扁那个秦隘? 但实际情形是小花和闷油瓶亲眼所见,依照他们的个性,绝对不会也没有必要编谎话来骗我。 我把自己的手再次摊在眼前,若有所思地想着之前被雪山草咬后的毒怎么会莫名其妙消除了,再有闷油瓶所说的爆破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以肯定的是之前几次下斗我是没有这些能力的,也就是说在我不见的这一年里头,我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令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变化,以致于我现在都有了“超能力”。 所以黑眼镜才会莫名其妙地问我“是怎么出来的”? 那么这会跟我先前一年去过的地方有关吗?依照黑眼镜的说法,我应该是去了所谓的“苗疆”? 这太鸡/巴乱了。 但我完全不记得最近的这一年我究竟遇到过什么神奇的事。看来还是得逮着黑眼镜问问清楚。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看起来知道我的事的人了。 我挤着眉头看看小花,再看看闷油瓶,突然想着依照我的“爆破”力量,不知道综合实力比他们俩加起来如何?这么一想我就兴奋了,嘿哟,老子终于不用像朵娇花儿似地被保护了,遇上粽子老子也能一嗓子吼死过关斩将了! 我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闷油瓶和小花,比着手势让他们跟上,然后我潇洒地一甩头往前走:老子给你俩开道! 但我的神气没持续两秒,一只手掌拍过来差点没把我按地上,害得我一腔雄心就那么早泄了。小花好笑地扭住我的脸把我推到后面,“谁知道你那爆破力怎么来的,等会儿别粽子都咬到脑袋上了,你还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闪边儿去。” 气得我几乎要暴走,但这次的气势还没发出来,闷油瓶已经淡淡接口:“吴邪,别闹。” 于是我那孩子气的兴奋劲再一次泄了。 闷油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跟拍只小狗似地:“走吧。” 说着背起包,抓着我的手跟上小花。 我们沿着一条宽阔的石条一直往里走,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弯道。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人声,仔细辨认,就我们脚下这条石桥延伸过去的下方,似乎有人在那里干架,不停传来喝骂声。 一束手电光刚打开,就被人一拳轰上去打掉。手电掉在地上,正照出那几个纠缠的人影。 伴随着一声惊天响的“我X你大爷”,我看到胖子两手把一个人举了起来,从头顶上方狠狠朝地上摔下。那个人被他这么一摔,像只麻袋倒在地上,连半声都没发出来。 胖子又迅速回头,对着冲向他的人冲上去一手肘撞在他下巴上,反手扭住那人的脖子粗声骂道:“X你娘,就你这怂样还扮天真,我呸!你爷爷我家天真抱起来匀称有肉感,哪像你这种死人妖浑身骨头扎得慌,碰着都硌手!” 我马上反应过来正跟他干架的是秦隘,眼看着地上那个人正要爬起来。自家兄弟干架哪有旁观的道理,我立马袖管一撸就要加入战局,却被闷油瓶一把抓住肩膀。 我回头,看到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以后不准他抱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闷油瓶凌空跳下石桥,奔着那边上去给了刚爬起来的家伙一个回旋踢。那家伙的脑袋咔嚓断掉,随着闷油瓶踢出的方向飞了出去。我半句“啊”刚到嗓子眼,突然看到那颗脑袋正掉在手电光束下,竟然是张半腐烂的僵尸脸。还是很大力“啊”了出来。 小花倒是见怪不怪,挨着我伸手过来在我背上屁股上捏了两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王胖的评价很中肯。” 我心里猛靠,不爽地推了他一把。别他娘一个个把老子当娘们成不? 不想小花竟然顺势一歪,软软地眼看要倒地。最后他膝盖一弯,单膝跪地,有些狼狈地两手硬撑住。 我根本就没用力好么? 这才恍然,小花一定是受伤了! 我赶紧跑过去扶他,近了才看到小花一手撑地,一手用了死劲按着自己腹部。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伤得很重,我七手八脚把他按倒,掰开他的手用冷光去照他的伤口。 等掀开他腹部几乎跟伤口缠在一起的布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小花的腹部有几条很深的抓痕,看样子应该是和青麟人搏斗的时候被抓到的。我想起之前他很差的脸色,不同寻常的昏睡,和身上烫人的高温,心里顿时揪了起来。 小花突然用力推开了我,面无表情口气很冷硬说:“我没事!你走开。” 我突然就怒了。这样了还叫没事!要拼命也不是这么拼法的! 我也用力推倒他,狠狠指着他伤口,啊啊地告诉他必须得消毒包扎,否则会烂的。我一屁股坐在他腰上转身去背包里翻简装消□□和纱布,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小瓶酒精棉。管不了那么多,我把棉球全部掏出来,凑近了去帮小花擦挤。 小花倒是突然不动了,一直低着头,似乎很忍耐。我奇怪了半天,直到棉球的酒精都挤光了,才发现这个姿势坐在他身上真是大大不妥。不过我没心思计较这个,因为当我再次凑近看时,发现伤口周边一圈皮肉变得坚硬,蜷缩成一个个小疙瘩,青黑色,就像那些青麟人身上的鳞片一样。用手摸上去的感觉很像硬的角质。 我大惊。这种症状,类同于尸毒侵蚀。那些青麟人虽然是活物,但看起来应该身带剧毒。我轻轻摇了摇小花,用眼神问他是不是很怪异的痒或者痛感。 小花看起来很无力。任何一个发高烧的人都精神不到哪里去,何况伤口这样恶化感染。他冲了笑了笑,嘶哑地说:“牙痒。你再不从我身上下来,我就要扑上来咬你了。” 这种时候还开无聊玩笑,花儿爷你真的嫌命长啊!我弯腰把他扶起来,但小花并不领情,自己整整好衣衫往下走。 这个时候,闷油瓶一个飞踢把秦隘踹到石壁上,胖子上去朝他腹部补了一膝盖,拧着他后脖子把他整个摁在地上。胖子一膝盖顶在他背部,一手在他脸部边缘摸咂,边摸边说:“臭小子,让你爷爷见识见识你这□□呗!” 秦隘嘴角淌着一滩血,看起来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我走过去时他正好被胖子揪着头发冲我仰起头来,他脸上那张面具弄皱了些,看起来十分难看。那一刻我有种奇异的错觉,感觉像是我面对着另外一个面目全非的吴邪,导致我自己变得非常不真实。 胖子心理素质就是强,看到我们在一起立刻喜笑颜开,把秦隘提溜在手里晃悠:“唉哟我的亲亲天真,你可算出现了。这小子敢害你,老子把他丢下去喂粽子!” “先问他怎么治好吴邪的嗓子。” 边上闷油瓶和小花同时开口。 胖子一愣:“嗓子?天真嗓子怎么了?” 不等我回答,小花已经走到秦隘面前,捡起地上的手电照着他,慢条斯理问他:“说吧,吴邪的嗓子怎么恢复?” 秦隘半仰着头,冷笑说:“今儿算小爷栽你们手里,我偏不高兴说,你能拿我怎么着?你敢动我,也得先问问吴邪他敢不敢!”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他跟胤禛一伙的,当然知道胤禛对我的威胁。没等我回答,小花也开始冷笑:“这是在斗里,杀了你,你的同伙都不会知道。再说你认为你值钱么?你的同伙只要能达到他们的目的,谁来管你死活。” 说着小花手上突然多了一根□□,他一手捏开秦隘的嘴巴,说道:“你不说,我也不要你废话。咱们玩一回人肉炮仗,一拍两散!” 狠狠地就要把□□塞进秦隘嘴巴。 秦隘的瞳孔突然一收缩,乍然间好像变成了血红色。他嘴巴被捏着,却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尖锐的叫声。 那种声音非常诡异。一般人如果嘶声喊叫,到了极限自然就会喊破喉咙,尖利的叫声就会中断。但是秦隘的叫声在即将要中断时却突然出现一个转折,竟然发出了更尖细更刺耳的一种怪叫。 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耳膜都要被他震破了。胖子反应过来一把掐住他喉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闷油瓶已经一记手刀劈在了秦隘后颈。 “快离开这里!”闷油瓶说了一句,同时一把抓住我就快步往前走。 胖子非常配合地一把丢下秦隘,跟在后面就走。小花更为警觉,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拿手电四下照着。 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对着闷油瓶“啊”了一下。闷油瓶倒是非常有默契,竟然自动自发地回答我:“刚才的那种叫法,是养尸族的唤尸法。如果这附近有正在蜕化中的粽子,会听他召唤发动攻击的。” 养尸族?我听也没有听过啊! 胖子凉嗖嗖地倒吸一口气,只说:“我相信小哥。以小哥的见识,绝不会弄错。安全起见——” 胖子突然不说了,等我听到头顶上咔咔的怪声,抬起头看到整面石壁黑兮兮的洞口探出来的粽子,才听到胖子的下半句:“他娘的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回头整理线索,这章先更这么多吧。不出意外的话每天更半章~当然,外出打球的日子就不更了~~ 第49章 CHAPTER (49)守陵氏族的宿命(二) 胖子从背上卸下一把□□,对着我们头顶上方哒哒哒一阵猛射。他动作太快,以至于闷油瓶说“不用管,我们快走”时,我们正上方三四米左右那个洞口张牙舞爪的粽子已经被射中。 也不知那只粽子是什么质地,两枪上去居然轰地就着了,干柴烈火地燃烧起来。 这下空间大亮。我抬头一眼扫过去,这个圆顶神龛一样的空间石壁黑洞里,爬出来好多动作迟缓的粽子。那个数量,跟吹响了集结号似的。看得我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我评估了一下目前团队的战斗力,小花受了伤显然不能久战,那么以闷油瓶、胖子再加上我这个综合实力——那也对付不了这么百来只粽子啊! 正纠结着,闷油瓶淡淡地说:“没事。他们不会攻击。” 小花也接口道:“养尸族是用密音来控制粽子进攻的,只要不再接受密音召唤,它们没有什么攻击性。我们快走。” 胖子收了枪,嘟囔:“咋不早说,害老子浪费一排弹。” 小花没理睬他。小哥一如既往地沉默,只管拉着我往前走。胖子顿时尴尬了,追在后面缠着小花问 :“唉花儿爷!解当家!你给我说说什么是养尸族呗!哟,九门传人,高手高高手,说说呗!” 我暗自觉得好笑,扭头再看那些群魔乱舞的粽子,怎么感觉这场面超有喜感。一堆粽子扭来扭去像在跳机械舞,彩排呢这是,赶明儿国庆了春节了还去□□广场表演怎么的? 走了一段之后,胖子终于累得不再咋呼,闷油瓶突然说:“养尸族是传说中苗疆一个种族,他们擅长利用死去的人,用一种特别的手段防止它们腐化并驯养它们,把它们当做战争的武器。他们把已经驯养成功的死尸叫做鬼降。养尸族有种特别的叫声专门用来控制鬼降,指令它们进行攻击。刚才他的那种叫法,就是试图唤醒已经蜕化的死尸。” 闷油瓶说得很概括,不过我大致能想象如果刚才没有打昏秦隘,我们将会面临一场怎样强悍的战争。 我们又走了一阵,突然身后胖子喊起来:“哟花儿爷,您还成不成?要不我背您?” 回头一看,小花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在石壁上,看起来很糟糕。胖子刚想上去搀他,小花突然发力推开了他,“滚开!”几乎是厉色的。 我有点吃惊。虽然说小花不喜欢胖子,但平时他也不会这么没风度。由此我判断小花的情况真的糟到了一定程度。他推开了胖子,自己也站不稳了,单膝跪在地上,像是站不起来。 我赶忙转身去帮他。小花很费力地站直了,喘着气靠在石壁上,直接说:“你们先往前走。” 他的意思是不用管他了。按照解家人的祖训,都是各挑各的担子谁也没有义务为谁担责任,所以碰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自己克服困难争取活下去,而其他人则必须继续完成约定的任务。 我皱眉看着他。 以前的很多事在我脑中闪过。 我知道,我再也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哪怕这种决定在危急情况下非常不理智。 我摇了摇头,示意闷油瓶要不再休整一下。 小花说 :“谁也无权做决定。我们都知道必须尽快拿到东西出去,再困下去,谁能保证个个毫发无损?吴邪,记得我的话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能用最小的牺牲!” 我咬牙看着他。 我当然记得。那时跟他探洞,小花说过我冒险回头营救是很不理智的。在他看来,每个人必须为自己担责任。 小花面无表情,英俊的脸上甚至带着几分肃杀气。他说:“吴邪,你们往前走。” 我把牙咬得更紧。我很想一拳掀翻他然后把他扛在肩上带走。但是我也知道,花儿爷有花儿爷的骄傲,他绝不会允许那样。 胖子上来搂住我肩膀,半压半搂地把我往前带:“天真听话,花儿爷会处理的。我们到前头等他。就花儿爷那一身本领,还用指望你不是?你还不是瞎操心——” 胖子体格壮实,我被他搂着回不了头,心里也知道他是想免掉大家的尴尬,只好沉默地跟着走。闷油瓶已经领先了一段路,胖子推着我跟上。 等拐了个弯,小白从我胸口钻出来,在我下巴上舔了一下。温凉湿润的感觉让我一下惊醒过来,我看着小白,想到青麟人脸上覆盖的细密蛇鳞,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小花分明就是在强撑!他不想让我看到,就说明他的情况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我猛地推开胖子,拔腿就往回跑。胖子在我身后“哎”一声,喊道:“小哥!快拦着天真!” 等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就看到小花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他一手死死摁着石头上,指甲缝里全是血。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我真的很想吼他一句:“以为这样很帅吗!”我红着眼睛上去掰下他的手,一股脑地去扯他腹部的衣服。 小花脸色发青,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死命地要推开我。但他根本用不上力,就在争执间,他突然一口咬在我手腕上。 冰冷的牙一下子切破了我的皮肤,血液冒出来,小花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紧接着一口咬得更深,几乎要把我手腕咬断。等胖子上来七手八脚地挡开他并给了他一记手刀,我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了。 “哎妈呀,小哥快给天真包扎一下!”胖子扶住昏倒的小花,朝后面大喊。然而紧接着又咕哝:“他娘小哥他人呢?” 我这才注意到小哥居然不见了。我龇牙咧嘴地捧着受伤的手,心里警觉:难道前面又有了什么情况?我戳戳胖子跟他说得快点跟上去,胖子随便帮我包扎了一下,叹口气把小花背上,就跟着小哥刚才走的方向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擦!该不会是确旦吧!” 说着看了我一眼,解释道:“先前我们本来是追着假扮你的家伙出来的,后来发现那个向导暗中跟着我们。为了防止他们互相接应,我让风鹰他们跟着假天真,我回头去逮那个纹面怪物。我追来追去,觉得这地方的山洞好像都是互通的,跟蛇洞一样,怎么也逮不到他。再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碰到了假扮你的家伙,这才打起来了。” 我边听边惊讶地张了张嘴,打着手势跟胖子说:“怎么可能?小哥他们说确旦已经被他们合力狙杀了!他们不可能失手的。” 胖子回想了一下,摇头:“不可能的,你胖爷爷不会看错的。就是那个诡异的家伙!” 我不知该说什么。这种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胖子所说的都是实情。这么说,难道确旦拥有不死之身? 胖子突然问我:“天真,那家伙说他是守陵族。你知不知道守陵族一般都是什么下场?” 守陵族?顾名思义就是住在陵墓边上的氏族,一般而言他们的宿命就是世代相传,永远地做着看守维护陵墓的工作。 胖子摇了摇头:“这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实际上自古有朝代记载以来,几乎所有的统治者都在寻求永生的秘法。守陵族的宿命,其实就是饵。” 饵? 胖子很少有正经说话的时候,以致于我有些不太适应。所以当他说出这个字眼时,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啊”了一下示意他接着说。 “我说天真,你知不知道饵是什么东西?” 废话。我指了指自己嘴巴,不就是吃的东西? 胖子点头 :“没错。饵就是饲料。守陵族就是专门作为饲料,来喂养那些因为寻求永生而尸变的皇族的。”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冲上我喉咙,我受不了地按着胸口,几乎要吐出来。 然而胖子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继续说道:“老早时候,守陵的都是获罪的人。你想罪人本来就死路一条,那干嘛不让他们发挥余热对不?虽然龌龊,但这也是实打实的事情。后来,统治者允许那些罪人形成村落居住,允许他们繁衍后代,但是必须遵守一条规定:那就是当陵墓需要饲料的时候,就必须有守陵族的人进去喂食。” 我开始干呕。然后一边用力压抑着泛上来的酸水,想起确旦所说的话:“我们的家族在这种荒凉的戈壁上,与世隔绝地生活着,势力已经越来越小。我们甚至怀疑,那不过是个谎言。我不想我的后人们再继续这种生活,所以我想要钱,让他们可以离开这里,到你们那种繁华的地方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没错。作为背负这样宿命的氏族,他们的内心里,一定是憎恨这样的饲养方式的。直到现在,已经没有力量可以约束他们,那么他们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要结束这样的宿命吧?但以确旦的做法来看,如果他只是纯粹想要毁灭这个葬送了他们无数族人的地方,他全完不需要让我们死。关于噬人的山体,和用活物来喂养使得某种力量得以为继——我揉了揉太阳穴,就差那么一点,我似乎就要找到确旦行为的目的了。 胖子拉我一把:“我们得快点跟上小哥,别让那些阴险的家伙有机可乘。” 这时,前面突然再次传来一阵琴声。我紧张地看着四周,可别再冒出一群半石半人的怪物来。却突然听到前面物体落地的声音,紧接着闷油瓶出现了:“别往前走了,发声的地方在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看过就算了呀,找找看哪些地方出现BUG,这些BUG,大部分都是线索哦! 第50章 CHAPTER (50)琴阵 闷油瓶从斜坡顶上拉了一根绳子下来,我和胖子就顺着那根绳子,跟着闷油瓶爬上去。小花一直没醒,整个爬的过程中我看胖子背得很吃力,主动要求把小花过到我背上。 山壁顶上呈现火山口的形状,我们站在洞口边沿,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脚下倒吹来的微微的风。风是间断性的,随着那一阵一阵的空气流动,隐隐地能听到古琴的琴声。 胖子抹了一把脸,蹲下来点了一个冷光弹,朝发声的地方扔进去。很快,强光照亮了洞里的情况。 洞口以下十来米的地方,横亘着一条裹满青苔的大石板条,像一条巨大的天桥。桥面上方三分之一处,七具骷髅呈斜向排列,每一个相隔的距离都相等。骷髅都是坐着的姿态。七根青铜铁链贯穿石条,每一根都穿透骷髅的脑门。因此七具骷髅就像是七个桩,绷住了那些青铜铁链。 乍一眼看上去,这个布局很像是一张巨大的七弦琴。 从骷髅和青铜弦上覆盖的一层厚实尘衣来看,这显然这是很久远的一架设置。 胖子率先说了句:“这看着像是个阵。” 闷油瓶点了点头:“伏羲琴。” 我惊讶地看向闷油瓶。伏羲琴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器,据说琴声能够操纵人心。但传说毕竟是传说,有谁真正见过那些鬼玩意儿的真身?甭说还带着奇幻催眠功能了。 但闷油瓶是没可能开无聊玩笑的。况且我们之前亲身领教过那种琴声的致幻能力。 一想到那种琴声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那个你最想见到的人,并且把你的想象打造成一只硬邦邦的石怪来攻击你,我浑身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大爷的那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可都是闷油瓶,要是那只长得像闷油瓶的石怪具备跟他一样的战斗力——我不由抽了抽嘴角,扭头望了眼闷油瓶。 闷油瓶正专注地研究洞里那架琴,倒是胖子正好也望过来,跟我对视了一眼。 看到胖子那一眼,我脑子里猛然蹦出个念头:胖子最想见的人就是云彩啊!所以那只跟着我的石姬长得跟云彩一模一样?我恍然,所以石姬临死前那一句“保护天真”,原来是胖子的念头吗? 这一瞬间的念头如同火花般噼里啪啦。我为突然想通的一个结小小兴奋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又有种怪怪的感觉纠结着。 胖子已经蹲下去挨着闷油瓶,问:“咋样小哥?咱们下来咋办?” 闷油瓶没有说话,只是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胖子立即安静下来,我们就在洞口边沿瞪着下面,等着不知啥时会响起的琴声和那些臆想实体化的石怪。 但是,什么也没有。 胖子憋不住了,转身把刚才用的那根绳子扯上来,就着固定点朝洞里抛了下去。绳子的另一头绑着一块石头,硬梆梆砸进灰尘堆里,敲在其中一条青铜弦上。 铛——青铜弦发出一记闷响。 “别管那么多了,难道咱要在这儿等到鸡/巴都硬了吗?”胖子说。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里猛骂这个王胖子,硬你爷爷的鸡/巴啊!敢情你平常撸管子都是看着恐怖片撸的,还越撸越带劲咋地? “看看!这什么破阵也没啥反应嘛!”胖子继续叨咕。不过他倒也没敢直接下去,而是扭头问闷油瓶:“你说呢小哥?” 闷油瓶也没说有什么端倪,只是点了点头:“下去看看。”说着朝我看了一眼:“吴邪留在上面。” 胖子立即附议:“对对。天真你带着花儿爷呢,乖乖在上面等。”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把背上的小花往上耸了耸。看着那根垂直荡到石条的绳子,着实有些犯愁。 我稍一犹豫,他们俩已经先后顺着绳子下去了。我还没拿定主意,突然感觉小花垂在我耳朵旁的脑袋动了动,然后他热乎乎的呼吸贴到了我耳朵上。 小花沙哑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钻进我耳朵:“真可惜,我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我顿时感觉一轻松,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下来,第一个动作先看他伤口边的青鳞。令人惊奇的是,那些蛇鳞一样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伤口还没愈合,但看起来跟普通的切口无异。我再摸了摸小花额头,连高热都已经退下去了。 小花一把抓住我在他脸上乱挥的手,凑在他嘴唇边上抵住,含糊地说:“我没事,不要瞎操心。”他皱着眉,似乎是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你的血,吴邪——你身上似乎有太多不可思议的现象。这次出去后,我会再布一条线出去,我想我需要知道先前的一年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什么。” 小花说得很郑重。郑重得让我感觉这事儿非常严重。他把我的手用力按在他心口,深深叹了口气,“吴邪,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小花说的意思,好像是我的血令他身上的尸毒消褪了。 跟他的担忧相反,我倒不觉得自己身上的超自然能力有什么不好,我指指小哥那头,对小花比划:变成闷油瓶第二那该多光荣啊!你操毛个心啊! 小花没有说话,尽管秀气的眼睛因为长久没有好好休息而带了点浮肿,眼神却依旧杀伤力惊人。他用那种凉嗖嗖的目光不咸不淡看了我一会儿,才冷冷地说:“我不在乎你有多少本领,但我会希望你永远只做吴邪。” 每次小花对我说这种话时,总让我有种难以言绘的宿命感。我拍了拍自己胸脯,下巴一扭对着半空,跟小花比划:放心吧花儿爷,谁也不敢动你的吴邪。我会一直都是吴邪,永远都是。 小花看了我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一笑。 我还要想卖乖,小花忽然反手捂住我的嘴,整个人竖了起来,机警地侧着耳朵,似乎在分辨什么声响。 我也立即噤了声,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尽管如此危机感还是占了上风,我下意识地去看闷油瓶和胖子下去的地方,发现他们还好好地在那个琴阵中找着什么。 “快点让他们上来。那下面有活的东西。”小花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迅速起身往洞口走去。 我一听活的东西,立马想到诈尸的粽子,赶紧爬起来跟上小花。 小花走到胖子他们下去的地方,往下面扔了两块石子引起闷油瓶他们注意,朝他们比了个“快上来”的手势。 胖子显然是没得要领,亮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花儿爷您醒了嘿!快下来帮忙,我们发现戒指了!” 胖子这中气十足的一吼,回声一阵阵荡散,在倒圆锥状的山洞里来回碰撞,擦得耳膜都疼。小花懊恼地在洞口边沿拍了一掌,低语道:“白痴,再这么吼,都能把这山震塌了。吴邪——” 他回头对我说 :“我下去看看。你在这儿别走开,再找条绳子备用。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情况,把绳子甩下来。” 说着也不顾伤口撕裂,小花在那绳子上几个漂亮的飞旋,稳稳落在琴阵中。 在他落下去时,我耳朵里听到一声很轻微的“嗤”,好像是小动物打喷嚏的声音,但更接近牛或者马打响鼻的声音。我四下里看了看,压根不可能有什么动物,这才想起胸口还窝着只小麒麟。 小白正在美美地睡觉,我把它拎出来,它也只是睁开一只眼瞟了瞟我,而后继续合眼大睡。眼见指望不上它,我只好把它塞回胸口,蹲在边沿看小花和闷油瓶他们在做什么。 小花下去后直奔闷油瓶和胖子,他们俩正在石条靠“琴尾”的边沿上,对着下边幽深不见底的地方比划。我把头探出洞口尽量压低上半身,能隐约看到那七根青铜弦在那里收尾往下垂,下面似乎还吊着什么很重的东西。 这时,胖子往下扔了根荧光棒。但他估计的落点失误了,荧光棒直接往深渊掉了下去。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荧光棒擦着青铜链落下去,把青铜弦吊住的物体投射了一个轮廓出来。 好像是一座巨大的石碑。四方底座穹顶半弯。 因为只是一眼,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石碑。想想又觉得如果是石碑,那厚度也太厚了。 这时胖子冲我挥了挥手,似乎是叫我下去。 我也没多想,搓了搓手就去抓绳子,忽然看到闷油瓶和小花也在朝我挥手。我心里只觉得哪里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51章 CHAPTER (51)雕龙鬼戒 这么一迟疑,我立即闭眼深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睁眼再看下面情况。 果然,闷油瓶小花和胖子正蹲在那条巨大的石琴边沿,都冲倒着头往下在商量什么。我用手电晃了晃,猜测他们可能正准备下到青铜弦吊着的石碑那里去,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老子果然狂霸酷帅拽,这地方的致幻力,看来对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我转过身,赫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手电光打到他脸上的同时,那人的右手朝我举起,把一柄冷邦邦的枪顶在我前额。 “别乱动。”他发出含糊的声音,很嘶哑,带着湿漉漉的水声。就好像他嘴巴里在嚼着什么东西。 手电光晃了晃,定在他的脸上。 一张青黑色蝴蝶纹面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是确旦!才十来个钟头不见,确旦脸上的纹面图案看上去更深更密了。我被他吓到,一动不动盯了他看了许久,才看出来深而密的那些不是图案叠加,而是他整张脸都已经被青鳞覆盖。 看情况,他正在向青鳞人转化。并且在这个地方,好像转化得更快。 确旦用手拨下盖住头的斗篷帽子,我发现他耳朵那里的青鳞层层叠叠,就像是两张鳍。更令人惊恐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珠暴突,玻璃状的眼球被手电一照,反射出一种接近透明的黄光。光线下瞳仁猛地收缩,变成了蛇眼那样的一条竖状细线。 确旦冲我露出一个丑陋阴森的笑,含混地说:“吴家小三爷,可算找到你了。” 说着,他朝我逼近两步,把我抵到身后的石头上,嘿嘿笑着。 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在我脸上滑过,顺着我的脸扫了一圈。我惊恐地瞪着确旦,在他的舌头收进嘴里时突然明白过来那是他的舌头!我天!居然是像蛇那样细长开叉的舌头! 一股说不上来的恶心冲到喉咙口。要不是老子韧性好,早他妈疯了! “没种的东西,怕成这样。” 确旦嘿嘿乱笑,左手伸到我脖子里,猛然一把掐住了我。他的拇指迅速收紧,用力地抠刺进去,在我脖子左侧戳出一个洞。 我疼得大叫。却因为被他紧紧掐住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等那一阵剧痛过去,确旦已经收回了手。 他把带着血的拇指放进嘴里吸吮了一下,皱眉疑惑地自语道:“你是人?” 我X!我直接就想一脚爆他的蛋。 这个死妖怪特地过来抠我一个洞,就为了证明这个! 老子时运不济,这年头变态怎么这么多。 这时底下突然射过来一道手电光,朝我所在的地方晃了两下。我心知是闷油瓶他们不放心我,照应一下我。我心里极其不愿拖累他们,况且被确旦挟持着,也就站着没动。那头手电光收回去,看样子是继续琢磨去了。 确旦阴恻恻地说:“人心真是难测。看样子那个小子对你挺好的,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正是他把你卖给了我。要不然,在刚上山的河谷那里,我也不会引你到鬼藤里去试你了。” 我心里一惊。不禁想起来那时追着确旦想要问小哥的下落,结果却被鬼藤缠住,差点死在里面。要不是闷油瓶出现,我现在也就变成一个蛹了。随即我又想到,妈的这个王八果然是故意设局害我! 我皱眉瞪着他,心想他既然想讲,就先分明一下敌情也好。 “想知道是吧?”确旦望了望闷油瓶他们在的地方,索性推着我坐下来。他自语道:“反正他们离死还差点时候,我先跟你讲讲也无妨。” “大概一年半前,有个年轻人来找我,托我帮他办件事。当时,他带了一些钱来给我。他说,如果有个叫吴邪的人要上祁连天梯山,让我无论如何阻止他上去。因为我是这一带唯一的向导,想要进这个上古昆仑墓,除了我和我的族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我拒绝了他。钱对我们来说,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东西。我跟他说,除非他能给我一件能打动我的东西,否则免谈。后来过了大概两个月,他又来了,给了我一个空的瓶子。我直接打开了瓶子,那时候我知道,终极已经开始启动了。于是,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确旦的声音叽里咕噜在我耳朵边上,让我始终觉得自己是跟一条蛇或者蜥蜴类的冷血动物在一起。但随着他讲的这些,我脑中开始自动拼凑先前的一部分条理。如果我记得没错,当时在敦煌山庄,我明明偷听到黑眼镜对小花说,这个向导是自己找过来的。 显然,小哥也没有料到这些守陵族早已生了异心,他们不再甘愿守护着陵墓的秘密,而是希望借助这些秘密,来达成他们的目的。 这是我再次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嘴里听说终极这两个字,一下子把我的胃口全吊了起来。小哥给他的空瓶子里装的什么?这个终极,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让确旦他们这么疯狂? “我等了一年多,才终于等到你们来到敦煌。我直接找到了你们联络的人,告诉他们那个人托我做的事,还告诉他们,上古的昆仑山其实是祁连主峰。刚上山的时候,我还有点犹豫,因为你小子,看起来像个十足的愣头青。所以我故意把你引到鬼藤谷去,看你会不会死在里面。你能活着出来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更意外的是,他跟你一起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但就你没死这一点,让我开始更留意你了。” “直到你被雪山草咬伤。我那时说的可是实话,雪山草确实是剧毒的虫子,通常被咬的人会马上致死。可你居然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后来我再遇到你,你居然已经完全好了。这时候我才相信,你的身上,一定有我要的那种力量。” 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这个疯子,就为这个把我往死里逼 ? 确旦看我不相信,把舌头伸出来在我面前摇晃:“等会儿我带你下去,你就会知道,你的力量会带给我什么。不过现在不急,等你的同伴们都死透了再说。” 我听确旦这么说,就知道闷油瓶他们在下面肯定危险。眼下我这里也被牵制着,这形势过于被动了。我不时地望一眼下面,看到小花和闷油瓶分别顺着其中一条青铜弦往下走,很快落定在下方的巨石碑上。他们似乎是在下面发现什么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去分他们的神,更不希望他们被动地被确旦算计,所以我在迅速思考了一下之后,决定自救。 幸好我不能说话,因此一直处于沉默中,确旦也不会怀疑什么。我的手暗暗探进衣襟里,轻轻拨了拨小白。 死东西睡得呼里哈啦,被我拎着毛扯了几下,仍然一动也不动。 我记得小白有愈伤的能力,所以即便我受点伤,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不被确旦打中要害,我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我的心思慢慢沉静下来,脑中盘算着怎样才能拿下确旦。 靠近我左脚登山靴后跟那里绑着一支匕首。目前为止我还没用过。如果我突然蹲下身,能够暂时避开枪口。在确旦反应过来之前,我有两秒的时间把匕首拿过来。然后,我应该侧身滚地两周来躲避子弹追击,在确旦开第三枪之前扑到他面前,一刀捅进他心脏。 想着想着,我觉得自己开始浑身发热。像是有一种奇异的能量从我手脚血脉中源源不断地生出来,我很确信完全能实现这个目的。 小白突然醒了过来。它的爪子在我胸口轻轻扒拉了两下,我正怕它闯出来被确旦发现,它却放轻了动作,用一种潜行的姿势慢慢爬到了我领口边缘。 还没等我意识到,它猛然从我领口蹿出,直扑确旦举着枪的手。确旦才刚“嗯”了半声,小白神准地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我即刻反应。蹲身拔出匕首,迅速弹起扑向确旦。在这个电光火石间我甚至清晰地考虑到如果我刺他心口,他一定用左手格挡。因此我握紧匕首,直接刺向他毫无防备的颈部右侧。 确旦的反应也十分敏捷。要不是小白咬住他的手腕,他或许会更快。 他果然如我所料,下意识保护胸口。只是在他左手一拳挥到我脸上时,我的匕首也准确□□他侧颈。 确旦大叫,猛甩右手,把小白连枪一起甩了出去。同时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左手一下拔出匕首,猛地冲我转了个身。 我被他一拳打中,往旁边栽了个跟头。看到他的枪甩在我前方两米的地方,顺势扑过去夺枪。 在我捡到枪的的瞬间,确旦也已经扑到我身后。我仓惶回转过去,没有任何思考余地扣动了扳机。 不知多少发子弹哒哒哒全打在他身上。刀尖正好刺到我鼻尖处,确旦却被子弹的冲击力撞得往后仆倒。 确旦倒地后没再爬起来,两只脚剧烈地抽搐踢蹬,一会儿就不动了。 我右手虎口已经麻痹,一阵阵发痛。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半瘫在地上。直到小白爬到我肩膀上舔了舔我的脸,我才回过神。 也才反应过来,我刚刚杀了一个人。不,应该是半个。还有半个,算妖怪的份。 即使这样我也不好受,一阵恶心感直冲脑门,闹得我头痛得厉害。 一束手电光扫了过来,从我脸上晃过,又马上晃回来。 我知道是闷油瓶,他们应该听到枪声了,一定担心我。 于是我忍着恶心爬到山石边沿,举起两手朝他们挥摆,表示我没事。 手电光在我脸上照了几秒钟,而后把我从上到下扫了两遍,表示这是在检查。最后光圈停在我嘴上。 这下我确定照我的人是闷油瓶了,不禁暗暗好笑。这家伙也有这么无聊的时候,也不知道底下探到什么程度了。 我把小白拎到光晕下,指了指它,告诉闷油瓶我想让小白下去看看。光晕轻轻地上下晃了两下,表示同意。 小白利索地跳下,蹭蹭地往胖子那儿跑。 突然,我后边脖子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力道之大,差点就让我一头栽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后腰衣服连裤腰亦被扣住,整个人猛地被举了起来。 “吴邪!”远远地传来模糊的叫喊。 一阵颠倒摇晃,我都完全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飞在空中,正快速地往下坠落。 等我明白过来得出结论是:他娘老子是被谁扔下来了! X他大爷!老子真他娘不是空中飞人好吗! 我拼命挥动两手,试图抓住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可恼的是我四周一片虚空,完全没有狗血电视剧中经常会有的树枝或者凸出的山石。 正在我气得大声骂娘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但不幸的是下坠的趋势并没有停顿,反而是抓着我的人正跟我一起往下掉。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心说哪位英雄如此仗义,救不了我都要陪我一起死。 正感动着,听得哗啦啦一片响动,好像是铁链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很快,上头那个人拉着我停止了下坠,两个人一齐撞向旁边的山石。 老子像根敲钟的棒槌,在山石上狠狠撞了几下。正七荤八素之际,听到上方的人在叫我:“吴邪?你怎么样?” 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英雄是闷油瓶。 上面一束手电光很快照下来,传来胖子的喊叫:“天真?小哥?都好着吧?” 回音在这个四面环绕的空间里一层层荡开。 借着光,我看到闷油瓶腰上绑了两圈青铜链。他另一只手扯了扯那链子,表示无碍。胖子这才惊魂落定:“爱玛天真啊,要不是有小哥,你这就直接走马上任,位列仙班了啊!” 一边调侃一边把我们拉上去。 拉了几下,闷油瓶突然低喝道:“停下!” 他两腿蹬了几下,在我们靠着的山石上找了个可以踮脚的点,整个人竖立起来。而后他用力把我往上拉,拉到跟他齐平的高度,他解开腰里的青铜链绕过我后腰,把我跟他捆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闷油瓶的手快速在我脸上抹了两下,似乎是在检查我有没有伤到。而后他总结性地发表了一下看法:“还是一起比较好。” 上面胖子拿手电照着我们,连问:“怎么了小哥?有什么情况?” 闷油瓶道:“照这个石棺!” 光晕立即移向我们挨靠的山石。 我这才发现这不是山石,而是琴阵下方青铜弦吊着的那座巨石碑。此时胖子的手电光一照,挨得这么近,我又发现这也不是什么石碑,而是一座巨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石棺。 因为被吊着,所以石棺不是横躺,而是竖立着的。我们所在的位置往下看,看不到棺尾,从空间推测上去,这座石棺长得很不一般。 石棺表面乍一看是石材,但手电的光微微透进去,能明显看到这是玉质的。棺面上有着简单的回形纹雕刻,非常原始,初看上去,应该是属于上古时代的风格。 闷油瓶又说:“光往上高一点,半米。对!这里!” 顺着光晕调节往上,我的目光也跟了上去。 在我们头顶上方,大概闷油瓶一臂距离处是石棺的上沿。那里雕刻着一条古朴的龙形纹。说实在的,中国历史上的龙纹雕饰是根据时代演变的,越早时代的龙看起来越像是蚯蚓或者蛇,难看得很。 但是就在这样的龙纹雕饰上,在龙眼镜的位置,却嵌着一只墨玉的戒指。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微雕,但我猜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第一枚鬼戒:雕龙鬼戒。 作者有话要说: 还继续在看文的亲,请给我评论,鲜花,收藏,这些是我全部的动力。谢谢! 第52章 CHAPTER (52)一枚戒指引发的诈尸 闷油瓶伸直手臂刚好够到龙纹雕饰,他用拇指顺着那枚脏兮兮的鬼戒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在干吗。 我因为突然看到历经辛苦要找的东西,难免有点紧张,于是手紧紧抓着闷油瓶腰。他大概觉察我的紧张,手没有停下还在按着什么,只是轻轻解说:“是做死的,没有活扣。硬拿的话,会碎。” 表示要把这玩意儿拿来下,还得费点劲。 我愣愣地点头。做死的,就是说鬼戒某个部位是跟龙纹雕饰本身的石头雕在一起。我们想把它弄下来,不仅需要雕刻工具,还需要一名具有玉饰雕刻手艺的工匠。 这可难办了。 闷油瓶再万能,这活儿估计他也做不来。在场的这几个人恐怕都不行。 闷油瓶把手收回来,轻声说了句“上去再说”,让胖子把我们拉上去。我比较好奇什么样的难度让闷油瓶决定先放弃,就把手也伸过去探探情况。 龙眼部分是凹进去的一个洞,我的手指勉强能伸进去。我学着闷油瓶用手指细细描绘鬼戒的轮廓,发现戒指底部是从龙眼本身的玉石上雕出来的。也就是说,戒指和龙纹雕饰本身就是一体的。 确实如闷油瓶所说,如硬要掰下来,那指环部分一准得断。我不再心存侥幸。 就在我的手离开龙眼时,闷油瓶踩在石棺刻纹上的脚忽然一滑,我以他脚为踮脚点,连带我也整个往下一沉。 上头胖子大概没料到,手一松,青铜链子哗啦啦地往下滑了一段。胖子大叫一声扑上来把我们扯住,我们已经滑到了石棺比较下段的部分。 闷油瓶一手护住我的头,以免我再次棒槌一样去撞石棺。等下落趋势稳住,我已经一身冷汗。 胖子的手电光迅速跟下来,看我们都还吊着,松了一口气:“小哥天真,快上来再说。这鬼地方动不动就天崩地裂,太他娘刺激了!胖爷我小心脏快承受不了了!” 闷油瓶左手在青铜链上绕了两圈,道:“上!” 胖子便哼哧哼哧用力把我们扯上去。 闷油瓶低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陈述:“被你拿下来了。”然后看我一脸无法反应的样子,补充了句:“鬼戒。” 我这才想起我正伸手在龙眼那里捣鼓,刚才那一阵晃,我本能地就抠住了鬼戒的底部。后来跟着闷油瓶一起滑下去,我又下意识抓住了他胸口衣服。 这会我低头看到自己食指上正套着那只鬼戒,转过手掌一看,完全没有破坏的痕迹。 神了! 居然从雕成一体的底座上把它毫发无伤地弄下来了! 我兴奋地把食指竖在他眼前晃啊晃,赞他刚才那一下,滑得实在太到位了! 闷油瓶却没我这么嘚瑟,反而神色变得凝重:“刚才不是脚滑,是这座石棺动了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赶快离开这里。” 我当然不敢怀疑闷油瓶的推断,也立刻沉下心来配合他。 胖子粗喘的声音隐约传来:“我说花儿爷,我这力道跟您的不对盘,您还一边儿歇着吧啊!” 小花冷冷地吐一句:“闭嘴。” 胖子就不咋呼了。 空间相对安静下来。 深不见底的脚下,隐隐传来一阵水被搅动的声音,以及先前在千佛洞那头听到过的,浅浅的呼吸声。 闷油瓶眉微微皱了下,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很清楚,这里一定有某种活的生物。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拔高,我心里猛骂这个胖子关键时刻变软脚虾,这么久怎么才上去一点点。 一阵细微的刺啦刺啦声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听着好像就像是坚硬的物质表面一寸寸在裂开。 我看了眼闷油瓶,发现他正侧转头神色凝重地看着我们旁边这座极其巨大的天棺。我疑惑那种碎裂的声音不会是这石棺发出的吧,跟着扭过头去看。 这一转过去,一条细长的裂纹如同爬在夜空里的闪电般,从刚才我们拿到鬼戒的龙纹饰上纵贯下来,刺啦一下子在我面前裂开一道一指宽的竖纹。 尼玛,老子见过开人为开赌石,没见过赌石自己开啊。 我啊啊了两声,告诉闷油瓶这石棺十有八、九是要起尸了! 按照我爷爷传下来的盗墓笔记所记载的诈尸案例统计,一般这样的天棺里面的粽子级别一定超乎想象的高,这会儿突然要诈起来,老子真他娘要吓成孙子了。 闷油瓶显然认可我的担忧。他看了看上面的距离,忽然一把扯开缠着我的链子,把我整个抱起来,麻袋一样甩到肩上。而后他自己手脚并用,借用脚在石棺表面的摩擦力和链子的拉力加快爬上去的速度。 我倒头冲下,跟一被恶霸抢来的娘们似地趴在闷油瓶背上,随着他的动作一耸一耸地动。 在他身后,我看到石棺表面那道竖纹一路迸裂,又有无数细小的裂纹从主干上迸开,就像在棺面上雕了一棵树。 闷油瓶一个很大的动作,一条手臂扳住了龙纹雕饰边缘。他另一手托住我腰部,喘着气说:“吴邪,你踩着我的肩膀先爬上去。要快。” 我从没像这次一样配合行动。 我两手撑着闷油瓶肩膀,踩着他抓住了上方的青铜链,快速向上爬。没有了我,闷油瓶的身手矫捷得多,很快跟在我后面。 “天真!快!”胖子大喊。 伴着这声喊,突然下方石棺发出一阵爆裂巨响。我一惊回头,看到石棺表面碎裂成大小不一无数石块,撞击着掉下深渊。我不敢产生想看清楚棺内躺着什么的好奇心,回头拼了命地往上爬。 鬼戒卡在我手指上,忽然发出了一种幽绿的光。但绿光只是亮了一下就消失了。 亮光消失后,我忽然感觉迎面吹来一股强劲的风。这股风不知来处,呼啦啦绕着我打起旋来。 “叽叽叽!”小白突然狂躁不安起来,趴在胖子旁边直冲着我叫唤。 随即,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传来一阵又像鼾声又像长叹气的声音,还有水被搅乱哗啦啦乱响的响声。 我蹭蹭爬上去,抓住小花探下来的手,终于顺利着地。我趴在石桥边沿上,伸手去拉闷油瓶。闷油瓶朝我伸手,与我手腕相扣。我正要使力拉他上来,忽然一条什么东西猛地甩在他腰上,迅速缠紧并将他扯了下去。 意外出现得太突然,我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动作,愣愣地看着闷油瓶脸色一变,下一秒就被卷进石棺里面去了。 “小哥!”胖子大叫一声,操起边上□□就要往下扫。被小花一把拦住:“住手!万一射到张起灵怎么办!” 小花话音未落,我身旁突然叽地闪过一道白影,是小白追着闷油瓶从石棺缺口钻进去了。我愣了一秒,七手八脚松开了腰上缠绕的东西,顺手从旁边抓起一把短剑,跟着跳了下去。 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只有一股壮烈燃烧的怒火:尼玛的妖魔鬼怪敢拖我大闷油瓶,老子恁不死你们! 没想到这暴怒一跳居然神准,我扳住棺面缺口边沿借了一把力,顺利翻了进去。 “吴邪!借光!”上头传来小花的声音,同时一束手电光追了过来,让我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这个石棺不光很长,棺身也非常深,套了几层,最中间那一块,是一整块实心的古玉。 现在玉棺从底部斜角迸断了,露出埋在中间的棺主,居然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巨蟒。 我们曾在蛇沼鬼城见过最大的蛇母,身上的鳞片大概有巴掌那么大。但相比起来,眼前这条要大过那条十来倍。这周长都赶上胖子的腰了! 巨蟒的上半部分仍然被埋着,露出来的下半部分圆鼓鼓地缠绕起来,看样子正在把闷油瓶从死里绞。 小白冲着鼓出来的部位,上去就是一口,前爪扬起来露出隐藏的角质利刃,刺进蛇腹。巨蟒大概吃痛,猛然又缠紧了几分。那种力度,就怕闷油瓶骨架要被绞碎了! 我连忙跳上去,拔剑就刺,能断哪里算哪里。不知刺了多少下,忽然感觉有人在拉我的脚,低头一看,闷油瓶正从蛇体蜷缩的下方爬出来。我松一口气,弯腰伸手去拉他,谁知道蛇尾巴这时候突然甩过来,正中我的——没错,脸。 我眼前一黑,立即从玉棺上滑了下去。那条蛇尾巴见人就卷,缠着我左右乱摆,把我在棺壁上乱撞。 由于尾巴太过凶猛,那埋住巨蟒上半身的玉棺也开始爆裂。 闷油瓶这时候已经脱身,看我被缠住又扑过来,抢过我的短剑如法炮制一阵猛砍。 这个时候,蛇头那段突然从碎裂的玉棺里冒了出来。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居然不是蛇头,而是个人!这里的粽子居然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我叫了一声,提醒闷油瓶注意后面。闷油瓶比我敏锐多了,立即转身迎向扑过来的人头怪,右手持剑朝那东西的脸上扎过去。 闷油瓶瞬间爆发的力量非常惊人,人头怪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一剑插在脸上。而后闷油瓶手起刀落,居然把那只人头砍了下来! 蛇尾巴猛地一松,我即时脱困。谁知被砍掉脑袋的那个上半身猛然折了过来,伸出两条手臂狠狠钳住我,那个没有头的脖子就冲我砸过来。混乱中我看到断掉的脖子后面还有一张蛇嘴,上颚两颗獠牙尖利异常,从喉咙口戳出来。 闷油瓶从上头跳下来,一个侧踢将那怪物踢到一旁,一把拽起我朝玉棺外跳了出去。 胖子已经扔了青铜链下来,大喊:“抓住!”我本能地抱住那根链条,拽着闷油瓶一同被胖子拉了上去。 小白灵活地顺着玉棺表面噌噌爬上来,比我和闷油瓶还快。里面那只怪物居然用两手攀爬,追着小白快速地往上蹿。 我们刚落地,胖子直接端了枪对着那怪物一通乱扫。那怪物终于扭曲翻腾着掉落了下去。 我脱力地瘫在地上,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刚才那一尾巴够猛的。 小花上来拉起我,“那下面可能还有什么东西,快走,先上去再说。” 等我们回到下来的地方,我才记起我的背包还扔着呢。但跟住我便暗暗吃了一惊,确旦的尸体不见了。 我比划着告诉他们之前发生的事,胖子一拍大腿骂道:“让老子再撞见那几个王八,老子磕不死他们!” 小花说:“先别激动。吴邪,戒指让我看一下。” 我这时想起来鬼戒已经在我手上,想拿下来给小花,拔了拔,拔不动。跟生在我食指上一样。 “别硬拿,小心弄碎了。”小花说着,直接把我手拉过去,凑近光线看着,说,“也没什么特别。好像跟鬼玺的颜色还有点差。吴邪,鬼玺在哪里?” 小花这么一问,我倒有些心虚。其实出发前我考虑到鬼玺带在身上万一弄丢了会很麻烦,所以就干脆把它留在北京了。但那时又没有别的地方确定安全,所以我就在小花的四合院房间里找了个很隐秘的地方,把鬼玺收藏起来了。那个地方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会去翻,况且在小花的地盘上,安全系数绝对比任何地方都高。 我只好愣愣地比划,告诉小花鬼玺我藏起来了,出去再说。 闷油瓶一直在边上没有动静,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胖子咋呼了句:“小哥想什么呢?” 闷油瓶才开口:“我在想怎么出去。” 胖子好像这才想起来:“也是。这地方的通道都是单程设计,如果要原路逆反,只怕自毁机关不少。况且我们进来时,因为天真同学的超常发挥已经毁了很多路径,回也回不去呀。小哥你好好想想,下来怎么恁。” 我问小花,还有风鹰他们呢,该怎么办。 小花定定看了我一眼,说:“各凭天命。如果他们出不去,只能说他们不适合干这行。” 这话非常冷酷。虽然我经历过这些看开了很多,但说没有一丝纠结,那也做不到。 小花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肩膀。 闷油瓶似乎想到了什么,拿短剑在石头上划划写写。“刚才那个玉棺里的东西,如果没猜错,是伏羲本尊,或至少是伏羲一脉的后裔。” 胖子讶异:“照小哥你这么说,那这墓得好几千年了啊。这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就因为那伏羲琴的琴阵?” 闷油瓶摇头:“琴阵是一个。伏羲琴是传说中的神物,若真的存在过,那么也只有伏羲一脉的人懂得如何用它来设阵,让它无风自动发声。再有,这个所谓的墓,是一个庞大的群葬地,看样子应该是某一个种群用来集中落葬的地方。” 小花点头同意:“而且这个地方正好又有活玉山体,那些看起来等级很高的尸体都是埋在玉石里面的,好像是一种特别的仪制。再配合确旦所说的神秘力量,那应该就是这些地位高的尸体,在等待重生。比如刚才那只人身蛇尾的,是不是传说中的伏羲女娲一族的形象?”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样也行啊?我望了望胖子,胖子摊手:“我确定我们不是在拍神话电视剧。” 闷油瓶继续说:“另外一个,这地方没有一点文字记录,连图象也没有。上古的人最早都用图象记录生活,如果久远到一点记录都没有的话,大概就是远古时代了。” 我用力拉了拉闷油瓶的手臂,打断他:那也就是说这里真的存在神秘力量了?刚才那个怪物是远古人的话,就是被这里的力量复活的? 闷油瓶郑重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看着套在食指上的鬼戒,想起之前绿光一闪,而后那个玉棺就爆裂了,莫非这个东西有唤尸的力量? 不由背脊上一阵阵发凉。 胖子跟我一样被惊悚到了,摆了摆手:“都别□□啰嗦了,反正鬼戒到手了,先想想出去是正经。确旦那贼头看样子对这里很熟悉,他一定进来过,所以一定有路可以出去!” 闷油瓶率先站了起来:“绕过琴阵往前走。试试。” 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跟上,从洞口下到琴阵,往石桥的另一端走。 脚下忽然生起一股阴冷的强风,紧接着,洞底传来一声非常响亮的牛叫。 没错,是牛叫。哞—— 伴随着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个深渊里游动,破水而出。 第53章 CHAPTER (53)角蝰 我们绕过琴阵,发现除了刚才那具诈了条人蛇一体怪兽尸的石棺之外,并没有别的出路。闷油瓶和小花研究了一会,认为出口可能正是在石棺通往的深渊里。 胖子说:“虽然胖爷我也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是最有可能的,不过那下面不用问也知道有东西了,我们就这么下去?” 闷油瓶把短剑收好,扔了几条青铜链下去,率先往下爬。胖子扭头再看,小花手里的枪在他面前转了几圈后插在后腰枪套:“武器拿稳,别吓尿了。”越过胖子也往下爬。我赶紧也跟下去。 胖子最受不得人激,顿时暴走:“吓尿你大爷!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都不怕,还能吓倒你爷爷我?” 青铜链一阵乱晃。 也不知爬了多久,总算听到下方传来闷油瓶的声音:“有水。”紧跟着就听到他闷哼了一下,一阵水声乱响,我心里一紧,跟着听到用力拍打的砰砰声,等我跳下去落进齐腰的水里,正看到闷油瓶手里拎着一条已经被摔死的蛇鱼。 小白从我胸口钻出来瞅了瞅,仰起脖子舔了舔我下巴,似乎在安慰我它能治这些东西。 果然没有别的蛇鱼再出来搅局。 底下是一道很窄的峡口,从我们下来的地方开始分岔,仅容一个人通过。两侧的石壁区别很大,一边是尖角嶙峋很多磕磕碰碰的石头,另外一边却是通体圆润,虽然同样冰冷湿滑,但手撑上去感觉毛毛的,好像还有点软。 我们心有默契地慢慢摸着水往前挪,水越来越浅,流动得却越来越快。胖子在后边嘀咕:“这水是活的,顺着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没有人接话,两束手电光顺着两边石壁探照性地往前方滑动。 忽然,闷油瓶的手电光在正常往前移动之后又迅速地移回来,定格在比较平滑的那一侧石壁某个地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敏感地盯着闷油瓶照到的那块地方。 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半分钟过去了,仍然什么也没有。 “你看到了什么?”小花的手电跟着在那块地方周边溜了一圈,轻声问。 闷油瓶摇了摇头,似乎连他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个,刚刚动了一下。” 胖子立即凑过来:“小哥你啥意思?你是说墙壁动了一下?” 闷油瓶显然就是这个意思,没有接胖子的口,沿着那石壁上上下下照了几个来回。我心说会动说不定有机关什么的,直接就用手摸上去了。 那石壁上湿漉漉冷冰冰的,但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地方按上去好像比别的地方要软。我用力推了几下,手都能微微凹进去一点。 “得得得!天真你让开,你这个小娘们样我简直看不下去。”胖子看我废柴的样子老大不爽,挤开小花挨过来嫌弃地一把把我拉开,跟住他就大马金刀地提脚往那软的地方踹了上去。 胖子狠狠踹了几下,眼看着那石壁凹进去挺深的,但就是没有打开或者碎裂的迹象。小花还在后面研究是否有别的启动点,他的手电都照到对面尖利的石壁上去了。 忽然,小花的手电光也来回晃动了几下,然后他调整了角度,脸几乎贴上去。他一边往石壁里面看,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是什么东西的蛋?” 小花说话也跟闷油瓶一样简洁了,我们立即停止研究那面软壁,转而凑过去看小花的发现。 “还有没有冷焰火?”小花问。 我和胖子赶紧翻包,翻出来三四只。小花全抓过去递给闷油瓶:“借你的身手,最大面积照亮这面石壁。” 闷油瓶会意,利落地发挥他的跑酷神功,将冷焰火插在石壁的几个点上。 那面石壁很快被照亮了。跟之前吞噬活物的玉带一样,石壁的内在是玉质的,有些地方具透明度,但大部分是很黑很重的阴暗区。但凑近了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些厚重的阴暗区其实是埋在石壁里面的什么东西。那些东西体型巨大,也有一些没有完全埋入石壁,凸出来半个。 从凸在石壁外面的部分看,确实是一只只巨大的蛋。从我们所知的领域来看,似乎只有恐龙蛋有这么大的个头。 胖子惊呼了一声:“我滴个乖乖!这是不是我们在蛇沼鬼城见过的那种蛇蛋?” 胖子这么一说,我立即想到了那些陨洞,那些可怕的野鸡脖子和它们的蛇母。从我开始追着蛇眉铜鱼的线索开始,到秦岭的烛九阴,到青鳞化的确旦,到刚诈尸的人蛇一体粽子,似乎我们在追寻的终极无法摆脱这种寿命极长的带鳞物种。 远远地传来几声很重的鼻息,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石壁里喘着气,带出几声之前听到的那种牛叫。我们很清楚这个地方一定蛰伏着什么东西,眼下这些蛋对我们来说似乎没有威胁,那么最明智的选择是各走各路,不要去找无谓的麻烦。 “我们快走。”闷油瓶简单说了句,就拿着手电转身要走。 我们跟着转了身。接着,我们全部都愣住了。或者说,是被身后的一幕惊住了。 刚才胖子踹了好几下的地方,石壁居然打开了,呈现出球状的凸面。手电光照进去,黄澄澄的一片,带着幽绿幽绿的光晕。那球状面还吸收光线,这么一照竟然照不见底。 一条黑中带绿的线状物,从上到下纵贯在黄晶体里面,随着小花的手电光一起照过去,慢慢缩炼成了极细的一条线。 那一瞬间我们都知道了这里蛰伏的是什么东西。那道石壁为什么是冰冷湿滑的,完全不像正常的石壁那样尖利,甚至为什么还觉得有点软。 “丫的,咱爷几个就跟这东西有缘,真他娘孽缘——”胖子噎了好几口口水,声音都有些抖了,“哥几个,今天咱要出不去,也争取别死得太难看啊!” 胖子这话一说出来,我猛地打了个冷颤,感觉背脊上毛全竖了起来。 我们一直以为是另一侧石壁的,居然是条巨大的蛇。刚才闷油瓶说动了一下的地方,就是这条蛇的眼睛。现在我们站在它眼睛边上,蛇眼中间的瞳孔直径比我们任何一人身长都长,那这条蛇得大成什么样? 闷油瓶手电照着那只眼睛没动,朝我伸出一条手臂,叫我:“吴邪。” 我扭头看他。 他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拉着我,让我从他身后挤到前面去。然后闷油瓶朝小花和胖子点了点头。 一瞬间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小花越过我们到了最前面,然后他不容抗拒地抓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有些懵,只是扭头望着闷油瓶。他淡淡对我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尽快往前跑。” 听他说着我就挣扎起来。 果然。 每次一有危急情况,闷油瓶不是做第一个炮灰,就是做撤退的最后保障。他的这种行为太过于自动自发,以至于跟他一起下地的人都成了习惯。每次都是他在拼命,却又有谁在乎过他的生死? 我一时间怒从心头起,甩开小花的手,扑过去扯住闷油瓶。冲他的脸就招呼:谁他娘的要你逞英雄! 却被小花握住手臂,硬从闷油瓶身上扯了下来。“吴邪!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我狠狠摇头,用力扭动手臂挣开钳制,在小花胸口推了一把。滚你们娘的蛋!就你们冷静,就你们稳妥,为什么碰到要命的情况,必须是闷油瓶要殿后要牺牲?活该他命比别人贱? 那一拳多少有点失控,一半打在了小花脸上。小花应该是看懂了我的意思,他的神情一瞬间冷厉非常,上来不由分说拧着我胳膊就压制住了我。“这东西太大,动作不一定灵活。趁它还没有反应我们必须赶快走。张起灵不会有事的。” 闷油瓶只是淡淡接了一句:“吴邪,我在你后面。”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想到之前多少次他把我扔下,让我愤怒得不能自已。 我半转着身怒瞪闷油瓶,还想挣扎,小花火气也起来了,十分用力地把我的脸扭向前方,冷声说:“我的话全被狗吃了!告诉你多少次,理智!你是想他死得快一点吗!” 胖子也过来推着我往前走:“别别别!别死来死去的,咱哥几个什么水没淌过,怕个□□!” 我别过头看见闷油瓶跟在后面一同往外走,这才放下心。 脚下的峡谷深浅不一,我们走也走不快,更别说跑了。水流突然一下子变急了,背后唰唰地把我们朝前推,而前面好像有漩涡般,把我们往前吸,要稳稳地站着都比较困难。 小花解释:“它在动。” 胖子咂咂嘴:“它才动了一下水就这么急,它要大动起来不是要海啸?” 小花说:“别废话了,它个头太大,动作不会灵活的。趁水还不深快走。” 话刚说完,后面涌来一股大浪,直接当头就淹没了我们。我一头扎进水里,那水的冲击力相当大,游也游不起来只能狗刨一样地在里头翻滚。紧接着那股浪大刀阔斧地往前推进,我们随着水流被狠狠地拍在一块浅滩上。 这时根本来不及在意吞了多少水,几个人立即爬起来,趁第二股浪还没冲过来赶紧沿着靠一侧的浅滩往前跑。 滩涂的面积越来越大,前方隐隐传来亮光。 几个人大受鼓舞,权当是在参加奥运田径比赛,朝着亮光发出的地方狂奔不止。 跑着跑着我忽然感到腰上多了一条手臂,紧跟着我差点被绊倒。踉跄了几下以后,我竟然腾空飞了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脚被用力扯了一把,闷油瓶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吴邪!” 我只感觉边上有人挟住了我,有点发愣地看到闷油瓶的脸很快掠了过去,但是更快地,他突然一个下蹲然后弹跳起来,在旁边的石壁上借力一跃,左手伸出想要抓住我,右手上多了一把短剑,高扬着朝我左边扎来。 闷油瓶的手在我面前一挥,差了几厘米没抓到,反而被抓着我的人当胸一脚踢了下去。只听见胖子大喊了一声,接着传来很重的落水声。 速度太快,我甚至没法扭头去看清楚抓住我的是什么,只能随着那东西极快地往前飞掠了几百米。稍后重重落地,那东西开始朝石壁上攀爬。为了方便他将我麻袋一样甩在肩上,我从他后面看到他衣服的下摆,是一件很眼熟的深色拖地的宽袍子。 确旦! 那一瞬间我惊出一身冷汗。更令我惊恐的是,在确旦用胜似人类无数倍的迅捷攀岩过程中,他的宽袍不停摆动,下面露出了一条粗糙的,树皮一样的尾巴。 确旦拎着我一路攀爬,很快我们就到了一处非常高的地方。从上头望下去,我只能看到胖子和小花的人影非常模糊,离我非常远。闷油瓶估计正追赶上来,但很快我发现他停在斜对面的一处陡壁上,跟我隔开几乎是一座山头的距离,凭他的身手也是没办法跨越的。 我踹了确旦几脚,却发现无论我怎么踹他都纹丝不动。他的皮肤已经变得像鳄鱼皮一般厚实,并且长出了一些疙瘩。 “别白费劲了。你脚比较疼吧。”他发出了比之前更沙哑的喀喀声,一副很鄙视我的样子,让我又心塞又悲愤。这X蛋的家伙到底要干么要干么!敢不敢给个痛快! 确旦冷笑了一下,按着我往悬崖边走了几步,他的脚一半戳在悬崖外面。我也就被迫跟他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因为站不稳,我挥动着手臂尽力保持平衡。慌乱中手腕被确旦一把抓住。 他把我的手抓到面前,两只兽眼里面的竖纹渐渐扩散。确旦盯着我手指上的鬼戒怪笑,这一笑,他的嘴咧得更宽:“乖孩子,你拿到那枚戒指了。——这太好了,太好了。龙已经觉醒了!你听到了吗?”他把视线转向下方,刚才我们发现巨蛇的地方,嘴巴里分叉的舌头激动地乱甩,“几千年了。我们的氏族在荒漠上守护了几千年,为了摆脱被用作饲料投食给这里的怪物们,我们斗争了几千年!” 在幽深的沟壑,确旦的话语透着宿命的苍凉。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到之前胖子所作的推断,在方向上似乎完全正确。从他谋害我开始我就知道,他盯上我了。但是,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个伏羲氏族的墓葬群里,存在着一种活死人的力量。”确旦自从开始变成怪物,就好像一直能听到我的内心世界。我才刚刚冒了这个想法,他就开始冷笑。“你应该已经看到了,那些玉台里埋的是伏羲氏族的尸体,能够保持几千年不腐朽。他们在等待这里的力量,让他们重生。” “为了保持力量不消弭,我们月氏(zhi)氏族被当做食物投喂到墓里。老一代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牺牲年轻的一代又一代。但是族人繁衍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力量消弭的速度,为了不让种族灭绝,我们一直想方设法摆脱这种命运。直到有一天,被投食的其中一个人活着从墓里出来。他破坏了饲主的尸体。从那一天起,我们就决定代替伏羲王族,让这种力量为我们所用。” 我猜想在我们之前确旦一族应该已经尝试了很多利用墓群力量的方法,故而他现在都蜕变成这种样子了。在自然界而言,很多物种虽然等级上没有人类高,但一些物种结构的功能往往优胜于人类。比如鳞甲爬行类,不单攀爬的结构功能更优化,寿命相对也更长。 问题是,寿命长归寿命长,变成这副尊荣也挺难过的不是? 等等! 这跟我有毛线的关系啊! 我抽风呢,还可怜他起来了。 现在前有怪物确旦,后有史前巨蛇,小花还受了伤,怎么看都是我方处境比较凄惨。 想到这里我手上猛然用劲,两指插确旦眼睛。确旦没料到我突然发难,本能抓住了我偷袭的手腕。他的手盖满青黑鳞片,指甲又黑又长,已经完全变成了爪子。 死妖怪,去死吧 !我直接飞起一脚踹他下盘,预计把他踹飞。结果确旦躲也没躲,我只听见“咻”一声响,脸上就遭到重重一鞭,眼前一黑,直接被拍到了地上。 等我老泪昏花抱着头从地上爬起来,看到确旦那条尾巴在身后灵活地扭动,洋洋得意地宣示完胜。他娘的是不是一个个都嫉妒我长得帅啊,每次都打脸! 确旦也不管我,站在断崖上,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他两手大张,突然对着虚空发出了一声尖啸。 这种声音我们之前在秦隘那里领教过的,闷油瓶的说法是养尸族的唤尸法。但确旦的啸声又不太一样,其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咕噜声,好似还在念着什么咒语。 随即我立即意识到,不好!确旦已经是个妖怪,他在驯唤的,当然也是妖怪! 果不其然,一阵强烈的颠簸感即时袭来,又地震了。断崖上石头梆梆往下掉,砸下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我想到闷油瓶他们都在下面,无论如何得先阻止确旦。当即随手抓了一块石头,奋不顾身从后面拦腰扑向确旦,用一个灌篮的姿势,冲他脑袋猛地一下。 这一下上去,我一个没刹住,压着确旦向外翻倒。确旦在我下面也不反抗,只是冲我诡异地笑:“急什么?有的是你献身的机会。”而后又发出了之前那种尖啸。 我被他那种怪异声线震得鼻血都流下来了,心说他倒不怕拍到地上成肉饼。四周的震动还在持续,我完全不知道我才是引发这种震动的中心,只觉得迎面而来一阵强力的气流,碰着我,唰地形成一个小型气涡,竟然减缓了我和确旦下落的趋势。 确旦笑得都扭曲了:“它来了!它来了!” 我扬手就照他脸来了一拳,来你大姨妈!而后我们俩梆地落地了。结果地又往上拱起,我一脚把确旦踹开,自己也滑到一边。屁股下面这地还是带圆弧的,我滚了两圈看到有一棵树,手脚并用地就想去抓它。 这时候有一只手从树上探下来,一把牢牢地扣住我手腕,这才我把稳住。 我抬头一看,闷油瓶倒挂在一根很粗的树枝上,正在用力地把我往上拉。胖子抱着另一根枝杈,大声嚷道:“这龙角能做药材不?掰俩回去倒卖!” 龙角?我这才想到这种地方哪里来的树,这地面,还有树的根部一层层厚实冰凉的鳞甲有序覆盖,这分明就是之前那条巨蛇。 长角的蛇?感谢我无聊时看的动物世界,我脑子里直挺挺蹦出来一名词:角蝰!再看看这根能挂满几十个胖子的角,也难怪古人会把这种生物尊崇为龙。 我把手跟闷油瓶回扣着,七手八脚地往上爬。忙乱中闷油瓶捏着我下巴,仔仔细细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我没事。而后他把我往胖子那里推:“想办法下去!” 这时候确旦也缓过来了,他手上多出来一把双管霰弹枪,近距离对着闷油瓶开火。 霰弹这种枪对于远程射击没有很大杀伤力,但在近程发射集束箭形弹的话,可以大面积地破开墙壁。那种贯穿能力是非常惊人的。 那一瞬间我的肉眼非常清晰地看到霰弹喷射出枪管的轨迹,几乎瞬间我脑中就闪过无数画面,如果闷油瓶被击中,这种集束弹能把他整个上身炸开。 我基本没有考虑就从蝰蛇角上跳了下去,往前的冲力全部灌在我两条手臂,直接把闷油瓶推得斜飞出去。这么一来我自己就冲在子弹爆发点了,我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想要挡脸。 眼前现出一道刺眼的绿光,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 没有预想的爆炸。 我手心里抓到一个什么东西,很烫。等我睁开眼迎着绿光看了一眼,我去!那么大一粒子弹在我手心里高速旋转! 吓死老子了! “吴邪!” 闷油瓶喊了我一声。我惊愕地看看他,发现他好像被什么力道推挤着,无法靠近我。 “快扔掉!”他又喊。 我回神过来,下意识往确旦那边扔了过去。 当时比较混乱,我记不清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子弹一脱手,竟然以一种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飞向确旦,一眨眼就在确旦身上炸开了。 确旦甚至来不及叫喊,我只感觉到一股热浪燎了一下,然后无数冰凉的血液肉末喷了我一头一脸。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那一刻我除了视觉无极限灵敏,只觉得所有的感觉都失灵了一样,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感觉不到。 等我回过神,闷油瓶一手紧紧按在我后颈,拿袖子在擦我脸上的血肉。他的脸在我眼前一下子扩散模糊,我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52章还在待审,等开放后把后半章补上~~抱歉让亲们久等了~ 第54章 CHAPTER (54) 对神佛的大不敬 那之后的事暂且不表,因为我什么都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我是被一阵檀香熏醒的,那种经年久远浸淫的香味很招人喜欢,但是对于我这种过敏症者,绝对是种灾难。 我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打喷嚏加咳嗽,一边打喷嚏一边昏头昏脑挣扎着坐起来。人是不能同时又打喷嚏又咳嗽的,我一下子憋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 闷油瓶本来趴在床边睡得正香,被我这一连串动作扰醒,一脸迷茫地竖起来盯着我看。而后他脑子似乎转过弯来了,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把房里点的熏香拿到了外面。他随手在桌上拿了一块布给我擦鼻涕,我接过来玩命地擦,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睛了,发现那是一块经年久远的擦桌布。 我抽搐着嘴角看了看闷油瓶,他无辜地拿手指蹭了蹭鼻尖,再一声不吭地拿过沾满了我鼻涕的擦桌布丢到了外面。 我心里骂着这个在地面上生活能力九级伤残的死闷油瓶子,但是却非常高兴有这么一次,一睁开眼他好好地在身边。那种感动瞬间充满了我脑子,于是我自动忽略了他在照顾人方面的笨拙。 “啊——”我开口叫他,却只是发出了半声,这才想起来我还哑巴着呢。我懊恼地敲了敲脑壳,这下怎么办,好不容易有太平日子过,我都没法跟闷油瓶交流了。再况且,闷油瓶那么闷的一个人,以往我跟他在一起都是我主动找话说,现在我不能说话了,预计这日子也没法过了。早晚都给他闷死了。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沮丧,闷油瓶不忍心了,他问:“要喝水吗?” 我点点头。他在靠窗的桌边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水给我。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房间是那种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窗子还是朱红色木框雕栏的。我喝着水,正考虑怎么比划闷油瓶看得懂,他把手掌摊到我面前:“写字。” 昏迷之前的情况还是比较吸引我,我也没多想,放了水杯就在他手心里比划。 问题一:“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闷油瓶点点头,跟我讲了一遍后来的事。确旦死了。那个山洞太黑,也不知道有多大,其中很多部分构造都是那条蛇的身体,包括山洞、石壁和丘壑。我们一直都在蛇身上,确旦召唤之后,蛇一开始很疯狂,但是我昏倒之后,手上的戒指持续发光,蛇渐渐安静下来。接着就在那里头爬行。那条蛇很像是某种虚幻的力量体,爬了很久之后,鬼戒的光暗了,山洞又开始震荡。等到平复下来,发现我们回到了一开始我们进入千佛洞的山谷裂口。 如果是别人跟我讲这些,我肯定给他一嘴巴叫他丫停止扯淡,这简直太荒诞了。但闷油瓶跟我讲,我看他拿擦桌布给我的那个蠢劲,估计他也编不出来这么一天方夜谭。我在脑子里罗列了几个疑点。 1,我记得我们跑上浅滩的时候,山洞那里是有光亮的。但是闷油瓶说黑,也就是说,这种光线只有我能看见。 2,鬼戒为什么会发光我不知道,但是每一次鬼戒发光,我都能感觉到一种气流的波动。第一次发绿光,巨型玉棺里面的人头蛇尾粽子诈了;第二次,我徒手抓住了确旦打出来的霰弹。这个鬼戒,似乎蕴藏着什么能量,能够帮我屏蔽掉外界的杀伤力。 换成以前,我突然之间废柴变异士,该把我高兴坏了。但这一次,感知到自己身上某种莫名的变化,我的心情却是,怎么说呢,非常复杂吧。有高兴,但也有很明显的不安,甚至有点担忧。 问题二:“胖子小花他们呢?其他人怎么样?” 从祁连山下来,我们在山脚碰到了黑眼镜他们。风鹰和扁头受了伤,剩了三四个小马仔,其他人都折地下了,损失惨重。要不是黑眼镜,风鹰他们估计也难。小花伤得不轻,他一头要查到底是谁,暗中买通了确旦要杀我,另一头装备和团队都需要补给,准备找寻第二枚鬼戒:鱼尾戒。胖子就送他回去北京一趟。 我当时不省人事也把他们吓着了,闷油瓶决定带着我先走,找最近的地方就医。奇特的是医院所有的检查都做了,发现我根本什么毛病也没有,按照数据指标我应该比谁都活蹦乱跳。最后医生诊了个劳损过度,跟闷油瓶说我需要充分休息和补充营养,就把人撵走了。连住院都不让。 闷油瓶说得很淡然,我想像他拖着我在医院遭人撵的可怜样,在他手心里写:“然后你就走了?” 他摇了摇头,说:“我把医生打了。 我下巴掉地上了。心说好你个闷油瓶,你这是暴力就医啊。不用说这事儿估计上新闻了,肯定还得警察来调解。 “小哥,我们是盗墓贼,逮起来都要吃牢饭的,低调!低调!” 闷油瓶摊开的掌心突然收紧,握住了我指指戳戳的手指头。他就坐在床沿,忽然伸手过来抱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肩上,我听到他说:“吴邪,你不知道你当时的情况,完全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怕。” 我彻底怔住了。我永远也料不到有一天闷油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说,吴邪,我怕。 永远做团队后盾的闷油瓶,像神祇一样被人崇拜的闷油瓶,他对我说怕。 我笑了笑,眼眶却有些沉重。我就那样靠着他,拉过他的手,写:“别怕。” “我抱着你站在医院大厅里,很多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可是吴邪,我感觉我就像身处荒凉的古墓,所有的人都在为珍宝疯狂,而我什么都没有。那一刻我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我跟你很早时候的一些事情,又或者是我认识你之前的更早的一些事情,很混乱。吴邪,我只觉得我伫立在万川之上,俯瞰天地苍茫,感受万物镜生更迭,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只是一片虚无。” 闷油瓶的声音很低很沉,他无声一叹,闭起了眼睛。很久以后,当我知道一切真相以后,我想起他当时说的这句话,依然会疼得泪流满面。他说:“唯一让我觉得这样的轮回还有意义的,是你。吴邪,我爱你。就像是我的宿命,让我无法化解,无从克制,无可逃避地,爱你。” 眼下对于突然真情流露的闷油瓶,我同样地手足无措。闷油瓶大概也不会知道我从很早以前就希望这样真实地拥有他,不单单是一个万能的守护者,也包括他所有的小情绪。这样的闷油瓶,才真的像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 我说不出话,但是我在心里回答他,我也爱你,张起灵。 这世上再没有比拥抱你更好的事情了。所有的人都为珍宝疯狂,而我为你疯狂,张起灵。 你也是我一心想为所有的事情做一个终结的意义所在。 沉默了很久,直到我饿瘪的肚子响亮地咕噜了一声,闷油瓶才像突然惊醒。他摸了摸我胃部,说:“等一下。” 跟着放下我走出去了。很快他端了一锅汤进来给我,是一只很破的瓦罐。瓦罐用一块木板托着,直接放我腿上了,闷油瓶递给我一只竹汤勺。 居然是一锅鸡汤。我饿坏了,狼吞虎咽了一通之后,问他,我们是在哪里? 他说:“山下的寺庙。他们有很好的散养鸡。” 我差点没噗出来。 寺庙?闷油瓶,你在寺庙里宰鸡煮汤?那些寺僧不打死你么?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拿手指在我嘴角擦了擦,说:“解雨臣跟我说你在北京被人跟踪,又有人买通确旦想杀了你,我必须小心一点。这里很清静,又能让你好好休息,吃的东西也干净。” 我吃饱了,把瓦罐搁一边,跟他说,很好,鸡是寺庙养的,整天沐浴梵音圣光,果然比一般的鸡好吃。 闷油瓶弯腰撑在床边,目光淡淡地扫在我嘴上,“我也尝尝。” 而后他直接凑过来,拿舌头慢慢舔着。 舔着舔着我们就开始互啃,我身上本来穿着寺庙里的青布长衫,三两下就被闷油瓶剥光了,按在枕头上一顿狠咬。而我才把他胸口扒出来。 对于这种不对等的体力角逐我很是不爽,反守为攻竖起来将他扑倒,骑在他腰上摁住他两手,做出一副大老爷霸王硬上弓良家妇女的样子。 闷油瓶仰面躺倒,他前额的长发拂到一边去,露出整张脸。细细白白的,像个小娘们。我低头亲了他一阵,满意地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显露的精光,腾出手在他胸口写,张起灵是我女朋友。 他笑了笑,说:“是男朋友。”顿了顿,又说:“吴邪,你在寺庙里破色戒,这是对神佛的大不敬。” 我这么一想也是,悻然放了手心说今天就放过你。没想到闷油瓶突然竖起来,又把我压回去,手脚奇快地开始脱自己衣服。 他咬着我耳朵说:“我不想做你男朋友,我想做你老公。” 托高了我臀部就直接冲了进来。 等到我被他弄得神魂颠倒抓着床靠哭叫的时候,我心里说这个色胆包天的死闷油瓶,你敢对神佛大不敬! 第三卷 ★龙门禺疆★ 第55章 CHAPTER (55) 许我白头 因为需要等小花那边的消息,我和闷油瓶就留在寺庙里过了几天闲散日子。这个山野小寺确实非常清静,我很久没有过那种醉生梦死的野鹤生活,倒也没有觉得太无聊。 闷油瓶倒跟以前不太一样。记得我们哥仨在拍卖会抢了鬼玺那次,被霍秀秀接在公主坟大院里,闷油瓶不是在发呆,就是闷头大睡,完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要跟他说话还得照顾他情绪,就更加显得笨拙,每次对着他不知所云。 现在,我不能说话,他应该乐得清静才对。但很奇特的是,他会时不时找话来跟我说。 比如说寺庙广场有一个许愿台,四米多高的佛台顶上一排很小的圆孔,据说只有硬币从那些小孔中穿过,才说明你的愿望被佛祖接收了,佛祖就会帮你达成。我们兜到广场的时候闷油瓶拉着我,问:“吴邪,你想不想许愿?”然后发现我们身上都没硬币,闷油瓶就绕过去佛台后面,直接从上面撸了一把硬币回来。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那把硬币,问他,这是拿了别人家的许愿币,这愿望能达成吗。 闷油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能。我帮你达成。” 难得他要玩,我就拿出重在参与的精神来,可惜我眼神太废,扔了好几个都没扔中。闷油瓶过来站我后面贴着我,抓着我手腕跟我一起扔了一个。 那个硬币穿过青铜佛台的圆孔,我不得不感叹闷油瓶百步穿杨的眼力,想当初四十米开外砸晕琉璃孙的那种神力当然不是盖的,更别提扔个硬币。 我们扔了好几十个硬币,不过闷油瓶可能不知道,我根本没有许什么愿望。对我来说愿望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平凡现实的社会里跟张起灵牵手走下去。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他或许依然如今日这样年轻。而我自己会为之拼尽全力,我不需要神佛那种虚无的庇佑。 我一直属于比较感性的人,但是如果被逼到绝境,我也是那种能够脱手甩开情绪障碍的人。我的个性并不强悍,但如果强悍能够让我为闷油瓶做些什么,我也愿意让自己变得非常强悍。 我仰头望着佛台那些圆孔,别人可能误以为我在许愿,其实我只是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因为信仰是不能够用来贩卖的。 谁都没有这个权力。 所以我不问苍天,亦不问鬼神。 闷油瓶凉凉的手指握住了我的。他抓起我的手,手指腹部在鬼戒上摩挲。我看他好像很担忧,摇了摇头告诉他完全拿不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说:“吴邪,你知道鬼神契约吗?” 鬼神契约。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词,不确定我爷爷还是三叔同我讲过的,但闷油瓶提起来,我就想起关于鬼神契约的说法来。 这在盗墓这个行当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盗墓贼进到墓里面,除了要点个灯看鬼会不会来吹,也要注意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拿的。这种东西一般形式不固定,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拿不走。比如说一盏烛台,它就很简单地放在墓主人棺木上,但是你去拿,发现拿不起来。这时候你就要识趣,这东西不能硬拿。如果你拿了,那说明墓主人同意你跟他签订契约,要帮他完成一个心愿。要是你拿了人家东西却不办事,那你就等着倒大霉。 所以做我们这个行当的,下斗要格外留意,要是有什么东西你拿一次没能拿走,那就别打那个主意了。当然,如果那样东西别人都拿不走,就你拿起来了,那就说明墓主人选中了你为其使者,那这件事情就是非你不可了。 我明白闷油瓶在担心什么了。这枚鬼戒本来是拿不下来的,结果莫名其妙就套我手上了。套得严丝合缝,拿也拿不下来。 我跟他说,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是奔着这戒指去的,就算真的要订契约也得上啊。 他说:“伏羲选了你。” 我突然觉得闷油瓶怎么变婆妈了,不由在他肩膀锤了一拳,比划,只要不是娶我,随便什么契约都行。而后我又想到了什么,警告他:你别乱来啊,代替我什么的,不准再动这种脑筋。你知道如果传闻是真的,谁也代替不了我。 沉默了一下之后,闷油瓶点了点头。“代替不了,我陪着你。” 晚饭的时候,我们去食堂领斋饭,听到寺里的小沙弥说晚上寨子里有集市,很热闹。我原本没什么想法,不过闷油瓶主动提出来,问我要不要去逛逛。虽然我感觉上去他是把我当女生来迁就了,但一想到我不是一直想着要跟他过凡夫俗子的生活,这也算是提前体验,立即爽快地答应了。 吃过饭我们就顺着小沙弥指的路线慢悠悠地踱过去,寨子离寺庙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这里汉化程度比较高,因此集市也跟我们平常看到的差不多。路两旁用竹篾编了一排一排的隔挡,在上面挂满红灯笼,弄得一片灯火辉煌。路旁的摊贩卖那些少数民族的服饰,玉石,小吃,也都很常见。 今天大概是什么节日,摊贩前面都很热闹,只有一个老汉蹲守的古玩摊那里很冷清。或许是出于职业本能,我和闷油瓶同时迈步走向那个老汉。 老汉抽着一杆古旧的水烟袋,也不搭理人。盘着腿坐在地上自顾自低头沉思。他摊上的东西也比较惨淡,就一堆破碗,和几十个钱币。想必生意凄惨。 我心里对同行生出几分同情,闷油瓶倒是比较敷衍,拿着个碗在那儿看,看了会儿再换一个。等他看到第三个碗的时候,他抬头看到我在东张西望,问我:“吴邪,你不喜欢?” 我心里啊一下,告诫自己小哥认真着呢,他这么个神出鬼没地在陪我逛街,我怎么着也该在态度上对他负责不是。赶紧摇头否认,伸手过去接过那只碗装模作样地瞧起来。 摊主似乎这才注意到我们,咳嗽了一声抬头朝我望了过来。他瞟一眼我手上的鬼戒,哼哼笑了一下。“我这摊上的东西哪能入得了尊驾法眼,不看也罢。放下吧。”老汉伸出手来朝我抖抖,示意我放下。我心说哟,还是个高风亮节的主,宁饿死不欺生。不过,他也是识货,一眼看出鬼戒不是一般的料,可能也是顾忌坑我的难度有点高吧。 这么想着,老汉却转身从身后的布袋里掏了个东西,直接对着我递过来:“这才是你们看的东西。” 我接过来一看,哟,原来不是高风亮节,是深藏不露啊。 那也是一枚戒指,看质地属于田黄一类。田黄在古代是御用制作帝玺的材料,自古就有一两田黄三两金的说法,因玉材稀少而比近天价。市场上我所接触到的都是整块的玺,还没见过这么小的田黄玉。即便如此,这枚戒指价格也是不菲。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最近因为折腾鬼戒我已经够烦的了,再来个戒指能干嘛?我看了看旁边的闷油瓶,给他戴无名指,让他嫁给我算了? 我笑笑,对老汉比了个大拇指,给他这个货的成色点了个赞,然后摇摇头,意思是不要。 老汉一下子板面孔了,“你这个瓜娃子,既然相中,哪有不买的道理?拿去!拿去!你用得着!” 挥挥手让我揣着。 我脸都绿了。暗地里警觉地四下拐了一眼。 欺行霸市这种事在哪儿都存在。这些摊贩都是一伙的,其中一个摊主先是和颜悦色招呼你看货,你一旦问价钱,他就会报个天价给你。你说咋可能这么贵,丢了东西想走,发现自己早已被一群人包围了,根本走不了。好一点的情况,这些托七嘴八舌地威胁你买,遇到野蛮一点的,直接拿刀架着你,要钱还是要命。 这其实就是抢劫的一种。通常都是在自由市场发生。这种事,聪明一点的掏钱了事,你要真报警那也没用。人暗地里有人罩着呢。 我一看老头这情形立即就想到了这个,手下意识抓紧了闷油瓶准备跑路。出乎意料的是哪哪都没人冒出来围住我们,倒是我自己愣得不行。 老汉看我的样子大概猜出我想法来了,乐呵呵笑着,“娃娃想得倒挺多。有功夫想那么多,快把这东西拿走吧!” 我被老头戳穿,恼羞成怒。拿你大爷!扭头就走。走了十来步发现闷油瓶没跟上,回身一看,闷油瓶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老头,把戒指揣口袋里了。 哟呵这个愣头青,步调一致都不懂呢!气死老子了。 我瞪着眼看他走过来,准备看看他有什么说法。结果闷油瓶直接拖过我的手拉着往前走,竟然没话说。走了几十步,才听见他说:“吴邪,今天是中秋节。” 我吃了一惊。 我们上祁连山的时候还是八月中,在山里的佛窟待了几天,出来就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这个时间跨度长得不正常啊。 我问他,所以,你的想法呢? 我以为闷油瓶有什么重要线索跟我说,没想到他只是低头抓着我的手,把我的手指头一根根捋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买的那个田黄玉戒指,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套好以后,他还把我的手左右翻看了一下,似乎是很满意。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中秋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我石化了好几秒才缓过来,意识到闷油瓶做的事,只觉得血液全冲到头顶,两步上去就抱住了他。 张起灵,你这是许我白头了么?你可要对老子负责啊! 第56章 CHAPTER (56) 疯一样的村子 因为闷油瓶万年难得一见的浪漫,我当晚激动得不成人形,任由闷油瓶翻过来翻过去折腾了一整晚。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大概因为太兴奋,睡着的时候又尽做梦,梦见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跑了几百遍,把我累得跟狗一样。 想到狗,我突然想起来,啊呀小白呢! 我惶然竖了起来,却发现闷油瓶不在身边。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直接跳下床往门外跑,这个混蛋,不会又把我丢下了吧!难怪昨晚一整晚都在献殷勤! 于是在走廊上迎面撞到闷油瓶的时候我就是这么一副样子:身上只穿了寺僧的长布衫,光着脚,还没穿内裤。一副赶着去抓奸的猴急样。 闷油瓶看到我这样有些吃惊,“吴邪,你在做什么?” 刚才那副雄赳赳的气势不知怎么就哧溜了,老子顿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呃,羞耻。 没错,是羞耻。如果你们觉得一个一八一五大三粗的汉子羞赧起来非常逗逼,请尽情脑补。反正我这时候才尴尬地感觉到下身那真是,自由飞翔,还透心凉。我还不知道怎么跟闷油瓶解释。 他二话不说,上来就拦腰把我扛肩上了。回屋里直接摔床上,而后从衣服兜里拎出来一只睡得吹鼻涕泡泡的狗东西——小白。 我大为惊奇,问他哪儿来的。闷油瓶说,昨天夜里来扒门的,今早就在门外捡着了。他把小白放在我手上,说了句,你喜欢它。 对于闷油瓶的宽宏大量我非常感激,在他脸上啃了一口,比划,我还喜欢你。 他眉毛跳了跳,“哪个多一点?” 我手指了指小白。闷油瓶轻轻笑了一下,伸手过来顺了顺我头发,“你高兴就好。”跟着问,“还睡吗?” 我摇摇头,睡得比不睡还累,不睡了。 然后他说,“我们要走了。” 我愣愣地啊了一声,问,是小花那边有消息来吗?他摇头,拇指放到我喉咙上,轻轻地蹭了蹭,“去风陵渡。” 闷油瓶向来是那种说话听不出悲喜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也跟平常一样淡然,但我似乎听出他势在必行的坚持。我懵然想起我追着他在雪山里将近失明的那时,他也是一样坚定简短地告诉我,你会看见的。如果你看不见,我会让想办法你看见。 眼下,他当然又是在操心我不能说话这件事。 接着闷油瓶告诉我,他听寺里的人说,黄河风陵渡那里有个村子,居民都很长寿。他们那里的人如果病重,会找专门的巫师。巫师用某种仪式把人带入水下,上来的时候病人就跟新生了一样什么病都好了。 我想象着闷油瓶三八兮兮地去跟寺僧打哈哈套消息,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人真神奇。明明就是个面瘫,可是到要运用演技的时候,他还真的学谁像谁。看来张家人的演技也是必修课。 不过他说的这个事也太玄乎了。我摆了摆手,比划:巫师什么都是蒙人的吧,谁知道他是不是带下去一条狗,带上来一只猫? 闷油瓶却非常认真,“吴邪,答应我,试一次。”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我打消了拒绝的念头。他说:“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我。吴邪,不要让我抱憾。” 他这么一说我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其实闷油瓶还是很了解我的,他知道我最不忍心的,就是拖累他。如果说我不能说话这个事让他觉得很遗憾的话,那我就必须想办法解决。再一想,小花之前说鱼尾戒的线索是从黄河龙门渡口开始的,既然在一个方向上,那我们先去风陵渡,等收到小花的集结号再去龙门也未尝不可。 于是我们拾捣拾捣就上路了。先是租了辆牛车出山,坐小黑车到酒泉车站,再坐车前往风陵渡。其实给闷油瓶消息的人也不知道那个有巫师的村子叫啥名字,只知道那个村里子全村的人都姓风。他们从不与外姓人通婚,都是自己族内解决。 我心说好了,几千年近亲繁衍,那里村民如果不全是一个歪脑筋能够毁灭世界的极智者,那会不会满村都是流着哈喇子的白痴。姓风,还真是好姓,整个疯一样的村子。 我们捣腾了几天,终于到了风陵渡。见鬼的是风陵渡现在是个旅游区,我们在周边来回兜了一遍,根本没有那个传说的那个风姓村。幸好我在西安倒车的时候买了几包烟,这时候去给旅游区工作人员递了一包,闷油瓶就瞬间进入了“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研究生”的角色,跟那位工作人员交流起旅游区的历史文化背景来。 没想到这五十来岁的家伙是个伪学派,除了会说“咱这渡口可得追溯到上古三皇初始”,具体谁是三皇也说不清。在我越来越掩饰不住的抽搐表情中,那家伙终于缴械投降了。他讪笑着告诉我们,这渡口有个老头叫赞巴,超过一百岁了,是老早以前渡口的摆渡人,知道渡口一个世纪内的变迁情况,就住在附近村子。 我把最后一包烟也给了他,他才把赞巴所在的村子告诉我们。 事不宜迟,我和闷油瓶立即动身去村里。 村子还在渡口上游段,我拿着那家伙给的地图比对了下,风陵渡在黄河向东拐弯后比较平缓的地方,而赞巴的村子正好在黄河东拐的拐弯处水流最大,地势最险的地方。那个村子叫西王村。 离风陵渡越远,环境越原始,有的地方甚至连路都找不到,需要在密林里穿行。闷油瓶在前面开道,我跟在后面。尽管这样还是不断有两旁的大叶子啪啪啪抽我脸上身上,等我们灰头土脸地从林子里钻出来,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荒郊野外连盏路灯都没有,黑憧憧地只能看到下坡树丛里匍匐着一团一团黑影,有几处黑影透出火光。看着有个村子该有的人样。 我和闷油瓶停下来沟通了一下,决定假装成迷路的旅人,找个人家投宿。然后就可以这样那样,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 我们相互点了点头,依计行事。 夜很黑,入村的泥地堆满了枯叶,踩上去擦擦有声。我们越往里走,越觉得整个村子异常安静,完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风声,飞禽走兽的声音,完全没有,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我往前望去,怎么感觉村子东西两处的火光看着像两只发光的眼睛,中间黑漆漆一片好像一张很大的嘴,而我们所走的这条道,就像一条拖出来的舌头。 黑暗里,闷油瓶的手伸过来抓住我的,似乎他也直觉到这里有些诡异。他说:“不管发生任何事,记住待在我身边。”我的手则更用力地回握他。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有灯火的人家,来应门是个小男孩,大概十来岁。听说我们要投宿,碰地关了门。我们正愣着,又来开了,招呼我们进去。 家里年纪最大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德莱。其他七八个孩子,有男有女,从十几岁到四五岁。闷油瓶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德莱让最大的一个妹妹弄了点东西给我们吃。跟我们说可以睡一晚,但是第二天必须走。 从德莱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对陌生人似乎很抗拒,有点小心提防的意思。这么一来,我们要找赞巴的事,还只能今晚就落实了。 闷油瓶继续假扮西北大学考古系研究生,说我们来此其实是听说有位叫赞巴的老摆渡人,想采访他,了解关于风陵渡的历史文化。 没想到这话刚说完,德莱忽然挥了挥手,方才来应门的那个男孩突然吹响了一个挂在脖子里的口哨。那种哨音声线细得像一根针,直往人耳朵里钻,钻进去,又爬到脑子里,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喧嚷的人声,一下子围住了德莱家的房子。吹哨的男孩把门打开,冷冷瞪着我们说:“出去!” 房子外面火光透亮,黑压压站满了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少数人拿着火把,大部分人都拿着各式武器。火光里我只看到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有眼睛里凶狠的目光看得出来,今晚是约不起来了。 屋子里德莱和他的弟妹们也都拿起了武器,闷油瓶抓着我慢慢地往外走。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蓄势待发,但依然尽量保持平静,如果能够全身而退,冲突显然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德莱站在门口,一只手指着我,说:“他是个哑巴!他们来找赞巴!” 我被哽了一下,突然体会到了残疾人被人蔑视的悲愤。臭小子别落我手里,抽不死你丫! 人群中有个人站出来,冷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们有别的目的!我见过考古系的学生,一个个灰头土脸,磕磕巴巴不会同人打交道。你们俩?长这个小白脸样,还考古!” 我一看,驴蛋!居然是白天那个旅游区管理员!看不出来他还是有心眼的啊,暗戳戳给我们下罩子呢!他说这话满是歧视好么!能靠脸吃饭的就不能用实力说话了!什么逻辑!还有!死驴蛋白吃老子两包烟! 闷油瓶伸手做了个安待的手势,刚要说话,他们中已经有人喊了起来:“不要跟他们废话!守陵族训:外姓擅入风陵者,死!” 第57章 CHAPTER (57) 风陵 原来西王村住的是守陵一族。经过确旦那些事,我对守陵族完全没有好感,即便他们本身的命运确实令人唏嘘。 不过因为这只笨驴这一声吼,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旅游区管理员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现在这个风陵渡已经在地域上发生了变迁,很明显我们要找的是古风陵渡。而这个地名,我们在概念上被现今这个风陵渡所误导,理所当然认为风陵渡是指渡口。但是这里既然存在守陵族,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所指的风陵,是一座陵墓!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河水四》中提到传说中的女娲陵:“关之直北,隔河有层阜,巍然独秀,孤屹河阳,世谓之风陵。”古人把山南水北称作阳,正好是西王村所在的这个地方。 闷油瓶之前打听到我们要找的那个村子,所有人都从风姓,巧合的是,传说中的女娲一脉,不也是姓风吗?另传说也有讲到伏羲与女娲既是兄妹,又是夫妻,那么这与风姓村亲近繁衍这一特性也符合。也就是说,我们所要找的那个风姓村,应该就在风陵附近。只要我们找到这个村所守护的风陵,就能找到那个神秘的村子了。 或者说,所谓风姓村落,直接就是风陵吧。 这个结论让我瞬间兴奋了。但是兴奋这种事容易阳痿,因为我很快发现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我们还是不知道眼前这一村的人守护的风陵在哪里。这个问题仍然要问他们,但是他们的态度表明了,要愉快地和谈是不可能的。 况且眼前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和闷油瓶的人身安全。 管理员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噤声。他冲围着路的族人点点头,那边就让出一个缺口来。“现在你们还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走吧。如果碰到了这里的什么东西,今天就得把尸体留下。” 手指着路,示意我们离开。 闷油瓶抓着我的手,用力按了按我掌心。我趁乱看了他一眼,他对我点了点头。 我心说好,先出去再说。 而后我们俩就慢慢顺着人墙的缺口退了出去。退到最后一个人身后时,闷油瓶突然一手揪住一个,把他们往人堆里一推,然后抓住我飞快地往村子中心跑去。 我这才恍悟,原来他打算硬闯! 身后一片哗然,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 我们俩见路就跑,但是因为对地形不熟悉,很快村民就从西面包抄过来,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而且这个诡异的村子好像深不见底一样,我们跑了老半天都好像只在边缘打转。眼看着愤怒的族人很快就要杀过来,闷油瓶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后山跑,跑到半山看见一间破房子,闷油瓶直接踹开了门。 房子里黑咕隆咚一片,我们猫着腰钻进去,掩了门闪到窗子边上。闷油瓶用手指拨开一条缝,望外边的情况。 外面树林里火光憧憧,村民很快追到山上来了。但是到这间破屋这里,那些人突然停下来不再靠近,远远地大呼小叫。我隐约听着好像是在喊“他们进了XX家”,那样子却不敢追过来。闹了一阵以后,有人离开了,剩下几个还戳在那里盯着我们。我惊跳的心安定下来一些,靠着窗呼了口气。 我正要问闷油瓶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忽然闷油瓶伸长手臂挡在我前面,与此同时,我直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我们。就是你明明看不到对方,但是能感觉到与之面对面,四目相接的那种来者不善。 僵持了两秒,闷油瓶反手抓着我慢慢往前走了两步。闷油瓶或许还有比较强的夜视能力,但这种环境对我来说,根本是全瞎。其实屋外有月光,诡异的是在这屋里完全透不进光线。我心里暗叫糟糕,这种被动局面让人非常不舒服。 闷油瓶慢慢蹲下身,我猜他在拔绑靴子上的短剑,立即意识到刚才一瞬间的感觉是正确的。 屋里确实有什么东西。 这时候我也高度紧张,下意识就想把手机掏出来照一下情形。忽然小白一下子醒来,龇牙发出了一种愤怒的闷哼,接着从我胸口一跃而出。紧接着就听到屋里凳子被撞翻的声音,小白蹿在角落跟什么东西撕咬在一起,一阵嘶吠翻滚。 闷油瓶快速弹过去,对着那个东西一剑插入。但是应该没有插中,短剑钉在石墙上划开的声音非常刺耳。 小白也停了下来,在我脚下不断发出警告声。 闷油瓶在墙壁那里摸索,似乎是想开灯。我听见他拉了灯绳,但是屋里没有通电。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掉在我后面脖子里,紧跟着非常快速地在我脖子绕了一圈,一股巨大的拉力就把我吊了上去。 我猛然惊觉那东西原来在房梁上!我反手抓住了脖子后面那根玩意儿,摸上去又湿又滑,像条黄鳝一样,我抓了一手的粘液,却没法用力将它扯断。 小白怒吼一声,顺着我腿飞快爬到我肩上,一口咬住了那根黄鳝。黄鳝蓦然松开,我在落地前做了个下蹲,勉强没有摔倒。闷油瓶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拦了我一下,甩手把短剑射了上去。 剑身钉入木梁,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就像是猴子的那种声音。上头似乎是一阵撕扯,很快就没了动静。 那东西应该受了伤,但是逃脱了。 暂时安静下来,闷油瓶上来摸了我一下,确定没事,转身去寻找可以点火的东西。我这时才发现这个屋子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全是蜘蛛网和灰尘,刚才被吊上去在半空撞了一头的蛛网。我使劲撸着脸拍去灰,那种被覆盖的感觉糟糕透了。 闷油瓶找到了打火石,在角落里找了一堆破布,点着了,扔在屋子中间的地上。 我们前后兜了一圈,这屋子造型比较简单,一座石砌的矮房,就两间,一个生活间,一个起居室。也没有什么家具,就起居室床边有一个抽屉柜。我们把抽屉翻了一遍,翻到一张破了膜的证件。 证件上盖着风陵渡旅游区的红色钢印,是一张工作证。左边贴一张两寸的大头照,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年男人,脸很干很瘦,又黑,像个干瘪没了水分的地瓜。右边的姓名栏里写着:赞巴索仁,职务是渡船人。 看来那个旅游区管理员这一点倒是没骗我们,这村子确实有赞巴这么个摆渡人。我们还歪打正着地潜入了他家里。 但是,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个是管理员的态度前后不一,另一个,如果他们很顾忌我们来找赞巴,那为什么任由我们进了他的房子却不进来阻止。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房子里好像根本没人住。 我还在抽屉里翻着,试图再多找些信息,闷油瓶一把抓住我手臂,示意我往后面看。 门槛进来的地上有一条水痕,一直拖曳到床前。床前的地上则是一大片湿迹。 我吃了一惊。因为我们进来的时候,我很肯定地面一定是干的。否则,我和闷油瓶应该先注意到这种不寻常的湿痕。 显然是在我们翻箱倒柜这短短几分钟内,有什么东西进来过。这种连闷油瓶都无法察觉的快速和身手,确实让我非常吃惊,甚至是惊恐。 看地上这条拖痕,那东西的体积不算小,至少也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么大吧。 闷油瓶示意我不要动,然后他站起来,朝那张床走过去。 某种程度上说,那不能称为床,只能说是炕。因为这是在地上直接用泥巴堆起来的,夯实拍平,长年累月泥巴都干了,就变成了一张床的样子。炕上面散落着一堆干草,闷油瓶上去把草清理干净,招手让我过去看。 炕的另一边是跟墙和在一起的,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泥炕上有一个扁口的洞。刚才地上那条湿痕一直拖到洞口,显然那个东西下去了。 小白从我肩膀跳下去,凑在洞口嗅了半天,忽然用两个前爪在洞口扒拉起来,扒掉一些土之后,脑袋往里面一冲,卡到肚皮。它后腿嗤嗤蹬了几下,就钻进洞里去了。 洞里传来落水声,听着还有些高度。紧跟着水声激烈起来,好像打起来了,一阵厮杀的水花四溅。我挺担心小白,又完全没有办法。这土炕几十年结结实实,想要凿开都费劲。 很快小白就上来了,湿漉漉地两只前爪扒住洞口,死命地要挤出来。但它脖子里缠着一条黑色的东西,似乎正在把它往里面拖,小白没办法摆脱它。 我赶紧把小白拖上来。没想到下面那东西力气大得惊人,我跟拔河一样拔了老半天,小白来来回回地卡洞,急得叽叽直叫唤,等我把小白拔出一点,闷油瓶直接一手抓住了那根东西,一股脑地把它从洞里拖了出来,在硬泥炕头狠狠掼了几下。 那东西被扔在地上,大概被摔晕过去了,静静地待了两秒。我还没看清它的样子,忽然就斜着打起转来,飞快地退到另一边墙角里,竖起来跟我们面对面对峙。 这时候我才有功夫看清它。但不知该怎么描述它。 以下请想象:那就像是一条站立起来的大鲤鱼,只不过整体比鲤鱼大好多,有一米多高,一个十来岁孩子那么大。它的身上也不是鳞片,而是像沙皮狗那样层层叠叠的皱皮。原本是鱼嘴的地方,长了一张类似人脸的东西,五官俱全。 那张脸也是皱皱巴巴,因为皮层下垂,眼睛都成三角形了。原本是耳朵的地方,垂下来很多像章鱼一样粗细不一的触手,有两支触手比它的身体还长,就那样垂地撑着,导致它移动的方式很奇特。有点像鱼在游动,又像是长了脚在跑动。 我被眼前这个怪异的物种惊住了,闷油瓶在我耳边说了句话,我才反应过来。 他说,是赞巴。 他这么一说,我一看没错!光看那张脸,虽然皱得非常吓人,但确实跟我们刚看过的那张照片很像!按比例还原到人脸的话,就是赞巴本人! 这个时候,突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小花打电话来了。 第58章 CHAPTER (58) 西王母 小花这个电话来得不是时候,眼前对着这么个长了一头□□的物种,我哪有开小差的心思。但我知道小花肯定是有重要信息,所以还是迟疑地接了。 “吴邪!你身边有外人吗?”小花的口气听起来非常急迫,但是这个地方信号很不好,呲呲的干扰音有点严重,加上我没法集中精力放在电话上,轻轻啊了一声示意他讲。 那头却突然没声音了,我想着等这边安待下来再打回去,准备要挂,忽然小花没头没脑地蹦了一句:“吴邪,我很想你。”他还在说着什么,我急急先挂了,心说花儿爷心情好,拿我来消遣啊? 闷油瓶这头,起先赞巴没有动作,双方都只是僵持。没成想小白这个爆脾气直接杀入敌阵,扑过去冲着赞巴一阵狂咬。但小白体型太小,嘴上是占了便宜,咬着赞巴的脸撕扯,但赞巴那一头触手卷巴卷巴就把小白汆成一个球了。 赞巴脸被咬住,顿时刷新了狂怒值,脑袋后面触手乱舞,冲着我和闷油瓶射出几股液体。我们俩没有武器在手非常被动,闷油瓶伸手拉住我往旁边滚倒,避开了赞巴的喷射。 泥床被赞巴喷到的地方很快消融了,凹下去一块块。我去!高压水枪自备强力生化杀伤性武器!我立即想到小时候掉在作业本上一只甲虫,我用铅笔戳了它一下,结果被它尾部喷出的汁液射得手臂灼伤,像长了一片雀斑。再看看赞巴那么多触手,它要是一齐喷射不成了暴雨梨花针? 我看了看闷油瓶,就算身手再好,要徒手对付这么个东西也有难度。闷油瓶又是那种不要命的,我可不希望他拼得两败俱伤。 我顺手操起一只凳子扔了过去,趁赞巴注意力都在前方,从侧面朝它扑了过去,也不管扎不扎手,抓住它耳朵的鳍想把它摔到地上。没想到这东西稳定性良好,竟然只是被掰了一个趔趄,用一个诡异的侧转反过来贴着我,触手快速缠上来,把我捆在它胸口。 我猛地给了它一个头槌,撞在赞巴脸上。那张皱巴巴的脸瘪进去了一大块,然后,又跟充了气一样,慢慢地鼓出来。 混乱中我只感觉小白的小短腿在我身上拼命蹬,然后我的嘴里突然钻进来一条湿滑的东西,直奔着我食道往下钻。我惊恐地作呕,疯狂地用脚踢它,却都像踢在冰上滑开了。那些触手越来越多缠上来,更多触手往我嘴里钻,眼看就要把我捅穿了。 闷油瓶突然出现在赞巴身后,我只觉得赞巴往前一冲,发出了一声尖叫。捆住我的触手又开始疯狂地回抽,朝闷油瓶奔去。我一下子落地,滚了两圈,手够到刚才扔的凳子,抓起来对着赞巴劈头一阵乱砸。砸到凳子散架,赞巴的头已经烂了。 赞巴倒在地上抽搐,触手还在乱舞,一部分缠住了闷油瓶的手臂。我爬过去帮他把手抽出来,才看到他的手穿透了赞巴后心,带出来一股股黑褐色的血。闷油瓶拎起赞巴又朝地上磕了两下,那些玩意儿才消停了。 我们俩都脏得要命,浑身一股粘稠湿滑的液体,就跟在甜面酱里沾过的脆黄瓜似的。闷油瓶还好,我简直是惨不忍睹。衣服头发沾满了粘液不说,满脸满嘴巴都是腥臭的味道,食道口都像被糊住了。刚才情急还没觉得,现在一想到那些触手在我嘴巴里的情形,我——立即就转过头冲地狂吐起来。 小白脏兮兮地蹲在我前面,似乎是想跳我身上来。我一边吐一边伸手阻止了它,别,毛都粘一起了,又腥又臭好恶心。 等我吐完,闷油瓶拎着赞巴的尸体走到门口,“我去找管理员。”他试着推了推门,马上就有一阵□□扫射过来,伴随着无数箭头钉在门板上。 看样子还真想把我们困杀在这里。 我明白闷油瓶的意思,不管是赞巴的事,还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当然还得问这里的人,管理员看样子应该是最有地位的一个。现在已经闹成这样,我们也只有硬上了。 我想了想,把窗户顶开一条缝,让小白钻出去引开他们注意力。小白倒是很聪明,跳到灌木丛里,故意弄出很大动静,抖着树丛往后山跑。枪手和□□手立即追了出去,留下两三个看守。 “吴邪,拿着剑。” 闷油瓶关照我。我垫着凳子拔下房梁上的短剑,跟在闷油瓶身后开门出去。 看守的人手里都拿着□□,看到我们出来,显然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向我们投掷标枪。闷油瓶迎面走去,躲也不躲,直接反手接下两支,再一个侧身踢飞一支。那两支标枪在他手里打了几个旋,脱手朝对面飞去,梆梆地就砸倒两个。 闷油瓶走过去把赞巴的尸体丢在地上,另外一个看守一屁股瘫地上,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哆哆嗦嗦往后爬,乱七八糟嚷道:“你、你、你别过来!你们碰了赞巴,会传染疫病!会死人的!” 闷油瓶蹲下身,按住他的腿把他拖了回来,我趁机上去把短剑架在他脖子里。我们俩一碰到他,那家伙吓得尖叫,闭着眼睛在地上滚来滚去,竟然不敢来推我们,把我都逗笑了。闷油瓶淡淡看了我一眼,我立即意识到这种情况下傻笑很不符合气氛,赶紧板起脸来,装黑社会。 “赞巴为什么会这样,风陵在哪里。”闷油瓶单刀直入,语气是很轻,但那种酷霸狂帅拽的气质简直迷死人了。 那个家伙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怎么不去问丹朗!我就要被你们害死了!他们会把我烧死的!我家里还有妈妈妹妹怎么办!” 看他一边哭一边唔哩哇啦惨叫,我一时也不忍心了。闷油瓶问:“丹朗是谁?” 这时候村子中央一堆火把快速朝我们靠近,一下把我们围起来。有人发出惊叫:“赞巴死了!他们把赞巴杀死了!” 有人排众走出来,向我们走近几步,正是那位旅游区管理员。他一看到赞巴的尸体,脸色就变了,手指来回地指着我和闷油瓶:“你、你们!”然后他长叹一声,“你们杀了西王母的使者,我们守陵一族,就要被疫病反噬了!” 听得我一头雾煞煞。他们不是守的女娲陵吗,哪里又蹦出来的西王母? 落在我们手里的小子抖抖地朝他爬过去,喊着:“丹朗救命!我家里有妈妈妹妹,我不想死啊!” 闷油瓶这时候却非常镇定,他站起来,对丹朗说:“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们,你所说的应该有办法解决。你们所守护的风陵,那里不是有治病延寿的方法吗?” 丹朗冷笑了一声,摇头:“这世上,从上古到今,从不缺你这样痴懵的人。治病延寿的效果你已经见到了,就是赞巴这样的。你愿意去试吗?”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浑身起了一阵寒疹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恶心感又泛上来了。一想到要变成赞巴这种造型,我还是觉得做个平凡的哑巴比较实在。 闷油瓶似乎也被丹朗的话震住了,但他只是停顿了两秒,看了我一眼,就说:“我愿意试。” 这回换丹朗说不出话了。他看了看闷油瓶,又看了我一眼,叹气道:“现在你就是不愿意也不行了。你们闯下这祸事,我不能就这么放你们走。为了我们一族人的性命,你们必须把赞巴带回西王母,净化他所带出来的疫病。”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们需要一些装备。” 既然达成协议,丹朗也待我们客气了很多,把我们安置到被我和闷油瓶挟持的小哥家里住。丹朗似乎是怕我们跑了,派了人把贡布家围了起来,虽然我对此感觉不太舒服,但是折腾了一晚上能洗个澡吃点东西,也算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了。 我们吃饭的时候,丹朗来了一次,说他会带两个年轻力壮的族人,做我们的向导。因为只有他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风陵。 他告诉我们,他们守陵族训上说明了传说中风陵的风姓一族确实是女娲一族的后裔,也被称为西王母。因为在上古时代,西王母是一个地名,是对风陵所在地的一个统称,后来才逐渐变成为对其种族首领的称呼。因此女娲和西王母是一本同源,根本就是同一个种族。 丹朗还告诉了我们赞巴的事。 赞巴在一次景区摆渡游客的时候在潼关河段遇到风暴,被卷入水下,失踪了大概一个月。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他突然又出现在村子里,说是在水下见到了西王母,西王母助他返回村里。赞巴回来后,村里一开始是牛羊家禽连续发瘟疫死去。过了一年以后,开始不停地有人染病,都是住得离赞巴比较近的人家。等到人们开始觉察出异样,赞巴已经变成了我们所见到的样子。 “是时候做一个终结了。”丹朗说了这句话,告诉我们隔一天出发,叫我们做好准备,然后就回去了。 送走了丹朗,闷油瓶去铺床,我愣愣地坐在桌子旁回味丹朗说的关于西王母与女娲同宗同源的事。突然想到小花跟我提过他手上关于龙门禺疆的线索,就是传播灾疫的西王母一族后裔。如果丹朗说的是实情,那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鱼尾戒,其实根本不在龙门?而是在风陵? 这就跟之前的昆仑山和祁连山一样,因为古地名的迁徙而给了我们误导? 也就是说,我们追寻鬼戒的路程歪打正着地与闷油瓶想帮我恢复说话能力的路线重合了? 想到这里,我才想起来要给小花回个电话。虽然时间很晚了,但线索关键之至,我也没多想就拨了小花号码。奇怪的是小花的电话一直忙音,我拨了二十几个都是如此。 闷油瓶给我端了一杯水,低下头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睡觉。”说着拿走手机搁桌上,直接就把我抱床上了。 我心想明天再给小花打也来得及,就没多想。 贡布家的床是老式的雕花架子床,除了进出的一面,其他三面都是木栏板围起来的。我做了这行以后就不太喜欢这种床,总感觉四四方方像棺椁,人躺在里面就跟挺尸一样。不过这次也没法挑剔,这毕竟是贵宾的待遇了。 躺在床上,一想到这一趟路还得带着赞巴的尸体,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拉着闷油瓶的手,写:小哥,我要是下去了,变成跟赞巴一样的东西怎么办? 闷油瓶侧过身来面对我,手指轻轻地撸在我额头,笑了一下:“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真的变了,我也喜欢。” 我把手指伸到他嘴上,比划:我会把触手伸到你嘴里,你不恶心吗? 闷油瓶皱了皱眉,两眼在昏暗的灯光下直直盯着我看。我扫了他一眼,在他手心里继续写:小哥,你的样子好骚气。 他张嘴,把我的手指咬进去一点,“吴邪,你睡不着?” 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是因为今晚信息量太大,导致我精神上比较焦虑,就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我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闷油瓶张嘴把我的手指含进去,竖起上身摁住我一顿亲。“做点什么吧。”他说。 我抓着围栏被冲得前后乱晃的时候寻思,嗯,真的很难喜欢那种架子床,声音好大。 第59章 CHAPTER (59) 人鱼混战 隔了两天,丹朗带了一支小分队过来,有二三十个人,那土豪样把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他们的装备都是老一套那些,钉钉镐镐一大堆,难怪要那么多人背。这些土货都不用比,直接被小花的货甩九条街。我心里说好了,这次真的是要去野炊了。 丹朗把两个贴身保镖介绍给我们:“他们俩身手好一点,让他们跟着你们,好有个照应。” 我暗自冷笑。照应你大爷,分明是派来监视我们,就怕我们下去了,逮机会kiang他祖宗的好东西。 我看了看那两个马仔,索朗和边勒。索朗年纪大一点,身材魁实皮肤黝黑,看上去比较木讷。另外一个边勒,那小身板比小花还妖娆一点,皮肤是又白又嫩,可惜是个大龅牙。丹朗跟我们说话时,他就露着森森白牙冲丹朗乐呵呵地傻笑,好像很崇拜的样子。我觉得他下一秒应该跪地抱住丹朗大腿,娇声嗲气地喊“大当家,快来□□”比较适合。 我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用手挡了一下嘴,防止刚吃的早饭回出来。 边勒似乎是看出来我在意淫他,朝我甩了个白眼,眼神就瞟向闷油瓶。我怕他犯花痴,故意侧过身挡住了闷油瓶。闷油瓶垂下的手握在我手腕上捏了捏,叫我别闹。 赞巴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收拾起来了,用一只方形瓮装着,给了队里一个力壮的背着。我瞅了瞅那口瓮,心说这路上要是有人起疑我们这么多人去干什么,我们就说是卖咸鱼咸菜的。真是太机智了!还好那玩意儿没让我和闷油瓶背着,丹朗真是没白抽我两包烟,相当上路。 一大队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出发了。路上详细情况不表,总的来说,有一点我对丹朗比较刮目相看,就是他的人虽然多,但素质很高,这么多人没有在路上出半点状况。为了避人耳目,我们翻了两座山,都是走很难走的山路。这队人分工明确,分配工具、探路导航、埋锅造饭都有专人负责,一点也不乱。 丹郎带我们去的地方叫做黄泉拐,是黄河东拐三连弯的中间段。我记得先前从地图上看,西王村离那个地方并不算太远,没想到居然走了三四天。我暗地里在闷油瓶手心里写,跟他说我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丹郎是带着我们在山里打回旋转。闷油瓶摇了摇头,示意我看看再说。 天黑时下起大雨,我们到达里黄泉拐很近的一座高坡,从这里一眼可以望见黄泉拐,是一道水域最窄水流最急的河段。风很大,一道巨浪拍过来,淋一身水雾。丹郎下令就在高坡的背风面安营扎寨,一堆人乒乓忙碌开来。 随便吃了点东西,已经很晚。一路上我一直试着联系小花,不过每次拨号都是嘟嘟的干扰声,弄得我有点心神不定。这时候天黑雨大,一堆人都钻进帐篷躲雨过夜,营地里很快安静下来。 闷油瓶靠在帐篷入口坐着发呆,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这种状态根本就是戒备状态,正琢磨或盯着什么呢。我在一旁摆弄手机,没联系上小花,就给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鱼在黄泉拐,见信速来。 发完短信后,我见闷油瓶仍然保持那个状态,挪过去从背后抱了抱他,在他背上写:你在看什么? 闷油瓶回神,把我拖过去挨着他坐下,我俩额头凑着额头。他说:“多出来七个人。” 我一惊,他声音压得更低,继续说:“他们村子一共十一户,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算,成年男丁大概二十五个。丹郎的队里有三十二个。” 也就是说,有不属于西王村的人加入队伍。这个结论让我有种奇怪预感,这一趟风陵之旅感觉像是某种预谋。 我问,我们来找风陵是临时起意,应该没人会预料到你的想法。在来风陵渡之前,你感觉我们被人追踪吗? 闷油瓶摇头。连他都不能发现的盯梢,那得什么样本事的人才做得到。这个可能性是很小的。如果没有人会预先知道我们的行程,那么提前在西王村设下圈套等着我们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最后闷油瓶捏了捏我的肩膀,示意我该睡觉了。“走一步看一步。无论如何你别离开我视线。” 我们和衣而眠。 雨很大,帐篷里也不尽干爽,到处透着一股潮气,令人很不舒服。闷油瓶慷慨地把一条手臂借我枕着,我在黑暗里望着帐顶,一直处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 半迷离间好像听见遥远的歌声,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念卦一样悠远地念唱:“天人相应,万物比拟。殊途同归,一致百虑。”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那声音在我脑海里慢慢逼近,最后变成了在我耳朵边上清念,甚至有一股风吹进我耳朵里。我猛然竖起身来,头很痛,睁眼一片漆黑,却能辨识是在帐篷里。 闷油瓶却不在身边。 我吓了一跳。脑子里电转闪念,闷油瓶绝不会扔下我走开,那么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情况。 我赶紧爬起来。 这时,我所在的帐篷侧边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感觉是有人在外面朝里面推。我不动声色从背包里掏了一把短剑,又顺手弄了把短铲别在后腰。啧,丹郎的装备真的弱爆了。 接着我就拉开了帐篷。因为下雨,外面还盖着一层防水油布,我拉开帐篷的同时看到有一只手抓住了油布,似乎正想把它掀起来。 这时候我的神经非常紧张。我不知道外面的是谁,想干什么,如果贸然冲出去喊打喊杀,万一一场误会,那不是显得我太上不了台面了吗? 我决定看看情况。就悄悄地躲在侧边,尽量让自己不被注意到。 很快有个人匍匐潜入进来。 他的脸几乎贴地,撅起屁股,前低后高地爬行,那样子十分可笑。但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 那家伙不停地发出一种唧唧咕咕的声音,就像是蛙类发出的那种。虽然很轻,但是在这么静的环境下听得相当清楚。很快在帐篷外面也响起几声相同的声音,像是在回应。从声音数量上推算,外面应该还有一群同伙,而不是一两个。 我心里想着怎么倒斗这行还有偷人的习惯,不抓你个现形你还不知道谁是你爷爷。我从口袋里摸了打火机,啪嚓就打燃了。先记住脸,要是跑了白天好指认。 那人被打火机这一声响惊住了,然后缓缓地回过头来看我。同时,我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张脸上经络交错纠结,就像是腐烂了表皮露出皮下组织的骷髅,两只眼睛是螃蟹那样突出的,灵活地旋动着。那张嘴却又是一张宽扁鱼嘴,好像吃惊一样半张着,露出两排尖利的细牙。这种牙齿,我在电视里见过,食人鱼类才有的。 这东西脸下方没有脖子,头直接连在身体上。它身上覆满鱼鳞一样的角质鳞片,拖下去一条长着重重鳍棘的尾巴。 我刚才之所以误认为它是人,是因为它确实长着四肢。上肢在胸口,短小如婴儿手臂,四爪;下肢腿肌发达,形状如霸王龙的后肢。这也是造成它爬行时前低后高的成因。我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与它类似的东西,但我基本能肯定这东西的学名:人鱼。 打火机很快灭了。这东西跟我面面相觑了三五秒,趁着火光一灭,我视力最弱的时候,突然冲我扑了过来。 我背后靠着帐篷,所以没有马上被它扑倒。黑暗里我也看不见,只是下意识抓起短剑就是一通猛刺。它一口咬在我左手手掌,侧脸被我扎了几下,本能地转身跳开。 这么大幅度地拱动,帐篷的地钉被崩开,整座帐篷朝我这边侧翻。我干脆用剑划开,快速从里面挣脱出来。 刚爬到外面,身后就一大坨东西压了上来,同时两边肩膀觉到刺痛。我很快意识到外面还有同伙,趁脚还没出来,一脚踹翻了煤油灯,甩手点了打火机扔了过去。 煤油灯很快烧起来了,这一点火光也够我看清外面的形势。 我的帐篷边上,围了五六只那种东西。眼看我被扑倒,都快速地跳过来。 我脑子里闪现出被啃食分尸的场景,一时非常恐惧。侧转身扎了后面那个几下,把它从背上甩下,顾不得起身,就用手撑地后退了几步。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整个营地的人居然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这边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有一个人警醒。我想喊人,却又发不出声音,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死扛。 人鱼围成一个扇形,慢慢缩小对我的包围,有几只后腿微微下蹲,看样子是准备一击必杀。 相比之下我的装备非常弱,半米长的短剑对这种有着坚硬角质的物种来说,杀伤力很小。如果我本身的力量能够强一些,还有可能扎死一只两只。我这么想着,慢慢调整自己呼吸,死死抓紧短剑。 其中两只人鱼猛然弹跳跃起,从正面和右侧对我发动攻击。 一股无声的气流突然灌满了我的手,我侧身闪过了右边那只,迎着正面压过来的人鱼高举起剑,扑过去一剑刺进它下颌,手快速往下,把它整个划得开膛破肚。半空砸落在地,疯狂地挣扎扭动。 这一击令其他几只同伴愣了两秒。 我脸上飚满了血,环伺剩下那几只,朝正中迈了一步。正对着我的人鱼有些仓惶退了一步,左边那只却突然弹了出来。我如法炮制,剑扎进了它腹部软当。然而,这一只却是来开道的。 我和它双方向前的冲力撞在一起,剑身连同我的手一起□□了它身体。我一时没□□,被它撞到地上,剩余那几只一拥而上,我的脖子,双手,胸口都被咬住了疯狂撕扯,剧痛让我几乎丧失了抵抗力。痛得我拼死狂吼了一声。 营地的帐篷突然噼啪坍塌了,丹郎和他的小分队纷纷从帐篷底下爬出来,骂骂咧咧看是什么情况。而后我听到一阵惊呼喊叫声,他们操起家伙赶过来一阵大乱斗。很快人鱼都被拍死了。 我喘着粗气从地上竖起来,感觉心跳动的频率简直超越了身体的负荷,眼前一阵阵发黑。 “吴邪!”身边有人用力地摇我,晃得我头晕脑胀。 我捧着裂开一样的额头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闷油瓶正紧张地盯着我。他冰凉的手探过来摸在我额头,嘴唇也凑过来压在上面,“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这时才看清,我们还在帐篷里,根本没有混战的场面。我有些无措地握了握手,不由咬牙倒抽了口气,摊开左手掌一看,一道长长的被尖细牙齿咬过的伤口赫然横亘在上面。 闷油瓶看到那伤口,脸色一变。我已经完全呆了,愣愣地看看手,再看看他,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CHAPTER (60) 镜 闷油瓶找了纱布帮我包扎伤口,我看着纱布一圈一圈缠在手掌上,愣愣地出神。闷油瓶打完结,看我呆得一动也不动,他伸手过来,用拇指在我眉心里轻轻按摩。 我回过神,看他正襟危坐盯着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刚才的情况。然而闷油瓶接下来讲的话让我觉得非常恐怖。 他说:“吴邪,你睡梦里见到了什么?” 我啊了一声,闷油瓶怎么会知道? 他没有马上说话,似乎是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跟我说,刚才在他睡梦里,我出去了一趟。他担心我出事,就跟着我。我走得非常快,他只能远远跟着。闷油瓶眼看着我从黄河拐道入了水,就不见了。他跟着跳下水,先开始什么都看不见,后来一直往下潜去,底下就能看见了。他看到我好像溺亡了一样浮在水底,他游过来想拉我,但是就跟隔了一道玻璃墙,怎么也碰不到我。 闷油瓶说到这里闭了闭眼睛,大概是他见到的情景非常恐怖,导致他有点失控。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睁开眼睛,刚才那一晃而过的情绪失控就不见了。 “吴邪,我可以肯定这次丹朗带我们过来没那么简单,他们有什么目的。丹朗队里,有人会结‘镜’。” 我听得一头云雾缭绕,问他,镜,是个什么玩意儿?我比了个收妖的动作,照妖镜? 闷油瓶抓住我乱挥的手,轻轻笑了,低头在我手心里吻了一下,语气没那么沉重了:“吴邪,你真的——和你在一起,真好。” 我用手掏了掏耳朵。闷油瓶这大概是第一次直接用语言表达他的情绪吧!妈呀这简直比他第一次吻我还来得震撼!我还没震惊完,他又说了一句话,让我彻底石化。他说:“其实,我很喜欢听别人叫你天真。” 我突然一阵头痛,眼前全暗。我好像站在一座旧城址前,城池四面八方坍塌下来,滚尘如浪潮没顶湮灭了我。无限无垠时空在我周边急速旋转,那句话就如钉镐一字一句凿在我脑子里面,其实,我很喜欢听别人叫你天真。 是不是有另外的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心脏那里痛得纠结,一时气都喘不过来。我一手撑着头一手按着胸,病猫一样蜷缩成一团。 对面闷油瓶伸手来扶住我,过了好久,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吴邪?吴邪?你怎么了?” 他的脸在我面前清晰了模糊,好几遍,我用了甩了甩头,才把那阵不舒服挨过去。我寻思可能是受梦境影响,摆了摆手说我没事。 我问他,刚才还没说完,“镜”到底是什么。 闷油瓶说:“镜是一种上古传衍的秘术,专门用来控制人的灵魂,或者说,是意识。镜术操控者拥有相当强大的进攻意识,能够隔空让□□控者,也就是目标的意识,进行他所希望的活动。更厉害一点,镜者能够把周围的事物都操纵起来,形成一个他所期望的情境。比如今晚我们所遭受的那样。” 我不确定下巴是不是还好好地在我脸上,只觉得完全不可思议。真的有这么可怕的人存在,那这社会不是要乱了套? 我问闷油瓶:你怀疑丹朗队里有镜者? 闷油瓶点点头:“镜术跟所有秘术宗术一样,也有它自身的限制条件。一个是距离不能太远,能力弱一点的镜者只能贴身进行操纵。另外一个,结镜时需要目标本身是在潜意识或无意识状态,比如被催眠或者沉睡。再有一个,结镜者本身的力量需要强于目标,否则有可能被目标反噬。” 可能闷油瓶记得的东西不多,他只是给我讲解了镜术大致的一个概念,但仅仅这些信息,加上刚亲身领教过这种秘术的厉害之处,我就不由有些咋舌。接着想到丹朗或许是故意带这么多人,可以很好地把这个人隐藏起来,就像现在即便闷油瓶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但是一时也很难用排除法把他找出来。 我想到什么,问闷油瓶:小哥你怎么知道镜术这种东西? 闷油瓶垂下头,看着自己双手,说:“张家的人从小会接受很多训练,跟家族有关的都会学,我,应该也学过。但是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每次说起他自己,闷油瓶总是这么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我心里暗骂自己猪头,明知道他的过去不简单,很沉重,怎么就管不住这贱嘴,不对,这贱脑子。 我推了推闷油瓶,冲他挤了及挤眼睛,说:那么我呢?我跟你的家族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跟我在一起?你们家族也学怎么跟男人谈情说爱吗? 闷油瓶无辜地望着我,沉默不语。过了会儿,他淡淡笑了:“你是个意外,吴邪。我曾经接受过的训练让我本能地去避开所有丑恶的东西,却没让我学会怎样避开一切美好。”他顿了顿,十指交错握着我的手,重重地贴在他心口上,仿佛是一种宣誓,“所以吴邪,我不懂怎样避开你。” 情话这种东西非常俗气。但是有时候,它真的会让你觉得即使为这个人付出了一切,也永远没有后悔的余地。 张起灵,你也是我的意外。但是对我来说,遇见你,我如此幸运。 我轻轻扒拉着闷油瓶的手心,问他:那以后呢?等这些事了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闷油瓶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指,慢慢地说:“择一城而终老,携一人以白首。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回杭州。” 我几乎感动得眼泪飚射,为了转移那种甜得人牙齿发酸,心窝子直打颤的感觉,我作状捧着肚子闷笑,小哥你怎么还会念诗? 他也笑了:“我还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闷油瓶那种轻淡如烟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跟我允诺着未来,终于让我扛不住了。我直直盯着他,眼泪一下子落下来,让我猝不及防。我随便拿手抹了一下,推了他一把,可是你根本都不会老啊,怎么白首。 “我会。”他伸手过来,很慢,很认真地拿拇指蹭在我脸上,“我会老的,吴邪。当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张起灵。人是不会有转世的,我,永远也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重遇你一次。吴邪,我不是救世主,天道万物都有它生灭轮转的规律,我不为那些活着。在遇见你之后,你是我活着唯一的意义。” 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的情绪,分不清是喜还是疼,就只能狼狈地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任何话语。这个人,为什么会让人这么疼?却还是想拥抱他,只想拥抱他。 我爬过去,跪在地上直起身,伸手抱住了闷油瓶的脖子,把我的眼泪鼻涕都埋在他肩膀上。那一刻我忽然想到,那些贪婪想要长生不老的人,是因为他们也遇到了放不下的人吗?就像闷油瓶这样,我突然也想要不老不死地活着,用百年千年的时间,来好好守护他。 因为这一世别过,就是再也不见。要怎么把你当成信念来守护,才不辜负今世遇见了你。 这一夜折腾到天亮,我们都没有再睡。雨一直没停,丹朗的小分队就在营地里悠哉起来,看样子是不准备再行军了。就这么一直待了三天。丹朗每天都带着几个人去河道边探视,不知在看些什么。到了第四天,天气更恶劣了,厚重的积雨黑云就像直接铺在树林上方,即使白天光线也很弱,可见度非常低。 丹朗站在高坡上,朝远处望了老半天。狂风暴雨,把他淋得跟狗一样,他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风更大了,丹朗回过身来冲营地里喊着什么。原本都百无聊赖在帐篷里躲雨的小分队一下子炸开了,全部冲出去开始拆帐篷,收拾工具。 边勒跑到我们帐篷边,跟我们说,五分钟内撤营,准备下水。 时间很紧,我和闷油瓶没时间发愣,马上就动作起来。等我们背着东西冲上高坡,丹朗的人已经全部待命。人群中有人爆出一句:“龙吸水出现了!” 我朝河道望下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云层全部堆积到河道上方,把峡口填充得满满当当。河道两边是高坡,肉眼能看到黑云顺着高坡两侧向峡口中间滑下填充进去,如煮沸的水那样翻滚不休,中间夹杂白森森闪电。 我知道丹朗带我们过来,绝不是让我们来欣赏电雨交加自然景象的,所有人站在这里正在等待着什么。丹朗挥了挥手,所有人跟着他翻下高坡,向下趋近河道。峡口浪潮惊天,被风刮起倒水一样拍在我们身上。我们逆风匍匐前行,一个个跟落水狗一样狼狈,很快就到了峡口黑云下方。 黑云层就在我们头顶,闪电就在我们眼前接踵而至,又刺激又恐怖。 丹朗在前头大吼了一声:“各位!我们只有八秒钟时间!过不去的就是黄泉路!自己的命自己扛!”雨水河水落到他嘴上,噼啪乱喷,看得我一阵好笑。 正乐着,忽然峡口上空的云层急速旋动起来,飓风吹得河面的水一层层竖起来,跟翻起的书页一样,斜飞起来一道道水墙。那些斜飞的水墙吹到云层中心,唰一下被卷进去,猛地就在云层中形成了一道极速旋转的水柱。 “龙吸水!龙吸水来了!”丹朗嘶声警告,“做好准备!” 河心水柱越卷越粗,几秒钟的时间就从细细的一条卷成了一座小山丘的形状。黑云层中间像是一张巨大的嘴,正极力地汲取河道的水。眼看着水柱底部就快铺满整个河面,猛然间一道巨响,整个河面竟然完全被掀了起来! 河道的整个水体就像是一床被子,被云层周边和中心巨大的压强差拦腰掀了起来,在半空里翻滚涌动。河道下面,整片河床□□地躺在我们面前。 “快上!”丹朗带头跳下去,飞速朝河床中央跑去。很快就看不到他人了。 其他人争先抢后跟着丹朗往前跑,争夺丹朗告诫的八秒钟。 闷油瓶拉着我混在人群里快速飞奔,河床毕竟常年浸在水底,表层沉积了厚厚一层泥沙,一踩一个洼,要不是闷油瓶拉着我,我大概直接脸都钻到泥沙里去了。河床中央向下凹陷,跑在前头的丹朗那群人到了中央段忽然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头顶上有淅淅沥沥的水滴不断落下来,我抬头一看,原本呈斗拱形态的河水开始变形,受重力作用正在向下回落。我们正好到了河床中央,只见得下方一个黑漆漆的洞窟,大概一张床那么大,也不知下方是什么。 “跳!”闷油瓶低喝一声。我来不及反应就被拖着跌了进去,紧接着落进了冰冷的地下暗流。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留评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第61章 CHAPTER (61) 天仙尸阵 我和闷油瓶刚跳下去,就听到头顶一声巨响,几十万吨河水失重拍在河床上,导致河床下方一阵剧颤。什么叫黄河之水天上来,我算是见识了。下一句应该是拍死一堆不复还吧! 我还没玷污完李白,就被地底暗流吞没了。这暗流层既然存在黄泉拐,也不是什么善茬,水浪颠簸极为剧烈。我刚掉下去就被一股漩流卷住,那水流用几乎把我撕裂的压力死命卷着我往下拽。 闷油瓶本来在局外,眼看我被卷,本想把我拉出去。无奈水流太急,他很快也被牵连,干脆就游过来跟我抱成一团,随着漩流的方向往下坠。 我就像不小心掉进了一只巨型抽水马桶,在暗流中心转得要吐出来时猛然觉悟,原来在马桶里被冲走是这种状态的!感觉这么旋吧旋吧我跟闷油瓶都要拧在一起成麻花了!回头见着胖子小花,问问他们人形麻花吃不吃? 漩流底下就跟装了只巨能抽风机,几股巨大吸力更加剧水流的颠簸,几秒钟的时间就把我们抽到了底部。其中那姿势翻过来倒过去就别提了,龙阳十八式都没这么多花样。我们俩几乎直接堵在了风口上,那种拉扯的巨力基本能把我全身的皮整个揭下来。 幸好,老子皮厚!□□!——啊! 我们身后还有几个丹朗的人,也横七竖八被牵缚过来,叠罗汉一样撞在我们身上。水底太黑,谁也看不见谁,七只手八只脚都戳到我脸上也只能——忍了。 这种状态唯一的好处是风眼被堵,上方漩流缓和了不少。坏处则是我们成了堵塞障碍物,就快被风眼里的拉扯力吸进去了。 闷油瓶微微挪了一下,用手肘和一条腿死死顶住。我腾出一只手来,摸着身下方那个风口,触手摸到一面浮凸的巨石墙。丹朗和第一批下来人从四周沿着那道墙爬过来,几个人打了潜水手电,爬到我边上就在石墙上摸来摸去。 因为潜在水下时间比较久,几乎所有人都憋得鼓起腮帮子,活像一只只马上就要胀气爆裂的□□。这种状态下焦虑是显见的,盗墓贼活活憋死在墓门口,下了地都没脸见开山的祖宗。 混乱间不知道谁按到了机簧,底下的吸力突然像关闭的风扇,立马就消停了。一队人都松了口气,结果发现风眼只是停掉了,却依然没有门可以进入,马上又手忙脚乱地上下探索起来。 水下全黑,除了手电照到的地方,我看不清丹朗的人到底是怎么在操作。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贴在我身体下面那些浮凸的石墙在发生移形变位。有一些凸起的缩进去了,也有一些凸出来,也有几块是水平方向移动。 我和闷油瓶本来并排贴着,被石墙这么一动,等我们发现位置变动,我和他变成了头对脚首尾相连的状态。我本来还在奇怪打手电那些人怎么倒过来了,摸了半天摸到了一双脚,顺着往上摸,摸到大腿中间,被一只手截住。那手上两根奇长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挠了下,我才发现我的位置跟闷油瓶颠倒了。而墙面凸起来一道弯弧,横亘在我们俩中间。 他大爷的!这什么鬼!整个机关还整个六九式,不嫌黄暴么。 大概是觉察到这里的动静,离我们最近的一道手电光追了过来,我这才看清楚我和闷油瓶所在的位置,石墙移动成一个太极的雏形形态,并且这一块正在缓缓往里缩进。沉下去大概几百米之后,晃动终于停止了。太极转了一圈,调整了位置,而后我脑袋上方出现了一块空间。 闷油瓶爬过来摸了摸我,我抓着他的手告诉他那边有个洞,他伸手探了一下,紧接着爬了进去。我赶紧跟住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一阵,前方是个断层。闷油瓶率先跳下去,我听到他落地的声音,赶紧也撑着断层往下跳。 脚下是干燥的地面。闷油瓶掏出手电打开,照了一遍,我发现这是个很大的空间,造型不明。回头照了照跳下来的地方,能看到外面水体波动,因为石墙的升降带起了无数浑浊的附着物,啪啪地来回拍打,却不见一滴水渗进来。 我捏了捏鼻尖,设计出这个洞窟的人是力学高手啊,无处不在力的运用简直叹为观止,有意思。 很快丹朗带着人也进来了,一队人都憋爆了,咚咚一阵乱跳,七歪八拐倒在地上大口回气。看他们的样我倒有一点觉得很怪,刚才那深水憋气将近十分钟是个人都到极限了,闷油瓶的胸膛起伏得都有点快,我居然没事人一样轻松自在。 所有人在原地休整了几分钟,稍微定了定魂。丹朗让队里负责工具的人从防水包里拿出工具,给所有人配备了一些。这些东西指望不上有多好,但是碰到紧要关头还能对付一二。闷油瓶伸手接了两把匕首,一把短剑。 起身的时候,我觉察人群里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一直追着我,就跟黏住了一样。我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各人都在整理自己行装,根本没人对我有兴趣。 难道是我一下斗就紧张,一紧张就会产生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吗?我摇了摇头。或者我根本就是个被窥狂? 闷油瓶伸手过来拉了我一把,我感觉他在我手腕上不动声色重重捏了一下。 我心里一跳。有情况? 他却仍然淡淡的没事人一样。我心说我明敌暗,看来需要诱敌深入,没有机会要创造机会。 前方是一条狭窄的甬道,中间大概能容两人并排走过,两旁两道高墙作阙,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我立刻想起来西沙海底墓那两道会做肉夹馍的墙,心里有些抗拒。不同的是,墙体顶部有水流下来,甬道从我们这一端越往里面地势越低,水却不知流去了哪里。 我们穿过狭长的甬道往里走,地面呈下倾趋势,越往里面越陡。底部空旷,很像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池子三个立面上刻着图纹古朴的浮雕,风格与之前在昆仑佛窟看到的龙雕相似,非常古拙。侧方的两面大约是海浪纹,正对甬道的一面,底部是一堆纽扎在一起的蛇,从蛇群中长出来一条,人胸鱼背的东西。再上面,是一张皱纹堆叠的人脸。两耳后面长着飞翅状的鳍。 “是禺疆神!”丹朗身后有人叫起来,“禺疆神捧着长生印!” 随即有手电光扫到画面左上方。雕像上的禺疆四爪,后肢从下腹两侧长出,形似爬行类后足。前肢则是跟人类相同的手臂。我稍一回想,就觉得先前的赞巴、镜中的人鱼,跟眼前这东西有很多类同的基因。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禺疆?与女娲同源的西王母一族,在历史演变中最初的形象。 禺疆的身体以一个怪异的扭曲角度交缠,左手向上伸长,手掌上托着一方印玺。印玺下方横陈数不清的各种怪物尸体,正在被两面侧墙上涌过来的水淹没。 墙面的浮雕盖着一层很厚,斑驳的污垢,干裂之后好多地方剥落了,形成一幅沧桑的画面。 不过我们没有心情赏析古物,因为这面禺疆奉印墙挡住了去路,而墙面上恰恰没有门。 按照我拜读爷爷的盗墓笔记和几次下斗所获得的专业知识,看似死局的地方必有生门。只要是被设计出来的,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绝不会有铁打的死局。 丹朗挥了挥手,小分队立即四下散开,展开地毯式搜索。而丹朗则站在禺疆雕像前,仰着头探究那块浮雕印玺。边勒大概是被丹朗授意,踩着墙面的浮凸正往印玺爬上去,大概是想验证那是不是机关。 我随便扫了一眼,那方印玺上似乎有绿光闪了一下。我奇怪地看了看丹朗,他却不为所动,就好像刚才那绿光是我的错觉。 与此同时,我左手上忽然一紧,有股强烈的力量在我手臂上蹿了一下,就跟短暂的电流通过一样。不过那也是一两秒的感觉,快得跟幻觉一样。 闷油瓶站在墙壁前,朝后面环顾了一圈。他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对这地方有种说不明的厌恶。他慢慢沿着墙面看到禺疆这一块,伸手从石雕上揭下了一块污垢干片,放到鼻子下嗅了一下。 “这是——血!”闷油瓶的脸色一变,立即冲所有人高声道:“停下!不要碰这里的墙壁!”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全都下意识地朝闷油瓶望过来。 在他们转身时候,最靠近甬道口的地方,地砖忽然一动。我们只听到喀一声响,随后就有手电光朝发声的地方追了过去。 在我们刚下来的甬道口,方池最前方出现了一队人!仔细看,那队人都是背对着我们,长发披散垂在脑后,一身仙气的白纱裙拖曳到地上,跟小龙女似的。 难道是西王母看我们太紧张,让美女们来给我们放松调剂一下心情? 在场的汉子们眼睛都绿了。边勒爬在墙上大概看得最清,他冲下面喊了一句:“过去几个人看看。” 立即就有两三个快步奔上去,还没跑到那边,那排天仙忽然转了个向,变成隔着甬道两排面对面的阵型。 这一转过来就能看到侧脸了。哪里有什么美女,全是一张张黑的干尸脸。眼珠子暴突出来,嘴巴凹进去一个大黑洞。身上的白纱衣也根本不是衣服,而是尸体分解之后形成的一层层类似霉变的薄膜。乍一看,就像覆盖着半透明的白纱。 那几个要过去查看的小伙子立即吓住了,站在离干尸两三米的地方停了一下,有点犹豫不定。 紧跟着地砖又发出了连续声响,手电光所到之处,裹着白膜的干尸一队一队出现,很快占满了我们所在的方池。它们以甬道为中心分列两旁,就好像在迎接地位高尊的王者。 很快我们的活动空间变小了,只能夹杂在干尸队伍里,找空隙站脚。 “快找出口!”丹朗喊了一声。 “不要动!”几乎同时闷油瓶也喊出一句。 来不及了。丹朗一说,本来跑出去看情况的那三个人立即就往回跑,想靠近墙壁执行命令。然而他们一动,忽然头就从脖子上飞了出去。就好像空中横亘着看不见的利刃,快速斩飞了他们的头。由于身体的惯性,三个没了头的身体仍向前跑了几步,才突然仆倒。 还没倒地,他们的身体又忽然四分五裂散开,感觉空气里绷着红外线那样的光刃,切割得非常利落。血一下子喷到那些白衣干尸上面,瞬间染红了靠得近的几个干尸。 染了血的干尸脖子忽然一动,马上发出了叽叽咕咕类似大口喝水的声音。 第62章 CHAPTER (62) 烈焰梵天 那几个干尸很快就把喷洒出来的血全部都吸收了,吸血之后它们就不安分了,在原地一抽一牵地看似要走动。那动作夸张得跟开舞会似的。不过可能血量不够,它们只是在原地抽搐地晃动。 “这是血祭池!”闷油瓶已经抽出了短剑,把离他最近的干尸脑袋都斩了下来。他扭头看着爬在墙壁上的边勒,说道:“不要碰印玺!会启动血祭阵!” 边勒却不听他的,他已经快爬到印玺那里,伸手就要去扳印玺雕刻。“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不是机关!” 他的手刚伸出去,一枚匕首快速飞过去,叮一声擦着石墙掠过边勒鼻尖,把他吓得立即缩了手。闷油瓶两根手指夹着另一枚匕首,冷冷看着他,大有“再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的气势。 边勒似乎没料到闷油瓶出手会这么硬气,不由愣了一下。这时丹朗正转身吩咐手下的人“放火”,正好挡在闷油瓶前面,另一转头暗自给边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点动手。 闷油瓶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快,边勒的手刚按到长生印,那枚匕首已经飞上去,打在边勒着力的那只脚上。边勒本来附着在墙壁上也不容易,脚一滑就从墙上掉下来了。后面丹朗忽然一跃而起,将两只手在墙上一推,竟然凭借两手的吸附力把自己挂住了。而后他脚下蹬爬两下,就抓住了长生印。 丹朗按了按长生印,纹丝不动。他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装了一个类似冲击钻的机簧,衣袖撩开来,在钻头前边拧上一片圆形的厚铁片,扳了开关直接突突几声硬是把长生印那一整块挤压收缩进去。 我正在下方尸阵里砍粽子,抽空看了眼丹朗,不由大怒,他娘这孙子,原来不是没有好装备!好装备都留给自己用了! 其他那些人听丹朗说放火,各自扔出来十几包火油,把池子里的粽子都淋了个遍。这时因为人棕混杂一堆,所以各人身上都不免淋到几滴。还没来得及躲,不知谁朝池子中央放了两枪,那些火油轰地就着了。 我去丹朗他祖宗!这是准备人肉烤串啊! 整个池子几秒钟的时间就烧成了一片火海。顿时正在活化的干尸发出了一阵阵尖锐的惨啸,在火海里疯狂舞动起来。 而这个时候丹朗的孙子们全部撤退到石墙边上,七手八脚地往身上抹着什么,猜也知道大概是隔火的东西。 我和闷油瓶站得太远,我看出闷油瓶本来想直接过去阻止丹朗,但他回头看了看我,立即放弃了上去暴揍丹朗的念头。我被闷油瓶拖着手也往墙边退,闷油瓶持剑的手臂一直伸着,似乎是在感应那种看不见却能利落碎尸的气刃。比较幸运的是我们一路退到墙壁,并没有碰到危机,我心说会不会是火势破坏了尸阵的杀伐力。 丹朗仍然爬在墙壁上,他把手臂从墙体上抽出来,拆卸了冲击装备。 我跟闷油瓶不得已跟着丹朗他们爬到了禺疆身上,有人丢了两袋东西过来,我和闷油瓶伸手接了,随便抓了一把湿糊糊的就往自己脸上身上涂。那种粘稠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能防火,还隔热,很快就感觉那种灼人的热浪没那么煎熬了。 但是这时候长生印缩进去的孔洞突然喷出来一阵猛烈的气流,我只觉得侧面一阵白茫茫的妖风刮过,原本池子里火势正猛,被这风撩起来火浪直接翻腾到石洞顶部。 这时候血祭池火势正猛,这一阵像风像雾的气流一卷进去,马上就现出了几百条纵横交错、白色丝绳状的气刃。刚才那三个倒霉的马仔,就是被这些气刃切碎的。 气流越卷越烈,很快就变成了一股烈焰漩涡,蘑菇云一样向顶上猛撞。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拉力正在试图把我们往火场中间扯。每个人都只能用力扳住浮雕的凸起借力,固定住自己。要是这个时候被卷过去,直接就变香喷喷的炙烤野猪了! 我抽空看了眼两边,一群人死皮赖脸地粘在墙上,活像被捕蝇纸粘住的大蟑螂。那扭曲挣扎的酸爽劲儿,我差点就噗嗤了。还没乐完,发现自己被那股拉力扯过去的位移比其他人大得多。 我这时候后脑袋、肩颈和手脚死命贴着墙,但是腰部就像被绳子套着往前拉,整个呈一个大C形。 闷油瓶一只手用力按在我腹部,死死压着阻止我突然飞出去。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容易,石壁能够借力的地方实在不多。 突然我右边的一个小马仔猛地一滑,大叫一声就落尽了火场里。还没着地就被那气流漩涡卷进去,碰到那些绷直的气刃,瞬间一个人就像从内部爆裂开来,半空里血雾一卷而过,只剩了一场血雨。 我跟他离得很近,他那一滑带飞了我,我立即就跟石墙离体了!还没掉下去,被闷油瓶一把抓住手腕。这时候我整个人已经腾空,下半身被火焰热气卷着往上飞,手却被闷油瓶拉着。 闷油瓶被我扯得眼见要掉下去,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手,不然我们俩都会没命!然而他同样坚定地摇了摇头,抓着浮雕的手青筋全都爆出来。 这个傻子,两个人死难道会比较好看么! 我咬着牙挥动着另一只手,摸到闷油瓶抓着我的那手,死命地给他掰开。我再次冲他摇了摇头,用从没对他表露的严肃神色,立即制止住了闷油瓶想要往外跳的念头。我看到闷油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跟着就卷进了滔天火焰里。 这一瞬间速度太快,快得我甚至都没时间去为自己的处境恐惧,只是把闷油瓶那一晃而过的惊恐刻印在脑子里。只是想着,我就这么死了,不能陪他了,真可惜。 真可惜啊。 希望他别跟我来,自己一个人好好过吧。可是他,太孤独了啊。 冲天热浪把我拍到洞顶,阻断了我一个闪念的悲痛心情。我全身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觉得将被撕扯成碎末。血祭池下方那些白色气刃被长生印的绿光牵引着,错综的线条拧成一股巨绳,由底部向上,如同一束轰天的激光炮,向我打过来。 击中我的那一瞬间,我眼前一片茫白。老子就像个充气娃娃被瞬间灌满了气,很快就要过充爆裂了。我身上衣服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撕扯冲击力,一下子化成齑粉一卷而散。我感觉后背贴着洞顶冰凉的石壁,一股巨能吸力以我为中心展开,把地下所有的火焰气涡一股脑儿地吞噬了。 我的眼珠子就快凸出眼眶,脑子也像要从脑壳里迸裂出去,我实在忍受不住,本能地直着脖子嘶声怒吼出来! 整个空间剧烈颤动。洞顶崩裂无数石块,噼啪往下一阵乱砸。 此时我的身体也忽然一轻,失重往下掉落。但又不是直线下坠的那种,我恢复了站立的姿势,然后无比潇洒地一个单膝下蹲,轻功高手般的落地。 血祭池这时一片焦黑,但是尸阵已经不存在,火也全灭,并且,感觉不到灼人的高温。 那一场焚天烈焰,被洞顶完全吞没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禺疆的雕像竟然跑到顶上去了,只是换了一个双臂交叠在胸前,好像睡着了一样的姿势。长生印不见了。而血祭池上那一面墙,原本是雕像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几十米的罅隙。罅隙呈不规则裂开的形状,从原本长生印的角度,往右下斜劈过来。 丹郎和其他小马仔东倒西歪躺了一地,都被震落下来了。此时他们半爬在地上,都仰头望着叉开两腿天神一样站在他们面前的我。 我清了清嗓子,看他们一个个目光呆滞,盯着我下半身猛瞧,低头一看!忽然发现自己□□,差点没被口水呛死,一边狼狈地猛咳一边用两手挡住重点部位。 他二大爷的!谁下斗都不带老子这么丢人的! 闷油瓶右手上捧着一坨血淋淋的东西向我走过来,脸上溅了好多血,神情冰冷凶煞,看起来可怖极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过来,一瞬间心里涌起无数柔情。我冲他露出一个扭曲的笑,老子没死,老子还能见到张起灵,这恍如隔世的感觉太他娘的好了! 闷油瓶顺手脱了外套,上来拦在我腰里,暂时帮我遮住了不能随便出来逛的吴小邪。而后,他伸直手臂,把手上那坨东西递到我眼前。 是那只长生印! 我一眼看到闷油瓶右手几乎血肉模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刚才那个生死瞬间,闷油瓶他,居然徒手把这个东西挖出来了?! 血沿着他的手指汇聚到掌心,又从掌心溢满顺着手背一滴滴淌下,每一滴都像落在我心上,不重,但是很疼。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又酸又刺,狠狠骂他:“张起灵!谁他娘的让你——” 他静静望住我,脸上忽然微微一笑。“吴邪,你说话了。” 我反应不过来地“啊”了一声,随即猛地意识到,我的声音回来了! 第63章 CHAPTER (63) 钥匙 突然又能发声当然值得高兴,但这时候我根本没时间为这个事兴奋,闷油瓶的手看起来糟糕透了,得马上处理。我上去一把抓住他,急着想要找备用的绷带。 闷油瓶却不配合,他淡淡说了句“等等”,转身又往丹朗那群人走过去。 丹朗他们像是非常惧怕闷油瓶,闷油瓶一走过去,他们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挤做一堆,手上攥的武器都捏紧了,像是要随时搏击拼命。看来刚才闷油瓶为了取长生印,已经单挑过他们,让他们领教过高手的风范了。 闷油瓶对他们说:“给吴邪凑套衣服。” 那群人一下愣住了。还是丹朗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去指着几个跟我差不多身高的马仔,吩咐:“给他弄套衣服。” 很快闷油瓶手上就多了一堆衣服,张三的T衫李四的外套王五的长裤,还有谁能比老子更混搭。不过也是没办法,一群大男人下了斗十天半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谁还惦记多带几套衣服来换洗。幸好边勒那个小娘们多带了一双轻便布鞋,虽然有点挤脚趾,好歹能凑合不用打赤脚。 我一边穿一边寻思,闷油瓶这细心的样绝对够格评一个最佳男朋友,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生活能力九级伤残呢。太低估他了。幸好他没起追姑娘的心思,不然他那套哄丈母娘不是一哄一个准? 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赶紧找绷带给闷油瓶包扎手掌。闷油瓶的右手都僵掉了,死死卡着那方长生印掰都掰不下来。我怕硬扯会弄痛他,低着头费了半天劲。 丹朗那群人等得有点不耐烦,有人喊了声“快一点,要进去了”,我回过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说:“急的话可以先走。”心里想着就此别过也无不可,反正我们不是奔着一个目标来的。 然而他们并没有动作,反而定下心来等着了。 闷油瓶抬头看了看他们,居然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他往前一点凑到我耳朵边上,很轻地说:“吴邪,我想抱抱你。” 我闻言差点噗,抬头看看他,发现他的表情非常认真,也非常——忍耐。再往后看看那群杵着碍眼的家伙,手里绷带打了个结,直接伸手抱住了闷油瓶。 又怎么样呢?生死不过一眨眼间,相爱又是多么奢侈。你我背负的命运已经诸多阻碍,又怎能让世俗的愚人来指点这命的交情。 闷油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紧紧扣在我背上,死死勒住了。 像丹朗这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随时牺牲别人的人,又怎会懂这性命交付、甘愿为牢的围城坐困。 既然不懂,就不要问。 “张起灵。”我轻声叫他。 闷油瓶答:“我在。” “张起灵。” 闷油瓶以为我有什么事,直起身望住我。“吴邪?” 我很开心地笑:“就想叫叫你。不能说话的时候,我特别想这样叫叫你。” 闷油瓶也笑了:“好听。”伸手帮我理了理头发,“走了。” 我心情大好。 转身的时候,听见闷油瓶在身后非常低地说了一声:“左起第三个。” 在他说这句话时,那群人里面有一束从我落地开始一直盯在我身上的目光快速移开,若无其事地收回。我装作没有在意,随意地看了一眼闷油瓶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身身材非常高,平时基本不说话,人长得也丑,一脸的麻子,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孔武有力的二愣子。 我当然不会觉得这家伙之所以一直视奸我是因为爱慕老子长得帅。人往往会伪装,但是在他没有防备时的眼神,是很难伪装的。刚才那突然转身的一眼,我可以肯定这种带着探究,慢条斯理蛰伏等待一击必中的目光,是如此熟悉。 我在哪里见过? 丹朗已经挥手让所有人背起残留的装备,开始往罅隙里攀爬了。 爬进去以后我们发现这并不是真正的入口,而是血祭池被硬生生夯裂了。这个死局原本一定有其他的生门,但是丹朗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硬是创造出一道生门来。他应该对是这里比较熟悉,但是在尸阵出现时,他却没有发出任何警告,任由那几个小马仔丧命。 唯一的理由,可能是如果没有血祭,没办法直接破开这个生门。 想到这些,我无来由起了一股恶心感。 三叔说得没错,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罅隙底部呈现V形,我们只能叉开两腿在斜面上着力,螃蟹一样往里面爬。这个动作完全加强了我的羞耻感,因为没有穿内裤而腾空的裆部时不时觉得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吴小邪左摇右晃乱蹦,晃得我感觉一阵强烈的空虚。 爬了近一半,不太合身的裤子在摩擦力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往上绷紧,裆部就肆无忌惮地来回搓吴小邪的坐骑蛋兄弟。而且那道裂缝还不是水平的,爬着爬着都感觉整个人倒吊过来了,很像是在飞檐走壁。等到爬完那道裂隙往下跳到平地上,我几乎就要两腿一软摔在地上捧住裆部抽泣了。 那画面一定比边勒抱着丹朗的大腿还美。 闷油瓶伸手扶了我一把,我随即感觉到他整个人绷紧了。 “有东西。”闷油瓶淡淡说了一句。立即丹朗他们也都戒备起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好像本来应该是在我们待的地方,但是被我们惊扰,就快速往另一边跑掉了。 手电光快速追击,迅速扫了一周。但是除了碎石滚动的声音,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室内放着两具棺,材质不明。手电光照上去黑漆漆的,有点像乌木。走近点,能看到其中一具棺的盖子开了一半,里面是空的。丹朗看了一下,吩咐队里背着赞巴尸体的小马仔:“把赞巴放进去。” 小马仔大概受了伤,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索朗看他不利索,就过去抢了装着赞巴那只瓮,走到空棺旁一股脑地就倒了进去。 静得诡异的空间就听见咕孜一声,又水又黏的那种声音,我忍不住喉咙里翻腾了几下。 丹朗点了点头:“赞巴这也算是落叶归根了。把棺板盖了吧。” 索朗倒完了,直接把瓮扔了,绕过来用力地推棺板,后面又上去两个马仔帮忙。 他们还没走到索朗身边,忽然旁边那具棺的棺盖斜着移动了一下,露出一条缝来。边沿往上一顶一顶,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爬出来。 索朗侧头看了一眼。那棺盖就横着竖了起来。两条触手一样的东西飞一样甩出来缠住索朗,快速把他拖进了棺柩里! 棺盖碰一声又砸下来,闭得严丝合缝。里面传来一阵乱斗的声音,夹杂着索朗嘶声惨叫。 这一幕发生得非常快,两个马仔直接吓在原地,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边勒倒是反应甚快,两个箭步冲上去推棺盖,被丹朗一把按住。 丹朗极度冷静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放出来,我们都得死。” 边勒的手倏地握紧了,他瞪着丹朗看了几秒钟,最终认命地放开了手。丹朗不甚在意,示意所有人跟上。 两具棺柩后面分别有一条通道。经过简单的判断,最终决定分成两小梯队,各自探一个洞。丹朗带了一半人,另外一半人由边勒带队,跟着我和闷油瓶。 边勒跟丹朗简单沟通后,丹朗带着他的人先进了左边一条道。边勒跟我们简单明确了一下分工,随即进入另一条道。身后那棺柩里激烈的厮杀声平静下来了,发出了一种类似大口吞食咀嚼的声音。我们往里面走的时候,我一直感觉身后那棺柩的盖子似乎又挪开了一条缝,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望着我们。 那种粘稠的视线就像贴在脊梁骨上,怎么也无法甩脱。 往里面走了几百米,一道全封闭的石门挡在我们面前。这道石门被一个工整的十字分割成四块,也就是说开门的方式是四角缩进式。十字交汇的中心是一块凹进去的四方格,四方格表面刻着简单的鱼纹,最中间位置,还有一条很细很短的凹痕。 凹痕中间略深,两头浅,看样子应该是放带弧形的东西。 “应该是钥匙孔。”闷油瓶研究了一会儿,下了个结论。 边勒在旁边嗤笑了一声:“挺不错的结论。钥匙在哪儿?” 闷油瓶没搭理他。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学他的样子笑了一下:“你行你上啊。” 边勒学闷油瓶,不搭理我。闷油瓶比对了一会儿,把他从血祭池那儿抠出来的长生印拿了出来。 边勒眼睛都亮了,连忙凑上去说:“对对对!这个东西看着大小正好!” 闷油瓶摇了摇头,表示不对。我一看,那只长生印之前被丹朗蛮力推进去的时候,底部一圈连着墙体一起被切割成了圆形的,现在肯定是放不进去四方格里面。但排除这个因素,印本身的大小确实挺正好的。 我们要开这道门,还得先把印切割成圆形的? 我说:“要找工具来切成方的么?” 闷油瓶摇头:“长生印本来就是浮雕,底部是什么样子的不是关键。”他说着把印放上去比了一下,我发现这只印的高度比四方格的深度要矮一些。更何况,里面那条凹痕是什么呢? 我把手按到印上面,皱眉:“那如果不是这个,又会是什么呢?” 闷油瓶忽然说:“别动。” 然后他把我的无名指稍微拨动了一点位置。“吴邪,看你的手。” 还记得闷油瓶送我的那枚田黄戒指吗?饰品这种东西,刚带上去的时候会觉得有种束缚感,但是带久了,带习惯了,就跟没带一样感觉不到了。 此时我左手按在长生印正面,无名指上的田黄玉戒指,正好嵌在印最中间的卡痕里面,变成了长生印的纽。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闷油瓶。闷油瓶则冲我点了点头:“没错。” 我手忙脚乱地把戒指拔下来,按在长生印上面。然后,就把带纽的这一面对着石门上的四方格,按进去。这样一来,大小、刻纹、凹痕、深度,每一样都接契得严丝合缝!当长生印完全按到底之后,石门发出了沉重一声“咔”,然后向四个角缓缓缩进去。而长生印也因此被切分为四块,被石门带着分开了。 倒斗这么多次,第一次这样顺利地打开机关,我几乎高兴坏了。但随即心里又涌起一股奇怪的念头,我们真的是巧合地买了这个戒指,巧合地到了西王村,巧合地在这里打开了门吗?这前后所有的事怎么感觉像是被人预先设计好的,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王? 我想闷油瓶一定也有跟我一样的感觉,我看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们进了门往里走,石门就那样敞开着。走了几十步我不意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靠近门的外边有个人影一闪而过,看着挺眼熟的。 第64章 CHAPTER (64)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进了石门以后,我们继续往里走。门内的通道宽出来很多,进去一直是直道,不带转弯。我们走了大概一个钟头左右,走得真是枯燥又寂寞。好不容易看到一扇开在那里的石门,连忙奔过去。到了门边一看,邪门了,我们居然回到了进门的地方! 唯一的不同是,进去的时候我们是外向内,这时候我们是内向外。方向调了个个儿。 边勒踢了一脚石门,火冒三丈。不过鬼打墙这种事下过斗的人十有八九遇过,惊悚指数可以忽略不计。我提出原地休整一会,回头再进去摸索摸索,看看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之前带的背包已经在血祭池那里化成粉末了,闷油瓶把他的背包放下来给我当坐垫。刚坐下来,忽然闷油瓶抽了剑在手里,一个侧身闪到门边。他对着门外石框突出的地方踢了一脚,接着就有个人从门口滚了进来。 那个人倒在地上,手和脚几乎是反折着在地上挣扎想要站起来,但好像又没什么力气,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是索朗!”边勒队里有个小马仔喊了一声。 我一看还不就是那个倒霉鬼!先前被拖进棺柩里面,他倒是命蛮大的。我看他这副样子,恐怕是逃出来已经搭上半条命了,看着挺可怜,站起来想去扶他。 还没靠近,闷油瓶很冷酷地说道:“吴邪你别动。” 闷油瓶的声音很冷很有威严,一下就把我慑住了。我愣了两秒忽然觉得脸上有点臊,这个死闷油瓶,就算我俩是那个关系吧,他也不能大庭广众地这么训斥我不是?老子是男人么!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啊!再说他这么训我,不是明着告诉别人我是被他压的那个么,那个,太伤自尊了啊! 我一边腹诽一边望了望边勒,这小子又是怎么回事,刚才看到索朗被拖走还一脸痛惜,这会儿人出来了还不去救助是在愣什么神。 结果我只看到边勒那群人竟然一脸惊恐地盯着索朗,几乎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贴靠着墙壁了。那种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为索朗脱险而高兴。 闷油瓶也一直没放下戒备的姿势,反手抓着剑挡在身前,把我往后身边拉了一把。 “他不是索朗。”闷油瓶威严而冷静地开口,“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索朗。” 我挺疑惑闷油瓶说话什么时候这么绕了,再仔细看一眼地上那人。地面是那种粗糙不平的山石条,索朗因为一直挣扎,脸不停地磨蹭在地上。他的额头磨破好大一块皮,就从破开那地方半落了半张□□来。 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竟然是王坚强! 我惊愕地看了看闷油瓶,只听见他毫不客气地对边勒说:“他都露陷了,你们还要伪装到什么时候?” 边勒愣了半晌,那大龅牙冲着闷油瓶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到腰间挂着的瓶子里沾了沾,在自己头发根里扒拉扒拉,也扒拉下一张面具来。 他拆下粘在嘴里的假牙,举在手里冲着张合了一下,笑得非常可恶:“吴小三爷,我们又见面了!小三爷是不是还挺想我的?为了大老远到这里来跟你见面,当初的那瓶药水可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呢。小三爷这一面,可老值钱了。” 这易容的高手,欠十万鞋底抽的口气,还有那阴柔的长相,当然是那个手段毒辣的家伙,胤禛的副手——秦隘。 我顿时觉得头非常大。 先前那些旧恨就不说了,说也说不清楚,光一想到胤禛这人的阴魂不散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现在我们只是面对他诡计多端的伙计,要是真的对上他,我们连他一丝半点的底细都不知晓,免不了处在被动挨打的下风。 我只好抽了抽嘴角:“是挺想你的。想干死你。” “啧啧。”秦隘摇了摇头,“所以说我还是想念不会说话的小三爷啊!” 他娘的这家伙真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就是你一听他说话就很想扁得他妈都不认识他。我火冒地撸了撸袖子管,被闷油瓶轻轻挡了一下。 闷油瓶淡淡地对秦隘说:“你动不了他。让你后面的人出来吧。精通结镜的幕后大手不适合藏头露尾。” 说毕闷油瓶手腕一转,短剑直接调了个头,朝边勒身后那个人飞过去。 正是之前闷油瓶提示我注意的那高个子。 边勒眼看剑戳过去,本来想拦一下,被身后那个人伸手挡开了。那个人连动也没动,只是头轻轻地往右偏了一下,短剑基本上就是擦着他的脸,钉在他后面的石墙罅隙里。 他伸手从脸上的切口扯开一层皮,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花擦!居然是胤禛本人。 我没想到他这次会亲自出马,顿时还觉得有点小激动。但是听到闷油瓶说那个会结镜的人就是他,马上又如临大敌。再一看他刚才,三米开外两秒的时间竟然能凭空预判出短剑的去向、速度和对手施加的力度,再借助这力度切开脸上的面具而不伤到自己分毫。这种接近超能的、可怕的预判力,借助那句狗血的威胁辞,他想要捏死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吴小三爷,幸会。”胤禛动作潇洒地扔掉了面具,冲我淡淡笑了一下。“还有张起灵,你我今日这一面,往后在张家的家族记事录上,将会是里程碑式的一面。” 闷油瓶从刚才起一直没放松警惕,但是在见到胤禛面具除下之后,他的警戒等级似乎更高了。他并不理会胤禛的话,只是冷冷地说:“我和吴邪要单独离开,闪开。”然后转过头对我说,“吴邪,拿包。” 我一看眼前这架势,闷油瓶对胤禛大概是个平手,我对那个秦隘的话,估计能搞个双灭结局,想想不值得为了这人去死,不能善了还是撤吧。赶紧机灵地捡了包,跟着闷油瓶准备走。 秦隘抱着胸轻蔑地笑着:“啧,怎么老见不得人似的,见了面就要绕道走,真是可怜啊。” 胤禛没置可否,吩咐那些小马仔带着王坚强退到百米以外,马上场内就剩了我们四个人。 我对秦隘简直是新仇旧恨,虽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就是觉得他那个样子很欠教训。闷油瓶好像不想跟他们交锋,我可没那么好打发。 “胤禛,当初说明是合作,既然是合作,就本着原则来。不要居高临下暗地里搞小动作。你本事大团队强,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一拍两散。回头我砸了那破鬼玺,我看你接下去怎么对戏!还有,在这里的都是男人,是男人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嘴皮子上占便宜,学泼妇指桑骂槐很高大上,特别彰显男子气概吗?” 胤禛伸手捏了捏眉心,“小三爷好大的脾气,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跟张家族长之间有点旧账需要清一下,所以请小三爷先不要动气,等我跟张起灵两清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聊鬼玺的事。” 一听说他要找闷油瓶麻烦,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别乱来。” 胤禛没有再搭理我,直接问闷油瓶:“那把刀在哪里?” 闷油瓶脸上还是那么淡然,目光却忽然变得非常锐利。他看着胤禛,问他:“张启山是你什么人?” 听闷油瓶提起这个名字,我脑子里有根筋抽了抽,仔细看看胤禛,登时一拍脑袋。 难怪我从第一面见到胤禛就觉得他很眼熟,他长得跟张启山真像!我当然不可能见过张大佛爷本人,只是从前在爷爷一张黑白就照片上看到过他。那种民国军阀的气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胤禛没有回避,说:“从家族承传的角度看,张启山的姓氏传给了我。就这么简单。” 我一下子张大了嘴巴! 这家伙居然是张启山一脉的后人! 也就是说,他和闷油瓶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虽然张佛爷那一旁支从闷油瓶的家族体系中独立出去了,但他们仍然有着同样的起源。 我下意识地插了一下嘴:“所以你应该叫张胤禛?” 他点了点头:“小三爷真聪明。你们很早以前探过张家古楼了,也知道张起灵是张家族长这个事了。不过你们应该不清楚,所谓张家族长,不过是个怪物罢了。张家正统的一脉,从来都是张启山这一支。很早以前,张家为什么会尊张起灵为族长,也不过是为了摆布他,为它探索长生不衰的奥秘而已。” 闷油瓶仍然没有说话,但是他抓着我的手随着张胤禛的话越来越用力,几乎就要把我的手臂掐断了。而我更是震惊于张胤禛所散布的讯息,难道我们先前为了了解闷油瓶的身世苦苦追寻的答案,全部都在张胤禛的掌握中吗? 我知道我是在虚张声势,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敌人看出来你快崩溃,否则马上就会一败涂地。“你他娘的在放屁!你们张家那锅乱粥已经炖得张启山都搞不清了,你来充什么公知!就算你说的都是正确的,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们还会任你摆布吗?” 张胤禛无所谓地笑了笑:“小三爷不要暴躁。现在来说,既然我已经掌握了有关张起灵的所有情报,摆不摆布他确实已经不那么重要。因为我发现了比摆布他更有意义的东西。张起灵想做凡夫俗子,张家由得他去。但是黑金是张家的东西,也是我需要的东西,所以,张起灵,请把金刀交出来。” “交你大妹子!”一听这个我就乐了。本来我还惋惜那把黑古金刀丢在蛇沼鬼蜮了挺可惜的,现在倒好,是张胤禛需要的,那真是丢得无比绝妙!“那刀我们丢在西王母的鬼城里了,你要的话自己去那蛇堆里找啊。” 张胤禛一听金刀丢了,脸黑了一半。但他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所以另外一半脸也黑了。他很快又恢复那种无所谓的状态,冷静但是阴森森地看了我们几秒钟,轻轻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到那时候,你们就会知道给我带来麻烦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接着他转向我,“既然那件事情没着落,那我就和小三爷聊聊鬼玺的事吧。” 我被他刚才那句话弄得浑身不舒服,当然也就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摆明我的态度:“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你要是愿意,那就遵守之前的约定,等我找到鬼戒再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可以选择不合作。” 秦隘一直靠着墙懒懒地看着我们,听到这话他忽然笑了:“好个有骨气的小三爷。毕竟在斗里万分凶险,大家闹僵了也没什么意思。不过等出了斗,我把你那个发小解当家的脑袋当你的面打爆掉,你倒是能给我这么硬气试试看。” 他一提到小花,我原本刻意忽略的烦躁又回来了。现在下了斗叫天不应的,更不知道小花怎么样了。想起下来之前那无数通忙音,我的心立刻跟蹦极似的难受。 “要是让我选个死法,我肯定不会选爆头,会弄坏了我这张脸。”正在僵持中,忽然墓道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跟着小花和胖子带着一队人,灯火通明地走了进来。 小花队里有几个人拿着像小型灯笼一样的照明工具,不同于手电光的直线照射,那种灯能照起周边一大片轮廓。 小花天神降临一样走到我们面前,长腿杵在我和张胤禛中间,对着我骚气地一笑。他转头过去看着张胤禛,慢条斯理地说:“吴邪说了他不愿意合作,那就没有人可以逼他就范。” 第65章 CHAPTER (65) 对垒 胖子在小花后面“啧”了一声,说:“花儿爷你怎么抢我台词!得,胖爷我换一句。”说着把手里一个什么东西扔给张胤禛,歪了歪他的胖脑袋,“我说兄弟你也太埋汰人了,在北京那地儿找琉璃孙动你胖爷爷就算他能占一上风,但是加个花儿爷进来,你是嫌琉璃孙那老小子活得太清闲、命长不是?” 张胤禛伸手接过胖子扔的东西,是一只绿翡翠的大扳指。大概是琉璃孙的东西。张胤禛看也不看,随手扔给了秦隘。 秦隘在一旁就恼羞成怒了:“你们把琉璃孙怎么了?” 胖子“嘶”地倒抽了口气,摇着头说:“唉哟,你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那老小子怎么样了。我们离开北京的时候,他还在重症监护挺尸呢,也不知道这会儿死透了没。” 然后他像想起什么来,乐得不行:“还得多亏了你们,花儿爷扫了琉璃孙手下三个盘口,胖爷我也跟着落了不少好,大恩大德就不言谢了!哈哈!” 那神气活现的德行,直把秦隘气得要咬人:“你们找死!” 说着要冲过来揍胖子。 小花的手下上来两个,拦在他前面,冲锋衣下摆往上一撸,露出腰带上别的枪套,荷枪实弹。立即就阻止了秦隘的冲动。 那边张胤禛的马仔们一看这边动静,立即也冲过来准备护驾。但他们之前因为乔装,都用的丹朗的装备,私下里可能藏一两支好货,但总体实力没有小花这边的强。 张胤禛倒是冷静,一言不发地跟我们对望,小花和胖子的神色也正经起来,一场冲突即将触发。 “都住手。”闷油瓶仍是那么淡然,却掷地有声地在双方的火头上浇了一桶冰水。“我和吴邪先走,你们要动手,这里留给你们。” 拖着我转身往墓里走。 王坚强还在里头地上打着旋,我们朝他那儿走了两步,他用一种类似“游动”的动作,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冲人群走过来。他的手任意角度地胡乱扭动着,就跟没有骨头的一样。脚步则非常沉重,几乎是曳地拖着在走。他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要呕吐一样,喉咙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粘稠的搅拌声。 我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坚强嘴里弹出来两条黑色绳子,瞬间套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马仔的脖子。那马仔正聚焦在前方的对垒上,完全没有防备,被拽得往后跌倒。倒地后那俩黑绳又快速往回收缩,硬生生把那马仔拽到王坚强脚跟前。 看到那两根黑色的东西,我第一反应想起了赞巴头上那些触手。 王坚强往下弯着腰,更多黑色的触手从他嘴里伸展出来,试图把那可怜的马仔缠死,还有一部分开始伸进他嘴里。 我心里一紧张,还想着要找个趁手的刀什么的,几声枪响已经在耳边炸开。 闷油瓶和张胤禛手里分别举着一支枪,冲王坚强开了火。王坚强整个胸膛基本炸开,无数触手从破开的伤口伸出来,又被子弹击碎,腥臭的液体飙得石墙上都是。 王坚强倒下去的时候基本已经辨认不出人形,他的腹部鼓起来像个小山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地搅动,最后从胸膛破开的地方一股脑地挤了出来,在地上胡乱扭动。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另一只“赞巴”,区别是我和闷油瓶杀死的那只“赞巴”是站立的,而眼前这一只是软体的,在地上摊成一滩,只能横向地极力扭动,却爬不起来。 要不是亲眼看见,很难想象那么大只的东西是怎么隐藏到一个人身体里去的。再看王坚强,在那只东西钻出来之后,整个人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骨架,内在都已经被那东西吃空了。 胖子走过来一把拖着我,从头到脚嗅了一遍:“唉哟我的心肝宝贝小天真,你是掉粪坑去了臭成这样?”顺手扯扯我的衣服,“还有这混搭,怎么着,被人给轮了?” 这死胖子的嘴欠,永远吐不出骨头来。我狠狠捶了他一拳:“你他娘才给人轮了!这种时候,能看看场面吗?” 胖子惊讶地哇哇叫:“唉哟!花儿爷!天真他能说话啦!给人轮得都能说话了嘿!” 小花听不过地低喝了声:“给我闭嘴。” 闷油瓶也皱了皱眉,对张胤禛道:“都把枪收起来。在这里动手谁也得不到好处。” 张胤禛朝小花扬了扬下巴:“他先摆的阵,让他先收。” 小花挥了挥手,手下撸起的衣服下摆都落下去,退到小花身后。小花也不管张胤禛那边,直接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怎么回事?” 闷油瓶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尸蜕。” 胖子说:“人蜕胖爷我听说过,那是分离开来的灵魂和人体。尸蜕又是什么?都已经是尸体了,也会有骚动的灵魂出窍吗?” 闷油瓶道:“尸蜕有很多种,这种是寄生尸,需要寄生在别的尸体上来生存和移动。” 胖子说:“这是不是跟画皮差不多?给自己找了件衣服的节奏?”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想起之前赞巴想要钻到我嘴巴里面,正如胖子所说,是想把我当衣服的节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王坚强的情况来看,尸蜕从钻进他身体里到操控他行动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以自若地化身成王坚强本人。不过因为被寄生的尸体也有“保鲜期”,所以尸蜕也需要不断寻找新的寄主。就像赞巴那样,他的躯体已经被使用到了极限,除了赞巴那张脸,身体其他部分都已经不存在了。 小花伸手过来捏了捏我肩膀,冲我笑笑:“张起灵这保镖做得不错,这一趟有惊无险,进去拿到鱼,就一举两得了。” 我张了张嘴,没明白过来小花说的什么意思。 小花淡淡瞟了一眼张胤禛,道:“有人自诩计谋无双,一路上使了不少暗招,利用了所有可以利用的人,把你引到这个地方来。同时又在地面上布下陷阱,准备拿下我,等你出了斗,就威逼利诱你进行他的下一步。这步步为营的算盘打得是真好。” 胖子在旁边帮腔:“胖爷我都要忍不住给他喝一彩。可惜他有张良计,花儿爷也有过墙梯。”接着就叨逼从祁连山下来,小花发现他的手机被人监听,并发现秦隘在尾随我们。同时他派出去查探消息的铁筷子也有了信息过来,说我们要找的鱼尾在风陵渡。 小花就跟闷油瓶通了气,让闷油瓶带着我先到风陵,他借养伤名义回北京处理点盘口的事,好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没想到正好对方准备来个两路夹击,在北京就顺势把琉璃孙灭了,套了点有关张胤禛的信息出来。 如果不是王坚强不小心中了招,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秦隘和张胤禛也不会就此现身。而小花也不会这么早出场,以备在斗内我和闷油瓶不时之需。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胖子咂咂嘴,下了个结论。 对面张胤禛笑了一下,无所谓地说:“既然你们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关系。成大事不必拘泥于单打独斗,团队合作才是更有利的局面不是吗?况且合作这件事情,可是吴小三爷一早就跟我谈妥的。对吧,吴邪?” 这家伙提了之前绑架我和胖子的事,无非就是提醒我,要是不遵守约定,我父母会有危险。 我看着他。第一次,心里升起来一股冷酷的狠戾:杀了他。 我不能唯唯诺诺地看着自己的兄弟手足被他利用,随时可能有丧命的危险;也不能置父母安危于不顾,若因为我的这些破事连累了两位老人,我死一万次都不能赎这罪孽。而我更不愿意处处为他人钳制,若他逼我不得不伤害身边的人,那我一定会选择跟他同归于尽。 我被自己突然间涌上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我好像根本没办法摆脱那种妖孽的想法,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看着张胤禛的眼神有多可怕,直到闷油瓶拉住我的手叫了我一声:“吴邪,我们走。” 这种时候嘴皮子上说再多都是白搭,一帮子大老爷们也不想尽耗在这里磨嘴皮子,所有人都没再发声。小花挥手示意自己人跟上,我们就仍然沿着那条甬道往里面走。张胤禛和秦隘也带队在后面跟着。 像张胤禛这样习惯了居高临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选择做一个主导者,可见这人的精明和隐忍。 走到一半的时候,我提醒了小花和胖子一句:“我们走过一遍,碰到鬼打墙回到门口了。这条道要看仔细一点,有什么猫腻。” 小花吩咐两个举着灯笼型手电的人到前面开道,把前面的整体环境照映出来。这条道本身没什么特别,但是每隔十米左右,两边墙上会有一对大张着嘴的头雕,样子有点像人面,又有点像鱼脸。 走过快十个头雕的时候,举着灯笼手电的两个人先过去了,闷油瓶突然说:“等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闷油瓶走到那对头雕中间,伸出手从上到下在空中“摸”了一遍。他对前面那两个人说:“走过来。” 那两人又举着灯从里面走回来。 闷油瓶又说:“再走一遍。” 两人又走进去。 这样来回好几遍。 胖子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被我一把捂住了嘴。这死胖子向来没好话,这时候可不能让他倒霉嘴。 小花意识到什么,双手抱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进去出来,半晌开口说道:“这里有一面看不到的镜子。” 他指了指其中一人手里的灯笼边缘:“注意看。” 我就看到那个人在头雕中间走过的时候,灯笼边缘的光晕有半秒的时间粗出来一圈,又很快消失了。如果不是一直盯着看,是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个变化的。 如果这是一面有形的镜子,镜面产生反射,那么我们从镜面上进入的,实际是我们身后那段路的相反方向。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一开始我们回到门口,是从内向外的状态。 胖子拍开我的手,怒道:“好家伙,用这种儿科级别的机关来忽悠咱爷几个!” 第66章 CHAPTER (66) 荒雪原 胖子并不把这种级别的机关放在心上,表现得相当乐观。 闷油瓶没有说话,凝神在那两座头雕上摸索,朝后面伸了伸手:“镐子?” 胖子说:“小哥这是要干嘛?看这头雕值钱,咱凿了走?” 小花摇头:“是要破这个镜子。头雕的距离、大小和安装的位置都是仔细设置过的,跟这两面墙壁构造出来的角度,正好能把空气凝结成镜。凿开头雕,相当于破坏了镜框的承受力,那么镜面当然就碎了。” 胖子先前没看到血祭池的那种气阵,估计无法想象小花说的概念。不过对我来说非常能够理解,这个地方无处不在力学的高端运用,通过特定的构造,把看不见的空气设计成可以杀人的武器,或者机关。 说着小花朝后面说:“来个人。” 就见人群里上来一个伙计,手里拿好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微型齿页轮,往底部塞了个配套的小电瓶,走到闷油瓶边上问:“怎么弄?” 闷油瓶用手指划出了需要切开的地方,那伙计开了齿页轮开关,上去两三下就把头雕从中间切了一个十字出来。很快又去切另外一边。 胖子啧啧咂嘴:“要我说倒斗这块论装备,就没人能比花儿爷还撑场面了。这土豪出手,就是不一样啊!” 我暗好笑,心说也不知是谁,刚见面还人妖前人妖后地挑拨小花,现在倒是赞上了。 小花接了他一句:“那论哪一块我要逊一筹呢?” 胖子卡壳,“诶”了好长一段才喃喃道:“花儿爷哪儿能比人逊一筹不是?就算是比身段,那花儿爷也比人家软一点啊——” 小花就笑了:“说得不错。你要是不长这副尊荣,我倒很乐意让你体会体会我身段是软的还是硬的。” 胖子忙摆手讪笑,一把拖过我挡在他前面,捏住我脸皮对小花抖抖:“天真皮相好,花儿爷还是让他体会比较好。” 小花本来带了点笑,听了胖子的话,眼角就垂下来了。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转过去问闷油瓶:“可以走了吗?” 闷油瓶接过一支灯笼在那里走进走出几遍,说:“走吧。”率先往里面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这一回走进来,好像比之前那段路要森冷一些。不过比起在原地打转来,好歹现在是真正意义上地在前行了。 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对头雕,忽然闷油瓶“嗯”了一声,手里的灯靠近了墙壁。我一眼望过去吃了一惊,墙上的头雕居然变成了我的脸。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些头雕原来是没有脸的,都是空白的。 胖子惊奇地“咦”了一声,伸手在我脸上捏巴捏巴,说:“哟天真,看这样子,这儿主人惦记上你了,要把你留下来做压寨夫人。” 我气不打一处来,往胖子肚子上揍了两拳:“留你大爷。我要是留下来,绝对拉你垫背,把你也留下来给我当二爷!” 胖子伸手就拿胳肢窝夹住了我脑袋,乱七八糟按着我的肩膀,笑道:“好兄弟讲义气,这么一大油斗,胖爷自然好的都让给你,别跟我客气,啊?” 闷油瓶走在前面,轻轻地“嘘”了一声。 我和胖子随即停止扯皮,感觉到前方吹过来一阵阵阴冷的风。 应该是有出口。所有人都像是通了默契,都加快了脚步。很快前方洞口透出一丝浅灰色,预示着那一头应该有比洞内亮的光线。 离洞口越近,风一下子变得狂野,很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们几乎是斜着在走,走两步,又被吹回去一步,走得非常困难。冒风前行一段,风头里居然还夹杂着冰雹,呼啦啦拍打在脸上,把我们一队人砸得跟狗一样。 四周的气温降下来很多,我们虽然都穿着冲锋衣,但也都是轻装上阵,尽量穿得少。这一下几乎都冻傻了,黑漆漆地连滚带爬,已经没空闲去在意洞口的距离。直到风停息下来,杂乱的枝桠啪啪呼在身上,才猛然发现一队人都不知钻到什么地方来了。 眼前一大片是林海雪原,密林里蛰伏着几座土包造型的房子,也有木结构的比较高大的楼厅。看样子是一座村寨。明晃晃的月光洒下来,把村寨照得明暗分明。 所有人都愣住了。 闷油瓶警戒地看了张胤禛一眼,似乎是在确认,这会不会是张胤禛结“镜”捣的鬼。 张胤禛的神色比闷油瓶还严肃,他应该是猜出闷油瓶的用意来了,冲闷油瓶摇了摇头,接着直接走过来,低声道:“我们被刚才那面镜子困住了。” 此刻张胤禛身上完全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焰,看起来非常认真。 胖子是比较直接一人,顺口就接着他的话问了:“镜子不是破了,怎么会困住?” 张胤禛道:“如果是一面平常的镜子,你把它弄碎了,镜面会裂开很多碎片。这个机关同理。不同的是,每一块碎片都会单独成镜,从不同的碎片上穿过去,就会进入到不同的镜里面。依我的道行才能看出这里面的问题,换成了别人,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他顿了顿,看着闷油瓶道:“这里本身就藏着一个‘镜’,怎么形成的,我不知道。但是这股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闷油瓶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认同张胤禛的话。 按照我先前被张胤禛暗算的体验来推算,眼前这座不可能存在的村寨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镜”,它既可能是虚幻的,也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我问他:“那要怎么破解?” 张胤禛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我们要先知道,这个‘镜’的操控者有什么意图,多强的力量,才能知道该怎么破。盲目地反击,只会徒增伤亡。” 这回主导权易位,张胤禛挥手让秦隘带着他们的人过来,领头往村子里走。“自求多福吧。” 胖子歪着脑袋看张胤禛领着他的人先走了,上嘴皮子掀了掀道:“多了不起?走进去有问题,不能退回去重走?” 闷油瓶摇了摇头:“走不回去。一旦进入镜像,除非能找到破除的方法,是出不去的。就算倒回去走,也会进入另一个不同的镜像,一下子进入太多镜的话,会被困死。” 胖子咋舌:“这么稀奇?那咱爷几个现在只能化身铁血的义勇军战士咯?那还愣着干哈呀?”顺手折了根半臂粗的树枝,“走你!” 闷油瓶伸手拦了他一下:“别乱动。” 胖子嘴快手快,已经三两下把树枝折断,唰唰扯去叶子,放在手里颠了颠。 随即一下子飓风大作。胖子手里那树枝呼啦一下被卷走,瞬间不见了踪影。原本天空还有挺明朗一月亮,很快就被翻滚的浓密乌云遮蔽,云层里甚至还擦过亮森森几道闪电。 “找地方隐蔽!”闷油瓶在前头喊了一声,二话不说拽着我往寨子里走。刚走出十几步,头顶落下来大片大片雪花。 闷油瓶坚定地朝前跑,大雪好像特意绕开他一样,完全落不到他身上。我相信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能面不改色帅到终点。但是,他回头看了我一下,发现我已经被砸得缩着脑袋驼着背,狼狈得像只龟,他忽然放开了手,快速把自己的冲锋衣外套脱下来,撑着两手在我俩头上搭了个棚。“跟上。” 我一把拽住他裤腰,尽力不让自己拖他后腿。 我们俩一气猛冲,跑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处草木屋外,借屋檐的遮蔽挡一挡暴风雪。我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像头老牛,朝闷油瓶挥了挥手示意他把衣服穿回去。很快雪下得更大更密,落在屋顶都能听到沙沙如蚕食的声音。 这时候我才发现,胖子和小花他们都不见了!竟然没有跟上来。 我拽了拽闷油瓶,想说小花他们不见了,闷油瓶拿手掩住我嘴巴,冲我摇了摇头。 闷油瓶贴着黄泥土墙,伸长手臂试探性地把门推开一条缝,但是很快他飞起一脚踢到门上,那扇破败不堪的木门扑通砸在地上,基本碎成了一滩木屑。屋内的横梁墙体都已经坍塌,看样子已经荒废了起码几十年。 我心都拔凉了。本来还想着能借个地方躲躲,眼下估计要被冻废在这鬼地方了。 我搓着双手呵了口热气,整个人抖得牙齿根咯咯作响。我身不由主朝闷油瓶挨过去,“小哥,咱再往里走走吧。” 闷油瓶见我冷得不行,把他刚穿上去的冲锋衣又脱下来,闷头闷脑往我身上套。我急得两手乱推:“我□□干嘛!我不冷不冷!你这样会冻死啊!” 闷油瓶没什么话,但是态度异常强硬,用不可反抗的姿态把外衣套到我身上,帮我拉好拉链。而他自己只穿着那件很薄的连帽衫,再里面,就是一贯的黑色背心而已。 他把帽衫的帽子拉起来盖到头上,拉着我的手搓了两下。“我不冷。走吧。” 接着我们就从破屋子后面穿出去,把村庄里所有的屋子基本都兜了一遍。不过很可惜,这地方已然是废弃久了,没有一座房屋是完好的。而先前在村庄外面看到的那些类似楼厅的高大建筑,却始终都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看着就跟蜃楼一样。 雪一直没停,到后面已经淹到膝弯处,我就跟拔萝卜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两条腿都麻木了,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存在了。直到我一个不稳跪倒在雪里,呛了一脸一鼻子雪沫子,闷油瓶看着也有些心焦了。他把我拉起来,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夜空,轻轻呼了口气。“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我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被闷油瓶半拖半架地挪了几步,又一屁股摔在雪地。先前从秦隘那儿弄来的布鞋已经全部湿透,我两条腿从脚底到大腿根部已经完全没知觉了。我用冻得跟萝卜般的手指狠狠掐大腿,只是徒劳地感觉到手指麻痹疼痛。 意识到这种情况大大不妙,我冲闷油瓶摇了摇头,下了个决定,“小哥,你先走。找到破这个镜的关键,就会没事了。” 闷油瓶不吭声,用力拖起我把我甩到他背上。这种情况他甚至都没法顺利地背起我,因为我两条腿垂下去已经碰到雪,却完全失去了蜷缩的知觉。这样一来闷油瓶背着我走路的难度加大了,我感觉到他身上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却依然走得一步三晃。 “吴邪。”他讲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依然低沉有力,“如果有一丝可能我能够不放弃你,我不会那么做。如果有一天我选择放弃你,那一定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我把抱着闷油瓶的手臂紧了紧,侧脸贴紧了他的。我忽然想起长白山那次生离死别,心底又一抽一抽地痛。我牙床不住打着架,磕磕绊绊说不出话,只是在心里说,如果真的有一天,放弃我能够让你活下去,张起灵,我希望你那么做。 我的意识已经有些昏沉,目光越过闷油瓶肩头望见前面,那座高大的楼厅仍然那么遥远。闷油瓶的肩膀很温暖,暖得我很想睡上一觉。 “吴邪?”闷油瓶见我不说话,侧过头来蹭了蹭我,“不要睡过去。你跟我说说话,千万不要睡。” 我勉强打□□精神,刚要说话,忽然风里传来隐隐的呼喊声:“小哥——张起灵——” 那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只能听个大概,但是我却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直在埋头前行的闷油瓶猛地停下了脚步,忽然直起身来张望,差点把我甩下去。他仔细听了几秒钟后,突然折转了方向,加快脚步涉雪而行。 我这时清醒了一些,趴在闷油瓶背上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渐渐行进,心里却无来由涌起一阵莫名恐惧。 第67章 CHAPTER (67) 地下温泉 闷油瓶背着我走得很急,这时候雪已经没到腰部,完全不适合再冒雪赶路,即使闷油瓶是天神也没法轻松自在地行走。我感觉到他反扣着我的手臂有些颤抖,再这样下去,等闷油瓶力竭,我们会被困死在这冰天野地。 我心里比闷油瓶更急,对自己这样拖他后腿的废柴样又感到无比愤怒,我脑子里断断续续想着,如果我能出息一点,哪怕比现在好一点,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会顺利一点。闷油瓶也不至于一直被我拖累,弄得一身狼狈。 我胸闷地想着,有些恼恨地握了握拳,很快发现手暖了一些,身体也轻松了很多。我的脚麻痹的时间长了,这会儿一暖起来,刺痛非常,我让闷油瓶把我放下来,咬着牙用力捏了几十下。 “小哥,走吧。”身上的力量一旦活起来,我立刻觉得干劲冲天。 闷油瓶有点心不在焉,随意点了点头,四野张望着,似乎在找寻什么。 “小哥——” 他在嘴边竖了根食指,冲我“嘘”了一声,示意我安静。我想到他应该是在找刚才那阵模糊的嘶喊声,但这时候一安静下来,反而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都觉得那一阵是不是幻觉。 闷油瓶却显得有些异常。我几乎从来没见他这样魂不舍守过。他朝一直前行的方向快速地破雪走动,走了好几步才想起回头,看到我已经落下一段,又走回来拉我。 “吴邪,在上次遇到我之前,你一个人碰到过什么困境吗?” 我们俩走了一段之后,闷油瓶忽然开口问我。 “困境?”我想了想,好像挺多的吧,包括被绑架,被胁迫偷窃,被人下□□,在大街被人砍,被藤蔓差点缠死,他大爷的醋溜大白菜,老子就没顺境过吧?“怎么了?” 闷油瓶抓着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张起灵——”那阵声音忽然又响起,这一次并不是从某个方向过来,而是像荡散的回声,从雪原四面八方围截而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叹息,又像是苦笑。 “张起灵,你再给我吹一遍,远古雪原上,小伙子向心爱的姑娘求爱的曲子,好吗?” “张起灵,如果哪天你从长白山出来了,你就像之前那样忘掉一切,忘了我吧。” “小哥,我好冷啊——如果你在,一定有办法吧——” 那声音明明非常模糊,却又像就在耳边的喃喃自言。我突然间不知道为什么很难过,却完全没办法止住心里泛起来一阵阵的悲伤,和恐怖。我完全记不起这最近的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直觉抗拒不敢面对。 闷油瓶这时已经明显焦躁,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但是在这一阵阵回荡的叹息声中,闷油瓶变得非常焦急。 他大步大步涉雪往前赶,基本已经没法在意到我。可是声音来的方向太乱,雪地上闷油瓶行走破开的路径曲折蜿蜒,似乎他也完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闷油瓶伸手拔了手电,一束雪亮电光在四野乱晃。 “吴邪!吴邪——”闷油瓶对着远处嘶声呐喊。 这场面让我觉得非常恐惧。 如果我是个局外人,看着别人的故事在我面前上演,那完全可以理解。但可怖的是,我分明好好地在这里,闷油瓶却像完全看不到我,而他苦苦追寻的那个人,又正好是他面前的我自己。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在这个我们明明知道是类似幻境的环境里,一些感觉变得诡异而扭曲。 我赶上几步一把抓住闷油瓶:“小哥!你清醒一点!我们是在别人设下的幻镜里,你听到的看到的应该都不是真实的!” 然而闷油瓶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正常得多,他脸上的表情却严肃得多。他猛然反手抓住我,几乎是严厉地冲我道:“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吴邪,你好好想想,在遇到我之前那一年你去过哪里?碰到了什么事情?你再想想!” 我惊恐地看着闷油瓶,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闷油瓶焦虑起来眼睛有些发红,我甚至觉得很快他就要发狂,徒手就要把我撕碎了。闷油瓶这个陌生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吓人,我磕磕巴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了?” 闷油瓶红着眼睛望住我,因为极力压抑,口气甚至有些颤抖。“你在向我求救!一年以前的你跟我求救过!吴邪!你想想是什么样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个镜的生门!” 被闷油瓶这么一说,我立即反应过来。如果生门就是解开我一年前所遭遇的困境,那么困境到底是什么就变得至关重要。但偏偏那一年我是完全没有印象的,眼下的情境非常急迫。 闷油瓶看我愣了半天想不起来,没法强求,只能继续寻找那声音的来源。我跟着他涉雪疾走,不知怎么脚下似乎踩到了活络的地方,猛地一滑,人往侧向栽倒。一倒过去发现,原来旁边是个巨大的坑,表面结了一层薄冰,被厚雪覆盖,形成一座冰桥。 我大叫一声沿着垂直的坑壁往下掉,两手慌张地抓着却只抓到一把把残雪。闷油瓶快速地跟着我往下跳,在我落地前一把拽住我手臂,把我往上提拉了一下,跟着两个人就抱成一团拍到了雪地里。 这一幕如旧事重演。 幸运的是这次坑洞底下的雪层还是新雪,较软较厚,跟床棉被似的缓解了不少冲力。除了雪地上留下俩人形窟窿,倒也没伤着什么。 四周坑壁上原本粘着一层厚雪,底下动静一大,都大块大块剥落掉下,很快露出了环形坑洞的岩石壁。 这是个巨大的天坑。 所谓天坑是岩石层在地壳运动中形成的天然井状深坑,壁立陡峭是最大的特点。 我扶额鼓鼓吹了一口气,他大爷的,我和闷油瓶虽然帅,那也做不了人形腌腊肉,整这么大只瓮太给面子了吧! 这下好了,愁死老子了。 闷油瓶只是确认了一下我没事,就走到一侧洞壁前,仰头打量着地势,在琢磨怎么上去。他把手摸到岩石壁上,忽然说:“吴邪,这里有地热。” 通常天坑底部会连接地下暗河,闷油瓶说有地热,那么地下应该是温泉水。 我稍微缓了口气。 我们在雪地走了大半个晚上都没走出这个村庄,形势比较诡异,顺着地下暗河说不定能找到别的出路。另一方面,地下是温泉的话,正好缓解一下我和闷油瓶的身体情况,特别是闷油瓶,这样涉雪徒步,再强悍的人也吃不消。 我赶紧过去,帮闷油瓶找地下河的入口。 其实闷油瓶摸到的岩石温度也并不高,至少还没够覆盖的雪融化。但这里确实比周边地方要暖一些,我们从包里找了俩瑞士军刀,在岩石周围一通乱挖,终于看到两爿错层的岩石中间一条扁的缝隙。 相比较某些旅游景点的所谓“一线天”,这个地层褶皱断裂缝隙就太小了,初步看了一下,里面还是弯曲迂回的,并不是一条直缝。闷油瓶身体柔韧度好,所以里面九曲十八弯也不在话下。我就惨了,一些很窄的地方老卡屁股,我几乎把屁股都磨烂了才能勉强挤过。 摸索了老久才顺利进入到地下河。岩石层散发着一股硫磺味,整个水系上笼着一股白烟,很像是一间天然巨大的桑拿房。 我一下子缓和过来,顿时觉得身体都轻了。要不是赶着找出口,恨不能即时扒光了下去浅水区洗个痛快。 闷油瓶从下来开始就一直很严肃,好像又恢复到了我最早遇见他的那种状态,非常沉默,给人沉重的感觉。他蹲在水域边上把手伸进水里,一动不动在感知水流的方向。 一般山体内的暗流是随山体倾斜的,通常逆流往上走能走到山体较高的地方。但如果是截断性平面水域的话,水流方向就会很不明显,无法判断哪一头是山顶,哪一头是山下。眼前这条温泉暗流,就属于后者。 闷油瓶探知了一会儿,甩了甩手站起来往左手边走。 忽然他停顿了一下,鼻腔里发出很轻微的低哼。如果是在外面的大风环境,基本不会被听到。我看他左手垂下去紧紧抓着大腿那里,走路的姿势有点勉强,看样子是在忍痛。赶紧一把抓住他,不由分说就去拽他皮带和裤扣。 闷油瓶用手拦了一下,转身避开不让我碰。我火冒三丈,死命拽着他不肯放。我们俩盘根错节地扭打在一起,最后闷油瓶以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压住了我。但是我也不赖,他的裤子被我拉到了膝盖以下。然后我摸到他光裸的大腿外侧,很大块僵硬的硬块。 那是冻伤。 整晚都在涉雪徒步,腿部肌肉因为低温血流循环变慢,导致了局部急性僵化损伤。 虽然不是致命的伤势,但如果就此不管的话,很有可能造成皮下组织坏死。也有不少人会坏死组织发生并发感染,从而导致更严重的淋巴炎症或者血栓。 闷油瓶腿部冻伤面积比较大,摸上去僵硬的一大块。好在这里有天然的治疗环境,适度的温水浸泡有助冻伤缓解和恢复血液循环。我把他推坐起来,一言不发脱掉了他的衣裤鞋袜,推着他到温泉水里去泡一泡。 我心里暗骂这个笨蛋闷油瓶,总是一个人逞英雄,自己也脱了衣服跟着跳下去,二话不说扯着闷油瓶的腿帮他按摩促进血液流通。 在见识了我强硬的态度之后,闷油瓶妥协了。随即也找了个深度合适的水域,在水底岩石上坐下来稍作放松。他把我拉近一些,拿手电在岩洞顶部和两壁排查了一遍,以免温度适宜的地方有什么毒蛇猛兽。 泡了大概半个钟头,闷油瓶的腿部状态好转了一些,至少可以确保不会肌肉坏死。他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催促我准备上路。“走吧,吴邪。” 然后我的光屁股上被来回摸了两把。 我心说闷油瓶也真是的,咱俩都这样了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着来吧。他却直接从水里站起身,抄着水往岸边走。 我“啊”了半声,那——敢情是老子会错意了? 闷油瓶看我愣在那里,站在岸边转过来看了看我,“怎么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感到屁股上又被摸了两下,更清晰的是,那分明也是一只人类的手! 我吓得说话都磕巴了:“我、我操!水里有、有什么东西在摸我!” 第68章 CHAPTER (68) 万奴王(一) 话没说完,那只手又在我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这下我确定水里有人,吓得大靠一声就往岸上蹿。结果脚底打滑,一头撞在闷油瓶身上。闷油瓶本来伸手要拦我,被我这么一撞只来得及单手抱着我,两人一起滚到水里面去了。 我手忙脚乱喝了一通温水,被闷油瓶一把捞起来往岸边推。慌乱中防水手电掉水下去了,正好一束光横着打过,我在水下似乎一眼瞥见我们周边围着一圈密密的鱼群。还没看清楚,人已经被闷油瓶推上岸了。 闷油瓶钻下去捡回手电,跟着爬上来,我俩抓过外衫胡乱擦了一通,就乱七八糟往身上套衣服。我长裤套了一半,忽然被闷油瓶一把按住,“别动。” 说着闷油瓶从我屁股那里拔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我大叫一声,感觉屁股上被拽掉了一块肉,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闷油瓶把那东西往地上砸了几下,脱了手上来按着我,一口咬在我屁股上。 “你、你、你干什么!”我吓了一跳,整个屁股都麻痹了,两条腿痛得直抽抽。扭头去看闷油瓶,却看不到他的脸。 闷油瓶帮我吸了血,一口一口吐掉。过一会儿,屁股那里的麻痹感减轻了很多。我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闷油瓶,“小、小哥,好了、好了。” 我心里特过意不去,闷油瓶对我来说可是神一样的存在,让他啃我腚这种事——还挺感动的啊! 我穿好裤子鞋子,蹲过去看刚才那只吸住我的东西。 怎么形容呢?那玩意就像一只火龙果。大小、外观都很像,只不过它表层是螺类的硬壳。底部浑圆生有吸盘,收缩进去像一朵巨大的菊花。顶部原本是互生型叶片一样包裹住的薄膜,现在被闷油瓶砸死了,也就七荤八素摊开来了。层层的薄膜伸展出来,很像一只人类的手掌。 我去!刚才就是这东西非礼的我!也不知道它是哪一头啃的我屁股,我不由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 温泉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水面上泛起一片水沫。 闷油瓶皱了皱眉:“快走。” 我立即收拾东西跟上闷油瓶。 这东西没意外的话是一种螺类。而螺类通常都是群体活动的。水下一定还有很多兄弟姐妹们。虽然它们的攻击力不太会很强,但数量一多,也是个大麻烦。 我跟着闷油瓶一路向上,越往上水域越来越宽,已经没有浅滩可以落脚。我们只好涉水行走。继续往上走了一段,暗河明显呈现出倾斜趋势,有些地段甚至出现了阶梯状的小型瀑布。先开始是层高参差的断面,再往里走,就变成了一级一级相对比较规律的石阶。 很庆幸,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吴邪,你看。” 等我费劲爬上一级比较高的瀑布后,闷油瓶忽然停下来,用手电光示意我往洞壁上看。 洞壁上出现了一片斑驳的壁画。 不同于我曾经在云顶天宫看到的那面保存完整的壁画,这里的壁画大半已经剥落了,只留下一些晦暗的颜色,和凿在岩石上刻画出来的线条,依稀能看出些内容来。 手电光的弊端是直线照射,只能照出一小块岩石。首先出现在视线内的画面令人有点不快,那是一幅屠杀的场面。 在一块空旷的场地上,无数身穿胡服的人对着前方的高台跪拜。靠近高台围着一圈巫祝一样的男人,脸上都带着鬼面具,手舞足蹈大概是在跳大神。高台上,中间站着一个手举屠刀的壮汉,正在砍下一名跪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的脑袋。壮汉身边有两个同样带着獠牙面具的人,正在把前面被砍杀的尸体拖到高台一边。 闷油瓶拖着我慢慢往上走,手电光跟着一点点往前移。 接下来,那些被砍杀的男子,跟猪壠一样,绑着手脚吊在一根木棍上,由两个巫祝扛着,排成长长一条长龙,行走在荒雪原上。队伍最前端是一座巨大的,四方台样式的棺椁,四边分别有十几个人抬着,正在向雪山下走。送葬队伍中旗幡猎猎,最前方两面彩幡上,蝌蚪似地写着什么文字。 我对古代少数民族的服饰没有研究,所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民族。看样子,送葬的应该至少是“大汗”身份的人,至于哪个少数民族会有这样大规模生人殉葬的习俗,我也不是很清楚。 再往前走,壁画断开了。 截断壁画的是一道巨大的罅隙,向顶部凹陷,边沿比较齐整,看样子,这里曾经应该有一道门。门槛部分有三米多高,里面的水位更高,水流漫过门槛形成瀑布。闷油瓶踩着旁边的岩石跳了上去,伸手下来拉我。 我们越过门槛以后,发现里面的壁画内容衔接不上了。 到了里面,整个画面都是那具巨大的棺椁,盖子打开了,躺在里面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下摆又长又夸张,把他打扮得跟朵尽情绽放的花朵一样。比较奇怪的是,男人的眼睛是睁开的。 我寒碜地抖了两下,说:“这是什么民族,下葬的时候睁着眼睛,那不是死不瞑目吗?” 闷油瓶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没死。” 我又一阵恶寒:“啊?那没死为什么要躺在棺材里?而且,外面画的那些个意思,就是送葬吧?” 闷油瓶点头:“在自然界,鹰这种鸟类,会在中年时期完成一次重生过程。它们会把自己的喙撞断,爪子磨掉,等到新的嘴和爪子生出来,再把羽毛全部拔掉,再生出新的羽毛。这样一来,鹰的生命能跟人类差不多长。”他手腕转了一下,光晕绕着壁画上那个人遛了一圈,“这个人,用类似的方法,等待重生。” 我心里想这人难道是要把自己的四肢砍断,头发拔光?想也不可能吧。不禁疑惑道:“那所以不等死掉就下葬了吗?要怎么重生呢?” 闷油瓶道:“刚才还有一幅画应该是刻在门上了,现在门不见了,所以不知道他们选择下葬的地方是在哪里。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长白山。这个人——是万奴王。” 我猛然想起来,前面那画面里白幡上的蝌蚪文,是曾经在长白山华和尚给我们见识过的。华和尚说那是东夏文字。那时候说起过万奴王的传说,是说历代万奴王死去之前会爬回地底,然后新一代万奴王又从地底爬出来。 所以历代万奴王的更迭,也很有可能一直是同一个人,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重生。眼前的这些壁画,似乎就是在证明这样一个猜测。 我顿悟道:“那么那些被杀死的人,不是为了殉葬,而是为了使万奴王获得重生吗?”我挠了挠后脑,“可是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设这个镜的人,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有这可能。”闷油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回答的我前一个问题,还是后一个。我还没反应,他忽然转身朝那道门的方向掷出什么东西,随即手电光快速跟了过去。 我惊愕扭头去看。正看到一个黑影在门槛那里一晃而过。闷油瓶扔出去的瑞士军刀擦着门槛上沿掉下去,噗地落进水里。 闷油瓶没有马上跟过去,而是伸手拽住了我,把我往他身边扯了扯。 我心里也立即警戒起来。下意识往头顶上瞧。因为我很肯定,那个黑影没有跳落下去。如果它下去了,那么肯定会落在水里,发出响声。 但它只是一闪而过,就不见了。唯一有可能的是,它爬到洞顶上去了。 我觉得闷油瓶有一点跟以前不一样的是,碰到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他为了追究他要的线索会毫不犹豫跟踪过去。但是自从我被秦隘弄哑巴了之后,再碰到任何可能出现的危机,闷油瓶都选择留在我身边照应我。 这次也是一样,闷油瓶没有马上跟过去。 洞顶有倒挂的刺丛一样的钟乳岩,那东西在刺丛中穿行,爬得非常快。幸好闷油瓶夜视能力不弱,手电光偶尔射到两次,我只看到一团灰漆漆的东西,一大滩,像只巨大的鳐鱼。它的身体可以在岩石丛之间自由挤压卷曲,只是没法看清楚头尾。 那东西爬得太快,一闪就没了踪影。闷油瓶来回晃动手电,都没能再照到它。 我摈住呼吸,黝黑寂静的空间里只听到倒挂岩石上滴落的水声,一声间隔一声,相当规律。除开这个唯一的动静,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非常轻,就我们刚才那样淌水的时候是绝对听不见的。 我有点紧张,心里暗骂这些阴损缺德的鬼地方哪来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东西。不过我好像忘了是我们先来招惹这些东西的。如果不是我们糊里邋遢来挖人家祖坟,那也不会被这些缺德玩意儿可劲糟践。从逻辑上来说,我骂它们骂得毫无道理。 不过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头顶上那一层层的呼吸声越来越密集,本来很微若的声音渐渐形成共振,连成一大片。说明那种东西的数量在增多。 我下意识反手在包里掏了两把,再次对本次下斗的装备表示非常失望,只掏出来一只登山用的铁抓钩。我拿在手里掂了掂,那种心情,简直是欲哭无泪。 闷油瓶身上也仍然只有那把短剑。还是从张胤禛脸边上拔回来的。他把手电拧灭了塞到我手里,同时很轻地把我往后推了一下。“走。找出口。” 我刚接到手电,突然感觉一个超级巨大的耳光扇了过来。有什么东西跟一张巨型烙饼似的拍在我脸上,滑腻腻的全是黏液。我本来转身要跑,被这么一把上来直接擒翻,哗啦扑进水里。 这时我的意识还是非常清楚的,就是那铁抓钩虽然弱,却是救命武器,我绝对不能搞丢了它。 入水时我用铁抓钩往下一撑,勉强撑住没有整个大王八一样拍到水里,脚步踉跄了几下,矮身往前蹬了几步,返身面向偷袭者。 与此同时闷油瓶那边也传来动静,我清楚听到闷油瓶手里的剑划开皮肉的声音,然后那东西一头栽进水里,好大一声响。 水花立即噼啪乱溅。 闷油瓶那边却没停歇,我不断听到剑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看来这东西数量很多。 我跳过去想要拽闷油瓶一起走,结果刚走了两步,脚一下被一条滑腻腻的毯子裹住,人就惯性往前扑。这次我没那么幸运撑住,一头栽到水里了,很快那毯子沿着我大腿裹到胸口,把我整个人包住。 我没法站立起来,只能用铁抓钩拼命砸它。击打过程中碰到那东西身上黏液很滑,皮肤上好多大疙瘩,感觉上去跟□□皮差不多。 那玩意儿越裹越紧,力气大得惊人。我不得不同时摆动双腿,像条人鱼一样拼命往浅水地方蹭,一边疯狂地击打它的外部。好不容易铁抓钩正好角度刺到它皮肉力量,我拉着手柄猛力一拉! 哗地一下,那东西整个背被我撕扯开! 缠着我胸口以下的力度倏地消失,那东西蜷缩着在水里乱翻乱滚,溅得水花一波波打在我脸上,带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我赶紧爬起来跑向闷油瓶,如法炮制把裹着他手臂的东西撕开,然后拉着他迅速跑向石壁,蹬着凸出的岩石爬到干燥的地方。 我感觉自己对水都有点恐惧了,爬高了以后不由用手抹脸,稍微松了口气。我指了指石壁,总有些岩石是凸出来的,就跟闷油瓶说:“小哥,我们可以从这儿过去。不能再淌水了。” 闷油瓶波澜不惊说道:“你照一下顶上。” “啊?” 我不明所以地打开手电照了照顶部,忽然惊恐地发现,那顶上密密麻麻倒挂的岩石刺丛,哪里是什么钟乳石。 那些粗糙像石层的表面,竟然都是刚才在水里袭击我们的怪物! 它们像一只只巨大的蜒蚰把腹部吸在洞顶,背部则坑坑洼洼鼓起来很多钟乳石一样的肉疙瘩。那些肉疙瘩随着它们的呼吸此起彼伏,好像一个个水泡泡瘪下去又鼓胀起来。在它们睡着的时候,肉疙瘩也就保持不动,看上去就是一片静止的钟乳层! 单看一只的大小,就跟一条儿童毛毯差不多。 我恶心得胃里泛酸,忍不住打了个嗝。 接着,我就看到了无比恶心的一幕。 那些儿童毛毯一样大的蜒蚰某一块缓慢地鼓胀起来,冲着我的方向扭了过来。 竟然是一张张人脸! 但又不能称之为人脸。因为那脸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就像是一团大的白肉上面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白肉球。 我猛地想起来这么一句话: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 我觉得我这时候,离疯狂也就差那么一毫米的距离了。 第69章 CHAPTER (69) 万奴王(二) “小哥,怎么办?”我吞了下口水问闷油瓶。 这种密集度很高的粘性巨虫最可怕的不是它们的体型,而是它们身上分泌的粘液基本上不是强酸就是强碱,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我可不想就这么被卷成一鸡肉卷再溶成一堆白骨。 闷油瓶示意我把手电收起来,说:“用火试试。” 我“啊”了一下,“我们好像只有打火机。” 闷油瓶抓着我手,打开手电朝右前方快速地晃了一下:“那里有火种,我在你后面掩护,你过去找点可以点火的东西。” 光线一晃而过,又很快关掉了。那一下我还是看到了前方不远的地方横七竖八散落了一堆木板木条。看样子是被水冲下来的。 “小哥等我!”我快速在脑中记忆了一下那里的地形,三两下蹦过去摸索着把木板木条堆在一起,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些纸巾。 因为潮,即使是木头也很难点燃。除非有汽油之类易燃的引火物质。我在木板比较密集的地方摸了几下,想找比较干一些的柴堆在上面,无意中摸到了一把黏糊糊软糖一样的东西。我惊奇地哈了一下,太好了,木头上竟然有树膏,这在古代可是制作火把的好材料。 我赶紧用手撸了几把,把脂膏都撸在一起,然后用纸巾点燃了。 很快火生起来了,我把边上的木板再架一些上去,把火堆的范围尽量扩大。 这种幽暗穴居的生物大多怕火,火够大够热的话,它们会爬到阴暗的角落,而不会选择攻击我们。 “小哥快过来!”我招呼闷油瓶退到火堆后面来,继续把更多的树膏从上面的木板堆上弄下来。我噼里啪啦翻了一阵,忽然一把撸到几根光滑的木柴,也没在意顺手就往火堆上丢。 还没丢出去,我看着那几根柴造型不太对,凑近看了一眼,我去!竟然是人的骨头!目测不是大腿骨就是小腿骨。我头皮一麻赶紧丢掉,扭头一看前方横七竖八一大堆木柴,怎么看着都像是棺材板! 我恶心地摊开两手凑到眼前,那什么树膏,难道是尸油! 赶紧凑到水里冲着头没命地搓洗。恶心死老子了! 对面传来一声落水声,大概闷油瓶淌水过来了。 一双脚走到我边上。闷油瓶过来了。我头也没抬说:“小哥你快看一下,那片好像是群葬地。哎妈!我整个都要臭死了。” 闷油瓶没说话,站在我边上也没有动。 我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哥你干吗?我没事,快去那边看看——” 说着说着我发现不对劲。我身边这个闷油瓶,他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装扮了?!工装裤登山靴变成了灯笼裤,样式古老的绣花布鞋——我惊讶地半张着嘴往上看,他上身穿着款式奇特的衽领短上衣,那样子有点像韩国女人穿的古装,同样是收口的箭袖,样子奇怪得让我目瞪口呆。 我看了看他的脸,没错,是闷油瓶。不由抽搐了一下脸,冲他傻笑说:“小哥你这是要唱大戏啊?哪里弄来的这衣服?” 闷油瓶一只手负在背后,神情麻木冷冷地看着我。我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怎么感觉他看着我那种眼神就像看着有夺妻之恨的仇人? 本来这环境就够吊诡的。闷油瓶这副样子多少给我吓到了,我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慢慢站起身来。“小哥?”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指了指前面那堆群葬,“咱——还过去吗?” 奇怪的是,他这身衣服我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才在哪里见到过。这时闷油瓶背在身后的右手动了一下,然后他忽然非常快速地侧身飞踢,一脚踢在我胸口。我几乎是朝后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拍进水里。 还好这里水不算深,我后背摔进水里,马上用手撑起来看他。 闷油瓶一个飞跃从岸上跳下来,右手一下亮了出来!正反手扣着一把寒光冷冽的大黑金刀! 黑金! 我脑子里直觉蹦出这个名词。同时那一闪念里我忽然想起来,他这身衣服,不正是刚才在外面洞口看到的壁画上,睡在棺材里的万奴王身上穿的丧服嘛! 把下身的大围裙摆扯掉了,就是他这一身造型啊! 我去他大爷的闷油瓶这是万奴王上身啊! 我速度一个转身,闪开了闷油瓶自上贯下的一击。爬起来就往火堆后面跑,“小哥你他娘干吗!我是吴邪啊!”我屁滚尿流,嘴里胡乱大喊。结果脚一滑在木板堆上绊了一下,摔倒的同时我随手抓了块板子,往后一举权当是盾牌,接受了对方野兽一样大力的一刀。 木板应声裂成两块。我简直要疯了,狼狈地大喊一声把两块板朝他扔过去,两手撑着地死命往后退。 闷油瓶只是侧身闪避了一下,避开木板,然后又举刀向我刺来。 我几乎都能想象出被他一刀透胸插过,钉在地上垂死抽搐的惨样了。通常在碰到危险的情况下,我至少都能抱有闷油瓶能救我的希望,但是如果给我造成绝境的是闷油瓶本人,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几乎被逼到绝境,随手能抓到什么都冲他扔。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追击过来的速度。闷油瓶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做了个起跳,两手握着刀纵劈而下。 忽然旁边水面一下子破开。有个人影从水里一跃而起,斜刺里冲向闷油瓶。两人撞在一起,很快从半空跌落下来,滚进那堆木板堆里。 他们跌进去的时候我恍惚看到熟悉的工装裤登山靴连帽衫,然后惊恐地发现,怎么会有两个闷油瓶! 他们俩跌进乱木丛里后立即展开了力量的角逐,我只看到不时有被削断的木片从里面飞出来,伴随着一声半声闷哼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里面在上演限制级妖精打架呢。再说两个长一样的人,那应该是闷油瓶的自攻自受? 我立即被自己这个没良心的念头羞耻到了。这种时候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啊喂!赶紧抓了根顺手的木棍,三两下爬到木板堆上方,去给闷油瓶打下手。 那家伙的黑古金刀太厉害,闷油瓶占据了夺刀之战的主动地位,把那家伙掐着脖子摁在地上,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使劲往地上砸,试图把黑金从他手里敲下来。那家伙也不弱,上身被制住两条腿不闲着,使劲往上踹了几下,想把闷油瓶从他身上踹下去。 我赶紧跳下去,没想到地下木板不结实,脚下一滑就跟踩着滑雪板一样冲了下去。这一下正好冲到那家伙两腿中间,我一头撞到一坨软趴趴的东西,紧跟着脖子被两条腿夹住了。 那家伙遭上下夹攻,拿出不弄死我不罢休的架势把我往死里夹。那种腿劲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感觉劲椎很快就要错位断开了。不得已抓紧了手里的木棍对着那大腿关节一阵猛敲。好不容易逮着他力道一松,我趁机钻了出来,一手一边死死压着他两条腿。 我跟闷油瓶就跟俩当街□□良家妇女的恶霸,把那老小子用一种极度羞耻的姿势按在乱柴堆里。 那人上下身全部被制住,狂怒不已,发出了一声极致愤怒的嘶吼声。紧跟着他嘴里蹦出了一串叽里呱啦的鸟语,对着我们俩咆哮。 我被他不安躁动扭来扭去的力道弄得气喘吁吁,咬牙问闷油瓶:“小哥,要不要找东西来堵上他的嘴?”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直接给了他一手刀,照着他侧边脖子来了一下。 那家伙立即痛哼了一声,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估计是要晕了。闷油瓶随手把他长裤剥下来,就地给他捆了个严实。等到那家伙光着两条腿被闷油瓶拖着靠坐在后面的棺盖上,我看到他委屈的小眼神一个劲瞅着闷油瓶,似乎也在惊诧怎么有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闷油瓶默不吭声捡起黑古金刀,拿在手上用手指慢慢捋着刀刃,不知在想什么。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们碰到的事都非常诡异,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们“穿越”了,回到了战国帛书出现在我眼前那一天更早的时候。 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我脑子里胡乱转着念头,完全没有头绪,看闷油瓶十分专注万分珍惜地摸着那把刀,那样子大有擦上一生一世的烈性。 “小哥,那个,虽然比较诡异,但是刀拿回来也是好事。你用别的工具都不趁手,还是这把最好。”我疑惑闷油瓶这是怎么了,这把刀能勾起他很多回忆,这是必然的。但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眼前这个家伙。 闷油瓶难道不好奇是怎么回事吗? 然而闷油瓶好像根本没心思搭理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刀,许久才说:“吴邪,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到你三叔那里去买这把刀。” “啊。”我下意识接了一句,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这种时候,忽然说这个是干嘛。 “张家每一代族长下葬,必定会带着这把刀。”闷油瓶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波动,但是我感觉到了他正在压抑的某种情绪。 “这把刀,不管流落在什么地方,张家新一代的族长都会尽力去找回它。每一代的行为都像是一场轮回,太久太远了,也没有人知道这把刀到底起源自哪里,只知道它跟自己身世有关。等到一切谜底揭开的时候,又将面临一场新的轮回。” 印象里闷油瓶是很不善赘言的那种人,我不知道他这时候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虽然他没有任何外在的表露,但他这种跟平常不一样的表现就很说明了问题。 他的手慢慢握在刀身,手指收紧,我很怕他一个用力把自己手指头都切下来。我走过去拽他,“小哥,你怎么了?不管怎么说,这刀现在拿回来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黑金,仿佛是对我说,也好像是在对他自己说:“吴邪,这把刀对我而言不是那么重要,你怎么这么傻。” 闷油瓶说着伸手过来拿我的手电,拧开,一束亮光射向对面石壁。 那上面依然有斑驳的壁画,我的视线顺着手电光缓慢往前移,一直到画面中出现一群人正在把一口没有完全封闭的棺材抬到一扇巨大的门前。棺椁露出的地方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仍然睁着眼睛,盖到他脖子的棺盖上放着两样东西:一把黑色的陨铁金刀,一方黑绿色陨玉的鬼玺。 棺椁里面那个人就不说了,按照之前的推断,他应该是万奴王。我比较吃惊的是,黑古金刀和鬼玺原本都是属于万奴王的? 但是刚才闷油瓶又说黑金是跟着每一代张家族长的。是因为张家起源于东北一带,是最早拿到万奴王黑金的一族吗? 我感觉闷油瓶的意思又不仅仅是这样。 我看着那些叙事的壁画,想到前一次在云顶天宫,我们关于万奴王的探索只得到了很零碎的信息。而眼前这些壁画却很大程度地还原了关于万奴王的那个东夏王朝的传说,感觉上去好像是有人得到了这些信息,然后把它拼凑出来告诉我们的。 “啊嗄吖!”那个跟闷油瓶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试图站起来,嘴里叽噜咕噜呼喊着什么。 闷油瓶拎着刀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那家伙看上去倒也不害怕,冲着闷油瓶说了一堆鸟语,看样子是要争取沟通的意思。别说中国那么多家方言,就现代社会而言,新方言其实已经简化了很多。如果有一种方言你完全听不懂,甚至连一个字都听不出来,那这一定是非常古老的一种语言。 所以眼前这家伙那口音我完全听不懂,想要正常地沟通,肯定是不能够了。 闷油瓶把刀插在身边的木板上,对着那家伙说了一串话。当他说出跟那家伙完全一样的口音我整个都惊呆了,闷油瓶啊,你要不要这么万能! 第70章 CHAPTER (70) 窝里反(一) 闷油瓶在那儿跟那个家伙唧唧歪歪聊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讲到后来两个人都越来越肃穆,最后我看闷油瓶问了那家伙什么,那家伙茫然地摇了摇头,闷油瓶抓着金刀站起来,唰地把捆着那人的长裤削得粉碎。 我“啊”了半声,心说那不用捆了人家还要穿的呀—— 那家伙站起来,爬到后面木板更聚集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不知道在翻什么。 闷油瓶提刀站在原地,面对着一堆朽烂的棺木,表情阴冷。我看他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狠把这些木头全劈了。 “小哥?咱们下一步怎么办?他是什么人哪?”我有一肚子的疑问不知该往哪儿问起,语无伦次了甩了几个问题给闷油瓶。 闷油瓶猛地转过身来面对我,带着一股强劲的煞气。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感觉他接下来会大步过来把我劈成两爿。 在我印象里,闷油瓶看我的眼神有平淡如水的,有深邃热切的,也有温情柔和的,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阴狠肃杀的。在他的目光下,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遭人嫌弃的粽子,并且还有可能分分钟对人造成危害,对方恨不能将我清理干净才爽快。 我一下子玻璃心泛滥,心里又难受又有些畏惧。我不知道闷油瓶的态度为什么转变,总觉得好像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变化,我应该身处其中,现在却毫不知情。 闷油瓶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我盯着他握刀的手,好像他真的要过来把我开爿一样。我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无法控制地往后倒退了几步,竟然不敢跟他接近。 闷油瓶几步走到我面前,拉住了站在木柴堆边沿差点要摔下去的我。他脸上吓人的神色已经不见了,拉着我走到火堆边上,示意我坐下休息一会。 我惊魂不定,一直扭头看钻进棺木里面的那家伙。闷油瓶把刀搁在旁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烤。他的脸和目光映在火光下,透出一种刀锋一样的锐利。我很少在闷油瓶身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他身上只穿了一条短裤,盘着腿随意坐着,两手搁在膝盖上石雕一样动也不动。好像陷入了沉思。 很快里面那家伙也过来了,他已经找了块遮羞布把下半身裹上了,走过来同样酷帅地坐在闷油瓶身边。 那是一幅很奇特的画面。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坐在一起,他们的表情神色都几乎一模一样。关键是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记得‘阿坤’吗?”闷油瓶忽然问我。 我当然记得。阿坤是有段时期闷油瓶在广西巴乃中越边境上的称呼,那时候他失忆了,神智不清,当地人都当他是傻子,被一群越南人绑了当成诱饵放到墓里面钓粽子。后来被陈皮阿四遇上,招揽他做了夹喇嘛的伙计。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那还是我们前往巴乃之前在道上的楚哥那里打听到的。 闷油瓶看了看旁边那位,淡淡地说:“我当时的情况,跟他差不多。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干什么。我跟着那些人是因为他们挖的墓或许能找到关于自己的身世,信息很零碎,但是那么多年,总能拼凑还原出一些真相来。吴邪,我了解自己的背景,比你想象得要多。”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任何人用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来追寻一个身世真相,那么多的地方和线索,肯定至少能有个大概的轮廓吧。更何况是闷油瓶这样一个特殊的人。 “那,关于你的那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吗?”我看了看那个家伙,一身的脏乱差,跟个野人差不多。反正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干脆就叫他野人吧。 闷油瓶抬头望着那些壁画,摇了摇头:“东夏因为占据了先天的地理优势,他们在无意中创造出了万奴王这样一个怪物,并且发现通过某种方式能令万奴王重生。他们本来应该借助万奴王的力量扩大势力,可惜万奴王的一次重生会让他们耗费数之不尽的壮年男丁,再加上连年战争,他们的种族甚至无法得以延续,变得越来越弱小。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东夏最终覆灭了,被他们送进山里重生的万奴王,等到再次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傻子。”他看了看野人,继续摇头,“就像他。” 闷油瓶说到这里,以前那些零碎的元素勉强也能推断出个大概了。 我不能肯定张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展起来的,但张家的起源和东夏在地理位置上有交集,是不是后裔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东夏没人管的万奴王后来招揽进了张家内部。因为怀有特殊的体质和能力,被推选为张家族长的继承人。 从闷油瓶的话中推断,所谓张家族长,其实也就是时代变迁之后的万奴王。因此,他同时具有长生,麒麟纹身,驱邪的血液,奇长的手指,说来就来的失忆等等一系列特征。或许张家本身也是一直在探索长生的奥秘,也可能张家本身就掌握了长生的秘诀,否则一个家族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被逼得南迁广西,四分五裂。 这些信息一下子铺在我面前,跟我们之前在张家楼探索到的信息缠成一堆,乱得十分有格调。我心里还是有很多疑点,但闷油瓶给的是一个大概轮廓,也无可厚非。至于细节很多都已经无可推敲,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也不是这个事情。为了解开闷油瓶的命运,“到底是什么令万奴王一代代延续重生”才是首当其冲的。 而这个秘密,只有在青铜门背后才有可能揭开。也就是说,所谓“终极”的真实面目。 “那下一步该怎么做?还有,他怎么办?”我下巴点了点野人,问闷油瓶意见。 闷油瓶说:“他是个镜像。设定这个镜的人,一定想通过他告诉我们什么事。或许他可以引导我们找到鱼尾。” 野人伸手过去拍了拍闷油瓶肩膀,唧唧咕咕跟他说话。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俩在我面前丝毫不讲礼貌地交流,简直当我不存在。知识技能完全跟不上的我只能干瞪眼看着他俩卖萌,羞耻地感觉到我自己在他们面前才像是那个格格不入的野人。 不过很快我就没功夫自卑了,在闷油瓶和野人相谈甚欢时,我手上的鬼戒再一次发出了绿光。跟上次不太一样,这次鬼戒发光就跟信号灯似的,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并且持续的时间大概有半分钟。 闷油瓶很快也注意到了,回头又跟野人说了几句,野人点了点头,领着我们开始往里走。我一看这情形就是有戏,看来野人真的知道鱼尾戒在哪里。一想到此次龙门之旅很快就能终结,我心情超级好,立马打起精神,干劲十足地向目标地进发。 洞穴顶上还是蛰伏着很多那种巨大的扁体怪物,但是有野人在,那些东西居然很安详,不仅没有表现出攻击的趋势,在野人领头路过的时候,甚至挪移到旁边去,在洞顶上方辟出来一条道。感觉它们很给野人面子。 再往里走一段,基本就是洞底了。野人指着洞顶偏上方跟闷油瓶说了几句,闷油瓶看了我一眼,轻轻了点了下头。他们似乎是准备从那里找出口或者机关。 野人很快爬上去了。这个时候,整个洞窟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感觉上去很像地震或山体坍塌。野人被震落下来,两个后空翻落地,随后就向闷油瓶扑了过去。 洞顶那些扁体生物受了惊,发出一片吱吱尖叫声,疯狂地往侧面石壁移动,见着缝就钻,很快大部分都钻得不见了踪影。顶上无数石块被震落,陨石撞地球一样规模地往我们头上砸。偏偏底下连个可以遮蔽的地方都没有,万一被砸中,绝对是粉身碎骨。现实情况又不是跟拍电影一样,砸死无数路人甲但肯定砸不到主角半根毛。我一下子被一堆碎石击中,下半身被埋住,拖延了逃跑的速度。 野人拉着闷油瓶已经往前跑了一段,闷油瓶回头看了看我,停顿了一下,跟野人喊了句什么,又飞速冲我跑来。他手里抓着黑金,跑到我身边两下挡掉几块石头,用手扒开压着我的碎石,拖着我爬起来往前跑。 刚才一瞬间我产生了一个匪夷的想法,认为闷油瓶不会管我,就那样走掉。这一下啪啪打脸,看闷油瓶时刻警觉替我挡掉落石奋战的身影,我不禁为我的玻璃心深深懊悔。 野人正在上面竭力找出口,看起来非常困难。山洞晃了一阵之后,忽然猛地一震,半边洞壁就跟刀切豆腐一样裂出了一道口子。紧跟着口子上方那山体嘎嘣儿脆地一动,竟然硬生生发生了肉眼能见的位移! 闷油瓶脸色几乎一变,沉声道:“有人强行破坏了这里的镜!他想用另外的镜困住我们!” 这么一说我立即想到,拥有接近于超能结镜能力的,在我们队伍里似乎只有一个——张胤禛! 第71章 CHAPTER (71) 窝里反(二) 整个山洞好像被一刀劈开的西瓜,靠外那个断面整体坍塌倾斜,震动感越来越强烈。我几次差点站立不稳被震趴在地,踉跄了好几下,内心不免充满了吐槽:就是豆腐渣工程的房子也没脆成这个日了狗的样子吧! 这种情况下野人也没办法爬上去了,他死命冲过来抓着我们往前跑。可前面分明死路一条,洞都到底了!看得出来野人也有点慌不择路,最后拉着我们跑到洞底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下面,权当遮挡。我抬头看了看那块石头,心里默念你作为一块石头要□□要有尊严,千万别突然断裂砸下来啊。 我们个个都跟刚从工地搬了砖放工一样,灰头土脸污糟不堪,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心情去在意仪容仪表。大概足有十几分钟,山体震动才终于停止了。洞顶几乎全部塌陷,在我们身后堆起一堵斜坡面,正好跟洞底石壁互成犄角,跟一座帐篷一样把我们困在了一个密闭空间。 这时候外面生的火已经看不到了,闷油瓶打了手电照看了一圈,发现这个空间呈椎体状,顶部正好在之前野人想要爬上去的地方。 那里有一条很细的罅隙。很细的概念就是,大概能放得下我一条大腿。闷油瓶的缩骨功捯饬捯饬都不一定能过去,因此我和野人俩大老爷们肯定过不去。 但那里看起来又像是唯一的出路。 闷油瓶又回头跟野人在叽咕叽咕,我伤脑筋地想着到底要怎么办。 “吴邪!吴邪!”忽然远远传来小花的声音,声源似乎是来自于我们头顶。很快胖子的声音也加入进来,中气十足地吼着“天真同志”。 “小花!胖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三两下爬到离顶部近一点的地方,大声回应他们。然而他们好像并不能听见,仍然只是大喊我的名字。 闷油瓶在底下说:“他们在另一个镜像里,听不到你的。” 我有点明白闷油瓶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张胤禛说过,在我们进来的甬道里,那面被弄碎的镜子,如果从不同的碎面上通过,会进入到不同的镜里面。那么小花胖子跟我们的遭遇肯定不太一样。不过我还是有点疑惑:“可我们为什么能听到他们?是不是我们本来就离得很近?”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们一直都在同一个地方。能听到,说明可能两边的镜像有重叠。不能肯定。” 我沉默了一下,心里明白除非我们能突破现在的困境,了结这个镜,才有可能见到小花他们。否则我们就跟异次元膈应了一样,明明就在同一个地方,却好像分别在两个世界。这种感觉还挺诡异的。 我指了指野人:“他怎么说?有什么办法吗?” 闷油瓶摇头:“他只是个镜像,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设镜人的意识操控,他熟悉这里的环境,但不知道怎么出去。他没有出去过。” 我无语地抱着脑袋往旁边的石壁上撞了两下,好不容易控制住不在闷油瓶面前骂娘。这个死野人浪费我感情,是井底之蛙早点说么,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 底下闷油瓶的手电忽然灭了,黑暗中我听到一小股风刮过的声音,接着是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马上闷油瓶的声音传来:“小心!” 我立即意识到有情况。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感觉背后吹来一股阴凉入股的冷风,有什么东西在我背上撞了一下,把我从后面扑倒。我一下子摔出去,半个身子滑到巨石外沿,差点掉下去。后面那东西一把按住我两只脚,把我倒提着拖上去。 等我手够到外沿,也不再客气,反身一脚朝后面踢去。 没想到一脚踢空,居然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股诡异的冷风,围着我凉飕飕地打转。很快有什么东西又贴到我,这一次同时按住了我的背和手脚。一只类同于鸡爪的冰凉的手,在我身上摸索,摸到我手上的鬼戒,死命捋了几下,想把鬼戒撸下来。但马上发现鬼戒拿不下来,那手爪一把抓住我的手指往上掰,想把手指同鬼戒一齐掰下来。 这下我也来火了,日了狗的混蛋,老子能这么束手待毙么!我借着腰部力量猛地一个翻转,横扫踢向掰我手指那边。这一下几乎用了我全力,依然没有踢到什么,但石面上传来叮当一串落地声音。听上去感觉那东西是零件拼凑的,这一下子踢得零件乱蹦,落了一地。 底下传来开打的声音,闷油瓶和野人似乎也被缠上了,双方开始近搏。不时传来那种噼啪的落地声,夹杂着另外一种类似于骨关节吱吱嘎嘎的声音。 我快速爬起来找可以打亮的东西,暗不见五指的环境太被动,连对手的真面目都看不清就被干掉的话实在是奇耻大辱。我伸手到包里掏了几下,摸到几根软管状物,直接拿出来掰亮了扔到几个角落。 洞里光线亮起来,闷油瓶和野人背靠背站在地下,他们四周围满了骷髅兵团。我再看看我身后,巨石上也站了一排。感觉像之前见到的那些木棺里的零散人骨都被拼搭起来,此时变成围攻我们的军队了。 我下意识摸了一下手上的鬼戒,有种意识很快清晰起来。按照闷油瓶的说法,张胤禛擅自结镜把我们困住了,而现在这些骷髅兵来抢鬼戒,那就说明张胤禛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我还有所顾虑,本着这种顾虑他还愿意同我们合作,那么现在看来他已经放开了手脚准备孤身一搏,打算把鬼玺和鬼戒抢过去顺便弄死我们。 也就是说,我们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我不知道我的筹码怎么会发生了变化,但张胤禛的态度摆在这里,已经非常明确。我头痛地敲了敲脑袋,我的筹码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难道说,他已经掌握了如何使用鬼玺打开青铜门的诀窍?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现在看来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不止我和闷油瓶,还有小花他们。所以要快点出去,要是张胤禛真有心灭了我们,看老子不照他眼一边来一拳,打得他升级成国宝大熊猫! 我一脸煞气地反手摸到后腰,准备拔出武器火力全开大干一场。结果摸了两把,他大爷老子的兵器呢!这才想起来那把短匕好像弄丢了。什么世道啊,关键时候还不让老子耍个帅!我看看地上有俩石头,弯腰捡了一块,放在手上掂了掂,摆了个咏春拳的姿势,朝骷髅杆子招了招手。 来吧!老子要十个! 骷髅兵移动的速度非常快,不是像人那样叉开两条腿跑,而是类似于飘。就跟云顶天宫那里的阴兵差不多。所以它们的方向也很飘忽,不可捉摸。但这个时候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抡着石块上去逮着就敲,梆梆梆砸得一地碎骨。 闷油瓶那里也气势如虹,黑金削过去统统骨裂骨折。闷油瓶跟野人喊了句什么,野人就跳到我这里来,然后顺着石壁爬到了罅隙那里。我看他好像是徒手在推那条缝,心想他既然熟悉这里环境,应该也知道那一定是出口吧。 “小哥!下面交给你了!”我冲闷油瓶喊了一声,返身砸倒一片,也跟着往上爬到顶部。我扯了两下野人的脚,示意他让点位置给我,然后我爬上去跟他肩并肩趴在缝边沿。 近距离看那条缝比我在下面预见得要宽一些,至少能通过一个标准身材的女性。至少闷油瓶缩一下骨肯定能通过,而我也必须要通过。我脑门上一热,感觉身体里跟放了野火一样烧起来,充满了力量。伸手就扒住了缝的边缘。 按照闷油瓶告诉我的,镜之所以能困住你,是因为对方的力量强过你。如果我们真是被张胤禛的镜所困,那么,只要用强过他的力量应该可以脱困吧! 我看了野人一眼。发现他也望着我,那张跟闷油瓶一模一样的脸上,忽然欣慰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鬼戒在我手上,再一次发了光。 我闭上眼睛,深深调整了呼吸。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慢慢充盈起来。我就像一个充气娃娃那样,慢慢被填充胀满。野人在我边上冲我做了个动作,似乎是在说以前这条缝挺宽的,能过人。他示意我跟他一起用力。 徒手开山这种事在现实中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但是现在,在张胤禛的结镜里,我们正在做这种荒谬的事。而关键的地方不在于开山,在于力量的较量。我不去想我根本不可能推得动这条缝,我脑子里只盘算着一件事,那就是要把张胤禛这混蛋吊起来打! “啊!”我狠狠嘶吼了一声,用几乎把身体拉扯长几公分的力气死命地推。一开始推出去,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力量正在反推,似乎是有人在做着竭力的抵抗。我咬着牙往死里用力,有血从嘴角涌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慢慢地,那股推拒力似乎变弱了,我用脚在石壁上蹬两下,继续用力。 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忽然整个洞顶猛地一晃!那条缝跟突然断裂了一样相互错开,又有无数石块往下砸落。我这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手一松就跟着落石往下砸,心里想着闷油瓶一个人能出去也划得来了。 “吴邪!”闷油瓶喊了我一声,然后我感觉下落的趋势停住了,昏头昏脑一看,闷油瓶一把抱住了我,又回到了那块石头下方。顶部罅隙那里似乎出现了一道白光,随着山体震撼得越剧烈越来越亮,非常刺眼。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被那光线刺激得完全睁不开眼。 很快震动停止了,近距离传来枪击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黑暗。大概几百米的地方墙上有盏灯,照出来一片斑驳的石墙。那种石墙的样子我再熟悉不过,是墓道! 没有什么雪山,也没有封闭的山洞,没有野人,没有幻象。 我们仍然在之前的墓道里! 所不同的是,枪械声是真实的! 我一骨碌爬起来,正准备刺探下什么情况。闷油瓶一把按住我,把我拖到一根柱子后面:“他们打起来了。” 我点了点头,能对抗的双方,一定是以张胤禛为首的那伙人和我们这边小花一队。看来我们之前猜得不错,张胤禛果然是按捺不住了! 第72章 CHAPTER (72) 轮回(一) 从幻镜回到现实就遭遇枪击战,我感觉这接连不断的刺激也是够够的了。要不是老子的心脏已经被练得十分结实,早晚不够跳。我和闷油瓶没有武器在手,只能先找掩护,伺机而动。 小花这边的装备非常优良,这个不用操心。奇怪的是张胤禛那边的火力看起来也不弱,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行了补给。这样一来双方实力相当,小花这边也不占什么优势。在密闭的空间里强势火并,整个墓室摇摇欲坠,上面不断有被打碎的墓石掉下来,相当危险。 闷油瓶看了两分钟,伸手抓住我,头往墓道深处偏了一下。我猜他大概不想插手这混战局面,示意我们先下去找东西。我思考了一下表示同意,这种时候我们赤手空拳上去,大概也只会给小花添乱。 我们俩就借用柱子掩护,趁乱往深处跑,没跑几步忽然闷油瓶从身后把我扑倒,往旁边滚了几圈。混乱中我看到火星几乎是擦着他肋下连续追击,看样子是张胤禛那边的人在放冷枪。这时左边忽然爆出一团火花,然后一只手过来猛地把我揪了过去。同时闷油瓶也爬起来,用力推着我的背催促我往前跑。 跑到后面一根柱子后,拉我的家伙停下来气喘如牛,手上连续不停地推枪上膛。我一看,这不是胖子吗!我冲他龇牙:“他娘的怎么回事!”这画风变太快了,惊悚片场到抗日剧场的节奏啊! 胖子头也不回朝柱子侧边探了两眼,咬牙低声道:“这王八蛋有种,那边丹朗已经拿到鬼戒了,还带了一队老外过来。不知道那些洋鬼子跟张胤禛说了什么,一眨眼就他娘拔屌无情!我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张胤禛关照了,见了你就地格杀,抢鬼玺!” 如我所料,果然是我的筹码失效了。也就是说,张胤禛拿到了比我承诺的更有价值的筹码。所以他现在也没有顾忌了,直接杀了我们拿到鬼玺鬼戒,就可以达到他的目的了。 日了狗的!他到底拿到了什么筹码!会跟那些洋鬼子有关系吗? 我头痛地看着这战火纷飞的场面,一时间对身处下风不爽到了极点。但目前显然没有时间做这种没用的情绪,胖子回头放了两枪,给闷油瓶扔了两粒煤炭一样的黑球,说:“小哥,看准了朝他们人集中的地方扔!” 闷油瓶立即会意,往外面看了两下,甩手就把胖子给的东西扔了出去。那边立即跟炸开的烟花一样噼啪乱响,引起了一股骚乱。等到火星差不多被踩灭了,又被一股股未完全燃烧的浓烟熏得又咳又骂。闷油瓶赶紧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往里面跑。 刚跑了几步,忽然听到墓室中央发出了很沉重的一声“喀”,紧接着有人骂了一声“操”。我扭头一看墓室中央好像有口石棺,大概是谁无意中触动了什么机关,脚底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感,紧跟着猛地一动,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震震趴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双方不得已暂时停火。我被闷油瓶拉住了勉强没有趴下,但很快发现脚底打滑,根本站不住。地面好像船甲板撞了波浪一样一下子掀了起来,我只听到胖子在后面嚷了句“我操什么玩意”,就感觉地面整个在发生倾斜,伴随着一阵沉重的喀喀声,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 我们很快下滑到了墙边。结果发现地面跟墙壁已经脱离开,出现了好大一条地缝。闷油瓶一手拽着我一手拽着胖子,本来就不怎么站得稳,结果从那一头滚过来好多人,一下子把我们压在了下面。我们就跟下水的饺子似的,被逼着嗵嗵往下跳,哪里还管得了下面是什么,有多深。 地下一片漆黑,估计有十几米深,所以还不至于砸成扁柿子。我们落地后迅速往外挪开,以免被上面掉下来的人砸中。 出乎意料的是,下面非常干净,竟然都没什么灰尘。这大概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墓室了。头顶上那层地面倒翻了一周之后稳妥归位,原来是一层可以活动的隔层。刚才在上面见到的那口石棺现在倒悬着,里面持续发出喀喀声,大概是机簧的控制中心。等到隔层彻底归位之后,喀喀声消失了,整个空间一下子静得特别诡异。 马上人群里又发出枪支上膛的声音,一时间惊魂未定的两班人马立即恢复战斗力,一叠声的操来操去。不知谁往角落扔了几支荧光棒,墓室里马上亮堂起来。就看见两队人互相揪着脖子,拿枪互顶着对方脑袋,成了“有本事你先开枪”的死局。 张胤禛站在人群外,冲我笑了笑:“吴小三爷运气不错。活着出来了。”他说着朝我靠近几步,看了看闷油瓶,似乎有所顾忌,“这样也好,我要的东西,小三爷可以交出来了。” 这时我已经注意到,丹朗确实已经过来了,并且张胤禛身后还有好几个黄毛老外。 我对他扬了扬下巴:“鱼尾在你手上了?” 张胤禛笑得很得意:“没错。所以要请小三爷把鬼玺和另外那枚鬼戒也一起给我。” 我顿时咬牙切齿,瞪着张胤禛那张线条刚硬的脸。从一下来我们就中计了,很显然丹朗对这下面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所以在两条墓道口分配人员和选择道路时他们有了优先权。但有个疑点是,如果张胤禛一开始就只想要我手上的东西,他们可以在地面上就动手,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产生要弄死我们的想法。 那么变化发生在这几个老外出现以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几个老外的加入使得他获得了某种能够替代我的筹码,所以他才会做出抢劫杀人的决定。因为我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必须的了。也就是说,他应该知道了如何使用鬼玺? 另外一个问题是,我记得之前那枚鬼戒,应该只有我能拿得下来。我不确定这个规则是不是对其他两枚鬼戒也适用,但现在鱼尾在他们手上,也就意味着至少张胤禛那边掌握了我们所不具备的某种技能。 不管怎么说,我和张胤禛的假意合作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了,现在他想从我手上拿走鬼戒,我想从他手上拿到鱼尾,我们俩标准就是互掐命脉,看谁先死。我咬牙盘算着,心知我们双方都没什么胜算。小花这边装备精良,但是看样子老外给张胤禛带来了补给,所以他现在的梯队也并不落后。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这个挺难办的死局。 秦隘在张胤禛身后道:“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都弄死了上手抢!” 我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冲他龇了龇牙道:“你动一个试试,我马上砸了鬼玺,弄烂这个鬼戒!大家一拍两散!” “对!天真说的没错!”胖子抓着我肩膀拍了两下,“把咱爷几个弄上火了,谁也别想落着好!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个境况,都快死一堆了还这个那个,心挺宽的啊!”胖子指了指四周:“好好看看,这几面墙都变色了,你们不想出去啦?告儿你们,上地之前谁都别动歪脑筋,不然咱可真鱼死网破了!” 张胤禛沉默了一下,对我比了个大拇指,笑得有点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先出去再说!” 两边这才暂时鸣金收兵。胖子凑过来在我耳朵边说:“提防着点,小心他们耍阴招。”我下意识朝张胤禛看了一眼,心说要不先下手为强,我们耍个阴招把鱼尾拿回来?张胤禛正好也看过来,冲我龇牙笑笑:“小三爷,鱼死网破的事,不是只有你会做。”他点了点脑袋,“小脑筋快想想怎么出去吧。” 我差点倒抽一口气,这家伙还真是挺克我的。 小花走过来,扳着我的脸仔细看了看,又帮我顺了两把毛,皱眉:“没伤着就好。”然后他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在嘴唇快贴着我耳朵时低声道:“鱼尾的事不用担心。先出去。” 我顿时惊悟,这个万事都留一手的解家人这次也不例外地留了一手? 我不敢露出任何兴奋或者看起来很异常的表情,只好讷讷地望着小花。他笑着拍了拍我肩膀,对着身后的闷油瓶笑道:“吃醋?” 闷油瓶无语地看了我一眼,背转身走了。他一转身我才惊觉:为什么黑古金刀还在他身上!那个——不是应该跟野人一样是幻象吗?怎么回事? 小花纳闷道:“他怎么不吃醋?” 我立即无语地跟着闷油瓶转身走了,心说怎么小花的画风都变了,好诡异。 一个斗下的人太多是件很不好的事情,比如说现在几十号人挨挨挤挤,跟商场领免费赠券似的,也太热闹了点。导致我不能一眼看到整个墓室的全貌,乍一看上去感觉这个墓室是圆形的。它的墙面很奇怪,有种深不见底的浩瀚感,就像我们都置身在广袤的星夜下,四周是无边无垠的旷野。这种感觉很不实际,让人觉得这墙面很虚幻。 我走到离我最近的墙体面前,这才发现墙体其实不是圆形的,而是接近于圆形的六边形。因为空间太大,所以六面墙体接缝的地方弧度非常不明显,才导致粗略看上去是圆形。 这时所有人都散开到了四周,分别都在墙上和顶部寻找出口。我先开始觉得人好像少了一些,没放在心上,等我发现那些墙面不对劲想提醒他们时,发现墓室里已经只剩下十几个人。 第73章 CHAPTER (73) 轮回(二) 小花跟在我后面,一看到那墙面就发出了一声很轻的赞叹:“有意思。”然后他抓着我肩膀把我推到单面墙最中间的位置,指着里面说:“你看看。” 眼前这面墙足有十来米宽,我刚才站在侧边时没觉得,现在到了中间位置一看,整面墙黑得非常诡异。当你看着里面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身处浩瀚的星际中,眼前是无边无垠的深黑色未知空间。在这个角度看那面墙不像是一面墙,你会觉得自己可以走进去。 我一直盯着里面看,感觉自己快被迷惑,下一步就要迈步走进去了。小花及时拉了我一把,我一转开眼睛觉得有点发浑。“这是怎么回事?” 小花指着其他五面墙道:“你看,这个空间有点像塔基和地宫,是正六边形的形状。也就是说,每一面墙,都会正对着另一面墙。”他伸出两只手掌,把掌心相对举到我面前,“你想一下,如果是两面镜子互相对着,你会看到什么?” 熟悉镜面原理的人都知道,镜面能够反射成像。如果是两面镜子相对的话,任何一面镜子里都会无数倍成像而反射出一个无限空间。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这里两两相对的六面墙:“你的意思是,这些墙互为镜面,能够投射无限空间?” 小花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这些墙体是一种似玉似铁的材质,应该是陨玉。然后,这个类似塔基地宫的构造方式,是用了某种玄学之术使得本身不能反射光线的墙体互相投影,再加上这里本身存在的某种力量,制造出了这种简单的无限空间。” 小花说着把我推近墙体,抓着我一只手伸向墙面。神奇的事发生了,我的手并没有在墙面上抵住,而是直接穿过墙面,伸到里面去了。小花笑笑:“你看,可以进去。” 我惊奇地啧了一声:“这是穿墙术?” 小花摇了摇头:“不止这么简单。据说这样的空间建造是参照了上古传说,说到西王母拥有一座神器昆仑镜,是可以破开时间间隙,或者穿越空间的。我小时候听师傅说过,这种构造也算是斗内机关术的一种,叫轮回天。之所以叫这个名称,据说进入的人会迷失在镜面构建出的无限空间里,再也出不来。但这种机关师傅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碰到过。” 我吃惊道:“那赶紧提醒他们别随便进去!”回头一看,所有的人,包括闷油瓶都已经不见了。我头皮一阵发麻,“他们——我们怎么办?” 小花看起来倒没那么紧张,他说:“别怕。虽然是机关,但也是不得不闯的。因为通常设置了这类机关的斗,破了机关就是出路。” 说着他拽着我帮我理了理衣衫,脸色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他关照我:“进去以后,你可能看不到我。我们会进入各自不同的环境,你自己小心。师傅说过,轮回天的秘境在于每个人自身的过往,一会儿不管遇到什么,记住千万别回头,千万不要附和你所产生的情绪,否则,你会被自己的过去吞噬,就出不来了。” 我对于小花说的概念感到很茫然,心说里面该不会轮回播放我跟闷油瓶妖精打架的场面吧?我老脸一红,拍了拍小花安慰他:“放心吧。就算在我面前放岛国爱情动作片我也不会产生情绪的。”问题是过了这道机关会在哪里出口,穿越什么的听着就很悬乎。别一穿越我自己到了岛国,正被一堆裸男围着□□,旁边摄像机咔擦咔擦响个不停。 这尿性的想法让我不禁抖了两下,小花不太放心地捏了捏我肩膀,然后朝墙面走了进去。我赶紧跟上,穿过墙面的时候我感觉身体周边好像有电磁场一样,让我头皮轰地麻了一下,就好像一阵风吹过来,我头发瞬间都竖起来了。 我一边用手扒拉着头发一边往前跑,发现已经看不到小花了。我就像被一团湿漉漉的雾气包围着,到伸长手臂的距离就看不清了。只能听到缓慢而有规律的滴水声,叮咚叮咚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个空间非常广袤,有种无边无际的旷远感,绝对不是在外面看的一面墙那么大。我摸了摸身上,只剩一个火折子,刚擦亮马上又灭了,点不起来。 好在这时候鬼戒非常体贴,那股绿幽幽的光又亮起来了。虽然光照范围很小,但基本能当微型手电用。走了一段之后,我感觉周边的空间好像瞬移了一下,一股凉凉的风扑面而来。但我不能肯定是不是瞬移,因为没有参照物。只是这一下之后,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潮湿的洞穴,那种滴水的声音听起来离我近了很多。 我之所以判定所在是个洞穴,是因为两边和顶上都出现了石壁,就跟之前在地下温泉那里差不多。但这里的环境要更温热潮湿,很快我整个人都变得潮了,就跟黄梅天的被褥子一样总觉得湿哒哒黏糊糊的。这种暖湿环境非常利于动植物繁殖,我很谨慎地看着四周,以防被什么食肉生物袭击。 “吴邪——”忽然前面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声音听着还挺熟悉的。紧跟着是哗啦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搅动一样。 我赶紧朝声音来的方向跑过去,一边跑一边照,但前面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地连周边的石壁都看不见了。跑了大概五分钟,我隐约看到前面洞顶上倒挂着一个什么东西,黑漆漆的很大一坨。等我靠近了,发现那是个形状像鹅蛋一样的囊,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光看表面的话很潮,还在往下不停滴水。 “哗啦!”那巨蛋表面突然抽搐了一下,发出了很大的搅拌水声,感觉上去里面有什么有生命物种,似乎是想要破壳而出。 我一下子想到了祁连山佛窟里那些巨大的蛇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万一裂出来几百条蛇,我小命估计难保。 很快那个巨囊又安静下来,耳边只有滴水的声音,一声一声很有规律。 “吴邪,十年之约其实是假的。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只想你好好生活下去,十年挺长的,过去之后,你大概已经回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即使你会想起我,大概也不会再那样不顾死活地找我了。吴邪,那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 那种声音又响起来,这回离我很近,但仍然很轻很轻。隐隐约约听得不是太真切,就好像隔着一道墙壁那样。尽管如此,我还是能认出来那是闷油瓶的声音。就好像隔着这里的石壁,闷油瓶在跟我讲话。 “小哥!小哥!”我无法确定声源,只能提高了声音大声喊他。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而那个声音仍然在说话。“吴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你应该下山了吧。我让人给解语花带了口信,他应该会来接你。你是我见过最执着的人了,比那些夹喇嘛的还执着。我怕你自己不肯回去,在山里有危险。杭州的冬天挺冷的,但是我很喜欢。” 我忽然烦躁得很,渐渐觉得不对劲。我不怀疑这些话是闷油瓶在对我说,但话的内容和情境肯定不是针对现在的情形。那应该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我追着他去长白山那时候吗?可那时候闷油瓶直接打晕了我就进山了,这些话他是什么时候对我说的? “吴邪。我以前一直觉得忘记东西对我来说挺容易的,不断失忆就行了。现在看来,要忘记你还挺困难的。希望忘记对你来说会容易些,别老记着。过不了多久我就不存在了,关于你的印象看来会一直跟着我到那个时候了。这样挺好的,你在我心里住着,至少我不会觉得很孤单。” 我慢慢安静下来,听着那个模糊的声音娓娓道来,突然间有种说不明的情绪奔涌上来。旁人可能觉得我一直这样追着闷油瓶很辛苦,但包括我自己在内,却从来没有想过闷油瓶又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习惯不说,所以让人误以为他情绪很淡,却不知道其实他也有过难熬的时刻。 我把一只手按在胸口,默默地说:小哥,真庆幸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你。真庆幸我还一直在坚持。 这种时候我好像一个无耻的偷窥贼,在小花所说的这个“轮回天”窥视着闷油瓶的秘密情绪,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环境。 “哗啦啦——”一声巨大的冲击水声拉回了我的关注点。那只吊在洞顶的巨囊猛烈地晃动起来,原本只是底部在滴水,这时好像哪里裂开了一条缝,大量的水从里面涌出来,不仅在底部汇集成流,还有不少水雾从里面喷出来。我站得比较近,不留神被喷了一头的水雾。那种水汽温暖又粘腻,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弄得我好一阵恶心。 “吴邪——”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这回好像清晰了一点。我疑惑地看了看那个巨囊,心想不会是闷油瓶在里面吧? 这个想法非常神使鬼差,我终于禁不住好奇心往前走近那个巨囊。水还在淅淅沥沥往外冒,但喷射量小了一些。我一把摸上去感觉那东西触感温软,滑腻的手感有点像暖玉,又有点像人类的皮肤。这时我还是犹豫了一下,考虑万一里面不是闷油瓶而是怪物,我该往哪个方向跑。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巨囊破裂的地方猛地钻出来一个头,伴随着唧的一声尖叫,一股炽热的鼻息就喷到了我脸上! “啊!”我跟那东西面对面,本能地惊恐大叫起来。接着就松了手,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当心踩到地上的水,还差点滑了一跤。 我虽然动作是下意识在躲避,但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东西。在我后退的时候它已经从里面钻出来了,整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能分清头部和四肢,但却没有五官和毛发,看着像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或者类人猿。它从裂缝里爬出来之后灵活地跳到地面上,往我这里走了几步,然后脑袋歪过来歪过去对着我,好像在分辨我是什么东西。 我身上没有什么武器了,但心里却不怎么害怕。心里盘算着如果它袭击我,我一定要先把它的脑袋拧下来。我暗地里攥了攥拳头,尽量深呼吸是自己平静。 没想到那东西对着我歪了几下脖子,忽然转身嗖地跳到囊上面去了。它就跟猴子一样灵活地攀爬,三两下就爬到了顶部,然后坐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唧唧声。 我再也没有那里面会不会是闷油瓶的荒诞想法了,立即绕过巨囊就往前跑。然而刚跑到囊下面,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跟坐滑翔梯一样滚了出去。 第74章 CHAPTER (74) 倒逆 滑翔最后的结果是我一头扎进了一口浅水潭,脸朝下。刚进去那瞬脖子因为重力顶住,我只能两只脚在空中踢蹬却怎么也起不来。不过立即有七只手八只脚过来把我拽出来,我一半被扛着一半被拖着被摁倒,背靠着一块石头坐在一堆火堆前面。 我眼睛还没办法睁开,马上有一块干干的布过来按着我的脸擦了一遍,等我睁开眼睛,看到胖子和小花的几个伙计正围着我。胖子伸手在我肩膀上掐了一把:“不错不错,还是那么细皮嫩肉,没受什么伤。”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群人伤得都不轻,包括胖子在内,全身上下都是撕伤和擦伤,跟刚被食人鱼群袭击过一样,衣服都成褴褛状了。我张了张嘴:“你们——这是碰到什么了?” 胖子愤愤地呸了一口:“别提了,老子活了三十来年,所有的糟践事都在那鬼地方过了一遍,没死算是运气了。” 他大致把轮回天那里的经历讲了一遍,基本是过去经历过所有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都过了一遍。有两个伙计也跟着附和说了些,情况基本跟胖子的经历一致。 我往外围看了看,出来的队伍少了好些人,看来是折在里面了。 小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是血印子不说,脸上简直带煞,冷冷的一眼扫过来,冻得我整个一哆嗦。我硬着头皮上去抓着他检查了一下,“没事吧?都碰到什么了?” 小花的神色很快已经缓和了,叹了口气在我脸上摸了一下,“你没事就好。”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这辈子最不愿回想的事情,就是接管解家成为当家的那些年。每天睡觉手里都拽着刀或者枪的日子,换了谁大概都不愿意过。再次看到从前那些丑恶的嘴脸,真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 小花对他的过去一直都讳莫如深,但我可以想象那绝不是一般人过的生活,又一次听他亲口说这些,我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受。他马上就察觉了我的小情绪,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别担心。” 这种情况下张胤禛那边的情况也并不好,他带着人坐在地势高一点的地方休整,看起来也同样很狼狈。我正在看他,他本来在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睛,也朝我望了过来。在这种阴冷的地方,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把上古冷兵器,命中目标地对准了我。我怕他又耍什么诈,拉着小花退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隔开大半个水潭。 浅水潭中间忽然传来动静,很大的一声落水声。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向水潭中央望去。只见闷油瓶不知从什么地方掉下来,本来背部朝下,但他在落水前使劲竖起头部并努力做了平衡,于是变成了一个潇洒的落地动作。单膝跪蹲,手里抓着黑金古刀做支撑。 潭水哗啦溅起来一大泼,闷油瓶直起身,神情漠然地朝两边人马望了一遍。然后他朝没有人的那一边涉水上岸。 “小哥!”我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人在这一边。然而闷油瓶就像没听见,闷头仍然往那边走。我赶紧从石滩上兜过去喊他。 闷油瓶已经走到岸边,我正好跑到他面前。“小哥!这边!”我伸出手去拉他。 然后闷油瓶就在浅水里站住了。他停下脚步,站在没到脚踝的水里,抬起头冷冷看着我。这种神情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即使是一开始探七星鲁王墓那次刚认识他,我也没在他身上见到过这种冷漠的态度。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认识闷油瓶的时候,他的确非常高冷,带着世外高人的漠然,让人肃然起敬。但是他面对哪怕是敌人陷入险境,也会毫不犹豫不惜自伤去营救,他从来就不是个冷漠的人,更不会随便放弃谁的性命。但是这个时候,他看着我的这种眼神,却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森然。那眼神里面不仅有冷漠,更有种说不出来的厌弃,就好像他看着的是一堆垃圾。 不,不是垃圾。而是一个已经诈尸随时会伤人的大粽子。而他会像扭断血尸的脖子那样,马上就要过来拧断我的脖子。 我在闷油瓶这种吓人的表情威逼下,禁不住倒退了两步。闷油瓶那种眼神一闪而过,很快就不见了,他淡淡瞟了我一眼,一言不发淌水上来,就当没看到我一样,越过我走过去了。 我这时有点懵也有点愣,但很快火气就上来了。 死闷油瓶这是他娘唱哪出?敢情老子担心他安危还委屈了他不成! 脑子里这带火的念头一上来,我几乎下意识就反手抓住了闷油瓶肩膀。老子不信,冲着我和他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他还能狠下心反身一脚踹飞我? 闷油瓶基本是本能反应,在我手搭到他肩膀时就转过身来,然后我感觉到一股推力从手臂上震过来,我就跟被通了电一样从他身上弹开,往后跌出去。我一屁股跌坐在浅水滩上,愣愣地看黑金古刀的刀尖从头顶划下,直直地指中了我的鼻尖。 “别再跟着我。”闷油瓶用一种几乎没有起伏的语气,非常冷酷地对我说。 这时小花和胖子看到这边动静,马上跑过来。 “张起灵你他娘做什么!”小花一把把我从水里拽起来,恶狠狠质问闷油瓶。胖子在旁边一拍脑袋:“唉哟妈!小哥这是又他娘失忆吗?” 胖子这么一说我立即会意,“小哥!我是吴邪!杭州的吴邪!你是不是又不记得了?”黑金古刀还横亘在我和他中间,我不敢靠近。 闷油瓶保持着拿刀指着我的姿势,直直望着我,似乎是在判断胖子的结论是不是正确。但我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以往每次失忆,闷油瓶一方面身体会非常虚弱,另一方面,他即使非常茫然,却从来不会表现出现在这样的攻击性。所以我也同时在判断着,这似乎不是失忆的症状。 我尝试着,非常小心地慢慢用手握住了黑金古刀的刀身,用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低声劝慰:“小哥,你要是真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你跟我们走,我们能帮你记起事情来的。” 黑金很沉很冷,我的手抓在刀身上不由自主颤抖。要是闷油瓶突然抽刀,估计能把我手掌都断下来。幸好他没有动。 这时候,我手上忽然亮起一道绿幽幽的光,映得黑金更黑更冷。 闷油瓶似乎在考虑什么。他看着我的手,终于慢慢放下了古刀。他背转身时说了句:“我没有失忆。相反,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时间不多了,你们不要再跟着我。” 说完他就往那条很狭窄的石缝处走去。 闷油瓶的态度非常不对劲,即便我一直以来拼着一股血勇之气,咬咬牙厚厚脸皮缠着他,这时候也有了一种抽丝般的失落感。我甚至没有勇气像往常那样上去一把拽住他,死乞白赖地要求他不准丢下我。 那是因为以往的闷油瓶,就算再怎么表现出漠然和逃避,他眼中始终有股说不清的难舍。然而这一次,他干干净净,从外表到内心,什么也没有。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刚才分开的那段时间,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把他从我身边推开,再也无法触碰。 我意识到这一点,人也非常清醒,所以只是站在原地喘不过气地呼吸,呆呆看着他走进身后那片黑暗里。 小花拍了拍我肩膀,不吭声地追过去,想拦下闷油瓶。被我下意识一把抓住。他回头看我,而我沮丧地摇了摇头:“让他走。” 小花没有再说话,默默看了我一会儿,把手在我后颈揉了几下。“我们准备走吧,跟着张起灵,他急着出去,肯定能找对路。” 小花说这话的时候,那边张胤禛的队伍也开始异动,纷纷收拾装备准备上路。胖子在我边上说:“这老小子急成这样,估计是要在出口找机会下手。天真,咱得长点心啊。” 我精神有点恍惚,胖子的话半听半漏,完全不在状态。小花伸手把我拽过去,挂着我肩膀道:“吴邪,振作点。张起灵再心急也没用,他需要你。你别忘了,我们过来找鬼戒的目的是什么?” 小花这么一说,我立即镇定了不少。没错,我四处奔波找到鬼戒的目的是为了帮助闷油瓶,我们的方向从来都是一致的。对他而言我再也不是个无用的包袱,而是能一起作战的战友。 精神气慢慢回充到我身体里。小花笑着揉我头发:“这才是我打不垮的吴邪。”然后他看了张胤禛那边一眼,“胖子说的对,小心那边使诈。” 我注意到张胤禛那边抢了先,已经全部就绪进到了闷油瓶走进去的地方。 那里是一道很深的峡壑。不宽,也就够一辆小汽车通过的宽度,两边山崖嶙峋对立,交错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厚实的藤蔓类枝条。站在峡壑口子上往里看,看不见底,往上看,也看不到顶。 等我们过来的时候闷油瓶已经不在那里了,顶上垂下来的枝条还在不停晃动,看样子他已经上去了。 “跟上。”丹朗在张胤禛那边低声喝了一句,招过来两个伙计,用那种装在手腕上的□□往山崖上方射出了几只飞镖。飞镖拖着很细的绳子,下端绑着荧光棒,照出了上方大概的情况。两个伙计打头,边往上爬边射击,保证上头一直有光亮。很快张胤禛那边的人都开始攀爬,有点分秒必争的意思。 “得,咱得拼了。看样子老小子有后招。”胖子咕哝着,也跟着在另一面开始爬。我扭头看了小花一眼,微弱的光线下看到小花脸上带着隐隐的冷笑。他拍拍我道:“走吧。尽量跟着我。” 论到在绳索上玩身段,这里没一个是小花的对手。这种藤枝蔓条跟绳索一个意思,对小花来说没难度。不过他要顾我,就不能爬太快,不然分分钟能甩我百八十米。我跟在小花后面,尽量让自己不拖后腿。 长年埋在地下,山壁上湿气很重,导致枝条上长满了滑腻腻的藓类,一抓上去能拧出一把水来。即使登山靴底部够防滑,踩在这种藤蔓上还是不断打滑。相比较而言,丹朗那边的后生仔因为本身就生长在这种环境里,个顶个都是攀岩好手,很快就落我们一大截了。 我比较心急,越急越容易打滑。上了十来米之后小花从我头顶上方扔了根登山绳下来,“绑在腰里。” 绳子另一头绑着小花,我立即明白他是担心我身手笨拙,摔下去成一滩肉饼。这时候我也没工夫扭捏,老实地把自己绑结实了,跟着小花的痕迹往上爬。 就这么闷头爬了大概半个钟头,也不知道已经爬了多高,只知道从上头望下去,之前射在藤蔓堆里的荧光棒一层叠一层就跟城市高楼里的灯火一样。分散的伙计一个个附着在峭壁枝条上,看起来也跟大虫子差不多。 我停下来稍微休息了一下,轮着把手掌放松一下,忽然发现有几个人挨得我很近,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一个是丹朗,一个是之前遇到的老外,还有三个丹朗那边的伙计。 “吴邪小心!”上头小花已经觉察不对劲,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警告。而后他抓着一根垂落的枝条往下滑过来,直接一脚踢向丹朗。 丹朗似乎没料到小花突然发难,为了避开那一脚只能跟着往下一滑,扯着枝条悬下去几米。小花跟我还绑着一起,没办法跟下去太多,一击击退丹朗之后迅速扑过来,推着我腰部带我往上爬。这时候那三个伙计分别从不同方向扑过来,目的明确地去缠住小花。 我原以为小花的绳索工夫已经出神入化,没想到这几个伙计也有那么几下子,其中一个人就倒挂着勾在一根枝条上,钟摆一样荡到小花面前,手腕一抬接连射出了几支冷箭。 小花如果不是跟我绑得太近,以他的工夫这几下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但这时候太被动,他动作太大怕把我扯下去,只能整个人往后一倒,凭空倒栽下去。我看他倒下去那刻差点惊叫,却看到小花手脚奇快地斩断了连着我们俩的绳子,而后单腿挂住一根枝条,冲我喊:“到旁边去!往上爬!” 切断了绳子之后小花立即占了上风,三两下就把那几个伙计当猴子一样耍。我赶紧看到旁边比较好落脚的藤弯,咬牙跳了过去。 跟着丹朗的那个老外本来离我有段距离,我这么一跳过去,正好拉近了跟他的距离。长毛老外体格强健,三两下跟着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脚,把我拼命往下拽。我在忙乱间隙冲头看了他一眼,死命地挣扎那条腿并试图往他脸上蹬。 他歪头躲了几下,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让我停下来跟他研究研究。 我整个人都快被他扯下去,性命交关,我研究你大头鬼。我一下杀心也起来了,对着他的脸用力蹬了几下。老外哼哼唧唧被我踢中两下,也恼羞成怒了,FUCK的同时手上多了一把枪,枪口朝上对着我吼,让我停下来不要动。 我本能地愣了一下,老外已经快手快脚爬到跟我同一个水平面。他拿枪的手臂狠狠在我侧边脖子砸了两下,然后才气喘吁吁地把枪口依然对着我,在自己脖子那里抠出来一个东西。他粗鲁地抓住我右手猛地砸在藤蔓上,拿手里那东西靠近我手上的鬼戒。 几乎同时,老外那东西跟我的鬼戒一齐发出了幽绿的亮光,并且这一次的光比任何时候都刺眼。两股绿光先是逐渐扩大,然后撞在一起猛地增加了亮度。光线直击眼球,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把头转到一边,感觉眼球上一片绿灿灿的,都快瞎了。 幸好绿光很快就又黯淡下去,等我转过头只看到老外手里是个透明的水晶盒子,像是个容器。盒子里面放着那枚鱼尾戒,应该是之前丹朗在下面拿到的。水晶盒子就巴掌大,自身散发出很淡柔和的绿光,似乎是把戒指的光包容起来了。 神奇的是,那枚鱼尾在盒子里,竟然不靠任何支撑,悬浮在盒子中央。并且好像有什么浮力托着它一样,跟水面上的船一样偶尔轻微地颤动一下。 老外兴奋地NICE了一句,而后伸手来拔我的鬼戒,嘴里不停BABY BABY地咕哝。然后他发现戒指根本拔不动,这时候他已经兴奋过头了,拿枪的手不得不去配合,打开他手里的那个水晶盒子。 第75章 CHAPTER (75) 鱼尾在手 我听说老外的脑回路比较一根筋,那应该是没错的。这种紧急关头要抢鬼戒,他居然没想着把我的手指砍下来,而是打开自己那个装鱼尾戒指的盒子。我差点就要以为他正在用命追求我,要把戒指拿出来跟我求婚了。 我表示非常感动,并且趁他打开盒子的时候,非常有诚意地猛踹了他一脚。老外大叫一声掉了下去,我伸长手臂快速捞到了那个盒子。为了防止被张胤禛那边的人偷袭,我把盒子咬在嘴里,手脚并用顺着老藤往上爬。 鱼尾在手,天下我有。甭跟张胤禛废话,先出去才是王道。 我没在意那水晶盒被老外打开了一条缝,等爬了一段,忽然觉得嘴巴有点不对劲。盒子打开的那条缝在攀爬过程中开开合合,每次开出来都有一股奇怪的吸力,把我的舌头唰地扯过去。后来那条缝被我咬得越来越大,于是我的舌头猛地被吸到盒子里去了。搞得我像在跟那只水晶盒舌吻。 我不得不停下来把舌头□□,倒不是因为我不好意思跟盒子舌吻,实在是盒子太凶猛,都快把我舌头连根拔下来了。我费了好大劲才让舌头解脱出来,口水都来不及擦,刚要准备再爬,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盒盖自己弹开,还弹得非常用力,一下子飞出去了。感觉就是盒子里面有什么力量一下子冲了出来。紧跟着悬浮在里面的鱼尾鬼戒,就突然跳了两下。 我下意识地赶紧拿手去抓它。不想鱼尾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跟被吸附住了一样,浮在我鼻子前方。倒是我的脸,被它那里的吸力牵扯得一个劲往前凑。我努力把脸往后仰,避开那股奇特的吸力。从别人的角度看,我这时的样子一定超级奇怪,就跟一只用力伸缩着□□的大王八一样。 水晶盒子还在我手里,我动了几下后发现,鱼尾是在随盒子移动。 也就是说,那股吸力来自于盒子。好像是某种能量特定的磁场,把鱼尾牢牢地捆缚住。我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拿到雕龙鬼戒的时候,我们并不需要使用这种先进的装备。又没办法扔盒子,又腾不出手来抓鱼尾,脸还在不停地伸缩,尴尬癌都犯了。 我的犹豫仅仅持续了十秒钟,丹朗那边的马仔和另外几个老外就帮我做出了选择。四五个人从我两边爬过来,双面夹击,争相来抢鱼尾。鱼尾浮在半空,本来就处境艰险,我也不知道离开盒子多少距离那股吸力就会失去作用,因此还不敢爬得太快。 没几分钟我就被人追上了,拉扯过程中我背上挨了一脚,挺猝不及防的。盒子脱手飞出,直线掉落下去了,我只来得及往下伸了伸手,就眼睁睁看着鱼尾跟着一同掉下。我即刻反应过来,就顺着古藤往下滑,试图抓住鱼尾。但是鱼尾被盒子吸力牵引,下落得很快,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我不得不咬牙放松手,头朝下扑过去,希望至少能看到它掉在什么地方。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我跟着鱼尾跳下,鱼尾却忽然减缓了落下的趋势,于是我只好心里奔腾着一万只羊驼,鼻尖跟鱼尾擦了一下,落到它下方。并且还在一路往下掉。 “卧槽!”我大叫一声,赶紧在半空拦着跟藤条,手脚并用地抱住。刚消停,感到一股很强的牵引力在拉扯我的右手。 抬头一看,半暗不明的空中咻地飞来一个什么东西,梆梆两下砸在我额头,生疼。“我靠什么东西!”我以为是蝙蝠还是什么虫子,挥手掸了两下。但是手像被拽住了,挥不动。仔细一看,砸我那东西正是鱼尾。 它浮在我头顶上方,我右手被一股力量扯得直直的,好像磁铁两极的互吸力一样,正在跟鱼尾慢慢靠近。我就这么不受自己控制地,看着鱼尾自动自发地,一下子套在我的无名指上。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有那么一点兴奋,又觉得非常诡异。加上之前闷油瓶跟我说的鬼神契约,那种被唯一选中的恐惧感,来得十分真实。但很快,我感到一股令人膨胀的力量,一下子从右手臂流泻到心脏,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胖出来一圈。跟上一次拿到雕龙戒相比,这次的力量流动非常明显。 并且马上就有试验的机会来证明这个猜想。 我拿到鱼尾后身边一下子围过来很多人,都是张胤禛那边的。胖子跟过来帮我敲掉几个,喊我:“天真,东西到手了还磨蹭个屁!隔壁老王来掩护你!” 丹朗本来就在下方,我刚才那么一跳基本对他是投怀送抱了。他身手非常利索,幸好他的腕弓已经没有箭了,只能抓着短刀来砍我。 换做平时我赤手空拳,对方端枪使棒的,我要么跑要么躲,绝对没有迎战的道理。但这个时候我不知道是我的眼力变锐利了,还是思维变快了,好像能预测到丹朗的刀砍过来的动向。我伸手擦着刀背挡到丹朗手腕那里,反手抓住了他猛地一折,就把刀夺了过来。顺手在他脸上用力一拍,丹朗往后一仰就掉了下去。 我惊讶地咋舌,我好像也没用到死力,这简直效果惊人啊! 而且我很快联想到,预测对手的出招动向,这个本事,好像是张胤禛擅长的。 不管怎么说,我手臂灌满了力量,就把刀背对着包围我的人,梆梆梆全敲下去了。 隔壁老王胖子爬过来跟在我下方,大喊:“行啊天真,快开道!” 我们就一路神挡杀神地往上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总算到顶了。很快小花也摆脱钳制,跟着我们后面上来了。 本来以为上来以后可以喘口气,没想到又是一番你死我活。 张胤禛和秦隘带队已经在上面等我们,刚见我探了个头,就是一轮凶猛火力开打。 胖子大骂:“操!爷爷恁死你们!”把我按在地上,用力地朝张胤禛那边扔了俩根□□。趁他们躲避,我们赶紧往前跑,看到地面上有很深的沟,三两下跳进去作为战壕掩护。 胖子喘着气说:“这种鬼地方还有山,攀岩这种运动真不适合爷爷我,累死老子了。” 小花探出头看了一眼,马上又矮身坐下,说:“这地方不是什么山,正是风陵,是群葬地。” 说着用脚跺了两下,脚下地面发出了噗噗的闷响声。我用手一摸,是石板,但是发出那种响声,就说明底下是中空的。也就是说,我们踩的是座石棺。 胖子说:“得,天真拿到戒指了。这些棺材也不用开了。现在最要命的,是咱怎么出去?” 这确实是个难题。一个是张胤禛跟个欺男霸女的恶棍,非要堵着我要老子生做他的人,死做他的鬼。一个是丹朗或许知道怎么出去,但显然他不会告诉我们。因此我们要脱困,难度非常大。 胖子抱怨道:“就小哥那个油盐不进的死鬼,就这么一个人跑了。要不咱也不至于这么弱鸡!什么千年修行共睡一张床,他那是霸道总裁的泰坦尼克说翻就翻啊!至少也给咱指条路不是!”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闷油瓶确实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我用手捶了一下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我混乱的脑子被逼迫着保持冷静,但是鼻子却一下子酸了。 我知道。闷油瓶这是放弃我了。 这一路走来,他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抱歉,我忘记了你。他说,代替不了,我陪着你。他说,我爱你。他说,我会跟你一起老。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么多肉麻的话。我真的以为我们会顺利完成任务,解决长白山的问题,然后,以后人生中的每一天,都是光天化日。但是每一次我自以为是的时候,他却又一次不知所踪。 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他摆出了决绝割裂的态度。他不再需要我。 我用力攥紧拳头,极力克制负面情绪。 小花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信息,静静说道:“这里应该就是风陵主墓,出口——张起灵这么快不见了,出口难道也在这里?” 胖子啧了一声,道:“出口在这里也没办法,那张家□□分子还堵着呢。要不找个人去引开他们,其他人找出口?” 我说:“张胤禛要的是我。我去。你们找出口。” 说着我就要站起来。小花一把按住我:“你知道张胤禛要的是你,那更不能去。万一你出了事,那前面这些力气全白费了。” 我挤出半个笑:“我不去的话,他只会围着这里猛攻。到时候,谁都出不去。”我晃了晃两只戒指,“放心。逼不得已,这两个给他,我力求保命。你们快走。” 说着,我用力站起来,撑着地面跳出了地沟。 马上就有几个红点集中到我身上。张胤禛那边人已集结齐了,拿枪指着我。 我举起双手,慢慢朝前走了两步:“姓张的听着,我跟你们走,放他们离开。” 张胤禛笑了笑说:“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第76章 CHAPTER (76) 反攻 我一只手背在身后,朝小花和胖子他们挥了挥,让他们先离开。 “那什么,天真,你可得小心点。”胖子有点犹豫,但小花这时候非常果断。他一把拖走了胖子,只给我留下一句话。声音低得就够我们仨听到。“吴邪,给我半个小时。” 我点头表示明白。但实际上心里却是盘算,半个小时,够张胤禛把我轮个二三十回的了。所以我另有打算。 张胤禛看起来倒不紧张,挥手让丹朗带队,跟着小花他们。由此看来丹朗是不知道出口的。大家都在争取时间。 现场留下来的,就张胤禛,秦隘,还有两三个马仔。从这个情况来看,张胤禛对我的戒心是非常低的。 没办法,我的废柴形象已经深入民心了。虽然有时候,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朝张胤禛那边走了两步,问他:“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呢?戒指在我手上是拿不下来的,你是要准备砍我的手,还是捆着我做人质?” 秦隘和几个马仔拿枪指着我,张胤禛谅我也玩不出什么花样,直挺挺走到我面前,笑说:“如果让小三爷自己选,你会选哪一个?” 我说:“让我选我当然选后者啊,我总不希望自己缺胳膊断腿的,会拉低我帅的程度。” 张胤禛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子是真有意思。我都有点舍不得做掉你了。不过可惜——你的两个选择,我一个也不想要。”他伸手按在我肩膀上,笑得志在必得。“小三爷一定很疑惑吧,开始说得好好的,双方合作,我为什么到这里反悔了。” “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拿到什么比我值钱的筹码了。” “哈哈。小三爷是很聪明的。没错,我想你刚才看到了,这些鬼戒不是只有你能拿到手,我们也能拿到。第一枚戒指,确实只有你能拿下来。在昆仑上,确旦传给我们的消息特别说明了这一条。所以你们离开以后,我们的合作人——老美的研究团队进去了,通过复杂的勘探和研究,计算出了能够托举这种陨玉质地的能量磁场,并且仿照古墓的能量场制造出了能够装载鬼戒的容器。你知道,外国人非常擅长做这些。” 我这才明白,老外手里那个水晶盒子就是张胤禛说的这种容器,难怪戒指能够悬浮在里面,而且那种吸力还会吸附戒指不让它脱离。 “所以,你觉得我没什么用处了。” 张胤禛点点头。“是这个道理。相比较而言,小三爷油头滑脑,很不好控制。在昆仑上,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而我,很不喜欢这种没办法控制的局面。所以,那些水晶盒子,肯定就比小三爷更可靠,更好用。马上,小三爷就只能去地底下,跟阎王做二选一的游戏了。” 张胤禛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就比较警惕。从他这里得到证实的猜想也让我预料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举动。此刻我脑子里螺旋桨似的转动着,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镇住他。想来想去除了鬼玺别无其他。但如果他担心得不到鬼玺,又怎么会这么吊儿郎当想要把我咔嚓掉?我心里面愁得都能拧出水,右手成拳,下意识拿拇指拨动着两枚鬼戒。 “怎么样小三爷?有心理准备了没?” 我脱口道:“让我再想想。” 张胤禛笑着说:“小三爷不要为难了,要不我给你做个二选一吧。你是想我的手下开枪,给你穿几个孔,还是你比较喜欢我给你造个‘镜’?死在幻境里,会比较舒服哟。” “我跟你一样,一个都不想要。你别忘了鬼玺还在我手里,你也不想要了吧?” “放心。那个东西我很快就能得到。我们的研究团队测试过鱼尾,证实了这个鬼戒里面蕴含某种非常强大的能量。而且,你没发现吗,你手上带着龙戒,丹朗他们在取得鱼尾之后,很快知道你们的方位。只要设定的磁场能量达到标准,我们得到三枚鬼戒之后,就能感应到主体——鬼玺在什么地方。” 我暗暗有些吃惊。张胤禛所说的,听起来并不荒谬。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我在得到鬼玺和雕龙戒之后,根本无法感应到其他两枚戒指呢?就算是现在,我也没法感应到最后那枚鬼面的戒指在什么地方。 不过我现在管不了这些。因为这家伙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想,他果然不怕得不到鬼玺。所以并不想让我活着出去,看我在各大坟头跳广场舞。 因此,我打算冒一个险。 从昆仑千佛洞那里我被困时突然产生的爆破力,到徒手接弹反射确旦,到不久前在地底温泉幻境下的抵御力,到眼下得到鱼尾之后我突然变得非常敏锐的感官反应,所有这些资本加起来,我打算在张胤禛手下博一条脱困之路。 当然我知道我的这些力量很不稳定,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调动它,每次发功都是歪打正着。所以这个打算有非常大的风险。但为了一次性解决问题,我决定冒这个险。 我也对张胤禛笑笑:“照你的说法,我好像是没得选。所以我就不选了。按照你的喜好,似乎是想用幻镜来了结我?怎么,希望我能受你的‘镜’摆布,乖乖把鬼戒脱下来给你,以免损伤鬼戒的力量?” 张胤禛脸色一变。 从他刚才把手按在我肩膀上,我就感受到了一股流动的能量。张胤禛的能量很强大,他按住我的那块地方能清楚地感觉到发麻发酸。我猜想他说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分散我注意力,他真正想做的,是造“镜”。 我尽最大力量集中精神把右手紧紧攥着,手臂上一股泉涌般的流动感,慢慢升腾起来。我心里大喊一声Yes!真的可以操纵鬼戒能量了!于是我毫不畏惧冲张胤禛笑:“不过可惜,你的‘镜’是不是造不出来?” 张胤禛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似乎不可置信地用力抓住我肩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右手成拳直击他右边眼睛。“我是你爷爷!” 本来是想给张胤禛化个熊猫眼妆,没想到我这一拳上去,他一八好几的魁梧汉子居然夸张地倒跌飞出,直接滚到了秦隘脚边。 “老板!”秦隘那边受到不小惊吓,蹲下身把张胤禛扶起。张胤禛却像起不来,两只手抱着头大声痛叫。秦隘的脸色马上变了,“这是——镜术反噬?” 我也吓一跳。 闷油瓶告诉过我,造镜的秘诀之一,需要镜者力量强于目标,否则会被反噬。这个结果的意思是,我刚才动用的那一下力量,能碾压张胤禛了? 我是不是应该上去一脚踩住他,居高临下地说一声:“呸!你这个受!还不给本攻跪舔?” 几声枪响马上断绝了我的意淫的念头。秦隘冷喝道:“给我打死这个臭小子!” 我立即抱头逃窜。往侧面仆倒贴地翻滚几圈,撑起来追着小花他们过去的方向冲刺。奔跑过程中我注意到这地面好多坑坑洼洼,看形状都是墓坑,也就是小花所说的群葬地了。为了躲避子弹我一下跳进前面一个墓坑,听声响等秦隘那边射过一轮后,再跳上去准备一鼓作气甩掉他们。 结果我一只脚才跨到边沿,另一只脚绊到一根绳子,直接脸着地砸在墓盖板上。我靠一声用手扯掉缠住左脚踝的绳子,听到秦隘那边的枪声更密集疯狂,但是追击的方向,好像变成反方向了? 我爬到边缘往那边看了一眼,立即倒抽一口凉气。 秦隘他们身后出现了十几只“赞巴”,确切地说,是禺疆。这些个体比我们之前见过的赞巴大得多,也灵活得多。它们移动的速度非常快,触手在空中疯狂挥舞,简直就像是那发了情的套马的汉子,威武又雄壮。 我想起被赞巴的触手深喉的那种销魂感觉,啧,万一这些大怪物不喜欢深喉,喜欢爆菊,啧啧——不由对秦隘他们双手合十拜了两拜。自求多福吧,我先撤了。 有什么东西啪地打在我后脑,好像嫌我脑洞太污似的。我第一反应是不是胖子,郁闷地转过身准备给他俩鼻孔来一叉。 一看。我咧个大靠!后面站着一只比我高了两三个头的大赞巴!触手扭动时还发出叽叽咕咕粘液搅拌的声音。就跟赞巴深喉我的那种声音一模一样!那东西底部还卡在石棺里,正在一条条地抽出来。看样子要自求多福的那个,是我自己才对! 我当机立断撑手跳出墓坑,没命地跑。地面坑太多了,每个坑里面都有怪物在爬出来,没几分钟我身后就跟了一堆,触手咻咻咻直抽我屁股。 “我靠我不是你们的母妖怪好吗!”我一个漂亮的铲球动作闪过两点钟方向夹击的一只,对此时手无寸铁的处境相当怨恨。右手握紧拇指轮流拨动两只鬼戒,“喂喂喂!阿拉丁快赐给我力量!老子快菊花不保了!” 刚才反攻张胤禛那一击后力量似乎变弱了,手臂上只有一种在提气,却怎么也汇聚不起来的感觉。这也可能跟我无法集中精力有关。“大爷的,能不能靠谱一点啊!啊——”背上遭到重重一击,直接把我拍到地上。 我刚翻身过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湿哒哒软趴趴一大坨,包饺子一样把我裹了起来。我就感觉脸上像被捂了一条冰凉的湿毛巾,十分得劲地给我揉搓,要把我整个吞下去一样。无论我怎么推都像推在一堆软棉花里,那□□我的力道丝毫没有影响。 先前小花说这是群葬地,联想到赞巴和王坚强的样子,再推想昆仑上的伏羲氏族群葬,大概能猜到这些东西,应该也是埋在这里准备获得重生力量的女娲氏族,即西王母氏族。显然用新鲜的生命体投食能够使得这些东西保持活力。我的天,也不知道它们多久没有进食了。我就这么一小疙瘩,吃了也不解饿啊? 不对!这种时候我想找个干什么!自救比较重要吧! 鬼戒——鬼戒!我右手被压在胸口,用力揪住裹在身上那层软肉,我他妈喘不过气来了! 忽然,裹在我身上的东西发出一声凄厉尖叫,而后就觉得脸上被猛地一压,跟着那软肉一下子掀开了。我呼呼喘气,连滚带爬站起来准备就地找些石块自卫。 睁开眼一看,那堆怪物挤做一堆,竟然在快速地往后退。我诧异万分,怎么回事? 还没诧异完,就觉得身体里猛地一颠,我整个人好像吹气球一样胀开,一阵厉风呼啦一下朝它们狂扫而去。风是无形的,但卷过的地方,石棺棺盖梆梆地敲在墓坑边沿,纷纷断裂。一眨眼卷到那堆怪物那里,绞肉机似的把它们绞了个粉碎。无数断裂的触手和分不清什么部位的软组织散落满地。一部分直接被那股风卷到山头另一边去了。 秦隘和那几个马仔本来在打怪,忽然谁大喊了一声快躲开,就见得他们拖着张胤禛一头扎进去一个墓坑里边。刚下去就见得那棺盖梆地飞上了天。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什么神助攻。再看看自己右手,嘶,这是我的——力量? 好像有一点可怕。 等等。 闷油瓶是因为知道我变得这么可怕,所以不要我了吗? 不像。他离开的时候,好像并不在意我能不能拿到鬼戒。他根本不在意鬼玺鬼戒什么的。那么他当然也不会在意,我是不是拥有什么力量。 张胤禛似乎已经缓过来了,他们从墓坑里爬出来,远远地跟我对望。居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双方望了几秒,张胤禛对身后的秦隘摆了摆手,然后他们立即整肃了一下枪械,杀气重重地朝我逼近。 我心说还来?再涨几次我就跟充气娃娃似的要爆炸了!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试一次鬼戒的力量,因为我不想看到张胤禛他们也跟那些禺疆一样碎尸万段。 忽然,脚下的地面猛地一斜,直接把所有人都掀翻仆倒。 我几乎抓狂。天灾又人祸,人祸又天灾,真是没完没了。 第77章 CHAPTER (77) 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次的地动跟以往经历的有所不同,同样震得非常厉害,这次却能感觉地面在往下陷。我跟张胤禛那边对望一眼,显然双方的第一反应都是:你他娘的又搞了什么鬼?然后发现彼此都很无辜,赶紧一同跑到山崖边上去探视情况,随时准备逃生。 当我和张胤禛撞在一起时,那心情真是:分久必合,相爱相杀。 “那是什么?”秦隘身边一个马仔发出一声惊叹,用手指着方才我们爬上来的地方。 因为之前丹朗他们射在石壁上的荧光棒,能看到我们用来攀岩的那些老藤在动,垂在底部深潭里的末端哗啦啦从水里弹起来,甩在半空开始张牙舞爪地挥动。像无数跟巨长的鞭子。 “什么啊?”两个马仔还是嘀咕,张胤禛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低声道:“是千尸盛。这只是母体。” 我“啊”,千尸盛又是什么?专有名词太多了吧,还不太好理解。嗯,等老子归隐了要不办个盗墓培训基地吧,做得好再拉加盟,肯定比下地有钱途啊。 张胤禛却没有给我解释的想法,只是跟秦隘他们说:“找出口,快走。” 于是一哄而散。 真是绝情。 我一扭头跟着张胤禛后面跑。他不想弄死我的时候,还是挺有风范的一个大好青年。而且比我见多识广,跟着他肯定能出去。 他对我的态度无比不屑,一下子就没风度了。“白痴。关键时候只会溜屁,鬼戒给你真是浪费!” 我考虑一下,觉得他说的也对,决定原谅他的无礼。“那现在怎么办?” 话音刚落,脚底下猛地一沉,同时地面向前倾斜,直接把我们甩飞。同时那些挥舞的老藤啪啪啪连续拍下,就跟打苍蝇一样对着我们狂抽。我们抱头鼠窜,但是这时完全没有办法跑到山崖边,因为四面八方都是疯狂的巨藤,见人就抽。最终我们被逼退到中间位置,藤条抽打攻势最薄弱的地方。 地面还在不停往下沉,一直沉下去的话,又得回到我们出来的那个深潭里面。 我用手肘捅了捅张胤禛:“喂,你快说话啊。怎么办?” 张胤禛似乎在思考,然后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没办法了,再来一次吧。” 我差点脚一软摔在地上。反手护住屁股。“来你个头!我不来!” 张胤禛脑门青筋跳了两下,更用力抓住我的手,骂道:“端正态度!把你刚才那记绝杀,再来一次!我给你借力!” 马上一股冲力就从手臂涌上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体跟刚才那样猛地一涨,一股劲风呼啸而出,眨眼形成了一个风眼。风眼如同一只底尖上宽的漏斗,漩涡着钉入脚下地面,很快破出来一个大洞。风斗扫过地上碎石,一下子扩散开去,像一只巨大的螺旋桨开过,半空飞的都是碎裂的老藤。 这一下地面动得更厉害,并且脚底下发出一声尖利的怒吼。我还在奇怪山怎么会叫,张胤禛用力推我:“还不快走!” “吴邪!过来!”同时侧下方传来小花的喊声。我们跑到崖边一看,小花和胖子他们都攀附在另外一座稍小型的山峰上,正对我猛挥手。另外丹朗一队人也在,都挂在石壁上。 张胤禛一把推我:“跳!” 我们纷纷跳到小花他们那边,小花爬过来抓住我,问:“没事吧?” 我摇头。感到这座小型山峰正在往上升。转头一看,刚才我们所站的山头猛烈摇动,那些断了的老藤还在不停舞动。我们为了不被拍死,不得不拿了武器,纷纷斩断那些挥过来的藤手。与此同时山崖上亮出两盏巨大的绿灯,被我们这边的火把照得幽深吓人。 胖子一边抵御一边喘着气道:“这他妈才是禺疆的祖宗啊!老子总算开眼,知道什么叫千尸盛了!” 我这才看出来,那座“山头”居然是一只巨型禺疆!那些老藤,其实是它的触手!从女娲的传说来看,这东西活了大几千年,那皮糙肉厚的程度,就跟山石无异。 听到胖子也提到千尸盛,我问他:“千尸盛是什么东西?” 胖子说:“你没看到吗?那东西全身上下都是墓坑,估计是下葬的人想借用它的能量复生,结果被它的小崽子们吃掉了,代替尸体埋在石棺里头。数以千计的小怪物不吃不喝就靠母体提供养分活下来,并且不断繁衍。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所以当时赞巴估计就是在水下被小怪物吃掉了,然后小怪物寄生在他尸体里面,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西王村。别人都以为那个是赞巴本人,实际上早就被掉包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也没空管那些烂账了,对面的触手越来越多,但我们的体力是有限的。我扭头找张胤禛:“喂!要不要再来一次!” 张胤禛甩都没甩我,已经一边劈开触手一边在往上爬。秦隘在那边骂道:“来你个头!你当是老板是神啊,法力无边随便用!” 说着他和丹朗那些人已经眼明手快跟着张胤禛往上爬。 胖子大叫:“卧槽他们走了我们就留下来当食物了!快上去!”说着拼死往上爬。 小花也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跟着上。“走!我来掩护!”他就跟在我下方帮我抵挡触手。好在禺疆跟我们的方向是反的,爬了一阵之后,总算那些触手没有再打过来。两队人就跟较劲似的,默不吭声地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没发现山峰什么时候停止上升。爬到后来顶上开始有夹缝,我们顺着山尖的方向摸索着挤过夹缝,总算见到了亮光。出来之后一看,我们在一座岛礁上,四面被滔滔黄河水环绕。 两队人加起来还剩二十来个。 出来之后丹朗那边放了个信号弹上天。不久之后就有几艘连锁轮船开过来。胖子一下子警觉起来,拉着我低声道:“坏了。我们没什么武器了,他们的帮手到了,我们一准吃亏!” 我扭头看了一眼那边,他们已经开始站起来收拾东西。果然,秦隘那家伙阴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枪,对张胤禛道:“老板,要动手吗?” 张胤禛望我一眼,点点头。“他们没有工具离开,载他们一程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丹朗他们也都掏出武器,枪的枪,刀的刀,跟在秦隘身后向我们逼近。 我紧张地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这光秃秃的岛礁,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真要打起来,我们一准吃亏。 小花还坐在地上,仰头看了看我,垂下眼睛道:“慌什么。谁说来的一定是他们的人。” 话音一落,无数红点投射过来,密集地对准了张胤禛一队人。 “花儿爷!小三爷!别来无恙!”船上传来高音喇叭呼叫。我仔细一看,那甲板上站的,不是风鹰吗! 风鹰身边还站着一个墨镜男,是黑眼镜! 我简直要爱死小花了!难怪这一行没见到他们,原来玩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果然这个万事留后招的解家人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第一只船靠近岛礁,船上几十个伙计端着火力强大的□□对准张胤禛那些人,别说多神气了。黑眼镜和风鹰站在甲板,风鹰冲张胤禛挥挥手:“对不起了,这些船我们征用了。话说,军备物资非常充足,国家级的!张老板,你就职于哪个军区?” 我讶然,这家伙原来是军队的?一下子想起最早他绑架我的时候,我见过他们的车,覆盖的□□那个没有一点的库,原来是个涂改的“军”?难怪连老美的研究团队都参与进来,张胤禛的势力原来这么硬。 我去。这浑水真够浑的。 当我们开船离开岛礁,张胤禛那张脸简直臭得可以。我们肆无忌惮跟他们挥手道别,祝他们一路顺风。 真是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考虑到张胤禛的船估计能被定位到,为了避免被追踪,我们在下一个渡口弃船,跟当地载货的船沿黄河顺流而下,到郑州境内才上岸休整。 这一趟下来每个人都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再加上第三枚鬼戒暂时没有头绪,我们到了郑州后投了家酒店先睡了个天昏地暗。我还是跟小花睡一个房间,在我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房门啪嗒开了,然后小花轻手轻脚走过去。 这些都是很细微的声音,但是我听得清楚。 “你做什么?”小花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在质问来人。 对方轻笑了一声,是黑眼镜的声音。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花儿爷别总对我这么凶啊,好歹我不辱使命,安全地把你们接回来了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小花说:“废话少说。我交待的事,有眉目了没?” 黑眼镜说:“没有。我派去的人,没回来。” 小花说:“所以没办法确认,鬼面戒指到底在不在苗疆?” 黑眼镜说:“是这个意思。按理说,吴家小三爷如果顺利从苗疆出来了,那鬼面应该在他手上才对。” 小花说:“吴邪不会骗我。也没有理由骗我。” 黑眼镜说:“小三爷会不会骗你我不知道。但他骗过我。害我差点把命都搭苗疆了。” 小花轻笑:“能让吴邪这么单纯的人骗,那是你蠢。” 黑眼镜也笑:“行行,就你家小三爷最单纯最不做作,其他人都是妖艳贱货好了吧?” 小花说:“别贫了。一年前吴邪找你去苗疆是怎么回事,好好说。” 我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翻了个身,想听得仔细一些。不料这轻轻的一下,小花已经察觉,在门口叫我:“吴邪?” 而后门就关上了。小□□直走到我床边,坐下来摸了摸我额头。“醒了?饿不饿?” 我浑身酸疼,一把抓住小花的手,问:“刚才是不是瞎子在外面?我跟他一起去苗疆的事,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这一年的记忆。” 小花轻轻笑了一声,说:“你睡糊涂了吧。哪有什么瞎子。他们都在休息呢。”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看着小花那张漂亮的脸,对我还是关心,说话神色都很温柔,但是我一下子觉得他陌生得叫人发毛。 他可能不知道,因为得到鱼尾,我的各种感官能力变得无比敏锐,所以即使在深睡眠中,也会觉察到别人的一举一动。听他跟黑眼镜的对话,他们分明有事瞒着我。 小花说:“快起来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第四卷 ★苗疆塔林★ 第78章 CHAPTER (78) 消失的日记 我被小花拽到酒店的自助餐厅。我饿坏了,一看到满目的食物,两眼立刻放出了凶光,扑上去狠狠地填塞一通。小花坐在我对面,沉默地看着我吃。我每次抬头看他,他就露出很淡微微的一笑。尽管小花表现得跟平时无异,但我怎么就觉得他好像心事重重。 吃完之后我们到楼下咖啡厅坐坐。小花一直没有说话,心不在焉的态度使得气氛比较压抑。我也没有心情说话,恹恹地喝了两三杯气泡果汁。 一路上过来都没有见过闷油瓶,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要说在地下风陵碰到最诡异的地方,就是在那条有头雕的甬道里,破了那面无形的气镜之后,我们所遭遇的幻境。已经野人化的万奴王,还有黑金。有什么人试图在那个幻境里告诉我们一些信息。从那时开始闷油瓶就一直比较急迫。他在地宫的轮回天里遭遇了什么呢?他说,什么都记起来了。 按理说闷油瓶记起以前的事,他会无情这个我能够理解,因为他在意什么宿命,什么使命。但是,他为什么那么憎恨我?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胸口,唉,胸闷。 “吴邪。”小花忽然开口叫我。他看着我的眼睛,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所追寻的真相,是要永远失去张起灵。你还会追下去吗?” 我一激灵,感觉他是在暗示什么,立即来了精神,整个人从沙发里竖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花说:“有时候宿命给你布一个局,悬而未决,谜团重重,也许是最好的安置。至少你会存一丝希望,认为故事会永远继续,真相总有一天会到来。那么你就不会知道结局其实早就定局,只是你身在局中,不愿意接受面对罢了。” 小花这话有着非常强烈的宿命感。我觉得我本该猜到他为什么心事重重,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但是我那个时候只想着闷油瓶,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直接导致了我的智商退化到负值。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只想到小花一定知道什么,他却不肯告诉我,而没有去想,小花打算面对什么。 我想装着很轻松的样子,但好像装得有点残。只好假笑了一下,“小花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知道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去改变,我所求的不过是小哥能回来。”说到这里我却忽然颤抖了,我一直坚信只要解开青铜门背后的终极,就能换回闷油瓶,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解开终极最后的结果,如小花所说,是永远失去闷油瓶呢?我承受得起这样的结局吗? 我有点喘不过气地怔怔看着小花,想起他们每一个,都陪我在这个局里兜圈,跋山涉水,破阵犯险。到了眼前这个境地,我却要失去这样的血勇,做一个装懵扮痴的缩头乌龟吗? 我摇了摇头,说出了无比坚定的一句话:“如果他回不来,那么我陪他去。” 小花沉默了,眼露精光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张起灵是个疯子。而你,是个傻子。”转而又笑了笑,问我:“吴邪,如果我也像张起灵那么做,你会不会像顾念他那样顾念我?” 我张了张嘴,看着小花从没这样严肃认真过的表情,说不出话来。说心底话,小花真的很好,非常非常好,他这样的人,做朋友是福,做情人是运。如果从来没有遇见闷油瓶,没有跟他性命交托在先,我想,我应该会喜欢小花的。正因为存了这样的私心,我没办法面对小花这样的问题。 换做以前,小花总会体贴地免掉我的尴尬,打哈哈过去了。但是这一次,他却一直盯着我,似乎,就是想从我口中听一个答案,弄一个明白。但是从我来说,因为打定了主意要跟闷油瓶白首偕老,如果不能那就陪他赴汤蹈火,所以我没办法把这种私心说给小花听。既然不能给他承诺,那就永远不要给他希望。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好不容易堆了个讪笑。“你今晚没喝酒吧,一整晚都在胡说八道。你是我发小,又是好朋友,如果你遇到什么危险,我当然也会担心你,会为你难过。” 小花却忽然笑了,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说:“吴邪,我真高兴你一直没有对我用过心。这样的话,即使我不在了,你会以朋友的身份难过两天,然后剩下的半辈子都称心如意地跟自己爱的人一起过。只要想到你每天都好好的,我就庆幸自己没有让你动过心。” 他轻轻地在胸口按了两下,“这样对我是最好不过的。” 如果说我本来对小花揣着几分歉意,毕竟是为了我的破事才把他拖到这个局里来的,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来火了。我可不想他们一个个的都为了我不得安生,毕竟原本只是我跟闷油瓶两个人的事。当然这或许是因为我难以承受小花的感情,所以也不想他为了我搞得这么悲情。 第一次,我对着小花冷血道:“你可别这么说。什么在不在的,我不需要你们为了我做任何牺牲,所以不要拿这种博同情的话来增加我的负罪感。听着解雨臣,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我和小哥的事,就由得我们自己承担。你们不过是局外人,别一个个赶着做圣母白莲花。你要再这么着,那咱们就此别过,往后的路,我一个人走就行。” 小花见我来脾气了,就那么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眼神非常复杂。过一会儿他轻轻一笑,道:“是我失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然后他站起身:“走吧,回房间。这两天先在这边休整,等瞎子和风鹰两边的消息。他们派人去打听张起灵走的路线,跟着他,我们就知道鬼面戒指在哪里了。你放心,一定能追上张起灵。” 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坐电梯上到房间所在楼层,就看到风鹰坐在电梯门厅的沙发上等我们。他旁边放着个背包,正是我一开始到长沙时候背的那只。 风鹰看到我们从电梯出来,站起来说:“花儿爷,我给小三爷把背包带过来了。” 小花点点头,让我接着那包。我们走到房间门口,小花拿卡哔开了门,风鹰又说:“花儿爷,他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小花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你先洗澡休息。我过去看看。” 这时候我倒没有太在意小花的态度,因为我看到那个背包就想到鬼玺在里面,我得先看看鬼玺是不是还在,是不是完好无损。所以小花说要跟风鹰过去,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跟他说:“如果有小哥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小花点了点头,跟风鹰一起下去了。我进房关了门,心急火燎把背包翻出来看。等我翻到用内裤包起来的鬼玺时,总算定心。看来风鹰做事是真让人放心。别说鬼玺,包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动过。 隔了这些时日再抓着鬼玺的时候,我的食指和无名指分别戴了雕龙和鱼尾两枚戒指,就差小指上一枚鬼面空着了。我看着那契合无缝的精工雕刻,莫名地想起了汪藏海。从之前伏羲和女娲氏族墓来看,墓本身时代久远,墓葬的古朴雕刻跟鬼戒的精工雕琢风格上差太多,所以绝不可能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鬼戒是后来才放进去墓里面的。如果有汪藏海那样天赋异禀的造墓者,能把鬼戒放入到上古的墓里面,如此大费周章的行动一定隐藏着什么目的。 从这两个墓葬来看,这个目的一定跟重生有关,也就是跟墓葬里面的神秘力量有关。那么,鬼戒放入到里面,我猜上去可能是两个理由:要么就是借鬼戒的力量使遗尸获生,要么就是借古墓的力量壮大鬼戒的力量。 我往后躺倒在床上,把鬼玺抓在头顶,对着灯光细细看。想起之前张胤禛跟我说过,这几枚鬼戒能够相互感应,那么现在我有了鬼玺加两枚鬼戒,是不是也能感应到第三枚戒指所在? 我把自己放松下来,闭眼屏息,用之前那种调气打怪的方法,想看看能不能激活鬼玺。 一开始房间里非常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很均匀。过了一会儿,听到笔在纸上写字的声音,唰唰唰那种。写一阵,停下来,拿尾端敲敲本子。这种声音一直在持续,后面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小哥。”有人在我耳边说话。那声音我非常熟悉。跟在地下风陵荒雪原的幻境里听到的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的声音。“小哥,你再不来,我要撑不下去了。” 我这个时候处于睡眠状态,但很奇怪我感觉自己非常清醒,就是眼睛朦胧地睁开,还能看到天花板上吸顶灯的柔和光线。但当我再次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脑海里出现了几页纸张,最上面的一张,写着几个词汇。 前面几行:苗疆。九黎族。轩辕氏,战蚩尤。麒麟踏鬼,失落的鬼戒。 下面几行:小花?不同意。胖子?不。九门——黑瞎子!怎么联系? 我猛地从床上竖了起来。 那几张纸,是我的那个日记本上,消失的那几页! 上面记着非常重要的信息。看样子,应该是我当时获悉的关于第三枚戒指的线索。 苗疆?我记得黑眼镜之前问过我,到苗疆去找哑巴张,然后刚才小花也问黑眼镜,说我找他去苗疆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鬼面真的在苗疆?而且,一年前我跟黑眼镜去过。 得到这些认知我整个人都打了鸡血。不行,我得去找黑眼镜,问问他先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胡乱把鬼玺收进背包,抓着包就跑去黑眼镜房间。刚转过走廊,忽然看见风鹰带着两个人正站在黑眼镜房门口。我趴在过道转角处偷眼看了看,大吃一惊,那俩人居然是张胤禛和秦隘! 黑眼镜出来开了门,他们就进去了。 门碰地关上。 我在转角犹豫了两秒,惊疑不定,黑眼镜什么时候跟张胤禛勾搭上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摸过去探探情况。 门关得很严实。五星酒店不比连锁快捷,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我靠门框贴在墙壁上,却能很清楚听到里面的谈话。很显然,我之前提升的敏锐的五官感觉,在这个时候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解当家,请我们过来,意当如何?”张胤禛打了个客套话。 我听到小花清冷的声音说:“场面话不必多说。请你过来,自然是谈合作。” 第79章 CHAPTER (79) 众叛亲离 小花的话让我一下子心跳加速。之前跟张胤禛牵扯不清,好不容易脱身,还顺道撬走了张胤禛的几艘船,才十来天居然主动把他们找过来,还搞什么联盟。小花到底要干什么! 张胤禛也不啰嗦,说:“那么解当家想怎么合作?” 小花说:“我知道你们对第三枚戒指的下落没有头绪,而我们这边,瞎子手上有鬼面的线索,而且他去过那地方。况且鬼玺和另外两枚戒指也在我们手上,你们要拿到,得费很大工夫。如果合作,那么资源共享。” 张胤禛轻笑:“真是受宠若惊。既然解当家要跟我共享,那么我有什么可以帮到解当家的呢?” 小花说:“很简单。我不想吴邪继续加入后面的行动。但是鬼戒只有他能带走。所以我需要你方的技术人员,提供那种可以吸附鬼戒并装载的容器,把戒指从吴邪手上取下来。” 张胤禛似乎有些吃惊。“哦?解当家这是想保护吴家那个小子,还是想过河拆桥啊?你的这个想法,吴家那小子知道吗?” 小花淡淡一笑。“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什么保护不保护,张老板觉得我像那种情深意重的人吗?做我们这一行的,拼的都是心黑手狠,也就是吴邪那样的二楞子,才真的相信剖心掏肺,赴汤蹈火。活死人得永生的力量,张老板你想要,新月饭店想要,裘德考想要,我当然也不例外。” 张胤禛也开始笑:“那解当家准备怎么安置吴家小子?东西到手,要永绝后患吗?” 小花冷道:“看在我跟他爷爷那辈的交情,我暂时留他一条命。只要他回杭州安安分分待着,他仍然可以做他的小太爷,守着个小古董店够吃够喝,就该知足了。他的事你也不用管,你只要回答我,这个合作,成交不成交?” 张胤禛似乎在思考,隔了几秒钟,才掷地有声说:“自然成交。只不过对我来说,交易的筹码都在你们手上,我不太安全。为公平起见,我有个要求。” “请说。” “戒指拿下来之后,鬼玺戒指都在你们手上。那么,吴家的小子归我。顺利到长白天宫之后,我把他毫发无损交还给你。” 另外一个大嗓门这时蹦了出来。“操!这可不成!万一你歹念一起,把天真弄死了咋办?要是到了天宫,你那些容器又起不到作用,那还得上赶着让天真发挥余热。到时候你交不出人来,得,咱们全死那圪垯了!”我一听到这个声音,血液都要逆流了。居然是胖子! 所有人都在黑眼镜屋里,正在谋划从我手上拿走鬼玺和戒指,只有我像个傻逼,该吃吃该睡睡,就跟个绿色能源发电站似的,对着他们一个个地输电流送温暖。我这才知道从小花和胖子到杭州找我的那一刻,他们每个人都暗藏私心,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把我当傻逼哄着。 认识到这个现实,让我心里非常难受。说不出来是怎样的难受,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能活活把人憋死。闷油瓶跑了,小花和胖子,在这里跟外人谋划怎么利用我。什么是众叛亲离,今天老子算是刻骨体验了一把! 张胤禛说:“既然说不定还有用得上那小子的时候,我又怎么会轻易把他弄死?你们多心了。但要是你们舍不得把他交给我,那咱们这事,没得谈。” “好。”小花却是没有犹豫地开口,“就这么说定了。请张老板一定要好好派人看着他,吴邪鬼点子很多,可别让他溜了。要是让哑巴张找到他,咱们的事可不好善后。” 张胤禛说:“成交。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小花说:“等你们的技术团队准备好,随时过来找我。”脚踩着厚厚的地毯,往我这边走过来,“我得回去了。在拿到戒指前,我还得想办法稳住吴邪。你们手脚快点,别让我等太久。” 我掉头就跑。在那扇门开出来之前迅速转过拐角,一直跑到走廊尽头安全门里,沿着楼梯间往下跑了两层,确定上面没有电梯下来,才按了往下的电梯。到了大堂后我看了四周没有小花那边的人,急忙从偏门跑出去,拦了辆出租车开出大马路。 “去哪里?”司机在非正常停车点载了我,眼疾手快一打轮冲进车流,一边开一边问我。 我一时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只觉得脑子里兴奋异常,弄得整个人异常紧张。司机一问我就愣住了,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司机以为我没听见,又问了一遍。我乱糟糟地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随口对司机说:“火车站——不对,去机场。” 司机就近把我扔到新郑机场,我就在机场用身份证买了飞往贵州的机票。我没有手机,所以不知道这时候小花那边的反应怎样。发现我不见了的话,估计一开始他们料不到我已经跑了,但是瞒不了小花多久。以他的智商,他很快就会发现不寻常。 比较幸运的是我买到了别人退票的空座票,所以在机场没等多久就上机了。飞上天以后我紧张的心才稍微定下来一点,脑子也才慢慢静下来考虑后面的事。 消失的日记纸上所记录的信息,能推断出来我一年前去过苗疆,黑眼镜跟我一起去过,他说鬼面戒指应该在我手上。也就是说,一年前我们应该见到那枚戒指,但是后来出了什么状况,导致我和黑眼镜走散了。然后我从里面出来,失忆,混乱中回到了杭州。现在既然戒指不在我手上,那么当然还是在苗疆。 但是苗疆这个地名,以我的理解,只是对云贵高原一带的统称。至于九黎族、蚩尤,又都是些传说的名词,我现在查不了资料,没办法推演出来具体是指哪里。我只能从大方向上先飞往贵州再说。 出了机场天都快亮了。快要进入冬季了,凌晨的天气有点冷。我背着包坐了公交车到比较荒僻的地方,找了个路边搭的遮风蓬吃东西。有一个问题我比较犯愁,那就是之前一直享受着小三爷的待遇,小花包揽了我一切食宿。直接导致我现在口袋里就剩了三百多块钱。不管“苗疆”具体在什么地方,恐怕我要靠两条腿走过去了。 唉。看吧,大好青年就是不能被人包养不是?等金主靠不住了,自力更生都成问题。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粗汤大面条,一边盘算着怎么能赚点钱。这荒山僻野的,就是卖屁股都没地儿卖啊。一个字,难。 几个男人人手一把铁锹,挑着一块烂泥糊住的石碑,个个满头大汗。到路边摊停下来,问老板讨水喝。老板笑着问:“祖坟都夯实了?得了什么大宝贝?” “呸!”那几个男人骂道,“真他娘晦气!还以为是什么老宝贝,就剩这么个烂石板子!好东西准都被拿走了!” 老板说:“行行行,能给你留个烂石板子不错了啊,这可是古代老坟,要是真有什么值钱货给你个杂货轮上了,你是要给关起来!” “你去死!你个草包丝儿才要给关起来!”其中一个男人笑骂,“话说老子在这圪垯住了几十年,咋不晓得祖坟下边还有个老坟?也不晓得是那个道儿屁干的缺德事,把那坟挖个洞,大雨一冲,把俺老头子冲下面去了!” 老板哈哈大笑:“得咧。你老头子是嫌楼上住得慌,换地窖住住。不过这杂货也是缺德,听说上头赤水镇那里也有坟被掘了。” 他们的话我半听半懂,但是大致意思我听明白了。看来这地方最近有很多墓被盗了。我在心里呵呵一笑,同行还真不少啊。但很快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盗墓贼活动频繁,连这种不入流的小墓都不放过,说明他很缺钱。 我摸着口袋里那三百多块钱,像我这样要去比较远的地方,身上又没有钱,买屁股肯定是不行的。那么,挖坟倒是件来钱快的事!所以,跟我一样很缺钱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闷油瓶! 我付了钱,问老板哪里有商店或者超市。老板给我指了家村口的店,我就一路摸了过去。我本来想问老板赤水镇在哪里,但是我这种外乡人,一听到老坟被挖还各种打听,很容易让人怀疑。我还是自己去商店买张地图,自己找过去比较好。幸好现在各地旅游业都比较发达,所以商店一般都有地图卖。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拿着地图各种摸索,能乘小黑车就乘小黑车,实在不行就走路。最后在赤水镇的隔壁一个镇上,叫了一辆小摩的,跟开车的姐们磨了半天,一百块把我送到赤水镇。 赤水镇在川黔滇三省交界处,也是云贵高原的边界。这地方比较不寻常的是植被复杂,跟热带雨林一样的茂密繁盛,有点反高原特征。 跟大姐磨叽了一路之后,大姐各种夸我乖(好看),于是到了赤水镇她还帮我寻了个便宜的落脚地。是一家被藤蔓爬满的高脚楼。我谢过大姐,背着包走进层层藤蔓围起来的院子。 “喂!”大姐在身后喊我,“这里每家人家都有一座塔。没事不要靠近它们,更不要碰它们!镇魂的!” 说完大姐调转车头,开着走了。 第80章 CHAPTER (80) 集灵者 大姐送我到的这家高脚楼,木牌子上挂着客栈的标示牌,至于是什么客栈,前面那俩字糊掉了,剩下两块空白木板。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字,姑且就叫叉叉客栈吧。 我站在叉叉客栈院门口,看到这座老楼基本已经被藤蔓植被包裹起来了,心说这样虫子会很多吧。但是我目前差不多就是身无分文,下一个村子离这里又很远,天又快黑了,要再挪个地儿是不能够了。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投宿,希望掌柜的能让我转账或网络支付。 我用手把自己脸上拉了拉皮,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非常乖萌,以降低对方的警戒心。然后用力敲了敲延伸到院门口的楼梯木板。 从我站的角度看,这楼是好几栋连接在一起的,大概有五六幢,围成一个弧形。后面也接踵叠加着好几层。这种建筑特点,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家族所有近亲都住在一起。 我一边欣赏着老楼的建筑特点,敲楼梯敲了半天没人应。只好自己走上去了。刚走到楼上,阴影里出来一个驼背的老者,就跟忽然出现的一样,手里还举着一个煤油灯,吓得我差点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老者在那一圈灯光里抬起脸,脸上的皮都快垂到胸口去了,看上去非常非常老。导致了那双眼睛被拉扯得极大,凸出脸颊瞪着我,很是吓人。 我不知道这边的人礼仪是怎样,下意识双手合十对老者欠了下腰,就差没说“老人家,贫僧来自东土大唐,途经贵宝地,天色渐晚囊中羞涩——要不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就当住宿费你看咋样?“想着心里还哼起了”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自己给自己整了个哆嗦,一下子把要说的正经话给忘了。 场面真是迷之尴尬。 老者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地问我:“投宿吗?” 我赶紧堆起一脸笑,用力点头:“是是是。还有房吗?” 问完了才想起来,一般高脚楼都是住通铺,很少有单独房间。果然,老者转身往深处走,抖抖霍霍地说:“就只剩下一个铺了。要住就进来。” 我站在楼梯口朝里面望了一眼。这一大排楼都是互通的,里面深不见底,又因为屋子外头被藤蔓和绿林包裹遮蔽,里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加上没有任何灯火,就这么望进去还真有点磕碜人。不过老者经过通堂,那一圈光晕照出来,我看到木地板上一个排一个地躺满了驴友,就想自己肯定多虑了。于是跟着老者往里面走。 走过了大概三间通堂,也就是三幢楼,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每栋楼朝南都是一个很大的通堂,地板上睡满驴友,那些人整整齐齐挨着,居然没有一个人翻身,也不发出任何动静。就好像——那满地睡的都是尸体一样。 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脚步不由自主就慢下来了。老者走了十来步大概听不到我的脚步声,也停下来,转身招呼我说:“空铺在最里面一间。快来吧,一会儿还要给你们做晚饭。“ 我这时候有点犹豫,因为这场景看起来太不正常了。但是老者又表现得毫无异样,我心想别又是我大惊小怪头发长见识短,再说这个时候出去,深山老林的这处境也好不到哪里。老者又催促了一遍,我“啊”了一声,一咬牙看看情况再说,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结果黑漆嘛乌地我不小心踢到个什么东西,绊得我单腿跳了好几步才稳住。我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好像踢坏什么东西了。” 一个足球状的东西骨碌碌滚到老者脚下,在他的煤油灯照映下,我看到那是个双眼暴凸嘴巴大张的人头! 我的下巴随即掉了下来,惊讶的视线从那个人头上面,慢慢上移到老者脸上。 老者还是那副万年僵化的表情,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可惜,就差最后一个,21克了。” 我愣了一下,21克?啥玩意儿?光我那小弟吴小邪,剁下来也不止21克吧? 但转念我就想通是什么意思了。 卧槽我掉头就跑。 21克是来自于国外一些灵魂研究者的数据,据说人刚死去那一瞬间体重会减轻21克,研究人员认为这就是灵魂的重量。物质说称之为灵魂素粒子。 我曾听三叔还是谁说过,盗墓这个行当发展到后来,派别多且乱,什么妖魔化邪说都有。苗疆九黎族就有所谓灵魂收集的巫祝,自称集灵者,据说能够施行一项死而复生的仪式。就是收集一定数量的灵魂,用一个名为九黎壶的神器,将之淬炼并植入死者体内,从而使死者复生。 我心情复杂地大叫一声。 值得高兴的是我大概误打误撞闯到苗疆九黎族腹地来了,不然这老者怎么会该族的集灵术,再不济也能通过他得到点线索。当然,前提是我先保住小命,然后制伏并感化他。但很多情况下,思想的巨人往往不堪一击,碰到危险第一反应永远是wuli逃逃。 我快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老者站在原地没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就在那里默默地燃烧。我在心里挥泪致敬,再见了老人家,论吓人贫僧比不过你,但是论跑路——去你大爷的吧哈哈哈哈哈! 还没嘚瑟完,一回头梆地一下,结结实实撞在门口中央的柱子上。我两手捧着头痛得泪花四溅,“阿西拔!什么玩意!”用手摸了摸柱子,确定是在门口中间,然而我进门的时候分明是没有的。心说糟糕,这脚楼还他妈的是那种加装了积木型机关的,能够通过抽去或插入部分构造设置成特定的囚笼。果然,楼梯外面哐当一声,两道木栅栏从屋顶落下,彻底关闭了我的逃生通道。 我踹了两脚没踹动,身上又没有带任何武器,只好回头看着那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希望他看在我不过是运气不好投错了客栈,一念之差能够同我交个朋友。 显然那位老人家完全没有恻隐之心,他转过身走到屋子中间最大的柱子那里,抓住一根横着的手柄,推磨那样推着走了半圈。 那根柱子上立即发出哒哒哒机簧启动的声音。包裹在外面的木质层一截截错落地向两边断开,露出里面一层黑漆漆似玉似石的柱身。穿过四五米高的屋顶,直通夜空。 我从眼前的这一段的形状判断,那应该是座塔。不过这塔的外形不是常见的那种飞檐型,而是笔直的柱状,类似于崇圣三塔那种笔直叠层型的。而据传闻,崇圣三塔就是镇妖压邪的,所以这种类型的塔,一般都是这种功能。 一下子邻镇那位大姐送我过来的话在耳边响起:“这里每家人家都有一座塔。没事不要靠近它们,更不要碰它们!镇魂的!” 我背抵着栅栏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试图跟那老家伙讲道理:“喂你别乱来啊,别以为自己年纪大,我就不会打你啊!” 老者全然不理会我,走到另外一边,抓住一根相同的手柄,往相反方向推了半圈。塔身发出咔咔声并开始转动,老者站在那个灯影里,朝我露出了一个阴冷至极的诡笑。 即刻屋里的气流像是被搅动起来,很快随着塔身旋转的速度加快,形成了一股吸力强大的漩涡。我两手抓着木栅栏,防止被那气流卷进去,同时更用力地掰栅栏。 老者很快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喝道:“你没有魂魄!”马上转身又在那里扳了个什么机关,塔身慢慢停止转动,中间一格咔哒弹开,露出一只破落的青铜壶。 我嘴角抽了抽:“干什么?我不收破烂的啊!” 老者又露出那种诡笑,说:“你不收破烂,我收。”伸手在那壶上扭了个什么机关。 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马上贯穿了我的脑子。那种声音就跟很早前听到的六角铜铃的声音一样,贯穿性非常强,就像无数跟针插在脑子里。我一下子跪在地上,感觉头都要炸开了。心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会儿这楼轰成粉末别怪我。右手用力拍在地上,准备再来一次那招灾难性绝杀。 然而无论我怎么捶地,那力量就是发不出来。其实我能感觉到力量散出来了,但是在这个地方好像起不了作用。不光如此,散出来的力量也像被吸收了,我能感觉到非常明显的心跳加速,到后面直接心悸抽搐,喘气变得困难。这下我有点后悔没有一下子制伏这老家伙,但是如果碰到点什么就放大招,把能毁的都毁灭干净,我还是会觉得自己太可怕了。 如果一个人得到某种神秘力量,改变世界是分分钟的事,那么他最需要修炼的,是善心,是自制的能力。否则的话轻易失控,或者放任自己诛杀这个诛杀那个,那跟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在我拥有那样的力量之后,我更能体会三叔的那句话,鬼神的力量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心。 我用力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看看用什么能把那老者打昏。 没想到有人先我一步这么做了。 脚楼南面的木墙被一刀劈开,一个人影用脚踹进来,落地后迅速弹起,奔着老者上去一个手刀。老者倒在地上,那个人在塔身那里噼里啪啦捣鼓了几下,所有的机关原样复位,那股漩流终于停下来了。 煤油灯掉在那人脚下,我看到他在老者身上翻着什么,那个熟悉的侧脸——不正是我那杀千刀的闷油瓶么! 这么多天终于追上闷油瓶,我高兴坏了,立即蹦过去打招呼。“小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闷油瓶挺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完全没有理会我的意思,翻完了老者的衣物,皱眉捡起煤油灯,照着柱子上,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有点没趣地抽了抽鼻子,心说这阴阳怪气的闷油瓶,老子欠你嫖资没给怎么的?是多大点事,真没给老子肉偿啊!——呸呸,想什么呢! 我在心里雄赳赳完了,跟过去看他在找什么。脚碰到老者的身体,发现他已经完全僵掉了。我大吃一惊:“小哥!他死了!” 闷油瓶总算回应我了。“他的魂被壶吸走了。” 我“啊”一声,“那、那咱们杀人了!” 闷油瓶又不理我了,在柱子上东摸摸西摸摸,来回捣鼓了几次,终于把那个青铜壶拿了出来。他把壶放进背包,走到楼梯那里,用黑金把木栅栏劈开,直接走人。 我赶紧跟上去。“小哥你去哪里,这么晚了山路不好走,不如我们将就找个地儿凑合休息一晚吧。” 闷油瓶恍如未闻,往密林深处钻了进去,时而停下来看看方向,然后用黑金劈开树枝乱草,一步一探地往深山腹地摸索。 我看他这么执着,立即闭嘴不说话了,跟在他后面进山。 第81章 CHAPTER (81) 杀千刀 跟着闷油瓶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几乎要被树叶子抽傻之前,他总算停下来了。 这树林因为植被旺盛,所以泥土非常湿润。闷油瓶停下的地方相对稍微干燥一点,也空旷一点。但我仔细看了看,原来这一块地周围的植物被砍断了,木本的枝干都用来叠加在地表,相当于打了层简单的地板,然后铺上了很厚的枝叶和草藤之类。 闷油瓶应该就在这里落脚,这地方一看就是个营地。扎了个帐篷,架着煮东西的木支架,生过火的地方留着一堆焦黑的木灰。灰烬很厚,显示闷油瓶应该已经在这里蹲守挺久的了。 到了营地后闷油瓶把那个青铜壶放在帐篷里,然后生了一堆火,他就坐在火堆前面,开始打盹。这样子跟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差不多一个样。但感觉上去又有所不同。他没有再对我说,“不要跟着我”之类的话,但也没有搭理我,就把我当空气似的。可我刚遇到他那个时候,他虽然一直在打盹,但有好几次我对他表示出好奇,盯着他看的时候,总会看到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淡淡地看我一眼。至少那时候,他看起来还是挺关心我的。 我暗暗磨了磨牙,心说都跟到这里来了,再不把问题解决,难道要含恨分手吗? “哎小哥,你怎么一句话没有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要找你也不容易,都得靠偶遇不是。”我连背包都没放,就挨着他坐到火堆前面,堆着笑跟他说话。 闷油瓶既没动,也不说话,一副无悲无喜的姿态。 我挠了挠头,心里小郁闷。对于他这个无懈可击的样子,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心想要是胖子在就好了,我们俩一搭一唱至少能把闷油瓶的瓶嘴撬开吧。但是一想到胖子,心里又难受了。我也算是没出息,胖子都那样了,还想着要靠他。什么时候我能改改这个小媳妇的性子呢。 无计可施,但是沉默着又太尴尬,我只好继续唱独角戏。 “小哥,你在那个轮回天里面到底知道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怎么帮你啊。” “小哥,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你别动不动一个人跑掉。我会担心你。” “小哥,你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一直在我身边,你说过的话不算数哦?” “哎小哥,你说等这事儿完了我们回杭州好么?要是鬼玺还在,那就卖了吧,多买几幢房子啥都不用愁了。到时候我给你报个学校读书吧,要是你想出国去读也行,学校里好,妹子小弟都多着呢!” “小哥,你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你知道第三枚戒指下落了是吧?那你得带我一起,到时候你一个人拿不下来。” “小哥,你说句话成不?” 我一个人傻了吧唧喋喋不休地饶舌,闷油瓶却还是那副德行,油盐不进充耳不闻,连看我一眼都没有。我说得嘴都干了,心说你不想说话,就是放个屁也行啊,我也当你是回应啊。这样子,太难搞了吧。要我一个连女生都没追过的纯情男屌丝,一上手就要搞定你这种高冷傲娇男神,是不是太为难我了。 我转身找到闷油瓶放在那里的水壶,灌了几口水,回头继续攻心工程。结果一看,闷油瓶换了个地儿,坐到帐篷旁边去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不仅不想理我,他根本就是避我不及。再一想到前面他拿黑金指着我,用那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我这么些时日的气泉涌而上。再特么好脾气都该炸了。 我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一把拽住了闷油瓶一条手臂。忍着怒火问他:“张起灵,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他妈特贱?从我遇到你就成天地追着你跑,跟你滚床单我他妈还是被插的那个。你这算什么?咱俩刚认识那时候,还他妈是你撩的我!你要是喜欢这阳痿腔调,你来撩我做什么?” 闷油瓶总算有反应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直视我双眼。我不知该怎么形容他那个眼神,极其少见的锐利从他眼神里迸发出来,跟刀子似的直接扎我胸口。 他这种眼神看我,大致会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他扑上来把我压住,然后不顾我死活地干一炮。另一个是直接给我一大嘴巴,顺手把我的头按到泥土里面去。 我挑衅地看着他。老子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对我。 没想到闷油瓶只是这样望了我十来秒,随即又低下头闭起眼睛。然后淡淡说了句:“对不起。” 我完全愣住了。对于他这种样子,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很快我的理智终于压不住怒火,我用力给了他一拳。“对不起你大爷!你就他妈喜欢装圣人,我不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你倒是说出来啊!” 以我的身手其实根本伤不了闷油瓶,只要他两根手指轻轻一并,就能截住我的动作。但是他什么都没做。既没躲,也没采取任何防护措施,不偏不倚地挨了我一拳。他嘴角被磕破了,渗出血来。他只是拿手背擦了一下,单手撑地起身想要走开。 我保持着跪地的动作,伸手抓住他一只手腕,精疲力竭说:“张起灵,求你了。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什么事?” 闷油瓶愣了一下。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用另一只手拨开了我的手。他走到火堆那里,弯腰拿起黑金,拨开树枝按来路走出去了。只给我留下一句:“帐篷里有吃的。”陌生得好像我只是一个同路人那么简单。 我还跪着,颓丧地看着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如潮水汹涌,一个浪头就拍死了我。 这又比那时他进去青铜门之前,我爬过几座雪山都劝不回他的那种绝望,多了说不出的凄凉。就是你以为命运的摆布够够的,却想不到永远够不上一个最字。如果闷油瓶到现在还是这种态度,如果到最后结局还是如小花说的那样,永远失去闷油瓶,那么我所做这一切,出生入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木然地走回火堆前面,重新坐下来。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挫败得不要不要的。干脆就四仰八叉地躺下来,抬头望夜空。望着头顶上那些死气沉沉的树枝,唉,碰到闷油瓶这种杀千刀,不如自挂东南枝算了。省事。 可是不行啊。我不能因为于万人之中刚刚好看上了他,然后他也恰好看上了我,我们稀里糊涂地搅了一场基,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关系,我就非得像个怨妇一样,要求他必须得对我负责。本来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的,又不是谁欠了谁。 脾气发过以后,我又开始有点自责。说好的不给闷油瓶增加负担的呢?有时候继续某种关系也是一种选择,譬如说你觉得事事迁就对方太累,对象总是不咸不淡的,那你可以选择退出,不再扮演自我牺牲的角色。但要是你撂不开,舍不下,还要在这种关系里撕扯,那就是自己的决定,跟谁也别怨,知冷知热,都是自己的事。也别因为自己离不开,就非得要求对象必须怎样怎样,那就是自找的不痛快。 我现在这种状态,就是这么个道理。 谁叫我放不开闷油瓶呢。 闷油瓶一直是这个态度。是我自己放不下他。我要早舍下,在他那年上长白山的时候就放手,又哪来今天这么多事。又哪来今天我在这里自怨自艾,好像闷油瓶给了我大亏吃。 得咧。自己振作吧。 我坐起来,到帐篷里翻出吃的,只剩下一份加热米饭。几包压缩饼干。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就在木架上烧了点开水,一会儿闷油瓶回来,帮他把米饭热一下就能吃了。 闷油瓶一直没回来,我等着等着睡过去了。不知多久,听到踩断树枝的声音,警觉地竖起来,看到闷油瓶已经回来了。他全身都湿透了,把衣服全部脱下来,架在火堆旁烤火。闷油瓶坐在火堆那,盘着腿把黑金拿在手里,一动不动盯着看。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但是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他好像非常郁闷,甚至有点黯然伤神的感觉。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就跟瘫痪了似的,压根没办法不管他的死活,简直冤孽。我把开水倒进米饭的底盒,放入石灰石包,盖上盖子利落地热好了米饭和菜料包。我把拆好的菜料包铺在米饭上,堆成盖浇饭,递给闷油瓶。 闷油瓶也没说什么,接过去之后开始默默地吃。 我在他旁边坐下,往火里加了些木柴,挤了个苦笑说:“小哥。我们两个——要是你觉得之前的关系没法接受,你后悔了,都没关系。要是回到单纯的朋友关系,让你感觉自在一些,那往后咱们,就照普通朋友相处吧。” 闷油瓶举着筷子慢慢放下去,搁在了饭盒上,垂着头一动也不动。我看到他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随你。” 他总算给了我一个明确答复。我“哈哈”笑了一下,说:“本来嘛,两个大老爷们,总是那个样子,也不太合适你说是不是?那啥——”说着我不争气地噎了一下,喉咙里堵得难受。只好尴尬地咳了两声,就再也说不像话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点冷场。关于这个话题,好像没办法再往下聊了。闷油瓶默默吃着饭,也有点神游,眼神一直望着火堆,整个人跟灵魂出了窍似的。 我又想自挂东南枝了。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找话说,“小哥,你拿了那个铜壶要做什么?那个也是青铜的,有什么玄妙吗?” 闷油瓶终于对我的话有了回应。“那个是九黎壶,是上古传说时代,苗疆九黎族大首领蚩尤的神器。” 蚩尤?传说中的蚩尤鬼面兽身,是东夷九黎族的战神。后被轩辕黄帝覆灭。我想起来,这内容记在那几张消失的日记纸上。 闷油瓶继续说:“轩辕氏曾跟蚩尤大战,传说是为了争夺地位。其实是因为蚩尤得到了一件拥有巨大力量的神物,所以战无不胜。轩辕氏是为绝后患。” “拥有巨大力量的神物?”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是鬼面戒指?” “对。轩辕氏大败蚩尤,但是在蚩尤身上没有找到那件神物。” “我明白了。所以说,那戒指被蚩尤藏起来了。在他的族里?也就是苗疆中心,九黎族?” 闷油瓶点了点头。 我一下子来精神了。“所以你一直蹲守在这里,是不是九黎族就在附近?还等什么,赶紧过去吧!” 闷油瓶摇头。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拿了张纸条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苗疆腹地九黎氏族,神出鬼没,存于塔林。” 我纳闷:“塔林在哪里?不用走过去吗?” 闷油瓶说:“等。” 我“哦”了一声,“那我陪你等。不管怎么说,小哥,咱们很快就能拿到鬼面戒指了。” 闷油瓶又低下头,冷淡说道:“我要找的东西,跟你的不一样。” 第82章 CHAPTER (82)装B被雷劈 闷油瓶说完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再也没有同我交谈的表示。他把那个九黎壶放在身边,一直抬头望着夜空,整个人好像放得空了。我把烧开的水在军用水壶里灌了一些,回头看看闷油瓶那种出世的状态,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他了。我背靠着帐篷地桩,准备打个盹。不管怎么说,闷油瓶在身边,我的神经还是能放松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由无数的碎片组成,每一个碎片都以闷油瓶一刀□□我的心脏结束。导致我惊恐地从梦里面惊醒,浑身都是白毛汗。 我用力攮着激烈跳动的小心肝,心想大概是闷油瓶这态度刺激到我了,导致我噩梦连连。并偷空往闷油瓶那儿看了一眼。 闷油瓶已经不在那里。包括黑金和九黎壶也不见了。他难道又出去了?我有些纳闷地扒开帐篷,立即意识到闷油瓶不是出去,而是已经离开了。帐篷里只剩下水壶,和那几块压缩饼干。他的背包不见了! 我七手八脚地站起来,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揣上他留给我的水壶和饼干,准备追击。但是要拨开树枝和草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问题。 整个营地外边,很黑很深,死气沉沉有点不对劲。 一般而言在这种密林里,要判断一个人从哪个方向走过是比较容易的,因为植物会留下被踩过的痕迹。况且闷油瓶应该离开得不久,只要细细分辨,理论上能够看出比较明显的路径。 但我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压根没有发现任何被踩踏过的痕迹。就连之前我跟着他进来,还有闷油瓶出去那一趟踩出来的路径都消失了。 我试着拨了拨两人高的草,发现了第二点异常。 营地不大,火堆里的干柴看上去添加了没多久,这时候正烧得最旺盛。按理说火光能照得挺远的。但是我拨开第一层草,发现火光只够照到营地边缘,根本照不进最近的一排草丛。就好像营地是被什么实体遮蔽物包起来了,导致火光渗透不出去。 同时,像这种植被茂盛的地方,通常会有比较复杂的生态链,也就是说,树林里应当有很多活的生物,比如昆虫飞禽走兽。那么理当整个环境就会比较嘈杂,各种叫声肯定是免不了的。 奇怪的是,四周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任何声响。就连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一丝一毫。抬头望去,夜空里也已经看不到星体,只剩下一片黑沉沉的厚实感。就好像我身在一只敞口的盒子里,上方敞口被什么厚重的东西压住了。 这种环境完全不像是在野外,倒很像是在古墓里面。 我有点犯愁。因为之前跑出来非常急,导致我身上没有带任何下斗的装备。连一支荧光棒或手电筒都没有。这种情况下,我是没有办法追上闷油瓶的。 这时候我非常生气,心里狂骂闷油瓶这渣男没风度,就是谈对象谈崩了,也还能做普通朋友不是?也没必要这样冷漠吧,你说你给我留只煤油灯也好啊!老子是为了什么啊在这种荒天野地的蹦跶,人性呢!良心呢!什么世道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在这营地里守到风干成尸吧?要指望闷油瓶来带我是不能了,老子只能靠自己了。我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帐篷什么的身外物直接丢弃,按照印象里闷油瓶之前出去的方向,拨开植物丛离开营地。 我走了十来步,回头去看营地,发现已经完全看不到有火光的迹象。营地就像在这一片深黑森林里消失了一样。 走了没多久,我发现这野地里不仅黑,而且还有很浓的雾气,感觉上去就像浸在又闷又湿的温水潭里,让人呼吸困难,而且走起来非常费力。那种雾气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有点像尸臭,又掺杂着某种腥臊的异香,万分难闻。 大概是瘴气。一般而言中国南方森林茂密的地方比较常见,是不太适宜人类久居的。这种反高原密林里有瘴气也不能说不正常吧。 我被那种难闻的味道熏得恶心死了,感觉自己就像条在泡满尸体的泥沼里爬行的蛆。我不知道这时候是几点钟,推断上去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多,忽然听到一阵咕噜噜噜噜的气泡声。 就像沼气从厚厚的水底淤泥层里冒出来那种声音。我确认了一下我并没有踩到沼泽,地面虽然很潮湿,但踩下去还是很夯实的。很快那种冒泡声变得密集起来,感觉上去我好像在深海底部,周围有一大群鱼群正在接近。 我判断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情况,应该是什么很重的东西陷在泥沼里。所以尽量避开声音来的方向走。但是越到后面我发现情况越不受控制,因为本身在密林里就很容易迷路,避走加剧了迷失的可能性,以至于最后,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我不知道这林子的覆盖面是多少,盲目地走可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做了野兽的料理,一个是自己饿死在林子里。 在那种咕噜噜声音不断冒出来,并且已经艰难徒步说不清多少时间以后,我终于觉得恐惧了。这种地方没有带路,没有指向标,没有任何照明工具,根本不可能走出去。并且这时候我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我先前投宿的时间差不多是八点钟左右(这种地方日落晚,八点钟天才刚黑),然后遇见闷油瓶走到营地,差不多在十点钟。接着闷油瓶出去了大概两个小时,我们又聊了半个小时,按照我在外一般的睡眠情况推测,我睡觉差不多睡了三四个钟,再加上我一个人兜了这么久,这个时候怎么也该有五六点了。 根据七点多日出的节点来推算,这时候天应该有点亮光了。 然而并没有。 不止没有天亮的迹象,反而好像比之前更黑更暗,就是连顶上的树枝都看不清了。整个环境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团。 我着急地揪了两把头发,使劲地用左手摩擦鬼戒,关键时候你们倒是给力点,来点光啊! 正当我在琢磨要不要大声呼叫闷油瓶试试,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我正前方喀喀喀地往上拔高,地面发出那种咕噜噜噜的声音。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地面长出来,慢慢地往高处长,看样子是一棵无比粗壮的树?我之所以能看到这黑影,是因为它最高处顶着一颗发光的珠子,能照出顶上大概的轮廓是撑开的伞状坡面。 我反射性想起热带密林的食人植物,马上就想掉头逃跑。但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期待,想看看那种植物长什么样子,它们用哪个部位吃人,所以就犹豫了几秒钟。 就这几秒钟,周围又长出来几棵相同的大树,相互就距离几百米的样子。我心里一抖,想着要是它们真的吃起人来,对我群起而攻,瞬间就能把我扯成一堆饺子馅吧。 事实是这些高大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动作。我屏住呼吸站在原地观察了几分钟,等到它们停止往上生长,顶上那些亮光互相投射,能隐约看出来这些并非树木。攒顶柱体状,那应该是塔,而且看顶上的色泽,还是青铜的塔。 从外形来看,这些塔的造型跟先前在集灵老者那叉叉客栈里看到的是一种类型,外观朴素苍劲,层叠坡面为八边形,基本跟塔身齐平,看起来很像北京房山的昊天塔。如果这个地区的塔都是这种形制,那说明是此地的特定形制。 离我最近的塔望上去起码有二十层高,考虑到塔顶不知能不能看得远些,或者能看清这片树林的地形,我没有多想就奔着正前方这座塔登上去了。塔内的楼梯依外墙而筑,在中央形成一个直通塔顶的内八边形中空,从底层可一眼望到顶层。我深吸一口气,攒了劲噌噌登楼,直转得要口吐白沫才终于跑到了顶上。 当我站在塔顶门洞口,一眼望到整片山林的情况,由衷地为眼前景象所折服。 无数尖塔伫立成林,密密匝匝高矮参差。每座塔顶上都有一簇或雪白或幽黄或碧绿的光亮,大小不一,远远望去有种现代都市万家灯火的辉煌气派。更远的地方还不断有塔座拔地而起,跟雨后春笋般转眼冲天林立。 很快我发现原本的密林都已经不见了,塔林植被稀疏,跟原先的阔叶植物大不相同。连带不见的还有那种蒙住眼睛一样的瘴气,这满坡遍野的塔林好像是另一个次元升起来的,有种不切实际的幻境感。 几乎连成一片的亮光往上投射到黑色天空,能看到塔林最中央的地方耸立着一座体型最大,海拔最高的巨塔。那座塔一看就是楼王级别的,整个外形镀了层黯幽幽类似荧光的光层,那鲜活透绿的,就跟另外所有的塔都是隔壁老王一样。 楼王塔上方黑云滚动,云层里雷光霍霍,一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太他妈的好了。如果单纯是出来旅游的话,简直是心旷神怡。我等屌丝何时见过这种浩瀚场面,这塔林就跟游戏里面的国度一样,我站在塔顶,那叫一个君临天下。 被闷油瓶丢下的郁闷好像也减轻了,我不由张开双手迎风振臂,发泄地大喊了一声:“平身吧!我的子民们!” 声音直达千里之外。塔跟塔之间好像能互相传声,声波从我所在的这一座传到邻近一座,然后一座座传出去,好像每一座塔都在应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觉真是棒棒哒。 没想到我这随便一喊居然喊出事故来了。声波消失之后中心带那片黑云忽然涌动得更加剧烈,雷光一道道纵劈到底下楼王塔上,跟磁电波一般刺啦刺啦响个不停。我心说不好,快看看往哪里走,塔这种建筑容易导电,别把我劈了。 才这么想,猛地一道雷电劈下去,就跟斧头砍中了巨塔。电光跟塔本身的光层串成一束耀眼白光,与此同时我手上鬼戒霍地闪了一下,我都来不及眨眼,就见得那束白光直戳我眼睛,一下子击中了我。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弹了出去。我从塔顶直飞冲出,就跟炮膛里没炸开的弹药一样,飞速落地。 白光一闪即逝,仿佛是被鬼戒吸收了,很快我身上的冲击力消失了。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下,眼看我就要把地面砸穿,情急中我拼命撕扯身上衣服,一把扯开外套反手撑开,拉成降落伞形状,试图减缓落势。 这个行为还是比较有用的,至少当我的脸狠狠砸在某座塔基上的时候,我并没有断头折脚。 我只是杀猪般地嚎叫了一声,慢慢地翻过身坐在地上。 痛死老子了。 我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我□□着抬起头,看到闷油瓶那张面瘫的脸,淡然地看着我。 他手里捧着那只九黎壶,壶口已经打开,有一颗颗发着亮光的珠子状物,从壶中飞出,蹿入地面。而后,就在珠子嵌入的地方,一座座青铜八宝塔顶着那朵光晕,拔地而出,直指天空。 我靠。 第83章 CHAPTER (83)妄念成城 我拄着腰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闷油瓶身边。闷油瓶就像看不见我一样,集中精神对付那只壶。如果把那只青铜壶想象成夜壶,闷油瓶捧着它那画面还挺好笑的。所谓神器,其实是蚩尤的夜壶?我快笑出声来了。 一笑才觉得下巴痛得要命,没撞脱真是不幸中之大幸。我禁不住“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大爷的。 “噤声!”闷油瓶却万分地严肃,皱眉盯着那壶口,用他那两根大长指戳来戳去,把跳出来的光球弹到不同的方向去。 我闭嘴退到一边,看戏似地看了半天,直到夜壶里再也没有东西出来。 闷油瓶已经满头大汗。看样子那活计还挺耗体力。 “小哥,这些是什么东西?”我跑过去想仔细看看那壶里是什么结构,闷油瓶眼疾手快地把口子封上了。 “生魂祭。”闷油瓶把夜壶放进背包,拎起插在地上的黑金,转身往塔林里面走。 我赶紧跟上。闷油瓶是在给我做专业名词测评考核吗?生鱼片我知道,生魂祭,是什么鬼?“小哥你等等我,生魂祭是什么?” 闷油瓶停了下来,好像是在考虑从哪个入口进去。我在塔顶望下来的时候,发现这些塔虽然看起来排序凌乱,但其实乱中有序,很可能堆砌出了一幅地图。因此要走到楼王那里,应该是需要进入特定的入口。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说:“传说蚩尤大败被斩杀后,胜利的一方为了寻找鬼戒,将九黎族灭族。侥幸逃生下来的族人为了避免鬼戒被抢夺,请具有神力的巫祝为全族造了一座妄念冢,将鬼戒藏于其间。妄念冢隐于无形,看不见,摸不到,只有当同样具有神力的集灵者,收集一定数量的灵魂能量时,才能使妄念冢以形体的方式显现。” 我恍然大悟。“所以就是那个老头借用九黎壶的神力收取灵魂,想要用来打开妄念冢对不对?那这个塔林就是妄念冢了吗?”哗,神奇! 闷油瓶点点头,往左边走去。“有灵魂能量之后,要等到朔月才能使用。妄念冢并不是实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类似于幻境的能量场。妄念冢开启也有一定时间限制,如果超过时间而没有出来,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当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冷淡,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我还是觉察到了一丝焦虑,感觉他跟我说这么多话,好像是在排解焦虑。 不管怎么说,随便哪种方式能对他有用,我还是很高兴的。 他的描述也使得我对妄念冢的概念更清晰。“那就是说妄念冢其实就像海市蜃楼对吗?应该是某种能量的投射吧。朔月的话,是月亮能量最弱,对其他星体影响最小的时候,所以是灵魂能量能发挥作用的时候?是这个意思吧小哥?” “差不多。”闷油瓶淡淡应了一声,往左手边的路径走。原来的密林已被磕磕巴巴的石子路替代,也有的塔已经坍塌,横断在路上。“妄念冢由意念而生,意念能生佛,也能生魔。进入的人需要净化心神,一旦意念妖魔化,会非常危险。在妄念之城,万物皆虚妄,不管碰到什么,注意控制情绪。” 闷油瓶说着我们进入了当先的一座塔。塔内的结构跟我刚才进的那座基本相同,唯一的不同是中央部分由地面直通塔顶竖着一根巨大的青铜柱子。 闷油瓶带了手电,因此我现在的条件要好得多,能看清东西了。 那根柱子底宽上尖,看不到顶部是什么构造。但是底部跟地面连接的地方,有两块球状的支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在塔内走了一圈,发现只有进的门,没有出的门。我感觉有些奇怪,是不是又跟千佛洞那边的祭殿一样,出口在上方?所以青铜柱或许能提供点线索? 我就蹲下来在那两块球状体上摸啊摸,又顺着柱体往上撸了一圈。青铜柱的柱身上刻了很多凹凸不平的条痕,摸着好像跟秦岭那棵青铜树的血注槽有点类似。 我跟闷油瓶说:“小哥,这柱子会不会也是用来做血祭的,比如从顶上注入血液,然后顺着这些凹槽流下来?会不会跟出口机关有关?” 闷油瓶背对着我在研究墙壁,不知是没听到我说话还是不想理我,没给我回应。我一想也是,不能万事都指望别人,于是率先咚咚咚跑塔顶上来,看看那柱子顶端什么个情况。 塔顶最高一层正好跟柱子顶部齐平,我拿手电照着走了一圈,发现那个顶端,嗯,怎么说呢,好像有点不可描述。我不太相信地又走了一圈,这才敢肯定,顶端部分是一个巨大的伞状蘑菇头。 我去。这一柱擎天的居然是一巨型男X!怪不得底部还带俩球! 他娘的,好大的鸡-----------巴!还什么引血槽,那分明是装载不下的海绵体啊!我刚才还恶心巴拉又摸又蹭又撸的,就差没伸出舌头尝尝味道了。 终于知道传说中的赵日天是什么样的神坛人物了,有此巨器,何愁不能日破苍穹!叫他赵sky fucker,一点也不夸张。 我一脸郁闷地下到底部,闷油瓶看到我,拉过我右手,把那两枚鬼戒朝其中一个墙面挥了几下。那墙面发出淡淡绿光,闷油瓶过去按了按墙壁,叫我过去。 “走吧。” 我“哦”了一声,拉着闷油瓶问:“哎小哥!你说蚩尤的族人,干嘛雕这么个东西在塔里啊?有什么用意吗?” 闷油瓶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道:“那是男性shengzhi崇拜的图腾。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蚩尤族为了发展部落人口,没有特定的婚姻形制,男性可以随时与女性XX繁衍后代。因为战争需要大量的人口。而且,蚩尤族相信毁灭的终点即是再生,因此代表繁殖能力的男性XX器,一定意义上也表示无穷无尽的创造力。” 闷油瓶说的时候,我有种久违的恍惚感。曾经在塔木陀的西王母国,我们俩在一座破庙里研究蛇交xxxx配的问题。那是第一次,闷油瓶彻底放开他自己,跟我纠缠不休。现在倒回去想,如果没有那一次,后来的我跟闷油瓶会是怎样的关系?或许他真的消失了,我也只会偶尔想起,曾经认识过他这么一个人吧。 如今几经周折,我跟他到这妄念之城,又讨论起相似的话题。时间轴在往前推进,我跟闷油瓶的感情却倒退成为一种尴尬两难的处境。进不得,退不甘。我还真是没用。 我不知道再往前会是怎样,等到宿命解开的那一刻,我跟他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然而在我心里,只要他能安稳地做一个普通人,就算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也无可怨尤。 闷油瓶在那墙上不知道按了什么,那面墙就变成了一片深黑的空框状,他没有时间在意我一时的心塞,率先走过去了。我也只好跟上。 就这样穿了几座塔之后,我们绕到了山坡最高的地方。这里直径距离上离楼王塔比较近,实际上不晓得需要绕多少弯道过去,望之还得费很多力气。 从经过的塔来看,塔基中心位置置放的图腾物不尽相同。除了男性XX器,还有几尊是鬼面兽身的生物,那应该是蚩尤的形象。眼前这塔里的,却是一尊非常奇怪的图腾。 奇怪之处在于图腾主体也是一根日破天际的生XXX器,但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一根上面还缠绕着两颗人头。正对着入口的那个头,闭目恬淡,两只手一只掌心向上,托着一个倾斜的正在溢水的瓦罐。另外一只掌心向下,拳心紧握。相反那面的头,双目瞪至极限,龇牙咧嘴笑得极其诡异。他的手也是反过来的,对面那只握拳向下的手掌朝上,举着一支燃烧的火把,另外那只向上的手在这边是握拳向下。 闷油瓶也看到了那尊雕像,这回他没有直接避走,而是停下来举着手电仔细地在两尊雕像上研究比对了一番。然后他忽然登上楼梯,爬到跟瓦罐同高的那一层,拿手在黑金上划开,挤了好多血滴在那罐子上。血顺着刻痕凹槽往下流,在锈迹斑斑的青铜表面上印出深黑色的湿迹。 闷油瓶撑着楼梯直接跳下来,抬头望了望那尊闭目的人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说:“没有多少时间了。得快一些。” 我纳闷地看了看那尊像,发现那双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明显,但因为我一直在盯着研究,所以能很清楚地比对到。而且他原本是没有表情的,但这时一边的嘴角也往上提了一点,看起来好像要笑起来的样子。 我指着那双诡异的眼睛问闷油瓶:“小哥,那个人怎么回事,他要睁眼了。” 闷油瓶直接拖着我找出口,快速离开这座塔。一开始他没有回答我,但是看起来非常焦虑,走了没多远,我听见他说:“那是九黎族信奉的神,汉语称之为大自在天。他的本体就是蚩尤一族崇拜的□□,衍生到后来就有了双头四臂的形象。” 我心说难怪他是鸡XXXX巴上长俩头出来,原来是鸡神合一。我问他:“那两个头是什么意思?还有手里举着不同的东西,代表什么呢?” “大自在天是同时具有创造和毁灭力量的神,一面执水,以水生万物代表创造。一面持火,以火灭万物表示摧毁。他的两种力量可以转换,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即是毁灭相。他闭上眼睛,即是创造相。” 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想到了另一个我熟悉的形象,跟这个什么大自在天的表述一个意思。就是印度的舞神湿婆。印度的湿婆舞像随处可见,他也是同时具有创造和毁灭的力量的印度三大神之一。而且湿婆的另一个形象称为林伽,也是一具sky fucker。 我说:“难怪他的两对手臂也是反过来的。当睁眼毁灭时是展示火把,闭眼创造时是展示水罐。”我忽然一个激灵,“那——刚刚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点,就是说他要发飙咯!” 闷油瓶快步穿行。“我们要快一点。” 第84章 CHAPTER (84)搅局 过了几座塔之后,情况没那么顺利了。原本闷油瓶是用我手上鬼戒感应中心塔的位置,能找到对应的次塔出口。但在我进入不知道第几座塔之后,这一招失效了。我们来回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出口。 这个塔里面的图腾依然是大自在天,然而正对着入口的那一张脸,眼睛睁得比之前大了。而反面那张狞笑的脸却完全没有闭眼的趋势。这种情况下造成我的心理越来越紧张。 “喂闷油瓶!你说这家伙的眼睛全睁开了会怎么样啊?”我蹲在大自在天脚下,仔细检查出口会不会在中间位置。 身后没有回应。我琢磨了一会,终于发现气氛安静得特别诡异。扭过头一看,闷油瓶正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盯着我看。奇怪,他不是挺着急的吗?这么瞧着我,忒不正常啊——等等,他不是被什么附身了吧。 我冲他挥了挥手,他还是没有反应。我起身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肩膀一下,被定住了? 闷油瓶反手轻轻一扭,把我手肘处抓住。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问了句特别奇怪的话:“闷油瓶?他私下里——是这么叫我的?” 闷油瓶的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幽深,也是他任何时候从没向任何人展示过的,就是那种特别希望某件事发生的期待的眼神。我被他问得有点懵,磕磕巴巴反问:“他?哪个他?” 闷油瓶没有回答。他就这么抓着我看了我有一会儿,才垂下眼睛放开了我。“没什么。” 然而这分明就是十万分地“有什么”。这种感觉让我非常奇怪,也非常不自在。他分明就是在问另一个人,幸好我脑子还是好使的,从问题本身推断,闷油瓶问的这个“他”除了吴邪还能有谁?还有谁会私下里叫他闷油瓶?还有谁会让他这么在意? 诡异的是,他问我关于吴邪的事,那么,我又是谁?如果在他眼里吴邪是另外一个人,那么他妈的谁来告诉我,老子算是什么东西? 而且,不光光是闷油瓶,张胤禛他也问过,“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大爷的。这个问题,老子也很想知道! 闷油瓶要走,但我不准备就这样让他脱身,不给老子个明白交待,今天就是那大□□怪眼睛都睁出来了,也别想就这么一笔带过! 我死驴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用力抓住闷油瓶手臂,心说你要走,有本事用黑金把我这条手臂断了! 闷油瓶只是半侧过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忽然反手擒刀朝我脸上扎过来。我吓了一大跳,哇靠你这个闷油瓶果然狠辣,你不想说就不说,扎我脸做什么!我本能地把头一歪准备躲避,闷油瓶冲我低喝了一声:“你别动!” 黑金古刀在我耳边发出一声低鸣,铮地擦着我的脸直刺我身后。那是方才进来的入口。闷油瓶的反应让我直觉想到他之前说的关于妄念之城的特点,心想不会是有什么妖魔化的东西吧? 然而闷油瓶一刀递出,就伸直了手臂不再动。淡淡看了门口一眼,就收了刀。我转过身一看,一张熟悉又欠扁的脸从门口探进来,冲我贼兮兮一笑:“小三爷,我们又又又见面了哟!” 是黑眼镜。 我一脸不乐意地瞧着他,挤了个假笑给他:“幸会。”随即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其他人。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黑眼镜明知故问:“什么其他人?小三爷想问谁?” 我口气很不好地道:“当然是问小花。装什么大头蒜?还有,你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黑眼镜笑道:“花儿爷还没到,小三爷想他了?至于我嘛,小三爷不是糊涂了吧,这里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还不是被小三爷忽悠过来的吗?” 我答不上来。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把他忽悠过来的事,本来上次有机会偷听到,结果因为小花的警觉而错失了机会。 我说:“他们到没到随便,既然你来过这里,那你肯定知道怎么到那座中心塔去。啰嗦什么,快带路。” 黑眼镜“啧”了一声:“吴小三爷还是这么性急。跟我来吧。” 说着转身往左手边走。那条路跟之前我和闷油瓶进来的方向相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到黑眼镜在转身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抹诡笑。 闷油瓶率先跟他走了。 我在后面拉了他一把,闷油瓶回头看我,我对他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黑眼镜。示意他这个黑眼镜不太正常,小心为上。 闷油瓶冷冷望了黑眼镜的背影一眼,同样对我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跟着走了。我不明所以地也跟上去,心说闷油瓶摇头是什么意思?是说黑眼镜没问题?还是示意我按兵不动,先看看再说? 比较奇怪的是,跟着黑眼镜走了蛮长一段路,我们都没有再碰到需要进塔的情况。黑眼镜走的道好像能避开所有的塔,看起来就像我们跟那些塔错开了空间,走在一条全封闭的玻璃道上一样。 黑漆漆的幻体墓里,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渐渐我发现确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就是我们连脚步声都没有了。 在这之前,我跟闷油瓶经过那些塔的时候,虽然这个环境本身很奇特,但我记得那时候是有脚步声的。跟在实体地面上没什么区别。 而且,我怎么觉得这一路上的景物就跟复制黏贴似的,都一模一样?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塔,但是塔的密集度和高低大小,都是不一样的。 我又轻轻戳了戳闷油瓶后背,连我都觉得奇怪,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闷油瓶半侧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闭上眼睛。” 我立即把眼睛闭起来。奇特的是,我忽然能感觉到我们还是站在刚才那座塔里面,根本没有动过。所不同的是,一些强烈的信息跟潮水一样涌入我脑中,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观看记录片,把应该是文字的信息,用影像的方式让人感知。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那是我丢失的一年记忆。 凌晨三点。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吴邪有点心神不宁地翻着笔记本的纸张。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通,那头传来解语花的声音:“吴邪?这么早找我,有急事?” 吴邪压着充血的嗓子咳了一声,嘶哑道:“对。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说,张起灵留给我的那只鬼玺,我找到了其中一个断痕的线索。近期我想夹一次喇嘛,想跟你借几个经验老道的伙计,价格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他们。” 解语花轻轻的呼吸声在听筒里嘶嘶作响,那头沉默了几秒。解语花没有回答可以或不可以,而是问:“你从哪里来的线索?可靠吗?” 吴邪有点烦躁地拉扯着衬衣领口,台灯灯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一道被什么利器划出来的伤口,一直延伸到喉结那里。怪异的是,那道伤口就像是活的,跟条细小的蛇尾巴一样,正在小幅度地扭动。吴邪拧眉倒抽了一口气,随手抓过桌上的药瓶,倒出几颗药胡乱塞到嘴巴里,端起早已凉掉的水灌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过云贵高原跟四川云南的夹角边境,埋伏在那里做了半年客栈小二,零零碎碎打听了一些信息,跟踪了几个去寻找失落的九黎族的驴友,终于在一家破败的客栈发现了那个墓的秘密。因为地处偏僻,那些进了赤水镇就永远失踪的驴友并没有人在意,而各地报道的失踪人员信息,谁也不会想到去把那么多条信息串联起来能够得出同一个目的地。 他见到了那个能吸魂的青铜壶,自己也差点被吸进去。如果不是有那些驴友挡着,他估计逃不掉。即使逃出来,胸口也被青铜壶的能量所伤,而那个伤口没有办法愈合,反而越来越长,越来越深。因为那个伤口,是活的。 吴邪能感知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吴邪道:“从哪里来的,你就不要管了。但线索绝对可靠。” 解语花听着吴邪成熟而强硬的口吻,他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屁孩子。解语花的呼气声,有种难以觉察的郁气。 吴邪紧跟着又说:“长沙那边的人靠不住,我只能找你。只要你能给我伙计,钱不是问题。” 解语花想了想,说:“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个问题事关重大,现在霍家斗得那么狠,我这里如果稳不住,秀秀就会比较麻烦。人的事你先不急,等我这边调度安排,有合适的人再通知你。你现在杭州?我两天后先过来一趟,你给我看看线索是怎么回事。” 挂了电话,吴邪有点阴郁地坐在书桌前。把笔记后面记载的两页纸撕下来,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过了好一会儿,他翻开末页后面一个电话,拨了过去。“喂,帮我转接裘德考先生。” 楼外楼包厢。裘德考坐在长沙发上转过头,对着推门进来的人露出笑容。 “幸会,吴先生。我可是专机过来的,够有诚意吧?” 吴邪在他对面坐下,只是点了点头。“你的诚意是因为你对我的东西感兴趣。放心,这趟下斗,绝对不会让你失望。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有把握了吗?” 裘德考笑着点头:“吴先生放心,我的团队正在紧锣密鼓地研究你要的那种能量。对于这些科技的东西,难不倒他们。等吴先生到了目标地,我保证一定会有结果。只是吴先生,你找到下斗合适的伙计了吗?” 吴邪“嗯”了一声。“我派人寄了一盘合成的录像带给他,只要他看到,一定会来的。他也是九门的后人,道上人称瞎子。有了他,一定能找到九黎族的幻墓。” 裘德考大笑:“好!吴先生做事,很有手段。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吴邪目露精光望着裘德考:“明天。” 第85章 CHAPTER (85)鬼降 当我感知到那些信息时,我觉得非常恐怖。因为那影像里的吴邪,看起来非常冷酷、果断和决绝。跟那个吴邪比起来,我就像个光腚的小屁孩子,过年还要到长辈桌上领红包,被每个人拎起来亲一遍的那种。而那个吴邪,那种孤注一掷的狠辣,我从没想象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面。 那个幻境里的吴邪,用合成的录像带骗了黑眼镜来夹喇嘛,利用裘德考团队的科技手段复制了能够开启塔林的类同于人类灵魂的能量,在他带着裘德考的人,和黑眼镜一起走进塔林幻墓那片深黑之前,留在影像里最后一个转身挥手的侧脸,甚至带着志在必得的残忍笑意。 在闷油瓶离开后,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再也不是需要别人守护的天真无邪。 我睁开眼睛,张起灵就站在我面前,他双目紧闭,全身心感受关于吴邪的那些信息。我不知道他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吴邪是什么感觉,会难过么,还是觉得可惜?他愿用一生,换我十年天真无邪,然而他的牺牲只是让我舍弃掉天真,终于变成了像三叔那样的人。 而我,丢掉了一年记忆的一个傻逼,却完全丢掉了那份沉重的狠辣,像个白痴一样地继续蹦跶,把一个白莲花演得如此入戏逼真。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难怪闷油瓶看我像看着一堆垃圾,一朵故作好傻好天真的白莲花,能不让人恶心吗? 这个认知让我郁闷透顶。本来嘛,按照我后来的发展路线,绝对能成为大哥级的人物。别说到马盘面前摔账本,就是跟小花一起出去砍人恐怕都不在话下。这种样子还怕拿不下老长沙吗?那等到闷油瓶从青铜门出来,哪怕他又失忆也不担心,我能拍着他肩膀跟他保证:别怕小闷,大哥疼你,哦不,大哥罩你! 唉,真是天不我时。让我永远矮闷油瓶一截。 这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闷油瓶说话了。事实上,看到梦境里那个吴邪让我产生了很大压力,总觉得我再这么傻白甜地跟别人说话,好像有点侮辱铁血吴邪的智商。但那种铁血气质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不是碰到很多历练,一般人是不太可能平白无故就变得这么压人的。 所以啊,男人就是难啊。 我叹了口气,想起来不对,刚才不是跟着黑眼镜走出那座塔了么,怎么还在这里?而且塔里的空间好像放大了无数倍,变得无垠广袤。我和闷油瓶站在中间,有点野旷天低树的感觉。 另外,黑眼镜去哪了? 我把手搭到闷油瓶肩上,试图叫醒他。结果闷油瓶肩上平白无故多出来一只冰冷的手,我一把拍上去,正好摸到了那只僵硬的,还长满了毛的手。这种情况我终于不再傻白甜,脚丫子一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朋友,连忙改抓闷油瓶手臂想把他拖过来。 闷油瓶立即睁眼。他一手挡住了我,反手把黑金往后一插并迅速转身面敌。我跑上去看到一个黑影灵活地闪避,躲开闷油瓶那一记攻击,跟只猿猴一样抱着中间那尊人鸡合一的大自在天,三两下爬到上面去了。 我心说坏了,黑眼镜不是被吃了吧?即刻大喊了一声:“瞎子!你在哪!” 大自在天上面传来一声低吼,夹带噗哧噗哧的喘息声,好像在回应我的叫喊。 闷油瓶抬头盯着上头,沉声说道:“它不是瞎子。是鬼降。” 下斗遇到各种造型的粽子,我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听到鬼降这个名词,还是有点吃惊。 鬼降是一种活尸,传闻是将活人抽魂之后,注入阴蚀鬼气,再用巫蛊术将其唤醒,饲养之后能供饲主召唤驱使。这是民间传说用降头术养小鬼的方式,饲主以活人血饲养的鬼降,基本是遇佛杀佛,攻击力相当强。而鬼降中最强者莫过于血鬼降,是用刚出生的元婴活尸炼就的,睁眼即见饲主,能与饲主的神识想通,达到合体一般的神效。那种攻击力就能随饲主意愿而发,基本到了人神共惧的地步。但血鬼降又万分难得,道行不深的人反而容易遭其反噬。所以若饲主成功炼得血鬼降,必然十分珍视,轻易不会拿出来用。 我国多地都有饲养鬼降的习俗,西北就有民谣唱曰:月黄夜莫走,要走莫喝酒,喝酒莫带狗,狗叫一两口,九曲莫回头。就是说提防这些吓煞人的东西。 闷油瓶一说这个名词,我就想到了之前在叉叉客栈看到的那些驴友的尸体,那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失踪的人口。那些被九黎壶抽了魂的活尸,被幻体塔林的阴蚀鬼气喂食,加上塔林这里怪异的能量,变成鬼降一点也不算惊讶吧。 我有点烦躁地望着上头那只不见形体的鬼降,听说这种东西最擅长的就是把活人撕碎吞食,不禁头很痛。 “一只。”闷油瓶冷不丁出声,“你找路。” 我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说只有一只应该没有那么难对付。所以他准备上,让我继续找出口。 我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才退了两步,忽然之间头顶上方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而后一个黑影几乎是飞速朝我扑来。与此同时闷油瓶猛地起跳,半空里飞腿踹向那只东西,跟着黑金直接刺了过去。 “小哥你当心!”我原地滚了两圈,绕到中间那尊图腾后面继续找出口。 突然上头又有一声“嘎”的尖叫,同时另一个黑影夹带风声冲我扑面蹿下。我不防备被它揪住两边肩膀,原地掀翻,倒地的时候用脚猛蹬它下腹部,蹬了好几下才把它甩开。 我一骨碌翻了个身,两手撑地单膝跪着,为了防止目标太大被那东西攻击,没有马上站起来。 黑暗中只看到那东西浑身透黑,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犹如一只小牛崽那么大。它面部透黑,正中间一只荧光绿的眼睛,像一团燃烧的磷火,正恶狠狠跟我对瞪着。 这下麻烦了。看来鬼降还不止一只。要知道这东西基本杀不死,因为它本身不是活物,而是类似于被操纵的傀儡。据说只有杀死饲主才能令它们失去攻击力。 我尝试地挪了挪右手,那东西的绿眼睛马上随之一动,我立即停住不动。它对着我左右歪歪脑袋,两只前肢像马刨地一样在地上划动。看得出来它的腿部力量非常惊人,两条后肢形同人猴,但肌肉强健鼓凸,一定也很善于弹跳。 闷油瓶那边打得也很火热,不时传来鬼降的嘶吼声和黑金砍到柱子的金铁交鸣,估计鬼降太灵活,就是闷油瓶的身手,一时也无法得手。 我慢慢站起来,现在的我已经习惯独自面对一些境况,一个鬼降还吓不退我。我紧紧盯着它,脑子里快速规划逃跑路线,想来想去不管是跑到塔顶还是从入口出去都不现实,论跑我肯定跑不过这东西。逃跑计划——完败。 既然跑不掉,那就只能硬拼。闷油瓶手持黑金都只能跟那只鬼降打个平手,我什么武器都没有,肯定打不过。硬拼计划——完败。 那就只剩一个选择:我假装很尽力地跑,然后让它追上我,顺手把我撕成几爿。作死计划——完胜!耶! 耶它祖宗!不等我为它欢庆假设完毕,那东西忽然大吼一声,前肢往地上一矮后猛地弹起,朝我冲面扑下。这时候什么Plan A啊B的都顾不上了,往边上矮身躲过去,几乎连爬带滚地掉头就跑。 鬼降速度太快,我跑的时候脑子已经没法做任何思考,只管绕着中央的大自在天不停兜圈子。要不是那柱子还有点弧度,每次鬼降都抓到我衣角了,我还能用力一挣扎借着弧度甩脱它。要是换成直径路线,这会儿我坟头的草都该两米高了。 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圈,我忽然心生一计。掂量鬼降的速度之快,冲击力之猛,如果我冒个险以身做饵,就能让它自己撞死在青铜柱上!我想着都笑出声来了,扭头一看,咦,后面那东西呢? 忽然头顶上一声怒吼,我刚反应过来妈呀那东西怎么跑二层去了,眼前一黑就看到那条黑影从头顶压下来,两只尖利的手爪瞬间抓到了我脖子里。我反射性地两手一挡,只管扭住它两只爪子,阻止它一下子拧断我的脖子。 然而鬼降还是占据了体重和方位优势,我被它整个压到地上,跟它扭在一起摔成一堆。搞得好像我们俩准备滚床单一样。贴身袭来一股阴冷潮湿的感觉,那东西身上有种令人作呕的森冷感。摸着它就跟摸着一条刚从冰箱冷冻层里拿出来的死蛇一般。 摔倒的时候我脑子里满是被它一口咬掉半张脸的恐惧,为了死得不那么难看我拼命抵抗,手脚并用对它拳打脚踢。出人意料地是,我居然没有遭受到任何力量型攻击,所有的反击都好像是在踢打一条死蛇。 我睁开眼睛一看,那只鬼火一样的眼睛颤悠悠地,因为两只爪子被我扭住,那东西只能用力把头转到一边去,似乎很害怕我。 吓?什么情况? 我不可置信地确定了一下,没错它真的是害怕,极力躲避什么似地想要挣脱。这时我注意到鬼戒在发光,我把右手往前一凑,鬼降发出一声颤抖的喘息,用力挣扎起来。 嘿哟。原来它怕这个。 我把右手大幅度地在它眼前乱晃,就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它娇羞地扭来扭去不住低吼,好像在叫着“老爷不要啊,夫人会看见的”,瞬间让我傻笑起来。我一脚踹在它屁股上,把它踢到一边。 那东西立即发出另一种粗吼,随即闷油瓶那边击打声停了下来,两只鬼降快速冲着一面墙跳出去了。 闷油瓶赶紧跟上去,穿过那道墙体,总算是出来了。 然而没走几步,听到入口那里传来开火的声音,和鼎沸嘈杂的人声。其中有个中性的声音大骂:“你这个死胖子!叫你别打你非要打,他妈的越打越多了!” 凌乱的脚步声直奔入口,枪械声乱响。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嚷道:“滚你丫贼犊子!你他妈这是下斗,你以为演戏呢!这些鬼东西都咬到脑袋上了还不能打,玩道德绑架也不是你这个玩法!” 我心里一喜,是胖子! 先前那个声音回骂:“就你丫机灵!我那是玩道德绑架,你他妈直接道德撕票啊!” 我刚准备喊胖子出口在这,听到这个声音立马脑子转过弯来了。这个中性的声音除了琴隘没有别人。看来小花胖子他们和张胤禛的结盟还是成功了。况且有黑眼镜带着,他们的动作并不比我慢。 原本我最放心的就是在斗里重遇小花胖子他们,可如今看来,福兮祸兮,却说不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鬼降该名词借用自沧月的《听雪楼》,具体描述与其不同,借用了名称 第86章 CHAPTER (86)不复天真 外头听上去打得异常激烈,不断传来惨叫,连扫射的枪械声里都夹裹了滔天的恐惧和愤怒。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手帮他们一把。 不记得谁说过,成为朋友是一种价值观共鸣,也是一种个人选择。我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跟别人没有关系,不能因为我自己的选择,是全心全意信任朋友的那种人,就必须要求别人一定不能辜负我的信任,不能哪怕一丁儿点对我耍心眼。 这跟我和闷油瓶的关系,其实是一种道理。 同样的,在目前情况下,我可以选择视而不见胖子他们的危机,转身只管走我自己的路。也可以选择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伸一把援手。感性角度而言,纠结或痛苦,这都是我自己的业。那么放过自己最好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遵从心的意愿。 我转身看了看闷油瓶,他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我知道他急于追寻他要的真相,他本身对别人的生死也没有救世主的责任,所以我不能强求他站队。这大概是第一次,我主动选择与他背道分离。 我对他笑了笑:“小哥,你先进去。”其实是在心里跟他道别,闷油瓶,再见。到我们共同的目的地,再见。 然后我转身往来路返回。 没跑几步,黑金古刀横在我面前。闷油瓶默然看我一眼,越过我快步往外走。 我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选择跟我一起去支援胖子。 等我们从出口再穿进去时,有种像是从井底出来的感觉。闷油瓶出去之后马上加入了战斗,我跟在后面刚探了个头,忽然一坨又大又软的东西一下子压在我脸上。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就听到头顶一阵□□疯狂的扫射,那坨东西跟着枪声的节奏快速抖动,给我来了个脸部全套按摩,差点没给我闷窒息。 我用力推开那东西,听到一声大骂“卧槽什么东西”,跟着□□咔嚓一声对准了我。 “胖子!”我不得不用手抓住枪管,用力吼了一声。 胖子一看到我,立即把枪撤下,拉着我的手把我拽上去,随即回头又对着外头一边开火一边骂我:“天真你个小混蛋,死出去也不吭一声,胖爷我一把老骨头都要被你玩散了!一会儿别让花儿爷见到你,一准抽烂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卧槽!” 胖子大骂一通的当口,门口又涌过来一大批黑乎乎的东西。我也是服了他们,居然引过来这么多鬼降,都快赶上一个排了。我这个召粽子的体质可以完美移交给这伙人了。 两只鬼降怒吼着扑过来,一只一人对准了我跟胖子。胖子枪口咔地一声,没弹了。我把胖子拉到身后,他赶紧拆枪填弹。等他装好弹药端着枪冲过来,嘴里还喊着:“让开!待爷爷来收拾你们——”看到我这里的情况,立即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就伸着手臂,跟训狗师一样把手臂上下左右地摆动,那两只鬼降服服帖帖跟着我的手掌,狗一样地在原地跳跃、转圈,刷马戏一样。我回头冲胖子得瑟一笑:“怎么样,服不服?” 胖子跑到我身边,用枪头戳了戳其中一只鬼降,那东西立即朝他怒吼了一声,爪子凶猛地挥了几下,却仍是乖乖地跟着我的动作扭动,毫无伤人的能力。胖子哈哈大笑:“行啊天真!下斗下得都成粽子天师了!赶紧赶紧地!把它们全召集过来,出操!做个第八套人民广播体操!” 妈的死胖子还真有想法。我骂道:“别他妈瞎逼逼了,快从我后面那墙出去!数量多了我撑不住!” 结果胖子直接对四周一声吼:“各位!把降头引过来!” 一帮人本来打得狼狈至极,基本都是绝境求生的阶段,听胖子这么一喊,忙乱中朝这边看了看,立即执行胖子的指令,乱七八糟就全奔我来了。 我就看到一大波人被后面一大群鬼降撵着狂奔而来,我赶紧往前站几步,对胖子喊:“快他妈组织撤退!出口在后面!” 二三十个人瞬间跟我擦肩而过,最后过来的是小花、张胤禛和闷油瓶。张胤禛看了看我所处状况,冲我露了个意义不明的笑,我只瞥了他一眼,就觉得那笑十分地不友善。 跟着小花也过来了,上来一把抓着我肩膀,一根手指对着我,在半空里戳了好几下,看样子是有一肚子的骂辞准备轮我一顿。碍于当下情景,只好先吞了回去。闷油瓶殿后,擦着我的肩膀直接过去,他倒好像半点也不担心我应付不来。 等他们全部出去后我已经满头大汉,几十只鬼降叠在一起,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把我撕了。 幸好鬼戒的威慑力够用,我一边左右挥动手臂一边往后退,那些黑漆嘛乌的东西站在那儿跟一只只大猩猩似的,前额中间的独眼绿幽幽跟着我手甩动的方向,齐刷刷地左右左右摆动,那场景还满搞笑。我正考虑要不要让他们做个广播体操,后面有只手伸出来一把将我拽了出去。 那种墙体出口的设置十分独特,通过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浸在水里被包围那种感觉,能明显地感觉到空气流动,哗地跟吹过了一阵风一样。 出来以后我们没有马上继续探路,因为跟鬼降缠斗,张胤禛和小花两边的人员各有受伤,有几个伤得还比较重。加上他们一路过来连口气都没歇过,张胤禛要求休整。这时候黑眼镜在场,他是唯一一个比较了解塔林情况的人,就把大自在天的情况做了个总结性发言。张胤禛和小花觉得时间紧迫,休整改为受伤的就地包扎,整顿好以后立即上路。 两队人马立即一阵混乱,好像每个人都有搭档,而我这时候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先前过去支援的时候光想着要帮他们一把,没想那么多,实际上真正面对时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小花谋划的事,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们比较好。 我下意识想找闷油瓶壮个声势,却看到他跟黑眼镜凑一块,不知道在说什么。黑眼镜一反他的痞子态度,显得十分肃重。 我正在犹豫,忽然脖子被人从后面一把勾住。那人把我的脑袋夹在胳肢窝里拖到旁边,二话不说先往我肚子上揍了两拳。边揍边低声骂:“奶奶的小兔崽子,就你会蹦跶!把我跟花儿爷扔在郑州,跟张家那老小子周旋。他娘的要是让他先逮着你,他队里老外用先进科技把你手上戒指撸了走,回头随时把你开膛剖肚搞研究了!你就不能争气点,少让人操两天心成不?” 胖子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大概只有我能听见。我被他夹着脑袋,隔着冲锋衣都能闻到他好些日子没洗澡,胳肢窝里的雄性气味。我被闷得要吐,赶紧用力挣扎出来。胖子看扭不住我,按着我脑袋警告道:“有事说事,别让人听见!” 我只好半拧巴着头跟他说话:“少他娘唱白脸了你,要从我手上撸戒指的不是你们几个鸡贼吗!别一个个把我当三岁傻子!” 胖子恨铁不成钢地大叹一声,继续骂:“谁他娘有你鸡贼!你就不想想哥儿几个为啥想撸你戒指?还不是怕到时候碰到什么危险,把你给搭进去?虽然我心底里也压根谁都不信,但我是真不可能拿你的命来可劲糟践,这点你总该信我吧?” 胖子说的这话我倒认可,就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也不至于置我生死于不顾。胖子不是这样的人。这么一想,倒好像是我之前的举动过于警戒了。 正这么想,小花过来了。这边胖子才揍完我,估计又得再挨小花一顿揍,我直觉地要往后缩。小花过来把我一把拖到边上,脸上一股肃杀之气。 我立即先发制人:“张胤禛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拉他进来?” 小花横了我一眼显然气得不轻,沉默了几秒还是没发作,只说:“他手上有我们没有的技术力量,有了这个东西,就不用你去当人肉引子。鬼玺肯定不仅仅是一只开门钥匙这么简单,通常这种东西的出现和消失,都必须见血才能现其神效。我不想你冒险。” 换做以往,小花说这种话,早就该把我感动坏了。但是经历过最近这些事,我觉得经验弥补了智商上的不足,我很快想到这里面有逻辑性的问题。“如果你只是担心我不想我冒险,那为什么不能明说?跟张胤禛结盟,也可以直接跟我商量,为什么必须背着我进行?小花,我相信你肯定不会害我,但是,你也不是那种会单纯为了一个人,就赌上身家性命的人。我吴邪自问在你心里,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是的。经过这么多事,谁还能真的天真无邪?连闷油瓶都会因为自己的使命一而再放开我,谁又真的能为谁谈生论死,舍身取义? 小花的神色变得有点复杂,依然从容淡定的表面下,有山雨欲来的冷怒。我知道我的话戳到他心里了,但我不想再用那副天真的傻样寻求任何人的维护,从假扮三叔那时候起,我早不该这么二逼了。 我直接问小花:“既然不能单单为我,那么小花,你另外的、出于私心的目的是什么?”我指着胖子那边,“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他、他——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小花你说,都会是什么?是想要继续得到永生的力量,想要借助神秘力量做现代的创世主,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小花慢慢地叹了口气,只是轻描淡写地,不带情绪地说了句:“吴邪,够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盯着我看了一会,才有些微嘲地笑了笑。“你失踪前给我打电话,就是这个口气。我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今年在杭州又见到你,你又变成我最早在新月饭店看到的样子,我就想或许失去一年记忆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然而所有的事只是遵循一个轮回,周而复始,无始无终。吴邪,我确实有我的目的,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时间到了,你自然明白。” 后面队伍整肃完毕,准备上路。胖子吼了我和小花两声,招呼我们走了。 小花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往胖子那里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说:“我小时候学的戏文里,有句唱辞叫做,最是人间留不住。吴邪,这些年跟你相遇,终究还是幸运。” 第87章 CHAPTER (87)吴邪 不管我怎么虚张声势,小花最后说的这个话还是在我心里扎了一下。我不知道失踪之前的自己会不会因为这种暧昧不清的话语,为小花感到惋惜和难过,但是目前的我,没有办法完全抛开这种情绪。 天真和果断,就像是我的双重人格,同时寄生在这个叫做吴邪的身体里面。我回到杭州,从鬼玺里面继承了一部分的记忆,开始以从前那个单蠢的吴邪生活。但其实另外一个果断决绝的吴邪一直存在,只是必须经历很多转折和变故,他才会出现。从另一方面讲,这个狠辣的人格出现,又是必然的趋势。毕竟,倒斗这一行所能遭遇的人心人性变故,会比单纯地混社会多得多。 同时这样的矛盾双重人格一般的个性,又导致我有点优柔寡断。因为我学不会怎样在两者之间自由切换,想要天真的时候天真,想要果断的时候果断,这是相当困难的。毕竟人都是情绪动物,不可能完全做到跟计算机程序一样干脆利落。 这样就导致了小花说了这个话,我跟不上节奏地望着他的背影,觉得非常心塞。我既不能忽略小花善于算计的手段,又无法完全无视他的感情。尽管我知道我所有的郁结都不过多此一举,谁都不需要谁的同情和施舍。最终我只能咬牙呸了自己两口,妈的,当自己情圣呢。谁还管得过来这些乱糟糟的感情啊。 我回过神,跟在胖子身后。这一轮黑眼镜打头,闷油瓶跟他并排。我这时忽然反应过来,闷油瓶刚才跟我一起回去支援胖子他们,其实他是想找黑眼镜带路来着。因为黑眼镜熟悉这里的环境,有他打头就会节约很多时间。 事实也是如此。这一路进去特别顺利,我自从第一次跟三叔下斗,就没碰到过这么顺利的情况。我暗想着,也许是因为这次的阵容太过强大,不仅有闷油瓶黑眼镜小花三个九门后人,另一边还有以张胤禛为首的高科技代表团,所以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作祟了? 嗯,果然跟高手在一起,不仅安全,还很自豪。 我得瑟了两分钟,又觉得整个团队的气氛很不一般。闷油瓶向来是面瘫冰山代言人这个不必说,但是为何每个人脸上都是异样严肃的神情?很快我们就到了塔林最中央的地带,那座体积最大海拔最高的楼王塔一下子呈现在眼前。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一伙人都紧张兮兮的,好像要面临什么严重危机。 在进塔之前,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 那座楼王塔所在区域是真正的雷区。塔尖直指天空上方黑云聚集,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不住旋转。云层里雷光霍霍,几秒的间隔之中就有好几道雷电参差纵贯劈下来,那种密集程度不亚于红外防盗网。强压雷电导致塔基周围的地面一片焦黑,看上去挺吓人的。 胖子走到我身边,抬头望着塔催促黑眼镜说:“赶紧着想办法进去呗,还等什么?上吊喘口气怎么的?” 黑眼镜默然,回头冲所有人说:“这是九黎族的昊天塔。” 我怎么觉着黑眼镜那口气就跟个三流导游一样,接下来就该解释一堆牵强附会的东西了。然而张胤禛那边的人还挺给面子的,琴隘凑在其中一个老外耳边说了什么话,老外立即招呼另外几个人放下背包,掏出来两个跟之前装鱼尾戒的水晶盒一样的盒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器材。 琴隘丹郎带的马仔则纷纷检查武器装备,架子十足准备大干一场。 我问胖子:“这个九黎族的昊天塔,跟北京房山那个昊天塔,有什么区别?” 胖子啧了一声,深入地思考了一番,拍着我的肩膀说:“问得好。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是旅游景点,一个是还没开发的旅游景点?” 我很是赞同胖子这种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精神,顺手就给他后脑来了一掌,以示鼓励。胖子大怒,伸手就拿胳肢窝来夹我脖子,被我伸手挡住。张胤禛站得离我们比较近,皱眉说道:“别闹了。你们是三岁的娃娃来春游的?不想被劈成焦炭,都站远点。” 几个老外已经拿着那些器材仪器分散到塔基周边,看样子试图做什么实验。闷油瓶和黑眼镜走过去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准备随时应援,如果有什么突变危难,则弃械救人。这种情况下,结盟不结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团队协作的默契。 我看着架势明白过来,以前跟三叔他们下地,都还用的洛阳铲啊李敏镐啊那些旧式设备,探洞破机关也还是靠个人经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外的仪器非常先进,直接用红外线就可以扫描墓室架构和有机体位置,安全性和效率提升千万倍。 我和胖子崇洋媚外地看着老外避开时不时劈下来的雷击,装架起引雷的设备,还有一些奇特的仪器。 胖子喃喃道:“老外整这些靠谱不?是要把这塔爆破怎的?别不留神把这里给弄炸了,咱爷几个就全埋这儿了。” 风鹰和小花站在胖子身后,听到胖子这么说,风鹰立马给了他一个讥笑:“得了吧您,就你这资质在我们这行当,是咋混到现在的?还没开发的旅游景点,啧,这行的祖师爷得知后辈里出了你这么个货色,早他妈都诈尸了。” 胖子最烦旁人戳他,撸了把袖子准备上去打嘴炮:“嘿我说你这小子多□□的嘴——” 小花站在胖子身后,淡淡说道:“你们自己靠谱些吧,哪来那么多作怪。”一把将我拽过去,“瞎子说,上次你们来过这里,在这座塔里见到过鬼戒。你想想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小花的提示让我愣了一下。 学建筑的都知道,塔这种建筑物,最早是用来存放佛身舍利,发展到后来普遍与寺庙同地而建,主要的作用其实就是作为僧侣的墓地。古人称之为浮屠,并相信浮屠层数无限高,死者置于其间,神魂就能上达掌管三界的最高权力中心,天庭。后来在民间流传开来,塔就有了镇煞压邪的功能。 所以如果说九黎族把鬼戒存放在这座塔里面,也就是说,九黎族认为鬼戒是邪物?但问题是,蚩尤的时代华夏根本没有出现这种建筑,若有大概也只有祭台那样的形制,若说九黎族存在那时候就有塔林,这完全没可能。唯一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塔林是幻体,可以由人的意念而筑。那么这个幻体的塔林是经由谁的意念构造出来的呢? 我问小花:“既然我跟瞎子一起进去的,也见到了鬼戒,那他怎么不知道我到底拿没拿到鬼戒呢?” 小花说:“瞎子只知道这座昊天塔的内部构造,他说,里面蕴藏着非常强大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应该是毁灭系的,所以当时你们一进去就被困住了。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拿鬼戒,队伍里所有人都只想保命。你跟瞎子说,让他带其他人先走,你进去拿戒指。” 我对小花所说完全没有印象。但可以想象,十万火急的情况下,能保命已经不容易,想要拿到戒指应该满困难的。从我后来的状态看,估计是被里面的力量日成狗了,才一副落魄叫花子的形象回到杭州。 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通。我分明记得是有人叫我去杭州的,我应该是受人指使,而且给我下指令的人,明明告诉我,让我去杭州找一个叫做吴邪的人。 这个一闪而过的记忆把我吓了一跳。我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错乱了。这个片段是刚到杭州车站的时候我仅留存的一点记忆,这些日子来完全被我忽略掉了。似乎顺着这根线我能摸到什么关键点,但是,我潜意识地想要逃避掉它。 我来不及细想,小花说:“瞎子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当时你跟他说,昊天塔是九黎族的神器,具有净化灵魂、创造或重生万物的力量。但现实所见,似乎跟你得到的信息并不相称,导致了你们入斗之后几乎全军覆没。当时裘德考的技术人员,没有一个生还。瞎子跟你失散的时候,你来不及出来,被关在塔内。” 我明白小花的意思。这些信息至关重要,关系到我们这一次进去是否能成功拿到鬼戒,并全身而退。 小花也不给我压力,在我肩膀拍了拍,说了句“尽力而为”。我转身跟胖子要纸笔,试图再用他的推演法看能否从小花的叙述中推断出一些信息,忽然听到塔基下几个老外发出欢呼声。 抬头一看,不禁被他们的技术所折服。来自于塔顶云层的密集乱劈的雷电,已经被他们成功引导,经由安置在每个塔角的一座导电仪,形成了环绕塔身一周的巡回型电流。电流距离地面大概一米,我们只要贴地钻过电流层,就可以毫发无损地进入昊天塔。 胖子呆呆地赞了一句:“人才啊!” 张胤禛马上走过去,我们也跟了过去。我听到其中一个老外跟张胤禛说,非常奇怪,探测不到塔内有任何磁场或能量反应。黑眼镜也闹不明白怎么回事,提出是否上次被他们破坏了塔内的部分内部结构有关。 张胤禛莫名地打量了我一眼,说了句:“如果是这样,那枚戒指,估计也是个死物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所有人立即整装,各自在合适的方位钻入电流层下面,用匍匐的姿势爬进了塔里面。 进入塔基之后,我感觉这个环境有点熟悉。跟上次在黄河河底西王母墓里面那个六边形的轮回天非常像,整个空间无边无垠,似乎能够无限延伸。 我们在这座塔里也没有遭遇任何机关。跟塔林其他那些塔内构造不同的是,塔基中央没有前面出现的任何一种图腾,而是一座连绵起伏的柱状小山丘。表面覆盖满了茂盛的藤蔓枝条,是反高原特征的热带植被。 闷油瓶从进来之后就显得非常急切,直接在底层转了一圈,而后就一层层爬到顶层去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不过进来之后所有人都目的性非常强地各自摸索,谁也顾不上谁。只有小花一直跟在我身边,似乎有点不放心我。 我这时候反应确实有点反常。自从翻进来塔基开始,我就觉察到了一股死气。就是那种感觉不到空气流动,仿佛整个空间完全没有活物的死寂。跟刚进入这个幻体墓地的感觉一模一样。按理说如果鬼戒在这里,那我手上的两枚戒指应该能感应到的。我下意识摸了摸龙爪和鱼尾,没有任何反应。 有些人跟着闷油瓶爬上去了,那几个老外还拿着仪器在地毯式地探测。忽然有个人手里的仪器哔哔哔亮起了红灯,那个人本来已经走过去了,赶紧又退回几步,举着仪器试图把感应区定位。另外几个人马上围过去,当几个人站到很小的一块区域后,有两三台仪器同时发出了感应警报。 我赶紧跑过去。当挤进他们中间,靠近其中一座柱状山峰,我的戒指倏地亮了起来。我心里狂喜,鬼戒就在这个地方!历时这么多天,终于找到它了! 我用力拽紧覆盖在山峰上的藤条,猛地一把掀开。我先是看到了那枚发出非常微弱绿光的鬼戒,然后扫了一眼山峰的立面,隐约看到跟鬼戒下方有个人影。 在我掀开植被的时候,身后立即跟过来好几束手电光,帮我照亮了底下的柱体。当我看清了那个人影的模样,我完全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惊恐的喊叫,整个人不听使唤地往后退,在身后的老外脚上绊了一跤,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 也因为这样,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凝结在山峰晶石里面的那个人的脸,那是跟我完全一模一样的长相! 第88章 CHAPTER (88)铁血柔情 我根本没有办法爬起来,就那样两手撑着地,一边大叫一边用脚蹬地往后退。 直到背脊撞到一双腿。我在仓皇无措中半侧过身,颤抖地抬起头,对上小花冰冷的目光。突发情况下小花显得异常冷静,他在我身边蹲下身来,一只手安抚性地搭在我肩膀上,似乎想叫我冷静下来。然而那手底下的力道,几乎要把我肩膀捏碎,又分明显示了小花内心跟我一样的恐惧。 这时候周边早已乱成一锅粥。我不寻常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是大伙蜂拥而上,都凑到石壁前查看究竟。在一阵惊呼之后,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氛围陷入了非常诡异的冷寂。 在看清楚石壁里面的情形之后,所有人的反应都一模一样——转过身来看着我。那些目光中的惊讶、狐疑、恐惧和警戒——那是对待非我族类的暗藏杀心。 我意识到这一点,立即挥手推开小花,慌乱中朝侧面爬了几步,踉跄不稳地站了起来。我一步步往后退,警惕着人群中随时而来的杀机。 生是人类的第一本-------能。 我即使弄不清楚情况,却异常强烈地感受到第一本--------能的需求。 “卧槽这他妈怎么回事?天真,你大爷的玩什么分-----------身术?”胖子突然吼了一嗓子,而后拉过□□咔咔几下上膛,对围在石壁前的人群道:“都他妈给胖爷让道!里面这东西绝逼是一大粽子!能幻化迷惑人心的大粽子!都让开!让老子把他打出来!” 胖子的思路拐点一向与众不同,这种时候,他依然第一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是直觉里面做出的选择。 “你他妈敢开枪!”小花突然暴走,从腰里拔下来随身的□□,几步上去直接顶到胖子后脑,“老子直接让你脑袋开花!瞎子!” 黑眼镜“啧”了一声,听到小花吼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从人群里走出来,向我走过来。他又露出了那种痞笑:“小三爷,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你还不能走。” 我也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惊恐,只是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然而没跑出几步,后背被一脚踢中,一下子滚出去老远。黑眼镜跟上来拿膝盖顶住我脊梁,把我的手反拧起来,边上立即过来两个人,想要拿绳子把我捆起来。我手脚并用死命挣扎,甚至踹翻了其中一个人,他们压根没法制住我。黑眼镜直接上来给我后背来了一手刀,然后拎着昏昏沉沉的我走到石壁前,随手把我丢在地上。 我半侧着身爬在地上,半抬着头,望见石壁里的那个人,经由石壁晶体折射出来的,更加清晰的面容。 那是另一个吴邪。 石壁封住的,是吴邪扑下倒地的一个动作瞬间。这个动作,可以是被什么追赶绊倒摔下去,可以是从高处跳下往前仆倒,也可以是俯冲去抓地上的什么东西。总之,他身体没有触碰到地面,一条腿微曲,似乎是等待落地后支撑起身。他的右手臂直直朝前伸着,五指张开,看样子应该是扑到地上抓什么东西。 而且,他已经抓到了那样东西。 就是那枚鬼面戒指。 吴邪的那只手上满是血痕,现在已经凝结干涸,整个手显现成黑锈色。它原先的状态一定是血流满手。戒指在他掌心的位置。并且好像已经长到吴邪的手掌里面去了。看起来那手跟戒指融为一体,就好像那手是装着戒指的容器一样。 而我爬在地上,跟里面那个吴邪仿佛是镜中成像的对影,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胖子用力转过身,用枪托砸开小花顶着他脑袋的□□,变了声调吼道:“我X你大爷!那肯定是□□的粽子!不可能是咱们家天真!” 然而小花极度冷静地,却是强忍着喉咙里的颤抖,直视着石壁里的人说:“他是吴邪。” 张胤禛站在比较远的地方,算是最没有情绪的一个人。他问小花:“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没等小花回答,张胤禛身后传来一记非常重的落地声。闷油瓶直接从塔顶最高层一跃而下,落地后一个下蹲,站起身擦着张胤禛的肩膀往石壁这边走。他说:“不准动他。” 然后他穿过错落几层人群,快速坚定地,走到石壁面前。大概闷油瓶身上的气势太吓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了一些距离,石壁前立即空出来一块半弧空地。 闷油瓶走到我身边,蹲下来双膝跪在地上,把黑金古刀搁在一旁,然后伸出手去把石壁上残留的藤条蔓叶全部挥去。他做这些的时候非常投入认真,又十分地细致体贴,好像他擦着的不是冷硬的石壁,而是情人的脸颊。 看着闷油瓶所做的这些,他对待石壁里面那个人的样子,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从轮回天出来,闷油瓶对我的态度产生了那么大的转变。所有的表象最终指向唯一的真相:石壁里面的那个人,才是吴邪。 我木然地望着闷油瓶,脑子迟钝地反应着另一个对应的问题:他是吴邪。那么,我是谁?或者,像张胤禛他们问我的那样,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整个人无知无觉,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下斗挖坟,竟然会挖到自己。那种掀开棺盖一眼看到墓主人竟然是自己的感觉,是无法言绘的恐怖。 我彻底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闷油瓶不知道擦了多久,他好像想把里面那个吴邪看得更清楚一些,一遍一遍地,跟永远擦不干净那石壁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当他的手移到吴邪手掌的那个位置,他突然停止了动作,就那样隔着石壁,把手跟那只似乎要从晶石里面伸出来的手掌对贴着,就好像,这样能碰到吴邪的手。 我从来没有见过闷油瓶表现得那么无助低落。他怔怔地看着吴邪看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地,把额头抵在那座石壁上。 胖子慢慢地走过去,挨着闷油瓶跪在地上,他粗着嗓子哭丧着脸,抓着闷油瓶的肩膀用力摇了摇:“小哥你愣什么呢?咱快把天真救出来。你一定有办法,要怎么做,你吩咐一声,胖爷我照办!” 闷油瓶保持着额头触壁的动作,没有应答。胖子提高声音又叫了声“小哥”,才听到他平静的声音说:“吴邪死了。” “不能够啊!”胖子突然哇地就哭了,“小哥你是不是伤心傻了?咱天真不会死的!他那么二逼的一人,猴精起来滑溜得跟条泥鳅一样,就这一祸害,怎么会——”说着说着再也说不下去,胖子用力捏住眼睛那块,哽噎得像头待宰的猪。 闷油瓶黑发落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没办法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在胖子不停叽歪的时候,他撑在石壁上的手掌慢慢抓握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像要把石壁掰开一般,用力地抓在上面。有水滴从闷油瓶脸颊落下,落在晶石上,在鬼戒幽绿的光线下,反射出一个萤火虫一般的光点。 我呆呆地蜷缩起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感觉手脚都不在自己身上。只好无力地靠着石壁坐在地上。以上帝的视角,冷眼看着这一切。 胖子缓过了那阵颓然,跟想起什么似的,又打起气来,冲闷油瓶道:“小哥,咱不忙着伤心。这里这么多人呢,快想办法凿开这破石头,把天真救出来啊。花儿爷你说对吧?天真就是——就是成他妈一粽子,咱也得把他带回去啊——” 然而闷油瓶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小花站在胖子身后,忽然抬起手掌用力按了按眼睛,然后用他一贯冷淡的声线,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弄出来,他就成了一具干尸。如果出去这个幻墓,吴邪——就变成一捧齑粉。”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小花忽然转身冲黑眼镜脸上猛地一拳,抓着黑眼镜的衣领吼道:“你他妈当时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 黑眼镜挨了重重一拳,嘴角破了,渗出一点血来。他的衣领被小花拧着,也不挣扎也没有还手,仍是那样带点痞子样,却没笑出来。只说:“道上的规矩,下斗只拿钱,不打包票,没有售后,各安天命。花儿爷应该比我清楚吧?” 小花说不出话来。任凭黑眼镜扯回领子,松开了手,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可他是吴邪——” 黑眼镜这才笑了一下:“对你来说,他是吴邪,是特别的存在。可对我来说,对道上的人来说,不管是谁,都只有一个名词:雇主。” 黑眼镜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也不是冷血,只是一个规则的遵循者。无论身在哪一行,遵守规矩,是永远不必受私欲倾轧的最好的方法。除了张胤禛,黑眼镜是这时候最冷静的一个人了。 其中一个老外跟张胤禛问了句接下来怎么办,时间不多云云。张胤禛向前走了两步,问:“你们不用讨论这么久。下来的问题很简单,这石壁必须要开,重点是怎么开。你们想要那里那个全尸,或者只拿戒指,方案肯定是不同的。” 胖子闻言怒吼,拿过□□转过身来对着张胤禛:“开你大爷!谁给胖爷动一个试试!” 张胤禛也不惧,只是叹一口气说:“我无意冒犯你们。不过还要请你们冷静一点,我们来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里面那枚戒指,其他的情况,纯属意外。但不能因为某些意外,你们就制造主观障碍,放弃最重要的目标。这样不仅不专业,而且,非常不理智。” 闷油瓶直起身,伸手拿过黑金古刀,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转身面对张胤禛,黑金在他手上挽了个圆弧,刀尖对准了张胤禛:“没有人,可以动吴邪。” 如果不是石壁上那滴水,大概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刚才哭了。事实上确实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只有我的角度,才刚好看到那滴反射了光线的眼泪。而当闷油瓶面对身后那些人的时候,他神色依然冷若冰霜,无懈可击。 张胤禛皱了皱眉,大概是不想在最紧要关头跟闷油瓶起冲突,回头问了老外几个问题。然后对闷油瓶说:“我的人需要一点时间出个开棺方案。在这之前你们可以讨论,怎么处理那具尸体。” 小花说:“我需要参加方案策划。”不等张胤禛点头,直接走到老外那边去了。 闷油瓶收起刀,转身走到我面前。他刀尖点地,对着我单膝跪地,直视着我的眼睛说:“请你救他。” 第89章 CHAPTER (89)记忆移植 这时候我的眼神是没有焦距的。只是看到好多人在我眼前走来走去,场景混乱失措。然后,一个男人走进我的视线,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第一个念头跳进我脑子里竟然是:这是个求婚的姿势。 我突然有点想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正在做的事对我而言具有非凡的意义,我所追寻的这一切,一定能找到有效的方法,对长白山、青铜门、终极和那些已知未知的一切,做一个终结。我最终的目的,是让眼前的这个男人自由。让他可以不用再跋山涉水去寻求身世的秘密,不用再孤独寂寥地背负宿命的职责。我希望每一天醒来都可以跟他说早安,我会用相片、用声音、用文字记录所有有关他的轨迹,不管他失忆多少次,我还在不在他身边,都可以用这些来告诉他曾经历过的爱恨悲喜。 我也一直以为到最后,所有的努力一定会换一个明确的结果。 然而兜了一大圈,所有的一切竟然只是指向另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实:那个为张起灵赴汤蹈火的吴邪,已经作古;而这个企图完成他最大心愿的吴邪,是受了谁的指使? 我有点厌烦地望着张起灵,他求我救他的吴邪。但在这之前,他完全不肯透露关于他所感知的任何信息。 从他在西王母那里拿黑金指着我,警告我不要跟着他开始,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不是吴邪。他所有的迫不及待,只是想快一步找到真正的吴邪。 如果当时,他如实告诉我这一切,真正的吴邪陷在九黎族的塔林里,很大可能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个冒牌货,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可怜虫。我会做出什么反应?我还会不顾一切坚持把这条路走下去吗?还是会转身顺着来路找回自己?又或者,我会被想要获得认同和存在的欲望驱使,一口咬定我就是吴邪,我才是吴邪? 视线的焦距猛地拉回来。我望住跪在我面前的男人,这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冲他诡异地笑了一下。 没错。吴邪已经死了。那为什么我不可以是吴邪?从我在那辆开往杭州的火车上恢复知觉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天真,就是吴邪。 至于我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从哪里来,是受谁的指使,若不去追究,又有谁会觉得重要呢?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绕过张起灵,丢给他一句话:“我不想救他。”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里围观的几个马仔立即惊恐地往后退。紧跟着他们发出短促的惊呼声,随即我后脖子一凉,一侧凛冽的刀锋贴在我侧颈上。 我无所畏惧地笑了一下,慢慢转过身,看着张起灵微微一笑:“你想杀了我?动手吧。” 张起灵没有动。只是维持着把黑金架在我脖子上的动作,脸色森寒。 我冷冷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种掌握主动权的滋味出奇地好。我甚至朝他的刀锋上往前靠了一步:“你下得了手吗?吴邪已经死了,而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我还拥有吴邪的记忆。所有那些吴邪为你疯狂为你犯险,为你黯然伤神心疼落魄的记忆,是跟我一体的。如果我死了,那这个世界上关于你的传闻,就会烟消云散,不管你在人世轮回多少遍,都不会再有人记得你。” 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分明应该觉得痛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脸上居然湿了。言语既然是利刺,自然也有双刃,亮剑时,难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只是从自己的话中悟出一个现实,我不过是装载着吴邪记忆的一个容器。 当我在西泠印社被鬼玺砸中胸口那一刻开始,吴邪蕴藏在鬼玺里面的记忆原封不动移植到了我身上。从那时起我有了在这个世上唯一确定的感知,就是成为了吴邪。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认知里有了这些人:王盟,解当家,胖子——还有张起灵。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我没有最近这一年的记忆。 因为吴邪存放在鬼玺里面的记忆,只到长白山追随张起灵那里为止。 我终于明白我曾做过的那几个关于长白山的梦。其实,那是鬼玺里的记忆移植给我之后,所展现的记忆重现。 我本该早就洞察这一切。 当时张起灵对于吴邪的穷追不舍实在没有办法,他希望吴邪能够忘掉他重新开始生活,所以他打晕吴邪之后,给他喝了一种早就准备好的药水。那种药水的功效,应该是能够倒退性洗掉一个人的记忆。所谓的倒退性,从梦境给我的提示来看,就是从离当前最近的一天开始遗忘。 当吴邪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失掉了一天的记忆以后,他知道有关张起灵的记忆会一天天往前倒推不复存在。但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了鬼玺的吸血功能。然后他想起了有关玉的传说:玉是一种灵性矿石。活玉的矿物磁场能够感应主人的生物磁场,进行能量互通。古时有传活玉可以储存人的灵魂。而记忆是属于灵魂能量的一种,所以,吴邪决定试一试,在记忆全部消失前,把自己的灵魂能量释放到鬼玺里面。 后来,解语花上长白山找到昏迷的吴邪,把他带回杭州。鬼玺跟着吴邪一同到了杭州。吴邪醒过来之后,把鬼玺藏在小古玩店的横梁上。自己仅凭着残留的意识,开始着手寻找鬼玺的断痕。 这就是为什么我所有的记忆,是从长白山那一段往前倒推,却没有往后发生的一切。 因为有了这些记忆,我自动自发地承接了吴邪的一切,包括,对张起灵的感情。如果没有这些阴差阳错,我或许还是那个混沌初醒的傻子,却永不会陷在这样尴尬两难的境地。 然而最尴尬的,莫过于我在别人的人生里入戏至深,却对自己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现在,我还必须承担着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接受这些原本跟我陌路的人对我的企求。 张起灵的眉头死紧地皱着,似乎在极力忍受某种疼痛,一动不动盯着我的眼睛。他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在乎。我要吴邪活着。” 我问:“没有人记得你也没关系吗?” 他说:“没关系。” 我问:“可我为什么要救吴邪?” 他说:“因为我的意志,就是你的意志。” 我问:“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吴邪对不对?” 他说:“是。” 我问:“你也早知道有关我的一切对不对?” 他说:“不算太早。” 我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的使命。” 我嘲讽地笑了,这回是真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使命?说白了,就是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对你而言,还需要派其他的用途。所以你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一厢情愿,只要真相没有出现,我就会如你所愿地傻下去。直到你用得上我的那一刻。对不对!”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不完全是。” 我冷笑:“都到这时候了,就别玩文字游戏了。什么叫不完全是?不完全是,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求我救吴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救吴邪,你为什么知道?你不就是等这个时机吗?” 张起灵的喉结动了几下,声音有一点哑:“我以为——吴邪还活着。我以为,他会等我。” 我说不出话来了。 这句“我以为 ”概括了这个男人全部的深情。那大概是他所做这一切的唯一的动力来源。或许因为用吴邪的身份爱着他,这种时候,我依然会为他心疼。 然而,这不应该是我在这个局里承受这一切的理由。这世上自有情痴万千,自有爱宠滔天,却不应该以此作为伤害辜负别人的依托。 我本应当自由。身也自在,心也浪荡。只成为我自己想成为的人,只为我想要的欲求付出心血与生命。 我对张起灵说:“抱歉。我不想救吴邪。我不想问你怎么知道我能救吴邪,不想知道该怎么救他,不想追究以往发生的一切。我只要自由。” 张起灵沉默了一阵,好久,才忽然放下了黑金。他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救吴邪,你都不可能自由。从你生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你不可能自由。你跟我一样,只能循着宿命的安排去走该走的路。如果你将用你以后的时间去追寻自己身世的真相,若有一天你探知,你仍然会回来找我。” 他淡淡的口气令我恼火,我发狠道:“我不会。” 他说:“你会。你难道没想过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现象吗?昆仑山剧毒的雪山草,西王母焚化一切的烈焰阵都令你毫发无损。为什么伏羲氏族的鬼戒只有你能拿到,为什么鬼戒在你手上会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你就从来没觉得奇怪吗?” 张起灵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微微颤抖。这些不同寻常的现象,我早就觉得奇怪,但是每一次我都自动选择忽略,那或许是我潜意识的选择和逃避:我害怕这个真相,我不敢面对这个真相。 张起灵继续说:“你是被动接受了吴邪的记忆没错,但是,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愿意成为吴邪,愿意用他的身份,证明你自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存在。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我猛地捂住耳朵,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住口!不要再说了!” 旁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嘲笑,琴隘那雌雄莫辨的嗓音哼笑说:“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然而没有人接他的话。周围只是一片沉默。 张起灵朝我走近,我一步步后退,他一步步逼近,低沉的嗓音好像无数尖利的针刺进我头脑里,耳膜中。“你为什么不问我关于你的身世,为什么不想知道怎么才能救吴邪,为什么不追究以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不敢。你害怕知道这一切,害怕知道你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一场虚无的幻境。” 我头疼欲裂,在他的逼迫下朝后退到一个台阶,一下子绊倒在地上。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能用力攥住手掌。然而除了那两枚戒指的冰凉,我的手里一无所有。 胖子跟过来想要扶我,却最终伸了一下手,尴尬地停在那里,只是扭头看着张起灵,叹道:“小哥,咱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人道?”然后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个,天真——你要不介意,我就还叫你天真吧。你听我说一句,虽说我们这要求是有点那什么,确实不能强逼你。但是现在这情况吧,你也清楚。咱们千辛万苦,就为的这三枚□□的鬼戒。现在两枚在你手上,无论如何你是脱不了这个局的。张胤禛那边算是花儿爷暂时稳着,一旦你独立出去,张胤禛绝逼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也不光是你和张胤禛两边的事儿了,外头想要打这鬼玺主意的人多了去。你真出去,那也不安全啊。” 我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胖子。他说了一堆话我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他叫我天真。 我想起我最初恢复知觉的时候,在那列途径杭州的火车上,对着要查我身份证的乘务员一拍脑袋大吼一声:“我叫天真”。 第90章 CHAPTER (90)开棺(一) 那一刻从那列火车上的一切开始,当我说出我是天真的那一刻,命运之轮开始运转。 吴邪的人生有一个很大的拐点。在那个拐点之前,他是在他人羽翼保护下的天真无邪。在他戴上吴三省的面具时起,他变成了另外一个识破人性险恶,而必须拿出决断狠辣手段伪面周旋的人。 在我面前的这些人,张起灵、解语花、胖子,他们所做的一切,最大限度地保护着吴邪的天真,而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再天真的吴邪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需不需要保护,不仅在于一个人的内在应力是否足够强大,更在于他是否愿意拒绝占有,选择反向掌控。 很明显,在张起灵离开的那一刻,吴邪最快速度地强大起来,选择舍弃,或者说是抑制自己身上最致命的弱点:天真无邪。或许把有关张起灵的回忆释放给鬼玺,看起来是被迫的无奈之举,但也说不定,那是吴邪潜意识的自动选择。因为保留傻白甜需要付出失去一些人一些东西作为代价,那么吴邪一定非常不想要现世安稳。 然后一切阴差阳错,我成全了他留下来的傻白甜。就像穿着白褂子绑着红绸子甩着手臂开始扭秧歌,一路直着脖子高唱“傻白甜的天真是我的爱”,以一种刻意的搞笑方式,进入了这些人的视野,开始重复吴邪的人生。 真的,特别犯贱。 胖子看我不吱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用手搭在我肩膀上,先是拍了拍,然后又重重地捏了两下。 我把胖子的手拨开,问他:“你的意思是我还有的选择,就是选择被你们利用,还是被其他人利用,对吗?” 胖子“啧”了一声,似乎不太赞同我这么说。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否定我的说法:“你硬要这么想,那也差不离吧。不过你得明白,跟我们合作,至少能保障你的人身安全。这要换成是外面的人,那指不定得发生什么。再说——”胖子指了指我的脑袋,“天真的记忆都在你身上呢,小哥和花儿爷,怎么着都不能让你有事。”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胖子的意思。 是啊。我这记忆还是别人的。我就跟一空杯子似的,好不容易装了一杯的水还没高兴完,人上来说这水是那位大爷的啊,得还给人家。 我不想跟胖子说我根本不害怕安全不安全,因为我不仅百毒不侵,就算被砍两段估计还能无缝衔接。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样子。我只是怕找不到我自己。 这个时候我忽然能理解张起灵一直翻山越岭去寻找自己的身世是为什么,一个人在世上找不到自己,原来真的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起灵那么在意吴邪,不与外界做任何链接的都是死物,而一个活人是一定会产生跟这个世界对接的欲望的。对张起灵来说,吴邪就是那扇通往人间的窗口,是拯救他于迷失的救赎。 而我跟张起灵一样,需要找到自己,找到我跟这个世界的链接。这几乎是一切生命体本质的需求。可问题是,张起灵还有吴邪可以帮他记录行迹,我谁也没有。没有我自己,也没有任何人。张起灵是对的,我潜意识里愿意成为吴邪。因为成为吴邪,我有可以去追寻的目标。但如果我仍然是我自己,我将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世界,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成为什么。 这种状态,大概就是每一次张起灵从失忆中回到人群里,所感知的真实感受吧。 我抬头看着张起灵,他就站在我面前,同样握刀低头望着我。我对他说:“就算只是一场虚妄的幻境,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如果救了吴邪,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我,他的眉头紧皱,看上去并不比我好受到哪里。默然好一会儿,他说:“宿命已经安排好一切。你只要顺着原来的路走下去,你要的真相,就会在路的尽头等你。” 我无奈地笑了:“这么说,我他妈还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心里都快烦透这帮人了,老子就跟一被骗卖身的鸭似的,让他们按在窑子里没命地轮,还他妈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可鸭还是有收入的,老子干白活不说,连客便当都不提供。还一个个龙精虎猛地,轮得老子都快吐了。 张起灵黑着脸,看上去一副难过的样子,说:“你救吴邪。我答应你,到那时候,给你选择的自由。” 他这算是开个交易的条件。 老子总算是有偿接客了。 再无极限伤感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既然张起灵都那么说了,我除了循路而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我伸手在胖子肩上搭了一把,站起来问他:“怎么救?” 他往张胤禛那边望了一眼,说:“要跟他们合作。” 既然双方达成一致,我也没有装腔作势的必要了。爽快地点了点头,跟他一同走到张胤禛开会现场去。 胖子一只手搭在我肩上,他倒人肥胆大,对我毫不介怀,只是有点伤感地说:“咱天真呀,就喜欢给胖爷出难题。每次一有难题吧,那还真只能指望小哥。咱爷仨这个就是孽缘啊。” 张胤禛的团队和小花黑眼镜的会议看起来陷入了僵局,看到我们过去,小花站起来看了看我,也不多话,直接一把把我拽了过去:“过来吧。” 我们仨席地而坐。加入了互惠互利的多边会谈。 我单刀直入问:“现在的情况是怎样?” 因为是张胤禛带领的技术团队主场,所以现场的发言权也由他主导:“我们在外面探测不到能量,是因为这里的能量场被打乱了。推测是由于戒指的位置被强行移动导致的。那些晶石类似于绝缘设施,把里面的能量包裹住了。如果强行打开晶石把戒指拿出来,那么里面的能量也会随之散出来。” 胖子咂摸了一下嘴问:“散出来会怎么样?” 张胤禛说:“问题就在这个能量本身。相信看过外面的大自在天你们也已经知道,鬼戒蕴含的能量分为两种:生能量和死能量。代表九黎族巫祝的两种力量:创造和毁灭。而自古以来世界万物生存仰赖于能量的相互抵消平衡,即易经所说的阴阳调和。鬼戒的能量会根据环境中的能量进行调节。这个幻体墓本身充满了死能量,那么鬼戒的内在应力则会调节为生。这就是为什么鬼戒被拿下来之后,死能量会充满这座塔,致所有人于死地。” 听张胤禛这么说,我直觉是非常有道理的。之前的昆仑墓和西王母,墓本身应该是蕴含了生能量比较多,以至于那里蓬勃生出了一些乱七八槽的生命体,诸如眼睛、魅、小白、巨蛇、还有滑腻腻的赞巴之类。而塔林这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怪,就连鬼降,也是种植了灵魂的死物。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属于后代工艺的鬼戒会出现在上古的氏族墓里面,就跟汪藏海所做的事情差不多,应该是刻意为之,把鬼戒放到这些古墓里,用鬼戒本身的能量来调和墓里面的能量。因此鬼戒跟古墓的存在,就如同自然界的共生体系一样。 有点不能想象,如果没有鬼戒的力量平衡,那些古墓里面的生能量会创造出多少可怕的怪物来。世界各地民间就流传着各种关于怪兽的传说,莫非就是类似的起源?因为自然界能量失衡而创造的罕见生物? 小花点点头,接着说:“吴邪当时知道鬼戒在这个地方,心急下来取,却没搞清楚这地方的共生系统,心急间拿走了鬼戒,触发了死能量释放。” 那边琴隘带着嘲讽的笑,哼道:“幸好这小子拿到了鬼戒,否则现在早他妈成一堆灰了,还能留个全尸,也算是造化了。” 琴隘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话糙理不糙。吴邪当时是用什么方法拿走鬼戒的,已经不可得知。但鬼戒的失位导致了塔内系统崩坏,死能量释放,就同触碰到墓内机关是一个道理。但因为吴邪死抓着鬼戒不放,阴差阳错使得鬼戒的生能量启动,形成晶石困住了死能量,也导致他自己被困在里面。 这样,吴邪和鬼戒捆绑为一体,同塔内的死能量形成了新的共生,保住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当然,也正是因为新的共生形成,死能量收敛,黑眼镜才有机会在幻体塔林消失前逃脱。 胖子最听不得别人诋毁吴邪,琴隘这么一说,他立即就杠上了:“你小子怎么说话的?瞧给你眼馋的,要不胖爷给你石壁上开道缝塞进去,让你也造化造化?你在那里头肯定比天真好看得多,那妖娆多姿,再强的能量体都关不住你那冲天的骚气。” “你他妈给我嘴巴放干净——”琴隘本来想还嘴,被张胤禛按着肩膀,硬生生教他住了嘴。 张胤禛道:“现在石壁怎么来的都清楚了,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打开晶石,取出鬼戒。按你们的意思,还要保吴家小三爷一条全尸,那就增加难度了。” 闷油瓶说:“没有增加难度。你们要用跟在西王母同样的方法收取戒指,只要石壁破开一个缺口,一样会释放出里面的死气。只有凿开石壁的同时启动鬼戒的力量,所有人才可能安全退出。你们想办法稳住,吴邪的人,交给我。” 第91章 CHAPTER (91)开棺(二) 张胤禛看着张起灵,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睛对上那双永远淡然的,沉寂了上古冰雪的眼睛,没有敌对,没有嘲讽,却有种惺惺相惜的叹惋。张胤禛提醒道:“这件事情只能一蹴而成,没有再来一遍的可能。万一要是不成,吴家小三爷,可就没了。你要想清楚。” 这话唬得胖子一愣,随即接口道:“那可不成。小哥,我看这事是不是再琢磨琢磨,具体怎么操作,万一——” 小花伸手制止了胖子的话,神色异常凝重地对张起灵道:“你想好了?要是吴邪有个什么好歹,我会亲手杀了你。” 然而张起灵皱着眉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句话语气很轻,却十分掷地有声。他转头看我,郑重地对我说:“等石壁打开,我会最快时间接回吴邪。你必须跟我配合,最快拿到戒指。同时打开鬼玺,启动鬼玺的力量,救吴邪。” 我在脑中盘算着张起灵说的一系列动作,想着必须得非常快才行。因为小花说过,石壁一旦破开,那里面封的不管是什么都会马上嗝屁,一旦出了这个幻墓,那从里面带出的生物都会幻灭成齑粉。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心说这年头盗墓也不容易,不仅技术装备要与时俱进,就是身手还得胜过飞虎队。高薪酬高回报行业,总是伴随着高风险,真乃箴言啊。 胖子还是有点不放心,追着问:“小哥你可确定鬼玺真的能救天真?要知道自古以来所有长生的尝试都失败了。要嘛就直接没活过来,要嘛活过来的都变成了那种——妖魔鬼怪的东西。这万一要是天真他——变成那种样子,咱可怎么办好?” 张起灵蹙眉看着胖子,深黑的眼珠微微颤动,似乎在考虑胖子所说的可能性。然而他很快摇了摇头:“不会的。” 小花皱眉道:“听你这意思,你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万一要是这情况成真——不能你说不会就不会,风险预案总要做的。真有什么突变,我不能让你拿吴邪来冒险。” 张胤禛说:“时间紧急,你们快一点决断。” 张起灵直接从地上站起来,望着塔基中央那座累叠的晶石丛,只是冷冷地说:“没有你说的万一。如果我要亲手了结吴邪,我会陪他一起去。” 我听见这句话,没来由地心塞了一把。想起在吴邪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曾经在长白山上抱着患了雪盲症的吴邪,用坚决的口气跟他说:“你会看见的。吴邪,如果你看不见,我会想办法让你看见。” 在祁连山下的寺庙里,他纠结于我没办法说话,想要去风陵渡寻找能令我重获语言能力的办法,他也是用这种坚定的口气同我说:“吴邪,答应我试一次。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我,不要让我抱憾。” 我终于明白是什么让吴邪不顾一切以身犯险,能得这样的一个人交付的全部性命和感情,赌上什么都是值得的。能为他付出些什么,该是件多么高兴的事。 小花也不再说什么。胖子只说:“得。我听小哥的。”小花朝张胤禛点了点头:“准备开始吧。” 张起灵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用□□的语气沉声说:“没时间了!快动手!” 这句话刚落,紧跟着就听到从晶石丛那边传来低沉的一声喀,听上去像是那石面裂开了一条缝。然后整个地面猛地一斜,我们一时没防备,与会人员直接全部滚做一团,往晶石那边滑遛过去。 情况就如地面在石壁接缝处折叠了起来一样。并且在那接缝处不断地往下沉。我都能感觉脚被夹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被人一把拖住手臂,直接往石壁上方拉。 胖子好像也被卡了,大喊一声:“这他妈怎么回事!” 各人都在尽力自救,没有时间理会别人。小花跟在我后面往上爬,往下拉了胖子一把,提高声音提醒道:“一定是大自在天的毁灭相打开了!生能量的束缚一旦打开,死气会直接把这个幻体墓反噬掉!” 胖子大叫:“吃掉了会怎么样!” 小花怒道:“我们都在这个幻体里面!你说吃掉了会怎么样!” 胖子叽嘛鬼叫:“那就是永远出不去了?会封起来变成干尸吗?能搞艺术展览不?” 小花被他烦死,直接不甩他了。风鹰在另外一边接口道:“搞你大爷的艺术展!你手上可没有保命的生能量,要是被吃掉了,直接变成一团污糟死气,还有你这人形什么事!知道为什么外面林子里的瘴气特别重吗?那就是幻体死气在实体环境里的展现!” 我一听在理啊,密林里的瘴气有瘴毒一说,长时间吸入的话,人会出现各种部位的疼痛,重症者甚至会昏迷或死亡。原来如此。 胖子对风鹰喊道:“没想到你五大三粗,居然还有点书生气质!你都快感动中国了你!” 风鹰三两下爬到顶部,伸手下来把人一个个拉上去,骂道:“感动你个仙人板板!有那贫嘴的力气快别拖后腿了!唉妈!操——”尾音变成了一声咒骂。 因为张起灵所托,我不敢离他太远,就怕营救不及时害吴邪直接变成干尸了。我快速地跟着他爬到了吴邪被困住的位置正上方,飞速从背包里掏出鬼玺,直接揣在外套内袋里。听到风鹰大骂的同时,感到脚下的石壁猛地颤动,脚底接触的面啪擦啪擦地粉碎性裂开。一股股森冷的雄风从裂缝间涌出来,吹得我裤裆发凉。 那种冷是相当地冷。就跟冰封了几千年的冰窟一样,遍布死气的冷。只消几十秒的时间,我脸上都蒙了一层霜,冻得牙齿咯咯打架。脚下裂开的时候我踩着一块下滑的石头往侧边一跳,情急之下没看准整个人往下掉,被上方的人一把扯住手臂,吊在了裂缝口。我抓着那只手死命往上爬,被他拉过去往腰力缠了几圈藤蔓。 我抬头一看,正是张起灵。他动作奇快地帮我缠好,只问了我一声:“准备好了?”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他一把推了下去。 裂缝下面漆黑一片,刚开始什么都看不到。我都没法跟着下落趋势避开一些障碍物,再加上裂缝上宽下窄的漏斗形状,直接导致了我差点在石壁上蹭掉一层皮。心里直骂这个该死的闷油瓶,老子不是厚皮猪好不好! 我原本以为石壁打开以后至少有可以站脚的地方,然而实际情况是,我就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井里,只能不住地撞到四壁,却没办法站脚。而且掉下来后发现下面的高度比在外面看到的晶体丛石壁高度要高很多,至少到藤条收紧绷直,我都没有站到底。 外边乱糟糟一片,好像是张胤禛带队,在用他们的先进装备尽力阻止死气散出去。小花他们应该是作为后援在支撑他们的工作。 我被藤条绷着转了几个圈以后,奇怪张起灵怎么也不给我打个手电什么的。我伸手在四壁乱摸,一边冷得打颤一边叫他:“闷油瓶!你在哪儿?” 张起灵的声音就在我肩膀边上响起,而后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臂。他对于我直接喊他闷油瓶倒也没有太多意见,只说:“这里。下面看不到光源,手电没用。你试试用鬼戒能不能感应到。” 这个环境也是比较奇特的。跟之前的塔基内部一样,这个空间在感官上被无限放大,呈现一根竖立的柱体形状。我没时间去想柱体无限延伸的下方是不是直接通往地狱,从怀里掏出鬼玺抓在手上,像一只被吊在半空的青蛙一样划动着四条腿慢慢移动。 我右前方有微弱的绿光一闪而熄,让我肯定那就是吴邪右手掌的方向,鬼面就在那个地方。我把腰里的藤条放出来一圈,尽力划过去。当我的手慢慢接近那个地方,忽然我手上的鬼玺鬼戒,还有吴邪手里的鬼面戒指,一同散发出了比之前更强烈的绿光。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整个手被吸力吸引过去一般,一下子摸到了那只跟石头一样冰冷的手掌。 那是吴邪的手掌。 当我触碰到他手的时候,鬼面戒指以一种游移的方式转戴在我小手指上。鬼玺的断痕被完全填补完整,那方神秘的印玺,抵在我和吴邪的手掌中间,一下子绿光炽盛。吴邪的脸和身影被更清晰地印照出来,在我的眼前,那脸上的神情由原本的紧张,忽然转变为恬静安宁。 我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张起灵。 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这里。看到我转过头看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也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过来,集中起全部精神力量来催化鬼玺的能量。 一股暖融融的风从我手边慢慢催生出来。我看到那晶体石壁好像被融化的冰层慢慢消褪,那只冰冷的手臂一点点从里面剥离显露出来。张起灵下降到更下方一点,伸手扶住那只手,随着吴邪的身体渐渐都露出来,他在下方托住吴邪防止他掉下去。 “多谢。”张起灵微微仰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我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后他又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只是那一刻忽然眼泪一下子冲出眼眶,连我自己都闹不明白在难过什么。我死死咬着嘴唇,用力抬起头,拼命阻止自己在他面前崩溃。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拥有吴邪的记忆,也同时让我拥有吴邪曾经最温柔最宽容的情感。因为这样,我愿意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不因为讨谁的喜欢,只是内心温柔坚定地,去做一个更好的人。 当我后来走进青铜们之后,我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愉悦,成为吴邪,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经历。 我的眼泪断断续续落下,把鬼玺都打湿了。我狼狈不已,只好用左手手掌拼命按住眼睛,咬牙切齿对张起灵说:“闷油瓶,看好你的吴邪。下一次再有困难,我不会再帮你救他。” 第92章 CHAPTER (92)关联性 我按着眼睛也不知道张起灵是什么表情,只听到他淡而坚定地说:“不会再有下一次。” 我用手臂胡乱地在脸上抹了几把,默默地抽了抽鼻子心说,再有下一次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低头看到张起灵一只手用力抱住吴邪后腰,把他跟自己紧贴在一起防止他滑落,因为脚底没有可以站立的支撑,保持这个姿势需要十分费力。吴邪的头本来是向后仰的,张起灵另外一只手轻轻托住他后脑,把那颗头颅很温柔地压到自己肩膀上。 如果对象不是这两个人,一个大活人这么对待一具尸体,会让人觉得非常恐怖。但这个时候,我却只感觉到满心的温暖。仿佛见证两个不离弃的生命即便阴阳相隔也会找回对方,这件事本身就是莫大的幸福,于我自己而言,也是欣慰欢喜。 这边正在温情,上头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叫,而后整个晶石丛猛地摇颤起来。外面传来琴隘的声音大喊:“压不住了!再不撤来不及了!”紧跟着是张胤禛相对沉稳的声音,但这个时候也带着明显的焦虑了:“再等三分钟!” 我们这里虽然也震得厉害,但是相对比较平稳一些,大概是得益于鬼玺的力量源吞噬了大部分死能量。 吴邪僵硬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恢复到正常人那种吊在空中垂落的自然状态,看样子终于不再是一具尸体了。光线投射下,他的脸也恢复了人色,已经从死体那种灰败凹陷的状态转变成相对有点活气的样子。 我吃惊之余又非常高兴,看了张起灵一眼,他两手用力抱紧吴邪,不时地侧过头看吴邪的脸。当他看到吴邪脸上逐渐回复人色,明显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欢欣。 张起灵的正面反应似乎也给了我很大支撑,我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手上,心里想着下一秒吴邪会不会猛地直起身来,看到张起灵抱着他,旁边还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脱口大叫“卧槽鬼啊”。 没想到这种日了狗的情况下我还能保持心情愉悦,并且我的愉悦情绪居然增加了鬼玺的力量值。鬼玺忽然能量暴涨,那股微柔的风一下子变大了,围着我们呼啦啦地扩散出去,很快升级成了飓风等级。那种感觉就像把我丢进了一个超级大的温泉池,源源不绝的能量猛地胀满了我。这种体验如同在焚天烈焰阵里遭遇的一样,先开始还算舒适,到后面直接就快把我胀爆了! 我忍着爆炸的痛苦对张起灵大喊:“喘气了没?” 张起灵的口气听着也开始着急:“还是那样。” 我咬牙靠了一句,感觉这能量应该到顶了,如果这样还活不过来,那是没指望了。我急得团团转,死命拽着鬼玺,都快把它拧出水来了。结果我只预估了自己能承受的力量,没预估藤条的,在我差点把鬼玺捏碎时,腰里捆着我和张起灵的藤条突然梆梆地两下断开了! “操!”我根本没留意这个,正在全神贯注冒充天神,直到张起灵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我,还愕然地跟他对望了一眼,然后才发现我们正在不断地往下掉。 鬼玺绿光大盛,已经扩散到把我整个人包围起来的大小。那绿光以鬼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龙卷风似的剧烈搅动。张起灵抱着吴邪本来就不轻松,这时候还抓着我,被折腾得够呛。我一把推开他,隔着漩动的空气大喊:“你别管我!保护好吴邪!” 张起灵一松开手,我就像一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能量漩涡甩得乱七八糟。我好像处在漏斗底部,能感觉到漩涡跟风眼一样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四面八方所有的东西都被吸引过来,直往风眼里送。我一方面堵在风眼简直快被撕成碎片,另一方面外面飞来的无数藤条晶石梆梆梆地全部砸在我身上,那情形别提多凄惨了。 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搞定这个风眼,除了被□□以外完全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头的晶石石壁坍塌崩落,几十条人影飞天一样凌乱地跟着我一同往下面那无尽的黑暗里掉。到最后只感觉身体充胀就要爆血管了,直接眼前一黑,嘴巴鼻子里鲜血狂飚。 这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然后我哗啦一声拍在一滩温热潮湿的烂泥地里,一张脸直接陷在那坨软泥里。刚下去的时候我大概是昏迷了一两分钟,而后才渐渐恢复知觉,感觉到旁边有人正在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我踉踉跄跄地被半拖半拽着拉到一旁,那些人把我往地上一丢,然后七手八脚上来拿什么东西抹我的脸。 眼睛上的烂泥被抹开,那人一边帮我擦一边在我脸上拍打,在我耳朵边上蝇虫一样嗡嗡嗡地乱叫:“天真?嘿!快醒醒!醒醒!”然后又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抽我脸上。 我一下子被打醒了,挣扎着用手臂在脸上擦了一把,睁开眼睛一看,胖子的脸凑在我面前,一只手上来捏住了我鼻子,看样子正准备凑上来给我来一人工呼吸。我赶紧一把抠住他的脸推开,看到好多人围在胖子身后看着我。 我脑门一阵阵发疼,耳朵里还在嗡嗡乱鸣,一把抢过胖子手里的湿巾纸按在太阳穴。边上有人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来一口气灌完,又闭目揉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怎么样,还好吗?”一只手在我后颈上捏了两下,我抬起头,看到小花挨着胖子身边,蹲在我面前。 我一看到他,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事还没完呢,一下子激动地弹起来。万幸这一摔没把鬼玺摔没了,我挥动着手臂大喊:“都让开!” 胖子站起来“啧”了一声,用手拉住我说: “你小子,救世主还当上瘾了。脑子没坏吧?快回魂了,咱出来啦!”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有自然光。扭头左右一看,我们正在先前那个植被茂密的林子里。这时候林子里那种遮蔽严实的浓雾已经散去了,树林间只剩下轻淡的烟气笼罩,看上起透亮得很。这个点大概是早上,和煦的光线倾斜着从树林的一面照射进来,穿透轻烟,形成了一道道流光瀑布。 我有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惊奇道:“真的出来了?” 一个个看过去,张胤禛的团队有两个老外受了比较重的伤,另外两个老外正在给他们做简单的救治。另外琴隘和丹朗两边也各自有人受轻伤,都灰头土脸地躺在树下。小花这边的情况看起来差不多,风鹰队里有几个马仔也受了伤。 我问小花:“闷油瓶他们呢?” 小花指了指另外一边,那地方山石凹下去一条罅隙,有水声传过来,估计是条山溪。我不知道张起灵带吴邪去水边是做什么,心里没底,有点心虚地问:“那个——吴邪怎么样了?” 小花脸色有点凝重,说:“有很微弱的自主呼吸。但是,没有其他反应。” 我“啊”了一声:“那、该怎么办?” 小花摇了摇头:“我已经安排了直升机过来。一会儿出去之后,回北京找医院看看。” 听上去也只能这样了。我不知道这会儿张起灵是什么状态,没办法救醒吴邪,是个人都会非常失望吧?张起灵大概不知道,其实我真心非常想救吴邪,因为我不想看他难过。但目前这个结果——我皱眉望着水声传来的方向,再看看手里的鬼玺,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花在我肩上拍了拍,安慰我说:“你尽力了。不必自责。去那里休息一下,等伤员恢复得差不多,我们该走了。” 我点了点头,把鬼玺放进背包里,默然地找了棵树坐下来。过会儿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小花:“刚才在墓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出来了?” 小花在我身边坐下,从胖子手里接过一只背包,看着我说:“鬼玺的能量很强大,不仅吞噬了墓里的死能量,直接把整个幻体墓都吞噬掉了。看样子,像是能量合并,鬼玺在借机壮大自己的力量。” 小花的说法比较奇特,就好像鬼玺有自己的思想。我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鬼玺是活的?” 小花却不像是在开玩笑,盯着我的眼睛说:“鬼玺本来就是活的。否则为什么同为鬼玺的一部分,鬼戒也能根据环境进行能量调节?如果鬼戒已经拥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么鬼玺更加不可小觑。你要小心这个东西。” 我点了点头,看小花打开那个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背包里有一个ipad,还有一些简单的下斗装备,牵引绳荧光棒之类的,几块压缩饼干,都没有什么特别。Ipad已经完全坏了,没办法开机。包里另外有几页纸张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到纸张右上角的回纹图案,想起来那是我在吴邪抽屉里看过的笔记本的纸张。随即我意识道,这就是吴邪笔记本上,消失的那几页。 小花拿在手里看了一会,把那几张纸递给我。“你看看。” 我接过来,首先看到前面两页,正是我之前在郑州时通过鬼玺感应到的内容,现在看来,正是吴邪查到了有关鬼面的线索,和蚩尤九黎族相关。然后他考虑通过黑眼镜来苗疆夹喇嘛。这也正是我进到幻体墓里面以后所感受到的关于吴邪的记忆,他为了夹这趟喇嘛所做的准备工作。 另外的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信息。其中包括吴邪从长白山回到杭州后不久,跟陈皮阿四那边的人又去过一次塔木陀,并且取回了那把黑金古刀。另外有一些信息,是关于万奴王的传说,以及东北张家的起源。这里吴邪提出了一个质疑:“万奴王重生=张起灵?”这里打了几个问号,看来是还没有得到求证。 总的看起来,吴邪从长白山下来后蹦跶得很积极,大有把毕生精力奉献给追寻张起灵身世秘密的劲头。 我把这些信息仔细看了一遍,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几分钟,忽然想起来在黄河河底西王母,这些信息曾经以图像和实体的形式出现,只不过没有记录的这么细致,而是一种打乱并且零散的方式呈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那个墓道里有道机关,是一面无形的镜子。按张胤禛的说法,通过那个镜面,我们应该是进入到了一个幻境空间。我们破开那面镜子之后,走道石壁上原本空白的头雕都变成了吴邪的脸。 进去之后,我和张起灵就遇到了万奴王,接着张起灵从万奴王手里重获黑金古刀。 我摸了摸下巴,吴邪的信息,跟西王母的墓又有什么关联性? 第93章 CHAPTER (93)突变 我能想到的是,大概因为吴邪手上握着鬼戒,所以在西王母那时候我跟闷油瓶感受到的有关壁画、万奴王的幻境,可能是鬼戒之间的感应互通。鬼戒似乎是把吴邪所获得的信息,通过影像和形体的方式“翻译”给我们看了。唯一奇怪的是为什么万奴王是幻象,但黑金却实实在在交给了张起灵呢?光用能量互传似乎解释不通。 我把这个情况跟小花说了一遍,小花思考了一会儿,问我:“还记得千佛洞的吊脚楼吗?” 我一下子想起来那个虚实叠加的空间,还有那个传送门一样的墙体黑洞,把不属于实体空间的大蜥蜴传送出来的情景。我恍然道:“也就是说,鬼戒是用同样的方式把黑金从塔林传送到西王母的?这个原理到底是什么?” 小花笑了一下,摇头道:“这种事用原理是说不通的。譬如说百慕大,从这个地方消失的飞机会在世界另一个地方被发现,大概跟你说的黑金出现是同一个道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目前还没有什么确凿的理论,不是吗?”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心想从吴邪爷爷那辈起的盗墓活动,有多少未解谜题,确实并不能用原理一个一个解释出来。在人类认知里永远会有那么一个未知的境界,这大概是为了激发人类这个种族不断往前发展的设定吧,如果万事都了如指掌,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从某种程度而言,未知一方面是增加趣味,同时也是增加了深陷迷局的痛苦。比如我,太过于执着追寻某个迷局,确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在这方面小花就比我淡然很多,他是个非常放得下的人,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他拍了拍我,说:“他来了。” 我抬头看到张起灵抱着吴邪从山溪上来。吴邪还是了无生气的样子,但看上去状态好像好了一点,至少躯体看上去软了很多,不再像尸体那么僵硬。 胖子赶紧过去帮忙。“哎小哥,这儿这儿,铺好了!天真怎么样了?” 张起灵摇了摇头,跟着胖子走到风鹰吩咐马仔铺好了衣服的树下,把吴邪放下来。那边本来有几个丹朗的人,看到张起灵过去,推搡着就避开了。 我倒蛮能理解他们的心态,即便是这个行业的老司机,看到我这个情况,还是会感觉很惊悚。何况亲眼见到那个一模一样的还是从斗里刚挖出来的。 张起灵把吴邪放下,小花跟过去看了看吴邪的情况,摸着吴邪的额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在内敛这方面,小花跟张起灵功力相当,即使快急死了,表面上也看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两人就相顾无言地沉默。 胖子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问了句:“现在咱爷几个咋办?” 小花就问张起灵:“你打算怎么办?” 张起灵默然地望了望吴邪,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按照之前的约定,吴邪交给你。” 我才想起来,在千佛洞的活玉山体那里,他们俩有个秘密协议。看样子两人就吴邪的去留问题做了讨论,并且平等协商了最终方案。 小花冷笑了一下说:“之前的约定,可没说吴邪交到我手上是这个样子的。我早就说过,你们俩一起,早晚吴邪会被你害死。” 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及,张起灵的态度也依然是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又显然与往常不同,他转过头望着吴邪的样子,垂着眼紧皱着眉,就像是被利器穿透了胸膛,连尽力平稳的呼吸都是压抑死忍的。 上一次张起灵对害死这个字眼表现出在乎的时候,胖子也在场。眼见这尴尬情形赶紧上来打圆场:“那啥——花儿爷,小哥他也不是成心的,天真这个状况——” 却也说不下去。而后胖子忽然就哽咽了,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垂着头在吴邪身边蹲下来,手掌撑着眼睛含糊地说:“我他妈不是人!天真失踪这么久了我就光想着我自己!一接到电话,知道天真回来了,我就想着跟他去找戒指,去开青铜门!我就光想着那狗屁旮沓能不能——能不能把云彩给救回来,我怎么就不想想天真他都遇到了什么糟心事——” 胖子一向是团队气氛的引导者,一直承担着搞气氛的职责。这一次他的角色依然是搞气氛,不过是搞死气氛。他这么一嚎,大家本来就没归位的神经错位得更离谱,包括张胤禛那边的人在内,都陷入了一种非常压抑的沉默。 我坐在隔排的树根上,看着胖子的样子,觉得非常疲惫。人是功利性的动物,每个人的任何一个行为都会带着目的,所以眼前这些人乌合在一起,各有算盘也是非常正常的。或许只有带着目的,人才会有归属感吧。这恰好是我没有的东西,所以,我感到非常茫然,同时也非常疲惫。 我只是茫然地想起来,在昆仑千佛洞我见过“云彩”,就是那个一直跟着我的石姬。我忽然想到,石姬其实就是云彩,是胖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渴望被千佛洞的琴声操控,凭空构造出来的一只魅。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来,胖子对云彩是真爱。但他对吴邪也不差,因为石姬被王坚强打死前的最后关头,开口说了“保护天真”几个字。我这时候只想到这些,却忽略了石姬能够开口说话,就已经接近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这个事实。而这一点正说明,受到龙尾鬼戒力量补给的伏羲琴阵,已经拥有了“创造”的能力。 张起灵对小花说:“出去以后,动用你所有的资源,救吴邪。”而后他望了望张胤禛,继续说:“时间不多了,我直接去长白山。” 小花点了点头,冷静地对胖子说:“别嚎了,吴邪还没死呢。”他转过头看张起灵,低声问:“那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这说的就是张胤禛了。虽然目前为止双方在目的指向上是一致的,但真的打开青铜门之后,显然每个人的目标都是不同的。而不同的目标则会引发争端。解语花这么问,当然是在防范未来可能发生的争端。 张起灵只说了两个字:“留下。” 小花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各安天命吧。” 其实我这时离开他们有一段距离,但因为感官灵敏度,我还是能听到张起灵和小花非常低的交谈声。我原本以为那句“留下”是把张胤禛他们留在赤水镇的意思,还在琢磨他们有手有脚怎么可能留得住他们。直到后来进去青铜门我才知道“留下”原来是另一层意思。 张起灵没有再说话,那边只剩下胖子在搓鼻涕的声音。搓了两把后胖子问小花:“花儿爷,得快把天真弄出去救治。您那直升机什么时候过来?” 小花从包里掏出一块很小的挂表,看了看之后直接扔到树后面去了。由于斗内的磁场干扰,通常钟表和电子产品都会出现失灵的现象。估计那表也是同样的下场。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估算大概的时间差。小花抬头看了看天,我下意识跟着望了一眼,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原本树林里还有日光透射,这时候天空乌云遮蔽,大团大团的黑云滚雪球一样涌来涌去。 大概是我之前情绪低落,所以没发现林子里光线黯淡了很多,已经跟冬天的黄昏时刻差不多了。 小花掏出手机按了两下,不出意料也无法获得服务了。他皱了皱眉道:“推算上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啧,没法联系。” 刚说完这个话,就听到张胤禛那边有两个人嚷起来:“下雨了!” 跟着就听到树叶顶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拍打声。这雨毫无预兆且来势汹汹,一下子就糊住了我的视线。我感觉整个人像站在瀑布底下,要不是在这树林里还稍微有点遮挡,很快就会被这么密集这么重的水冲死。 张胤禛不愧军人出身,在突如其来的大雨攻势下带队用最快的速度整肃好行装,冲我们喊:“必须出去!这种林地一旦被淹掉,很容易形成沼泽!” 张胤禛说的是实话。我们掉进来的时候这地上本来就有池沼,雨水会导致池沼扩张,就算我们留在原地不动,也可能会被动地圈进沼泽里沉陷掉。而且这种时候就算能联系上飞机也没办法,这么恶劣的天气什么飞机都很难操控。 我们也不再做任何挣扎,抢收了一下装备后直接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走。走了没多久林子里变得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脚踩在泥水地里啪擦啪擦的响声。这种情况下最好就是跟着别人的脚步声走,因为树林里很容易迷路。 得益于我的感官能力提升,我还能看得到一手臂距离内的人的轮廓。我能看到前面那个人影显得比其他人厚重,正是背着吴邪的张起灵。我在心里默默感动了一下,这闷头八脑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沉默地扛起责任,能为这样的人赴汤蹈火,也算得此生无憾吧。 那一刻我恍惚了一下,忽然听到张胤禛厉声道:“什么人!”随后张胤禛迅速拔枪想要点射,但是最终枪声没有响起。而后队伍后面传来一连串惨叫,这时张胤禛才砰砰砰地对着叫声的方向开了枪。 短短几秒的时间叫声和枪声都停止了,后头传来惊恐的呼叫:“葛查死了!葛查死了!” 是丹朗的人。 从刚才的动静来看,对方是活动物。按理说在这种潮湿的林地里,那种速度的跑动,肯定会发出踩水的脚步声。但诡异的是,整个过程我们完全没有听到任何活物的脚步声。 而且张胤禛、张起灵和小花,他们都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对于这种突然袭击的反应灵敏度是非常高的。然而那一瞬间,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突袭我们的,恐怕是很强大的物种。 第94章 CHAPTER (94)魈 这一下突袭刚过去,后面丹朗队里就跟炸了锅一样。有几个人受了伤,应该还不至于致命,但是却因为那个马仔的陡然丧命,情绪突然失控了。其中有个人就像发了疯一样狂喊乱叫,疯狂地奔跑而去,本能地想逃命。奔跑中踩水声哗哗乱响,但也就是几下,就听得又一声惨叫,奔跑的人似乎被捞了起来,然后狠狠扔下,那一下水声异常大。 我心里一跳,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挨我最近的那个马仔一下子往后仆倒,就是悄无声息的那种。要不是溅起的水声证实了我的视觉真实感,这一下根本就没法察觉到。 从刚才奔跑的那个人到我身边这个马仔,隔开好几米,但是那东西几乎就在隔秒之间就把他们放倒了。如果不是它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那就是它不止有一只,而是一个群体。 后面静默了一下,又爆发出谁谁也死了的嚷嚷,整个团队的恐惧情绪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了。 通常被攻击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你不知道袭击你的是什么东西,并且对它的外形、踪迹一无所知。而无知正是恐惧的根源。 这时候整个团队的情绪分成三种,一种是几个主导人员,因为身经百战,又怀有技能所以还比较能沉得住气。如闷油瓶、小花、张胤禛、琴隘等几个人已经揣了武器在手上,进入戒备生杀状态。这些人的心理素质无论何时都非常强硬。第二种是普通人,对突然发生的未知情况非常恐惧,但还能勉强坚持住崩溃的底线,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全身发抖。第三种则是完全错乱了,就只会发出本能的喊叫,方寸大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通常第三种人是最会出状况的,因为已经没有抵抗和判断能力了。如果任由他们这样发展,这些人很快都会变成对手的猎物被击杀。 很快人群里又倒了两个,情绪的紧绷度随着流失的生命数量急剧加强,而我们依然连对手的面目都没有见到。这样下去不用对方出手,队员中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被其他人在混乱中射杀。 好几个马仔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原地团团转,不时发出那种非人类的嚎叫。手上虽然拿着武器,却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 心智还正常的人不仅要防备未知的敌手,还得警戒这些丧失理智的同伴,说不定就会被他们乱枪打死了。 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闪眼就出了意外。 张起灵忽然转过身来,把扛在背上的吴邪往我怀里一塞,随即掉转头去应付。顺手在我上臂拉了一把,把我跟吴邪一同拉到他背后。小花随即从另一边堵住,两人把我包围住。 我先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这两人在处理吴邪的事情上,倒是挺有默契。再一转念头又想,我去这叫我扛着吴邪,敢情我是队里最废的那个了?死闷油瓶,翻脸不认人,先前的场面还不都是老子操控的,让我这种扛把子负责运送伤员,忒侮辱人。 不过这时候我没法跟他算账,一来是因为我扛着个人脱不开身,一来是因为张起灵已经出手了。 在完全没有看到对方踪迹的情况下,我只是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风在耳朵边上擦过,然后我快速把头往旁边偏了一下,下意识地要躲开那股空气流动。就这么一个很小的动作,张起灵飞快转身,黑金一下子往我耳朵边削下来。我还没来得及躲,张起灵低喝:“不要动!”同时一股不明液体猛地飙到我脸上。有几滴还溅到了我眼睛。 那种液体冰冷异常,比雨水的温度要低很多。这一下子射过来,我被冻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嘶”了一声。眼睛被刺激得非常难受,我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觉得那种液体触感粘稠,已经猜到应该是对方的血。 张起灵这一击之后那股冷风又返回到我这里,几乎是擦着我的脸刮过。这次我没来得及躲,只觉得整个头就像钻进了冰箱冷冻层,冰得我鼻水都掉了下来。在雨水的冲刷下,我的脸本来就很湿,这股风过来我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湿毛巾兜头裹住,忽然就看不到东西了。 “喂!”我往后一甩头,撞在小花身上,被小花伸手挡住才没有拖着吴邪仆街在烂泥地里。小花喊了一声,另一边张起灵应该就跟着杀过来了。我耳朵里听到黑金划破空气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唰”,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溅起很大水声,然后我脸上一阵清爽。 张起灵伸手过来在我头顶扯了一把,随手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扔在地上。那团东西跟刚刚落下去的一共两团,因为在黑夜,只能看到大概一个小婴儿那么大,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另一边张胤禛看了那东西一眼,立即停手把利器收起来,随手从身边一个马仔腰里抽了条腰带下来,把自己眼睛扎起来。他一把拉过琴隘,因为是近身搏斗,枪支很难发挥作用,所以这时候就只有琴隘还拿着枪。张胤禛把琴隘的枪对准了头顶上一根树枝,命令道:“打那根三叉的!” 琴隘依命发射。这家伙眼神和枪法倒好,树枝一下子断了,快速掉落下来。在枪响的时候张胤禛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在树枝掉下到一半的时候,他甩手就把那支匕首扔了出去。 如果说琴隘在黑暗中击中树枝的本事了得,张胤禛蒙眼扔匕首就更加不得了。匕首飞出去钉在树枝最前端的分叉处,一下子削下来三片树叶。 本来树枝受子弹冲击力影响,斜着飞出掉落。张胤禛的匕首又快又狠,那树叶就跟被飓风扯下来的一样,一下子飞散开去。等到树叶差不多落地的时候,我眼睛一花只看到张胤禛人影子一晃,反手抓过琴隘的枪,砰砰砰连放了三枪。 几乎是同时,三声清脆的落水声响起,在人群最密集的地上多了三团黑乎乎的东西。跟刚才那种一样。 小花轻轻地“啧”了一声:“好厉害的预判力。” 这大概是张胤禛头一次这么详细地在我眼前展示他的技能,我对他一下子惊为天人。要不是还揣着个大活人,估计我都得给他跪下来舔了。 张起灵只是皱了皱眉:“很麻烦。” 现在的情况是张胤禛跟我们合作,但如果他跟我们为敌,确实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但眼前的情况似乎才最麻烦,我提议说:“要不要打个灯看看是什么东西?” 边上一个咋呼声传来:“您可千万别介,这东西的定位系统灵敏着呢,就这么黑天黑地的都能精确偷袭,要是打灯,那不是自曝目标,找死吗?” 是胖子。 然而胖子说的也是有道理。幸好天黑下雨,我们没有引火,不然这会儿估计伤亡惨重。 张起灵轻声说:“不用看。是鬼魈。” 我习惯性地“啊”了一声,张起灵一边四处搜寻一边冲我摆了摆手:“不用问。让他给你解释。” 鉴于他霸道总裁模式开启,我只好转过头看小花。小花用脚拨了拨地上那团东西,道:“记得千佛洞的魅吗?这东西跟那个差不多,是意识产生出来的灵体。相比较而言,魈高等一些,意识多变,它也多变。并且,杀不死。” 小花说着指了指地上,那两团黑东西已经不见了。再看刚才张胤禛弄下来那三个,也没了踪影。 我“靠”了一句,这简直就是惊天无敌的麻烦啊! 胖子在另一边嚷道:“花儿爷您这也说不通吧,上回那是咱受琴声扰乱,胡思乱想才出现那种石怪。这回我敢跟天王老子保证,真心是六根清净,啥都没想!” 小花没有搭腔。也不知道他是不清楚这黑东西怎么出来的,还是不想搭理胖子。我看到他跟张起灵对视了一眼,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后者则轻轻摇了摇头。 奇怪。这是什么暗号? 这当口另一边又传来两声惨叫,随即两人立即仆倒。 那边张胤禛如法炮制出手弄了几只魈下来,指着我怒道:“你们俩也别打哑谜了!这鬼东西就是那小子弄出来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刚想说我跟胖子保证,我也什么都没乱想啊,忽然意识到张胤禛指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家伙——吴邪。 第95章 CHAPTER (95)墓中墓 我抱着吴邪一下子懵了,情绪十分复杂。 怎么说呢。其实我第一个念头是狂喜。如果张胤禛的指控是真的,既然吴邪能“弄出”这些怪物来,而这些怪物又是意识产生的灵体,那也就是说,吴邪的意识正在活动。那就说明我之前救他那两下还是有作用的。而且意识这么活跃的话,指不定过会儿就直接诈尸起来蹦跶了。 但紧跟而来的另一个念头却是恐惧。一想到这家伙正在用他活跃的意识流水线打造升级版怪物,我就有种我手上这个本体也是个怪物的感觉。况且在另一层意思下,魈这种东西又杀不死,那也就是说要灭它们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灭了它们产生的本源——将它们创造出来的意识本体,也就是吴邪本人。 我下意识看了看张起灵。张胤禛真要弄死吴邪的话,张起灵估计会跟他拼老命吧?毕竟杀妻之仇,对于一个万年右手党来说,那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 我光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竟然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应该把吴邪一把扔了。 张胤禛很忙,所以他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马上过来验证他的职责,而是反身继续打怪。因为在被杀灭之前,魈根本不显影,所以现场除了两位张家人窜上跳下,其他人全部化身为吃瓜喝水吃面吃鸡腿群众。但因为还要防备成为攻击对象,所以吃瓜群众立即机灵地跟在两位张家人身后,保持动向一致,寻求护盾。 小花趁机把我拉过去,一把将吴邪按在泥地上,把他的衣襟褪开。我心里“啊”了一声说别介,别学张胤禛作死,夺妻之恨跟杀妻之仇没差几毫米。然而小花根本没空管我在想什么龌龊念头,在吴邪胸口扒拉了几下后对我大吼:“手给我!” 没等我回答,小花一把扯过我右手按在吴邪胸口。我心说花儿爷义气啊,夺□□这种事还要拉人一起,敢情是等会儿张起灵劈他的时候拉我背锅?天地良心我对这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东西不但没那方面兴趣,还感觉非常别扭。 小花大概是觉察到我的不情愿,用力在我手上按了一把,低声说:“压住别动!别乱想!” 他说话时我立即感觉到手掌按住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像蚯蚓一样在扭动。吴邪的身体本来就没什么温度,那个活动的地方温度就更低,而且那种冰冷的触感,跟魈侵袭时候那种森冷很像。 我手掌随之动了两下,确定吴邪胸口的皮肤上是有东西在动,很快想起来之前在塔林的幻象里,我感知到吴邪曾经被九黎壶所伤,他的胸口是有道活的伤口。现在看起来,这道伤口并没有被鬼戒的能量所修复。 我对小花道:“要不要等到了安全地方再看这个?” 小花摇了摇头:“不行。鬼魈就是这里出来的。搞不定这个,我们没办法出去。” 我有点吃惊:“这里出来的?这道伤口是,九黎壶的死气?”我立即想到,是不是九黎壶的死气已经占据了吴邪的身体,导致外在的伤口不能愈合。 小花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不止是这样。整个赤水镇,都不对劲。如果我猜得没错,蚩尤族的幻体墓范围比我们想象的大,或许整个赤水镇都是一座陵葬。我们先前进入的塔林,只不过是最中央的主墓室。” 小花这么一说,我立即有些认同。从一开始进入赤水镇就觉得这里的气氛诡异,而且自然环境又是很反常的雨林带,在塔林出现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包裹感,就根本不像一个鲜活的林子。 像蚩尤族当时的情况,为了更隐秘地藏起鬼戒不被找到,这种墓中墓的结构,一方面是很好的障眼法,另一方面,即便从主墓室塔林中拿到鬼戒,这外层墓室也能困杀入侵者。 这么一理解的话,我怎么觉着情况更加复杂凶险了。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在某一层墓室里面瞎转悠而已。 小花继续说:“先前吴邪被困住,刚好也压住了他身体里的死气,算是一个平衡状态。但现在,我们处在死气包围圈,你先前启动的鬼戒生能量也被消耗光了,所以吴邪这里——” 我打断他:“那是不是只要继续启动鬼戒的生能量就行了?” 小花凝重地看着我:“我只能说,试一试。结果怎么样,不知道。” 我赶紧把鬼玺掏出来,试着在吴邪胸口敲了几下,“早说嘛。鬼戒力量不够,不是还有鬼玺吗?”我摸着那道扭动的伤口,尝试按压住动得比较厉害的地方,把鬼玺整个按上去。我心里有点紧张,嘴上就开始跑火车:“来了啊,□□,如假包换啊!” 刚压上去,忽然感觉吴邪的身体好像变软了一些,登时心里一喜,有门儿啊!同时又有点奇怪,我这不还没发功呢,怎么就见效了? 因为太黑,我跟小花都没注意到吴邪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等到我发现不对劲时,人已经被一条手臂用力推倒,紧跟着吴邪上半身忽然坐了起来。我用手撑起来一看,吴邪的头就跟牵线木偶一样慢慢转过来,正面对着我,然后一动也不动。 那样子就好像在责问:“刚才是你小子日的我?” 小花在边上对着吴邪后脑,大概是认为他清醒了,一手搭到吴邪肩膀喊了他一声:“吴邪?” 我在另一边只见得吴邪两眼绿光一闪,突然就掉转头去冲小花一下子站了起来,顺势一把掐住小花脖子,将他一把提溜起来,猛地扔了出去。 吴邪那种站立和抛掷的姿势看上去很不正常,他动作奇快,却又非常僵硬,同时力气奇大,不太像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力。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好像不认人,甩小花的动作不像本能的正当防卫,反而像是某种兽性的攻击状态。 如果换了是一般人,被吴邪这一把掼出去,肯定就直接交代在树干上,成一块肉饼了。幸好小花不是一般人。眼看快要撞到树干,小花硬生生地在半空一个倒悬劈叉,在其中一根比较低的枝桠上倒踢了一脚,非常险地落地。即便如此,这次落地也没以往那么丰神俊朗,而是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在树干上。 可见吴邪那种状态是非常惊人的。而正常状态下,吴邪恐怕连小花都举不起来。 小花撞停之后抬头直面吴邪,用一种很异样的口气叫了一遍:“吴邪?” 这时吴邪背对着我,我没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是我从小花的口气里面,听出了一种肃杀的气氛。 我刚想问怎么回事,小花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枪。在我看到的时候枪口已经对准了吴邪,却没有立即开火。 在我的印象里,小花是那种危及到生命时,必然会先保自己的人。这一点几乎已经深深植入他的本能里面,已经是不需要做任何权衡和思考的选择了。然而当敌手是吴邪的时候,他居然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当吴邪向他扑过去的时候,他居然反手把枪收了起来,赤手空拳去接吴邪的蛮力攻击。 这种做法太不解语花了。因为解语花的做法必然是,能够用最小的代价,就绝不用大哪怕一丁点儿的。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时候还在用看足球赛的心情看他俩互撕非常不上路,直到小花那边大叫了一声:“猪头!快过来帮忙!” 回过神发现小花居然处于下风。枪已经收了起来,还是不情愿混乱中伤了吴邪。从小花攻击的路数来看,他是想制住吴邪,比如反压或打晕之类。但吴邪的身法出人意料地快,并且从力量对决上来说,小花完全不占优势。吴邪突然化身为一个蛮力撼天的力量型选手,小花不得不放弃攻占位,改而防守自保。 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而张胤禛和张起灵那边,鬼魈血值暴涨,活跃度比刚才提升了几十倍。看起来似乎吴邪的苏醒增强了它们的攻击力。 我没法再袖手旁观了,赶紧上去助力小花对阵吴邪,直接跳过去从背后铲吴邪下盘,试图用铲球的姿势将他放倒。 吴邪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小花身上,对我没有防备。我一下子就实现了预想的攻击套路。但是。吴邪下盘稳固,被我踹了一脚之后猛然反身回敬了我一脚。我预想将他铲倒之后给他后脖子来一肘击,然而事实是为了避开他的回击我不得不往旁边闪避,没想到迎面而来一手臂,击中了我侧脖子。 我被这一记重击打到地上,感觉颈骨都要断了。手抬了一下,还没摸到脖子,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我直接侧翻两圈躲开,从地上弹起来。小花从后面攻击吴邪,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对我喊:“堵他胸口!” 这是叫我胸袭的意思。 同时小花手里不知哪变出来一根绳子,非常利索地扯住吴邪的手脚,让他一时挣脱不开。我也管不了流氓不流氓了,在小花掩护下直接跃过去,右手提了劲直击吴邪胸口。 那道扭动的伤口越发活跃,就像一条蛮力挣扎的巨蛇死命扭动,就差没缠上我手腕了。我左手把鬼玺也掏出来,一并压到那伤口上。而后我狠狠提了一口气,准备激发鬼玺鬼戒的最大力量。 然而我还没发功,忽然觉得从吴邪胸口生出来一股吸力,伤口那地方就像是陷进去了,似乎还在把我的手往里吸。那股吸力先开始像吸尘器那种风,唰地一下猛然大增,我能感觉到压在胸口的两条手臂里面,跟被抽血似地抽走什么东西。 马上我意识到被抽走的是鬼玺的力量,我原本打算用鬼玺的力量对吴邪实施救治,然而现在的情况,这力量却是在被动地受到吞噬。 吴邪胸口那道活的伤口,正在吞噬鬼玺的力量! 小花也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冲我喊:“猪头!快放开他!” 然而我根本放不开。 每次启动鬼戒的力量,我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爆炸那种贲张感。但是这个时候,我全身的血液像是在被抽干吸食,我只感觉到周身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正在把我往死里挤压,身体里所有的液体都快被抽干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徒劳无功。 很快我的鼻血飙了出来,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叫,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几乎跟我面贴着面的吴邪,双眼暴睁仰天狂啸,以他为中心生出一股飓风,似乎在把周边的一切都往他身体里卷入。 “吴邪!”张起灵在另一边喊他,同时对小花吼道:“快放开他!他会死!” “不行!”小花似乎也在极力支撑,咬牙回答:“放不开!” 我已经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两条腿支撑不住跪在地上。这种状态就像在沙漠中濒临死亡,全身绵软无力即将失去意识。唯有一个念头还在死命撑住:不行,我要这么死了,这些人咋办呢?鬼戒都在我手上啊—— 昏沉之间我似乎听到张起灵大吼了一声,紧跟着那种要命的吸力戛然而止。我神智昏茫地抬起头,看到黑金的刀尖正对着我鼻尖,它的刀背,从吴邪的身体里贯穿出来。 吴邪仰天发出了响彻雨夜的狂吼,彻底覆盖住了小花和张起灵叫喊他的声音。他猛地回身反击,把小花和张起灵都击倒在地,而后冲着深不见底的密林深处狂奔远去。 我全身冰冷倒在泥水地里,意识消失前只感到手指碰到鬼玺还在,庆幸想着,幸好,鬼玺没丢—— 第96章 CHAPTER (96)九黎壶 “喂!没事吧没事吧?” 在我被泥水淹没之前,有人过来拖起了我,而后一只手啪啪地甩了我几个巴掌。我本来就非常晕,被这急救手法一扇,差点没直接翻白眼过去了。我用最后一丝力气把那只手挥开,胸口一痛,猛地喷了一口血出来。 呕了三两血之后,我总算缓过气了,这次还算争气,没有晕得不省人事。我看到旁边是琴隘,一只手拽着我,另一只手拿着鬼玺在东瞅西瞅,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了。一个是没想到危弱时候友军居然没一个管我的,一个是有机可趁之机琴隘这家伙居然没有第一个拿走鬼玺,还先弄醒了我。 复杂完了,我直接劈手把鬼玺夺过来,捯饬捯饬塞进背包,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奈何刚才被吴邪那一下吸得太猛,我头晕无力两腿发软,刚爬起来又一头栽倒,直接扑进迎面跑过来的胖子胸口。 胖子胸口两坨肉呼啦呼啦地夹着我的脸,用力把我架起来拖到一棵树下按在石头上坐下,一只手轮流把我眼皮扒开:“撑住撑住!天真已经跑没影了,你可千万别出什么状况。来来来吃点东西!”说着捏开我嘴巴强行给我塞了一嘴巧克力。 我简直哭笑不得。胖子这丫一定是士力架广告看多了,巧克力只能补充体力,对于我这种像被吸了一半魂魄的状态压根不管什么用。无奈我也没法反抗,只好任由他胡乱摆弄。 胖子凭借他的经验对我这种急救(折腾)了一番后,我的状态总算恢复了一些,起码有力气说话了。这时候我注意到雨已经停了,树林上方变得透亮,烈日中天。所有人都狼狈不堪,瘫倒在地惊魂残喘,连张胤禛都满身泥泞,可见刚才真切是一场硬仗。再看一眼剩余的人数,呈急剧减少分布。 看了一圈没见到张起灵和小花,不用问该是追着吴邪去了。胖子看我在找,直接说:“别瞅了,小哥和花儿爷都追天真去了。这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可不能再丢了。” 我想到吴邪那种状态,虽然知道张起灵和小花两人联手本事通天,也不禁有点担忧。如果只是力量或者身手上的对决,他们俩随便哪个出手都够了,另一个负责在边上观看即可。但我感觉吴邪那种力量非常玄,好像跟我们不在一个空间维度上。 我问胖子:“那些鬼魈——都解决了?” 胖子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活像被老婆刚捉了奸狂抓一顿,一道道都是血口。他简单地拿酒精纱布粗略擦着,一边嘶嘶倒吸凉气,嘴上还空出来答我:“没。刚才小哥扎了天真那一下,天真跑了之后,那些东西就消失了。” 我疑惑:“是跟着吴邪走了?” 胖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回事——嘶!那东西爪子可利!” 我想起来张胤禛说过魈是吴邪弄出来的,现在看来,这墓中墓好像跟吴邪也有点关联,魈消失之后,马上雨过云收,氛围大不一样。我问胖子:“张起灵是因为这个才捅吴邪的吗?” 胖子挠头想了想说:“刚才太混乱,我也没太注意。不过我看到小哥过去的时候看了一眼,小哥应该只是想过去帮花儿爷放开天真,那一刀很可能是无意的。”说着烦恼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天真要不要紧,那一刀扎得结结实实,可别扎出什么好歹来。” 这么一说我倒也反应过来,以张起灵的操行肯定不会拿刀去捅吴邪,无论吴邪变成什么样。同时也暗暗心惊,要不是那一刀,我这会儿估计就被吸成真空羽绒被了。 没过多久,张起灵和小花回来了。他们俩状态也不太好,身上也有不少伤。两人脸色也不好看,过来看了看我,而后张起灵只是默不吭声在我们身后坐下,低头看着手上的黑金古刀,雕像一样动也不动。那种沧桑的样子,像足一个老婆跟人跑了的绿帽王。 小花从胖子手里拿了酒精纱布也开始擦伤口,胖子问:“咋了?没弄住那小子?” 小花摇了摇头:“没追上。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跑的,突然就看不到了。” 胖子叹气道:“他那伤——不致命吧?” 小花道:“不确定。那一刀张起灵不是有意的,刀是被吴邪自己吸进去的。” 我有点吃惊,又觉得意料之中。现在估计张起灵也很担心吧,不知道吴邪伤势如何,完全是种茫然状态。又因为亲手伤了吴邪,估计他心里正拿刀剁自己呢。一个字:惨。 胖子道:“天真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鬼魈为什么会跟他一体,而且好像受他的意念控制?” 这么一问,我一下想起吴邪胸口那道被九黎壶死气侵袭弄出来的活伤口,脱口道:“是不是跟吴邪胸口的伤有关联?”之前小花缠住吴邪,就叫我去堵那道伤口来着。 胖子皱眉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出来的,是什么武器造成的伤口,能长成这样?” 我忽然想到,我之所以知道吴邪的伤口是被九黎壶所伤,是因为之前鬼戒在塔林中的感应。小花看过吴邪的笔记,也应该能从伤口推断出来来历,但胖子肯定是不知道的。 果然,小花说:“吴邪笔记上写了他闯入赤水镇的事,这伤是那时被九黎壶伤的。九黎壶的能量比我们想象的厉害。至少,它所造成的伤口没办法通过鬼玺的力量修复。这一点非常麻烦。” 这下我就非常头疼了。本来不管碰到什么,鬼玺就像万能灵药一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几次都能药到病除。现在鬼玺居然不管用了,吴邪身上自带鬼玺抗体,而我这种江湖郎中,除了脸被打得很痛以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邪那道伤口,不是单纯的九黎壶能量。”张起灵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完全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对于这男人的忍耐力,我只想献上我的膝盖。 张起灵继续说:“鬼魈之所以受吴邪操控,因为它们跟吴邪是一体的。能够显形说明它们本身就是灵体能量。” 小花道:“这么多灵体能量,除非——”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高声音道:“九黎壶中原先埋藏的是,蚩尤族所有被灭族的死灵!吴邪被九黎壶所伤,其实是死灵侵入了他体内?” 胖子道:“像上古族群里面,九黎壶这种具有‘神力’的器皿,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葬灵的待遇吧?把全族死灵都收藏在里面,会不会太夸张?” 张起灵道:“对于守陵族来说并不夸张。从上古开始守陵氏族的主要作用,就是通过某种方式维持墓葬主人的生命能量。如果墓葬的是尸体,那么投食是比较恰当的方式。但如果墓葬的主体是死灵,那么用同样的死灵客体来守陵是最好的方式。” 他这么一说,我们立即都反应过来了。小花神色凝重道:“也就是说,九黎壶作为葬灵地,收藏的是九黎族首领——蚩尤的死灵?而这些被屠戮的族人的死灵,就由巫祝施法收进壶中,作为蚩尤的守陵族?这么做的主要用意,是为了维持蚩尤的灵魂能量不灭。那么真正占据了吴邪身体的,是蚩尤的灵魂能量?” 胖子不禁倒抽一口气:“我的二大爷!天真他还能活着吗!” 我问张起灵:“之前在客栈那里的集灵巫祝,用这夜壶收取那些驴友的灵魂,不光是为了打开塔林,还因为这夜壶里本来的灵体都转移到吴邪身上去了对吗?他们是想用死灵能量破坏塔林里面鬼戒的生能量,把吴邪——也就是蚩尤放出来?” 张起灵双目注视着我,脸色沉重地微微点了点头。 我把前后的事联系起来回想了一遍,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同时又非常可怕。之前营救吴邪的时候,鬼玺和鬼戒与塔林里面进行了能量平衡,所以营救过程并没有费太大的事。然而事实却是我们无意中破坏了封印吴邪的生能量,从而使得吴邪体内的死能量毫无束缚地壮大活跃了。 想到这些我脸色丕变,赶紧从背包里掏出鬼玺来看。 小花和张起灵看到鬼玺,两人眼中同时射出利芒,齐落在我脸上。 在明亮的光线下,可以清晰看到鬼玺的颜色黯淡光泽暗哑,失去了先前的润泽水色,变得死气沉沉。 如果说鬼玺在这之前是连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的活玉,墨玉水光柔和欲滴,拥有很像活人皮肤那种柔光。但现在,鬼玺就跟旧货市场卖的假货一样,质地僵硬毫无生气,成了一块灰暗的破石头。 这种变化加上之前的经历只能说明一件事,鬼玺的能量被吴邪吸走了。假如张起灵和小花的推测全部成立,吴邪身上寄居了蚩尤的死灵能量,那么他吸收鬼玺能量的唯一作用,就是复生! 我咽了咽口水,迟疑地问他们:“那现在——怎么办?” 另一边忽然传来电波的吱吱声,风鹰的大嗓门喊道:“花儿爷!联系上了!直升机正在赶过来!” 小花当即说:“先回去再说。继续留在这里除了损耗,没办法做任何事!” 而后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道:“你得跟我们回去露个面。吴邪现在这样,如果传出去,会有很多人想要得到他的力量。你跟我回去撑个场面,先稳一稳各路瘟神,我们再想办法!” 胖子说:“小哥也得一道。在去长白山之前,无论如何得先解决天真这个事。谁知道去了长白山还回不回得来,不把天真安置好,胖爷我死了也不能闭眼睛。” 我扭头看了张起灵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黑金刀背。 我默默地仰头叹了口气。罪孽,这不赚钱的替身活,我还得继续干着。 第97章 CHAPTER (97)替身的职业修养 过不了多久,直升飞机就过来了。在风鹰的安排下,挨批把我们接出山野。期间飞行员有跟小花提到,他们之前在这片区域来回搜寻了好几遍,就是联系不上我们。从上空看赤水镇的山林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遭遇暴雨。 离开赤水镇后,为了避免这么多人在这个闭塞的山区引人瞩目,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一行人分几批,各自从不同方向回北京。张胤禛带队先走,他们离开得似乎很急迫。 张起灵没有跟我们一起走,他坚持留下来继续寻找吴邪,对此小花也没有异议。只是让他有吴邪消息的话,想办法跟北京联系。双方约定两周后前往长白山,小花承诺回到北京后立即动用靠得住的渠道给张起灵援引,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吴邪。 回到北京,秀秀带人来接的机。秀秀还不知道前次从北京分别之后的故事,照例迎上来叫我“吴邪哥哥”,我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一条手臂被秀秀拖住,挣脱也不是,挨着也不是,整个人都僵掉了。 还是小花过来打圆场,跟秀秀道:“你吴邪哥哥脏的那个样子,浑身都不自在,你就别让他为难了。我不在,北京一切都好吧?” 小花这根本是多此一问。以他这种控制狂的个性,北京的情况他最了解不过,即使人不在,他也一样了如指掌。 秀秀跟小花面前就内敛多了,放开了吴邪端正答道:“一切都好。新月饭店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琉璃孙还躺在医院出不来,他两个儿子招了些人马过来,不过,还没动手。另外——我两位哥哥昨天刚到北京。目前为止,还没跟我打过照面。” 小花闻言点点头,似乎也不意外。霍仙姑去世后,霍家很是乱了一阵,当时在长沙老霍家,两位霍少爷对秀秀逼宫意图掌权的变故,也是小花帮着处理的。小花只说:“静观其变吧。自新月饭店拍出鬼玺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这倒有点不正常。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究竟谁才是新月饭店明面上的人,一点都探不出来?” 秀秀摇摇头。 小花说:“先回去再说。你吴邪哥哥累了,让他休息休息。”说着看了我一眼,转身率先往停车等候点走。 我虽然顶着吴邪的帽子,也不好占秀秀便宜。就是换了吴邪本人,也没对这姑娘有那方面的意思。赶紧跟着小花后面走。 秀秀跟在我们后面。走着走着,忽然低声道:“小花哥哥,你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喜欢别人碰吴邪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 小花听着这话猛地站住了脚步,一回头脸上神情冷冷的,望着秀秀一言不发。秀秀也不畏惧,直勾勾与他目光瞪视,我一时感觉两人之间火花噼啪响。心说吴邪这丫是几世修的福气,勾男搭女的,真不是个东西。 静默了几秒,小花才淡淡开口道:“吴邪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对他好的话,不要把他扯进来。” 这话却叫秀秀一下子眼眶有点发红。然而这只是一个眨眼,立马秀秀恢复了气度从容的模样,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随即催促我道:“走吧,吴邪哥哥。” 离开机场之后胖子跟我们分开了。他对小花说:“胖爷我那地盘虽然不大,也要拾捣拾捣。万一回不来,好歹找个接盘的人。” 我想胖子一次次提及回不来的问题,可能是过于焦虑。反倒是我,好像对上长白山这件事淡然了很多。我现在唯一的疑惑,可能就是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毕竟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后来发现只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这种事是个人都没法接受。 回到小花家里,已经有一大桌好吃好喝的在等着我们。我和小花各自去洗澡,洗完之后下楼跟秀秀一起吃晚饭。我下楼时小花还没出浴,秀秀在沙发上看一本书,看到我下楼,招呼我过去聊聊天。 我心说吴邪这丫平时在女生面前就装得一个乖样,盘算着要不要毁一下他的形象,上去直接拉开衬衣冲秀秀露两点,给吴邪树立个花痴的新形象?但一看到秀秀那双含笑的眼睛,算了,我可是个有职业修养的替身,怎么能干那种人神共愤的缺德事呢? 秀秀说:“看来鬼玺的断痕已经找齐了。怎么样,过程还顺利吗?” 我心里有点发虚,生怕秀秀看出端倪来,我跟吴邪虽然像复印件,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仅凭着吴邪的部分记忆,在熟悉的人眼中会不会露马脚。“对,找齐了。总体来说比以往要顺利一些。” 秀秀笑了一下,说:“那很好。希望后面的事也顺利。” 接下来场面就沉默了。我不知道如果是吴邪在,他会怎么调节气氛,但在我来说,却忽然觉得人年纪越大,话语就越少。再艰辛万苦的经历对别人说起,也只换得对方礼貌性地几句关切,并不达心底。所以能说的就只剩下一个好字。 小花下楼看到这场面也没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他跟秀秀聊的也都是后面到长白山的布置,人员和设备的安排。其他的话题,一概都被心照不宣地略过了。散席后秀秀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小花两个人。 我趁小花去送秀秀出门时溜进了房间,假装要睡觉了。老实说荒山野外一大堆人在一起还没什么,但是两个人面对面,我很难不想起这个手段老辣的花儿爷,对吴邪也有点那什么的暧昧意思,虽然我一直对花儿爷持有同情之心,但当下我的这个身份,实在非常膈应人。完全没办法去管他可不可怜,只能顾好自己别那么尴尬就行。 我本来觉得小花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毕竟他那些个小心思并不隐晦,对我表达了一通结果发现搞错对象,他绝对比我更尴尬吧。这就好像一个色狼在电梯里见了一长腿大胸翘臀美女,忍不住垂涎欲滴上去摸了一把,结果那美女下身巨物顶着短裙,娇嗔了一公鸭嗓子:“死鬼!你好坏!”这种震撼绝对够做一年噩梦的了。 然而我忽略了小花本身就是尴尬堆里打滚大的这个事实,别说小表白一顿了,就是上了你一次,对他来说也跟抽了根烟那么不值一提。所以他推开门走到我房里来,我已经来不及拉被子遮脸。 “还真睡了?”小花直接在我床边坐下来,脸上一点疲惫都没有。 我支吾地靠坐着,硬着头皮随口回答。“啊,很累。”事实上我也真的很累,这是我从回到杭州那时起从来没有过的。一方面是心理上,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在身体本身,活像被日了一千遍,基本气若游丝了。 小花点点头:“要你继续当吴邪的替身,确实是难为你了。你本来可以拒绝的。” 我没想到小花会跟我说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也没办法。帮衬你们,我也可以快点跟张起灵去解开这个谜题。毕竟很多情况下,一起行动效率要高很多。不解决吴邪的问题,张起灵是不会罢休的。” 小花看着我,眼神有一点奇怪。“从任何一方面来看,你跟吴邪从表相到内在完全一样。你就是吴邪,吴邪就是你。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代替吴邪,永远以他的身份生活?”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我好像很不认可这个想法,每次一想到没有自己地活着,就觉得非常抗拒。所以一有这个念头,就被我自己否定掉。我摇了摇头:“我跟吴邪一样,是因为充实我这个身体的,就是吴邪的记忆。如果没有这些记忆,我不知道我会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老实善良,也或许凶残成性。成为吴邪很好,遭遇那么多危险又有趣的事,被那么多人惦记爱慕,令很多人羡慕。但这都不是我,我只有找回自己,哪怕是人见人恶的不赦之徒,我才会真实感受自己存在过。这是一种觉醒,是一个本源的问题。所以,我必须要知道我是谁。” 小花笑了一下:“连执着这一点,你跟吴邪也一模一样。” 我强撑着精神开玩笑:“做古董这个行当,制售赝品是很常见的。或许我就是某个幕后大BOSS专门仿照吴邪打造一个赝品。因为仿真度太高,足以乱真,在市场上浑水摸鱼,也不奇怪吧。” 小花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古怪,定定看了我一会才说:“还能开玩笑,看来精神还不错。——做古董这行的也清楚,要真是赝品,为了确保正品的唯一性和不二价值,再足以乱真都必须要毁掉。” 我笑道:“仿真度很高的赝品也是有收藏价值的,有收藏价值就有市场。这么晚还不睡,你不是打算跟我讨论一晚上的赝品问题吧?” 小花也笑:“当然不是。我来找你,是因为今天刚回北京,就收到了新月饭店的拍卖帖。拍卖的东西,似乎跟你有关系,是一只活体麒麟。” 说着小花把拍卖帖递给我。他一说麒麟,我直觉就想到了小白,当我打开帖子看到贴在里面的照片,确定真的是小白! 照片不太清晰,看得出来是在光线很暗的环境下拍的。小白的尾巴是一撮火焰型的毛,在漆黑的环境下亮着光线,是柔光灯打在玉器上面那种润泽浅碧的颜色。 我有点迟疑道:“这怎么可能?”小白是在我和张起灵去西王村找赞巴的时候丢的,新月饭店是通过什么渠道抓到它的? 小花却问:“你要去吗?” 我马上点了点头:“当然要!” 小花沉吟了一下,说:“我感觉这次的拍卖是冲着你来的。去照去,不过,我们要万事留心。” 第98章 CHAPTER (98)风鹰 拍卖会的日期在三天以后。 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有过一次进新月饭店的经历,但是对于“我”本人而言,这算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托了吴邪记忆的福,这次不用别人介绍我也知道新月饭店是饭店中的战斗机,因为这是一家做古董生意的拍卖行,跟“饭店”这两个字着实沾不上什么边。 新月饭店重木雕栏,老木头架构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感觉,但是却完全不沧桑,反而是那种旧时贵胄的端重感。这里的伙计个顶个的机灵,都有一两项赛人的强项本领。比如门口的伙计一看到我,就微笑着说:“这位小爷可是第二次来?”他虽然用的是问句,但那神情却十足有把握。然后他的目光在小花身后的风鹰身上停留了三五秒,似乎在辨认一张陌生的面孔。 我们走上楼梯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那位伙计招手叫来两名保安,说话时下巴冲我们这里扬了一下。随后两名保安分头散开,各自往另外两边靠墙的楼梯上走。 我心里嘀咕,一定是吴邪这个蠢货给人家的印象太烂,所以要被人防着再砸一次场子。随即我转念想到,难道那家伙看出我是来抢拍卖品的,提前就叫人定点盯梢我了? 上去以后我们被安置在小花常来的那间包厢,隔着天井式样的拍卖中场,对面就是上次吴邪见霍老太,无意中点了败家天灯的厢房。那间房还没有人进去,但里面落地灯笼已经都点上了,明晃晃一片彤红色。也许是记忆里对霍老太的印象太深刻,我总觉得那间房整个都严厉起来。 等了个把钟头也不见人来,我回头对小花说:“不知道这会儿小白关在哪里,要不我们提前去把它弄出来?” 我话一说完,立马就有几束红外线光点射在我身上。我往楼下一看,场子中间一个穿旗袍的妹子一手指着我,隔空瞪了我一眼,就把手放下了。那几个红外线光点也随即撤走。 我脑门上一头冷汗。心说怎么忘记了这里的妹子听力赛外星人,她那随手一指,也不知藏匿在哪个角落里的暗保立即拿□□对着我。我要是敢动个脚试试,随时得壮烈牺牲。 小花也没有功夫理我,低头摆弄他的手机。弄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我去接秀秀。”然后就走出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见踪影。我才想起来没问他准备怎么过这个场子,以及,为什么秀秀需要他去接?他们俩,不是不怎么对盘么? 风鹰倒没有跟去,和我一同留在包厢里。小花出去了大概十几分钟后,风鹰忽然和我说:“小三爷,背包我帮你拿着吧。” 在小花的授意下,我是顶替吴邪来到北京的,跟以前一样跟着小花混,他的用意主要是给老长沙那边看,吴家人无恙,不要轻举妄动。所以在外面风鹰还是叫我小三爷,这点是我们达成的默契。 从我拿回鬼玺起就没离过身,就差睡觉也背着这个包。我和这个背包都快成一体了。这会儿风鹰忽然提起,我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不用。我都背习惯了。” 本来只是个随口一提的话题,风鹰却表现得异常执着。他奇怪地笑了笑,说:“这里人多眼杂,保不准会出什么事。小三爷还是把包给我保管比较妥当。” 说着他就来拉扯我的包。我本来坐在沙发上,被他拉了一下直觉就要扯回来,忽然感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在我后背上。风鹰还是平常的语气,态度却转了一百八十度:“小三爷还是听话比较好。” 由于他画风变得太快,导致我有点跟不上节奏。我扭头愣愣地看着风鹰大概半分钟,心说这家伙还蛮入戏的,就压低声音跟他说:“我不是小三爷。你是不是记错了?” 风鹰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态度,继续用手上的硬家伙怼了怼我,低声喝道:“别他妈嬉皮笑脸!严肃点!把包交出来!” 我背上被顶得发痛,这种被戳脊梁骨的滋味果真不好受。就跟他说:“请你不要怼我。你是不是缺钱,小花没发你工资?所以你想把鬼玺拿去卖钱?我跟你说,现在这个形势肯定不好出手——”我把手伸到他眼皮底下,“你看,断痕不是都在我手上吗?说了多少遍了,鬼玺你拿去,没用啊!” 风鹰大怒,怼得我更紧了,道:“少废话!你只要交出来,别的不用你操心。” 大概是顾忌刚才那几下红外光点,怕狙击手发现这里动静太大,风鹰倒也不敢太张扬。我估摸着他心虚,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打算把风鹰的罪行曝露出来。按照新月饭店的水准,肯定能发现有人欲图闹事,并且他们肯定不希望场子被砸,所以至少能派人来维护一下治安吧。 风鹰没料到我一下跟他拉开距离,愣了一秒后反应倒也迅速,赶紧跟上来贴着我,继续用刀怼我。一只手上来拽住背包。我赶紧把上臂夹紧,防止包被他拽走,贴着窗栏杆一点点往前移动,心里大骂新月饭店的保安都死光了吗,没看到这儿老子被人挟持抢劫呢!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面,我跟风鹰就像是连体人一样从窗格这头移动到那头,又从那头移回这头。期间我被刀尖顶得很痛,忍无可忍低声骂他:“说了不要怼我!你再不把刀拿开我要揍你了!” 风鹰冷笑:“你来呢。前几次没把你小子弄死,你这条狗命留到现在算你走狗屎运。你揍我试试,看谁制得住谁!” 我大惊:“前几次?你想弄死我?是什么时候?”很快我反应过来,我差点被人弄死共有两次,一次是在老长沙,被一辆面包车下来的几个大汉当街乱棍抽打昏厥;另一次是在上祁连山的河谷里,被确旦暗算差点绞死在长满利刺的鬼藤丛中。想到这两件事我更加不可置信:“那两次想杀我的人就是你?为什么?我以前没奸杀过你全家吧!” 风鹰用一种怪怪的口气说:“怎么说呢,其实我们要杀的人也不是你,只不过你正好倒霉催,作了他的替身。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人,只是吴家小三爷而已。”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吴邪,那么他们要动的人当然就是吴邪。 我抽了抽嘴角:“那吴邪——也没奸杀你全家不是?” 风鹰怒不可遏:“你全家才被奸杀了!杀吴邪一方面是为了拿到鬼玺,另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让长沙乱,吴家被灭,吴三省的摊子就更好控制。” 我把风鹰的话跟先前的境遇快速兜了一圈,心里想着有人想要吴三叔的摊子,那必定是长沙马盘的哪一家,譬如鲶鱼腾之流。我恍悟地点头:“看不出来,你还潜伏得挺深的,既然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你就直说了吧,你是长沙哪位叔父手下的?” 没想到风鹰只是不屑地冷笑着呸了一口,道:“叔父?吴三省手下那些货色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卖命?你也别瞎猜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乖乖地把鬼玺交给我,我倒可以发发善心,告诉你一个关于姓张那小子的秘密。” 我直接“切”了一声:“你把我看得太轻贱了,我是那种一个不见影的秘密就能收买的人吗?”随即用力扯了两把背包,跟他说:“要不你先把秘密告诉我,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痛快把鬼玺给你?” 风鹰被我耍得绷不住,差点要笑。直接往我后脑抽了一掌,道:“论耍滑头,你跟吴邪倒真挺像的。反正他们也快到了,我先告诉你也不妨事。你小子——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待考证,但张家那小子,其实跟你是同一个人。我手下跟我说,那天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的,你快被他们打死的时候,姓张的小子突然从你身上站起来,就好像他是个影子,一直跟你叠在一起。就凭这一点,我想你小子肯定不太正常。果然,在祁连山上那次,虽然我们没有亲眼见到,但是本来应该死在鬼藤刺丛里的你,居然把他带回了营地。我就更加相信手下跟我说的话了。再后来你身上疑相重重,没想到居然不是吴邪。” 其实后来遇到真正的吴邪之后,从我有意识开始遭遇的那些事我就没有再想过。就好像是我的潜意识在回避这些过往,因为我感觉这些过往底下其实都埋着引线,随便哪一个点炸出来,都是有关于我真正身份的伏笔。好像只要我用心想一想,我就能想通所有的线索。当风鹰又提起这些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我不知道如果我就此扒住这个点挖下去,是不是就能挖出我要的本相。 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对面的包厢好像有人进去了,动静不大,但人数不少,大约有十几个人。风鹰更不敢肆无忌惮,直到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废物。叫你拿个东西,磨叽了老半天还不得手。是等着姓解的回来收拾你吗?” 我回头一看,门外进来两个男人,西装笔挺,一看那衣服就知道私人订制,造价不菲。看来是风流倜傥的有钱人。我看了看那两人长相,觉得有那么一点莫名的眼熟。 我几乎要发出哀叹,我不想再做吴邪了啊!做吴邪好他娘的麻烦啊!这特么是谁啊! 第99章 CHAPTER (99)小白 现实的情况可容不得我抗拒,那些传说中乐于助人的神仙们在现实中却总是乐于□□裸地围观凡人被□□。正如现在,我又处在某种迷之尴尬的境地,看着那俩家伙闯进来,其中一个上来就暗地里拧住我胳膊,拽起我右手看了看对风鹰说:“这就是那几只戒子?拿了鬼玺,直接把这手剁了。” 另外一个道:“别傻了。要是有这么简单,风鹰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得手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说着拍了拍我的头哼了一声,“想不到从追踪那只鬼玺开始,我们一开始就盯错了人,这小子根本不是姓吴那小子。但更想不到的是,鬼玺和鬼戒的渊源,居然是跟这小子关联更大。” 这俩家伙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盯着他们,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面。他们俩年纪都不小了,大一点的那个看着有五十来岁,这个年龄段的人,在吴邪的记忆里,应该都跟长沙那边有关。但我这时候压根想不出来,只听到他说什么一开始,突然想起来最初被绑架那段,我见过他们中的一个! 跟那群绑架我的人在一起,缩在人群的阴暗处,就是这俩家伙中比较年轻的那个。 风鹰说:“现在我们没法把他带走,花儿爷那边我肯定是曝露了,闹开了,光这新月饭店就不一定出得去。我们先把鬼玺拿到手,他们光留着戒指也没用,肯定还得找我们。鬼玺在我们手里,就跟懒驴鼻子前的大白菜,随便往哪儿引,他们只会乖乖跟着我们走。” 我印象里风鹰是那种很憨实彪悍的汉子,没想到他倒挺有头脑的。不过这是屁话,要不然他能在小花眼皮底下搞无间道,几次三番差点弄残我?祁连山上他收买确旦都没露一点马脚,在小花面前任打任骂鞍前马后,风鹰这个人是面糙心细。也幸好我不是吴邪,不然准得难过,因为像潘子那样的人,至始至终都只得一个。再内疚再惦念,都不能有一个人再像他那样为吴邪鞠躬尽瘁。 余生所遇见,不过是兜天算计,丑陋不古。 我冲风鹰龇了龇牙,拽住背包道:“你可别逼我,一会儿我发起疯来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自己。这北京城不比在斗里,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风鹰“噗”了一声,道:“你小子别虚张声势了。你那疯估计发不出来,在苗疆不是差点被吸干了?怎么,当我健忘?还有你忍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找那只狮子狗?真弄出什么动静来,新月饭店的场子当年吴邪能走一遍,你却不一定能竖着出去,就更别说救那只狗了。” 抬头对年轻一点那个人道:“二爷,你那东西带了吗?给这小子上一点,别让饭店的伙计看出异样,我们直接拿东西走。” 那家伙听风鹰这么说,恍然大悟,伸手到自己上衣内袋里掏了个手指那么大的瓶子出来,就跟喷杀虫水似的朝我嗤嗤嗤喷了几下。顿时面前一团白雾,我只觉得鼻子里奇痒无比,冲着那团白雾啾啾地打了一连串喷嚏。然后就听到风鹰“卧槽”了一声,随即架着我的力道变轻了。 我睁眼一瞧,发现他们眼神发直两手下垂,就跟被催眠了似的。风鹰手里的管制刀具啪嚓一声掉下去,直接倒插在他自己脚板上,他居然也完全没有反应。我电念想到,这种该不会就是传说中人贩子或劫匪用的“听话水”,会很快致使人失去行动力?听说这类药物可发挥作用的时间段是一两个小时,我差点笑喷,等他们醒来,拍卖会都结束了。 我赶紧把他们摁到靠墙的椅子上坐好,在没有见到拍卖品小白之前,绝对不适合搞出太大动静,让新月饭店驱赶的话,等会要救小白就麻烦了。 没过一会儿小花回来了,身后跟着秀秀。刚进来他们俩还有点意外,因为按照我们计划好的,这剧情是跑偏了。 早在长沙茶楼我被人算计下药和殴打那时候,小花就一直在查是谁背后下手。他虽然人在斗里,外面的事却一直没落下。从西王母出来后他就已得知消息,风鹰有很大嫌疑,一直没有戳破,只是为了看看谁是风鹰的接头人。 小花看了看屋里的人,转身对秀秀说:“一网成擒。还满意吗?” 秀秀身上已经渐渐有霍老太那种不动声色的狠辣,她跟小花站在一起,怎么都觉得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她看着那两个男人,对小花淡淡一笑:“我两位哥哥到北京的消息,还是我放给你的。你对我的消息网还满意吗?” 小花也笑了一下问她:“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两位霍少爷?” 之前小花回到北京,就猜到风鹰一定会趁机下手。因为鬼戒都已经被我们拿到,他们肯定等不及了。但他们又忌惮小花在北京的势力,所以在新月饭店以外的地方,他们是没有机会行动的。而选择在拍卖会的话,我们本身对新月饭店非常顾忌,也不希望鬼玺再一次曝露在主场势力的目光下。所以在这里动手,他们的胜算才比较大。 无论如何,这是风鹰背后主使唯一放手一搏的机会。只是小花并没有告诉我,原来这是趁机给霍家清理门户。难怪我觉得这俩家伙有点眼熟,原来是霍老太的儿子们。随即我想到,从一开始绑架我,其中一个姓霍的就在绑匪一列,看来他们从很早就开始部署鬼玺计划了。倒霉催的我莫名地吴邪上身,又因为吴邪被他们列为必须除掉的目标,而遭受了各种捶打。 秀秀道:“从前奶奶还在,我想都没想过那些捕风捉影的明器,会致使手足亲人都倾轧残杀。我的哥哥们既然做到这一步,我也没别的退路。我叫人准备了足量毒品,他们离开这里,就会被警察查到贩毒。他们能在狱中平安过完余生,已是我最大的宽恕。” 小花默然了一下,道:“这终归是你霍家家务事,你决定就好。” 秀秀没有再说话。我说:“坐下吧。快开始了。别让主办方看出我们有问题。” 小花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管是什么动静,都在主办方的眼皮底下。他们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没见到值得他们出手的东西。至于私人恩怨,只要别在这里怼起来,他们才没有那个闲心管。” 正说着,楼下一阵锣声,拍卖会开始了。原本就挺安静的楼内一下子变得非常肃静,所有人都在活动,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看到一个个人牵线木偶似的做各种动作。最后一声锣敲完,整个楼内电源灯全部熄灭了,只余下中场立柱上挂的古式灯笼散发着微光。 我说:“这怎么看拍卖品啊?” 刚说完,就看到楼下中场发出一片柔和的蓝光。探出栏杆一看,哟,新月饭店也走高科技路线了,展示拍卖品也不费事做什么花名册了。展示柜上方四面大型投影屏,是最先进的空气幕,直接在半空成像的那种。投影上是小白的全方位立体影像,死东西正缩成一团在睡觉,但是火焰形状的尾巴尖,却跟萤火虫一样发着绿光。 投影屏底下的展示柜里面就是小白,在没有开射灯的展示柜里,尾巴就那么亮着,照出它全身的毛一个个打着小卷覆盖在身上,毛丛底部似乎也在发出很微弱的玉色的光。 一段时间没见,小白似乎发生了很奇特的变化。我猜测大概这就是导致它被抓到的原因。 等拍卖品信息展示完毕,那四面投影屏就消失了。中场的工作人员立即走动起来,开始组织拍卖。等铃铛都叉到各个包厢以后,拍卖会立即开始了。显然小白的魅力非常大,一下子铃铛声乱起,价格一直在往上加。我们本来就不是来参加拍卖的,为了不引人侧目,一直到上半场结束,都没有任何动静。 休息时间工作人员来回走动,中场仍然很忙碌。自从小白亮出来后我就一直看着中场,忽然看到一个保安从展示台后面走过,他本来想把手放到展示台的玻璃罩上,犹豫了一下后又放下了,侧转身往楼梯上走去。 我心说不会是跟我们一样,准备来砸场子的吧?所以就多看了他两眼。不知怎么越看越觉得他的身影很熟悉。当他走过楼梯转弯处的时候,脸朝我转了一下。虽然光线很暗,但是我猛地一怵,感觉这个人好像是吴邪?等我再看过去,他已经进入二楼走廊,被一间间包厢挡住了。 小花看我心神不定,问我:“怎么了?” 我想说我好像看见吴邪了,但是碍于秀秀在边上,只好摇了摇头。心想大概也是我看错了,如果是吴邪的话,那张起灵应该也会跟过来,如果他顺利从密林里出来,那至少也应该跟我们联系。 不管怎么说,还是等拍卖会结束吧。等会儿可有场硬仗要打。 按照小花的部署,其实我们是想效仿之前琉璃孙的做法:等最终的买主出了新月饭店,提前埋伏在外面的人围追堵截,直接明抢。虽然说来到这里的买主来头都不小,但是小花认为这是最经济省事的办法。 一想到这个我就非常紧张,很快就把那个保安的事忘记了。 中场当当当一阵锣声,下半场开始了。正当那位穿旗袍的主持人说出“请竞价”时,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梆的巨声,紧跟着一连串梆梆梆的爆炸连锁反应,现场立即一片哗然。 我往下一看,装着小白的那只展示柜直接炸开了。 第100章 CHAPTER (100)群P大乱斗 站得离展示柜最近的伙计被爆开的玻璃击中,一下子仆倒在地。碎玻璃堆起来压住了他双脚,导致他没办法起身。在现场的保安立即一拥而上,救援的救援,排查的排查。忙乱中警报被摁响,楼内马上响起急促的火警声。门外的保安也进入现场,训练有素地开展疏导工作。 奈何各个包厢都猛然大乱。本来安静的楼内群众,直觉上都认为现场安装了爆破装置,唯恐被炸成肉渣渣,争相从包厢里涌出来,很快在楼道口堵塞住。 我见现场乱成这样,真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顿时整个人都燃起来了。不过眼看从楼梯下去中场,被人踩死的风险太高,我决定采用一种更直接更简单的方式——跳楼。这一招在吴邪前次大闹新月饭店时想用而没有用,这次我直接践行。小花在后面“喂”,我已经单手撑着栏杆从上面跳了下去。 我本来想用这个天神降临的动作潇洒落地,没想到他娘的底下全是人,这一下子跳下去直接砸中两三个,要不是那几个保安身手相当灵活,只怕被我砸成肉饼。我们几个都滚到地上之后,他们以为我是在楼上被挤下来的路人甲,立刻对我展开了救援行动,一人一边拽着我俩胳膊就把我往大门口拖。 保安这么做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不确定现场是否有爆炸物,肯定要第一时间拖离群众,保护人群不受伤害。另一个肯定也是为了保全拍卖品的安全,不让人靠近,防止被人趁乱摸走。 我被他们拖了几米,手脚并用地挣扎都挣不脱,恼得我失声大喊:“放手放手!我要去救我老婆!我老婆在楼上!” 两名保安犹豫了一下,这时楼梯口已经发生踩踏事故,他们也管不了我那么多,立即扔下我过去疏散。 等我回过神,小白已经不在玻璃柜那里了。四下张望发现另有两名保安正抱着只鸟笼一样的容器急匆匆穿过中庭往另外一个方向走,赶紧拔腿追过去。奈何我逆着人流,被人撞得在原地转圈,根本没法跑动。不得已只好跳到桌上,在半空玩远距离跨跳。 在桌上跳果然快,我很快赶上那俩保安,直接一个飞扑从背后扑倒他们,骑在他们背上给他们后脖子一人来了一记肘击。 小白顺利到手。 我抓起笼子看了看,狗东西完全不管外面翻天覆地,睡得还非常香。我看了一眼只觉得小白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也没时间细细分辨,赶紧四下看了看准备脱身。 楼上的情况我不担心,小花肯定会保护好秀秀尽快离开。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得手后在地库停车场碰头。我望了眼正门,那里没踩死人已是万幸,中场的保安发现拍卖品被抢,已经在召集人过来拦截。这个时候反而是后门没人在意。 我赶紧奔过去踹门,还没出脚,背上就吃了一暗算。我的脸撞在电梯门上,回身瞬间矮身躲过又一记偷袭,往来人裤裆里狠狠踹了两脚。那家伙被我踹倒,后面又有好几个人围攻过来。 本来拍卖会大乱,大家伙都只想离开并不想惹事,毕竟新月饭店的场子不是谁都敢砸的。但是一旦有人出手抢货,那肯定会引发连锁效应,事后说起来,跟在后面动手的人可以打着正义的幌子,谎称要帮助场主保住拍卖品。路见不平痛扁劫匪,响当当的出手相助。 要怪也怪我事先没想到这一层。现在不止要对付现场的保安,更引来了各路瘟神。 不过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杀出现场。小花目前肯定没时间管我,我只能自寻出路。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我堵在角落里,我把笼子往嘴里叼住,下蹲后起跳两手抓住门框上沿,甩动两条腿对着那些家伙一阵乱踢乱踹。而后一脚蹬在门上,直接从他们头顶跳过去,被逼得只能往场中跑。 迎面又遇到追过来的保安,这时候楼上的人群都已经挤下来,中场拥挤不堪,跑动变得非常困难。眼见保安正极力分开人流过来,我四下望了一眼,矮身蹲下来混在人流里连爬带挪往门口混。身边蹭来撞去的都是腿,时不时被踹上两脚。几次装小白的笼子被两边的腿夹住,我爬了几步发现笼子被夹走了,又得转回去把它抱过来。 这样实在太麻烦。我半跪着把笼子拆开,情急中往地上磕了好几下,磕坏了一个角,才把小白拽出来塞进胸口。随即笼子被扔到一边,我屁股被人踢了几下,这时大概是大门那终于松动了,人群忽然一个大涌动往外涌去,几乎踩扁了我。所幸我也被带着接近了大门,我赶紧站起来往外面挤。 刚摸到门边,忽然感觉什么东西伸到我两边腋下,跟住整个人就像那只被吴邪点爆的天灯,腾空叉起来在众人头顶飞掠而过,直接被叉到了二楼。我低头一看,下面是两名保安,手里各拿着一把叉天灯的叉子,避开人群又把我弄回中场。 我心说糟糕了,本来在地面上混在人群里,他们的枪手还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开枪。这回我单独在空中显摆,还不趁机把我射成蜂窝。念头动到这里,我还像咸鱼一样任他们叉着那简直是傻叉,马上两手抓住叉子用力扭动,只要挣脱开一根叉子我就能顺杆滑下去踹晕底下那小子。 在杠杆作用下两名保安被我扭得东倒西歪,马上周围又过来几人,帮手拧住他们手里的叉子,还看着角度叉来叉去硬是不让我摆脱。我弄了半天筋疲力尽,眼看要撞到二楼栏杆,立即心生plan B,看准了一把跳到栏杆上扳住,也不管什么包厢不包厢,直接翻身爬进二楼去了。 我连滚带爬翻进去,脚底一滑,啪唧一声摔在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灰尘,往楼下望了一眼,看到十几个保安正从两面楼梯包抄追上来,赶紧拔腿就要跑。转身一看,发现这包厢怎么这么眼熟,愣是没想出来这是上次吴邪见霍老太的包厢。再一看,三个男人坐在大圆桌边上,屋里另外站了十几号人。个个劲装墨镜,拍电影似的。 乍一眼圆桌最上位那中年男人也很眼熟,我还没想出来他是谁,门口保安已经冲进来了。这门我是走不了了,我咬牙看了看楼下,妈的大不了再跳下去。 “且慢。”那中年男人忽然开口叫住我,我回头看到他挥了挥手,屋里站着的墨镜打手上去三个,操起板凳把那群保安一个个砸晕在地。 门重新关上。中年男人指了指我:“请这位少爷上来叙叙旧。” 我本来看他出手相助,想必是位好汉。但听他说话那个语气,怎么怪腔怪调,很有点儿阴阳人烂屁股的腔调。还叙旧,叙什么旧,老子跟你很熟吗?我看着向我走过来的两个墨镜男,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中年男人一下子笑出声来,说道:“看来你小子是不记得我了。倒好,我倒是对你牵肠挂肚的,想着什么时候找到你,不仅要拿回你手上的东西,还要打残你双手双脚。” 听他这么说话,看样子跟我,不对,是跟吴邪的怨仇很大。我滴溜了两下眼珠子,把他瞧了又瞧,心想吴邪这小子是不是刨了人祖坟。看了十几秒忽然想起床,卧槽!琉璃孙! 顿时大叹倒霉。 上次吴邪伙同张起灵和胖子,把这老小子打成重伤,差点在ICU就没挺过来。又后来这次被小花修理一顿,又进ICU躺了好一阵。新仇旧恨,真是怎么算都不嫌晚。 琉璃孙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来人!请吴少爷上来喝茶!别让他跑了!” 妈的,这次我不跳下去还有得好吗?我两手抓着栏杆冲琉璃孙龇牙一笑:“有好茶你就留着自个儿喝吧。别他娘的那么客气。后会有期!”说着就翻过栏杆往下跳。 却不想对面包厢也传来一声大喊:“在那!给我兜住他!” 抬头一看,真他么圆周率的衰运当头。风鹰和姓霍的俩老小子挤在栏杆旁,一人指着我,两人指着楼下场子里。我一眼望下去场子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的人非常方便就围拢过来,个个手里拿着半米钢管,已经完全堵死了我唯一的退路。 我要这么跳下去,当场肯定就花开荼靡了。那结局叫一个灿烂。可是要不跳下去,我看了看向我靠近的墨镜男,这他娘的叫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还没开,三个墨镜男已经从后腰出拔出吃饭家伙朝我打来。这些人敢情和霍家那俩货是一伙的,连武器都是一起批发,款式都不带换的。钢管呼啦啦带风直接朝我砸过来,我整个人吊在栏杆外,进退不得,只能偷钢管打下来的间隔,不断换手抓着栏杆左闪右避。没几分钟我体力渐渐跟不上了,就算没被打死,也要失手摔下去摔死。我只好大叫:“别打了!我上来喝茶!” 琉璃孙旁边那个年轻一点的男人笑道:“怎么,钢管泡茶不好喝?还愣着干什么,都上去揍他!” 说完剩下的墨镜男一拥而上,全部向我涌过来。我在肩膀挨了两棍后被人一把揪着胸口拖进去扔在地上,琉璃孙道:“先给我搜他身!把东西找出来!” 而后就有人分别来扯我外套和背包。我被扯得转了个身,手脚也被他们按住不能动弹,光脖子能扭动。我转着头看到包厢的门无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门缝里。往上看,一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地堵在门缝中,瞪着眼阴沉沉看着我。 我心里一惊,那是吴邪。 之前那一晃眼果然没有看错。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01章 CHAPTER (101)拆台 琉璃孙一伙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复印版,以至于当门忽然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力量弹开时,那伙老小子第一个反应是怒喝:“谁他妈活得不耐烦了!给老子滚出来!” 看到门外是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吴邪杵在那里,所有人全部愣住了。那几个拉扯我的墨镜男支吾道:“老、老板,还搜吗?” 刚才叫嚣要给我钢管泡茶的那家伙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开始怀疑自己:“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还是琉璃孙脑子清楚,一拍桌子道:“我管他娘怎么回事!总之是一伙的!都给我抓起来!抓起来!” 墨镜男得令,继续按住我。屋子里其他人一拥而上全部去堵吴邪。 没有人看到吴邪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冲上去的人似乎是被隔空迎头一记重击锤在脸上,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地。这个过程完全没有人发出痛呼声,基本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人就已经被放倒。我身边的墨镜男立即上去替补,结果也被秒杀。 这可真的是杀。 我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满地都是血,那些墨镜男有的四肢还在抽搐,脸却完全砸扁在地板上,木质的地板都砸出一个个断裂的坑来。有一个人的脸直接撞在琉璃孙面前的圆桌边沿,血飙出来溅了琉璃孙一身。再看那些人时,分明又变得跟枯枝一样,都成了一具具干尸。 琉璃孙旁边那俩男的吓得连滚带爬,被凳子脚绊倒,滚翻在地上,望着吴邪一步步走进门来,连连后退不已。 琉璃孙到底是混马盘的,不比下斗的见识多广,这时虽然人还站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在发抖。面对走近身的吴邪,慌里慌张随手捡了一根钢管,对着吴邪挥得呼呼生风:“你、你们他娘的想怎么样!” 天地良心,我跟这个被死灵附身的吴邪还真他娘不是一伙的。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上次在赤水镇差点被他吸得精尽人亡,不由得就抖了两下。我想了想背包里那个死气沉沉的鬼玺——赤水镇的交锋要再来一次,鬼玺大概直接变石灰,要烟消云散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走为上策吧。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拎不清。对面风鹰和霍家俩老小子已经看到这里发生变故,竟然还不知死活从两边走廊包抄过来。他们光想着堵我,却没料到是过来送死。等我转头看了风鹰那头一眼,就听到琉璃孙那里碰地一声,屋子里那道大屏风轰然倒地。回头一瞅,琉璃孙爷仨早已遭了毒手,情况跟那些墨镜男基本一样。琉璃孙被自己手里那根钢管插中喉咙,整个人滚到在屏风上砸出一个洞来,木屑纷飞。 我本能地转身冲走廊外边大喝:“别过来!” 我的本意是想免去那些人的无妄之灾,他们却以为我无处可逃,在这里虚张声势,根本不管我的警告,一窝蜂都涌了过来。甚至楼下中场的人也都上来了,只留下几个人在原地防止我跳楼逃跑。 接下来的情形大概是我见过最惨的了。不管冲进来多少人,根本都看不到吴邪是怎么出手的,就看到冲过来的人一个个四散横飞,死相惨烈。 我也管不了逃不逃了。不知情的人当然不知道吴邪是怎么回事,但是根据我们上回在赤水镇亲身经历,我肯定知道吴邪意念所操控的鬼魈极其厉害。身手再好的人就这样上去也根本没有活路。而且从吴邪的情况来看,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不少,可见他这种吸食生魂的方式很能够助长他的死灵体量。要这么放任不管,后面他要找我麻烦,只会更麻烦。 在我冲上去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到两个事情。一个是经过苗疆对役,鬼玺和我本身的力量几乎被附身在吴邪体内的死灵吸食一空,这种情况下我根本不是吴邪的对手。另一个是,如果吴邪只是想要通过吸收生魂助长力量,边远山区也是有人有活物的,又何至于跑到新月饭店来搞事。 我只是冲着还来不及进门的人大喊:“别进来!快跑!”顺手抄起一张鼓凳,越过屋子中间的大圆桌猛地朝吴邪砸了过去。 吴邪原本侧对着我,眼看这一下是能够砸中他后脑的。然而在我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毫无预兆转身,根本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冲我露了个诡异的笑,我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迎头撞击,狼狈地往后跌飞出去。几乎是摔倒的同时脖子里一痛,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抓了一把,血马上飙出来。 我狠狠地“操”了一声,立马爬起来把手边的凳子扔了过去。心里想着张胤禛在就好了,至少能借他的力量一用,给吴邪这小子两耳光也好。 那张凳子直接在半空一拆好几瓣,断木乒乓地砸向墙面。吴邪几乎是瞬间移动到我面前,一手掐着我脖子将我摁在墙壁上,他脸上的诡笑越发厉害,喉咙里发出一种模糊的喀喀声:“找到你了。” 他一说这个话,我才忽然意识到他大闹新月饭店的根本目的,就是冲我来的。随即我的危机感飚升:妈的他想日残我! 我立刻感觉到身体不能动了,脖子以下被某种无形的气压死死压住,就像整个人被保鲜膜紧紧裹起来了。我心说糟糕,他要日我我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看来只能坦然享受了。就是不知道享受完我还有气剩下不。 鬼玺已经指望不上了,我用力攥着三枚戒指,脑子里盘算着拼死一搏。 你二大爷的,老子可是贞洁烈男好吗! 忽然吴邪发出了一声低吼,紧跟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力从他手掌下面传导过来,我马上感受到像被抽血那种流失力,有种无形的东西开闸泄洪般从我身体里流散出去。我试图调动鬼戒力量,却发现越用力那种流失感越强烈,鬼戒力量也迅速被吸收走了。没过多久我眼神昏花,吴邪放大的脸模糊成好几重,只见得他眼神黑得吓人。 再这么下去我必死无疑。直到我胸口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才想起来,完蛋,小白还在。本来是想救它,这回要给我连累了。 然而剧情跟我预想的并不雷同。 小白窝着的地方先开始拱了几下,大概是它在动。而后我感觉小白整个忽然鼓胀起来,前胸就像塞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慢慢充盈胀大。我也不晓得走了什么运,竟然亲身体验了隆胸的感觉。 然而我胸口并没有鼓出来。只是有股暖融融的气流一圈一圈扩大,渐渐把我整个人包裹在里面。那种体力流失的感觉很快停止了,吴邪持续地发出低低的兽类咆哮声,听起来非常愤怒,好像是无法继续从我身上吸收力量了。并且困住我的那种气压也好像感觉不到了。 这是个好机会。 我马上攒力躲避,脚下用力蹬了他好几脚,试图把他踹开。奇怪的是吴邪好像跟我粘在了一起,这几下竟然完全没有撼动他。反而有股阴冷的气流猛地灌入到我身体里,冻得我哆嗦了几下。吴邪整个人猛地扑到我身上,紧紧地跟我叠在一起,差点没亲上去。 光天化日的,他这么非礼我,我还没叫呢,他居然无比愤怒地咆哮起来,整个人胡乱扭动踢打,看样子是极力想从我身上挣脱。我也用力推开他,我靠,应该是我比较羞愤吧,你叫个屁! 然而随着那股倒流的力量突然一下子冲击而来,任凭我们俩怎么不甘反抗,像是长在一起的连体怪物,双方都死命扭动,居然也无法分开分毫。从吴邪身上过来的气流森冷入骨,冻得我一个劲打冷颤,却在胸口的胀气圈里慢慢融和,最后归于无形。很快我觉得力气都回来了,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吴邪却快要被吸成人干了。他的脸都变了形,活像一层人皮直接蒙在骨架上,剧烈颤抖地低吼不止。而我再一次感受到西王母血祭池烈焰阵里那种被过充的炸裂感,身体上的阴冷逐渐感受不到,整体膨胀燥热得难以忍受。 这个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最后吴邪猛烈地挣扎了几下,整个完全昏死过去,僵硬地扑在我身上。我好像见到一团淡灰色的什么东西从他身上脱壳出来,呼啦一下吸到我身体里来了。我马上感到体内越发鼓胀,那东西跟关在笼子里的猛兽,在我身体里东窜西奔,四处冲撞。我本来就快要爆炸了,被这么一搞更加难受,身体里一下子吸收的气流跟燃烧的火药,突然间轰地炸开。 爆炸是我能想到的形容那一刻气体从我身体冲出来的状态的词,事实是我所在的屋子忽然间断木横飞冲击,以我和吴邪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就跟真的被炸弹轰炸了一样。跟住地板突然断裂,我身下突然一空,我们俩直接往下掉。我也顾不上许多,在掉下去时一把拽住吴邪,脚下蹬到什么东西借了一把力,斜刺里往中场方向跳下去。 混乱中人声嘈杂,楼上的人忽然疯狂跑动起来,纷纷往楼下奔逃。来不及跑的人都学我的样,直接翻过栏杆往下跳。我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看到楼下中场的人全部疯狂地往大门外冲。 门口有个人影一下子跃进来,逆着奔逃的人流在他们头顶掠过,直接跳入大厅。在我和吴邪落地前迎上来,原地一个起跳,伸手拦了我一下,好让我借力落地,不要直接拍扁在大理石上。而后他擦着我过去,我手上忽然一轻,吴邪已经到了他手里。 我下蹲落地。那个人已经转身折回来,背上背着吴邪,伸手拽着我马上往门外狂跑。刚跑出大门,身后一阵轰然巨响。我来不及回头看,被他拽着又冲过马路,差点撞到车,才猛然停了下来。 路对面刹车声喇叭声混响成一大片。等我回过身去看时,才发现新月饭店整栋楼都倒塌了,整个场面灰尘漫天飞扬。靠近大路的一面墙往外坍塌,截断了半条路面的车流。 我回头看了看背着吴邪的男人,他一身的疲惫,脸色却异常肃穆,神色凝重地同我一起望着新月饭店的方向,在北京城的冬日里,呼出一阵阵白烟。 张起灵。他也来了。 第102章 CHAPTER (102)殊途 为了避免跟新月饭店和警方打交道,我们没有留在现场帮手处理后续事宜。几分钟后对向车道一辆车停下来,司机放下车窗大喊:“快上来!” 我和张起灵会意,立即跳过绿化带钻进车里,车门一关立即一个大急转扬长而去。 小花在车上,这时有点气喘,看样子也是用了武力才出来的。小花道:“现在外面也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光是想抢你手上东西的就打发不过来了,现在倒好,把新月饭店给炸了,真是惹事不嫌天大。”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小花解释,妈的炸了新月饭店的不是我,是吴邪这小子好伐?但想了想这也不能算吴邪的份,靠,活见鬼了。 张起灵把吴邪放在座椅上,问小花道:“现在去哪里?” 小花低头噼里啪啦地发短信,随口道:“兜风。” 我“啊”了一声,“这不行啊,得找个医生看看吴邪吧。另外秀秀人呢?还有风鹰和那俩姓霍的,都在里头吧?真不救了?” 小花头也不抬:“我安排秀秀坐另外的车先走,跟着我们会受累。姓霍的就看造化了。至于风鹰,他若不死也活不到明天,背叛我的人还想着现世安稳,想多了。” 说着往后座车窗外望了一眼,道:“现在还没有人动手,是因为他们不确定连新月饭店都能炸的人到底有什么玄虚,谁也不想做第一个炮灰。但一旦有人动手,后面的人马上都会紧随其后。好就好在他们都不是琉璃孙,实力上都要差一些。但人多了也很麻烦。” 小花说话的时候我也跟着往窗外看了两眼,发现有好几辆SUV远远跟着我们。看样子轻易不会罢休。 我说:“我有个好办法。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那我直接下车,找其中一辆搭便车。那其他人肯定以为他们得手了,到时候还不跟他们打破头?然后我们趁乱溜走——” 我还没得瑟完,小花打断我道 :“理想很丰满。等你上了车,人家直接把你一刀捅了,还有你的好?你别忙活了,我安排好了。” 说着车子开上了高架,往外城方向走。 小花交待我们:“十分钟后会有辆五菱荣光赶上来,保持车速跟我们贴近大约一分钟。我们必须在这一分钟里面转移到五菱上。在前面的路口五菱下高架开回我那里,这辆车直开出城。那些盯梢的人大部分会跟着出城,内城反而更安全。” 听着小花这计划,我隐约感觉场面会很刺激。不由点了点头,赞赏道:“跟着你们混黑社会的,果然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说着我看了眼张起灵,他正在检查吴邪的情况,压根没空搭理我们。忽然小花“嗯”了一声,我往后面一看,那些跟踪的车辆后面有几辆黑色吉普排众而出,直接越过跟踪车辆往我们冲过来。看样子准备破罐子破摔。 我心里一紧,对小花道:“看来剧情跟你设计的不大一样。” 小花皱了皱眉,随即打开手机噼啪发消息。我倒不太担心,按照小花的个性,危机预案永远不止有一个,一个计划行不通,他肯定还有Plan B。 几辆吉普冲过来之后,眼看马上就要追上我们,却忽然掉转车头,首尾相连横在路中间,把来往的车流完全截断。顿时路上愤怒的喇叭声响彻天际。 小花见状吩咐司机:“不用下去了,直接往北开。”司机把油门轰到顶,车子呼啦啦沿着高架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内城。奇怪的是高架每个入口似乎都被堵住了,那些人竟然没一个跟上来。等到了小花宅子门口一看,靠,已经有辆黑吉普等着了。 司机猛地一个刹车,一时不敢靠近,问:“花儿爷,怎么办?” 这情况也出乎小花意料,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和吴邪,叹了口气道:“我先下去看看。万一情况不好,你们马上走。回头联系秀秀再找个医生。” 说着开门下车。他一走下去,对方的车门马上也开了。下车的居然是张胤禛。 我们感觉惊讶的同时,又有点吃不消。从苗疆出来后张胤禛居然没有任何动作,这本来就很不寻常。现在他要出手的话,我们基本没有什么胜算。毕竟这家伙背后可是军政的势力。 张胤禛见我们都愣在那里,笑道:“我这么诚心等你们,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小花一下子反应过来,道:“刚才出手帮我们的人,是你安排的?” 张胤禛道:“还满意吗?这北京城除了我,还有谁能同时摆平这么多家势力?” 小花点了点头:“有什么事一会儿说。”说着让司机开门进屋。 屋里已经有两名医生在等了,小花让张起灵把吴邪安置在他房间,让医生做了检查。医生检查完之后,跟我们说:“病人目前没有任何脏器衰竭的症状,仍然保留自主呼吸和神经反射功能,本身也能进行物质能量代谢。但是他的情况不乐观在于,脑部功能受到很大程度的损害,因此处在深度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简单点说,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植物人’。至于这种昏迷状态是否可逆转,这也因人而异。目前能做的,就是长期进行护理,帮病人维持基本的生存需求。” 结论出来之后,屋子里一下子陷入沉默。 尽管从苗疆出来,我们都知道吴邪的情况并不好,但是医生的结论相当于是下了个最终审判。 小花派人送医生离开,要求医生每周做一次会诊。 张起灵沉默地坐在床边,木头人一样望着昏睡的吴邪,一动也不动。这种时候我莫名想起那句话:“你们俩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顿觉场面十分揪心。 尽管张起灵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息,就让人感觉非常沉重。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伸出手,在吴邪脸上慢慢蹭了两下。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看样子,正在强忍着情绪。 身为局外人,我觉得我不能再看这种画面了,心里堵得慌。伸手揉了揉胸口,只揉到一团鼓鼓的东西,就隔着衣服拍了拍小白。 张胤禛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屋里的死寂。他的口气也不轻松:“我来是想跟你们说一声,就在我们从苗疆返回的当天,长白山发生了9.8级地震。震中周边有几个村子的人员和牲畜全部失踪,派去赈灾的军方部队,也已经失去联系。直升机只找到部队带入的物资。” 张起灵回过头来,望着张胤禛。两人目光相对望了好一会,张起灵对张胤禛的描述做了个总结:“已经开始了。” 张胤禛点了点头:“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他这话的意思是,即便当前并不是跟张起灵说这个的时候,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张起灵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吴邪,开口道:“按照约定,照顾好吴邪。” 他这话并没有指明主语,但是提到约定的话,那也只有他跟小花在千佛洞的秘密协议了。果然,小花接口道:“吴邪在我这里不会有事。你放心。” 而后小花忽然冷笑了一声:“这样对吴邪来说,不定还是件好事。我曾经一直认为吴邪上窜下跳太过危险,却拿他完全没有办法。现在他这样,再也跑不动了,只会比以前更安全。就算他醒来,也再没有过往的记忆,再也不会记得你,再也不会——拿命去赌你。” 小花说这话的时候眼眶也有点红。当他说道“再也不会记得你”时,张起灵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小花。好像小花那句话是把利刃,直接扎到他心里去了。我分明看到张起灵的手都攥紧了,他的牙关死死咬着,脸上肌肉都在发颤。 在吴邪留给我的记忆里,我还能翻到那个画面:荒凉的戈壁夜色下,张起灵淡淡说着关于他自己的事,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在这个世界消失没有人会在意的人。而吴邪,那时还带着稚嫩天真的吴邪,微笑地拍了拍他:“要是你消失,我会发现的。” 吴邪是张起灵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然而现在,吴邪将退出这个角色的扮演,也终究会成为张起灵路过的世界里,一个苍凉褪色的不真实的幻影。 对张起灵来说,就好像失去家园,失去归宿。此后浪迹天涯,再难再苦,也不会再有让他皈依的信仰。 宿命的终点,乃是幻灭。 张起灵就那样瞪着小花,一直到他把这个认知完全消化咽下。他低下头帮吴邪把被子掖了掖,淡淡道:“让我陪他一晚。明天一早走。” 张胤禛和小花先走出去,两人商量部署去了。我走出房间的时候,夜色已经落下,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吴邪床头一盏小小的台灯,散发出的一圈光晕把两人的身影笼罩在里面。张起灵落寞地坐在床边,就像坐化的雕像。 我忽然想起来从苗疆拿回的吴邪的笔记纸张,最后一页上面,有一行扭曲的小字:“张起灵,想不到我经历千山万水,不过与你擦肩而过,生死殊途。” 第五卷 ★永寂长白★ 第103章 CHAPTER (103)卡棱子 这次出发前往长白山是前所未有的匆忙。以往虽然出于各种突发情况,我也时常被撵猴子一样地被撵着奔波,但都没有这一次这么赶。 本来张起灵的意思是让小花留守北京,但是小花坚持一同前往,只说了一句:“我有我的打算。” 而后小花托付秀秀看顾吴邪,交待秀秀务必确保吴邪平安。 秀秀道:“你放心,拼了你我解霍两家身家不要,我也不会让吴邪哥哥出一点状况。谁敢动吴邪哥哥,我要他死。” 这个秀气的女孩如今满脸端肃之气,气势一般的男人在她面前直接就腿软了,可见霍家的女人厉害。 小花点了点头,终于放心。 天亮前胖子来了,本来他是听说新月饭店炸了,猜测这破事肯定跟我们脱不了干系,想过来看看需不需要给我们的逃亡生涯添砖加瓦,顺便打探点消息。结果一看我们准备上长白山,立即就激动了:“行啊,有好事不带胖爷我,你们好意思!” 我在心里翻了一白眼,心说啥□□好事啊,这死胖子上次被人面鸟啄得不够惨。是不是胖的人都容易阶段性失忆啊。 果然小花就不同意,道:“上次没死在长白算你命大,狗命再不值钱也是条命,别不知天高地厚。” 胖子最受不了别人瞧不上他,听了小花这话立即哇哇叫:“我说花儿爷,您说这老北京还他奶奶的有比您说话难听的?别以为我尊您一声爷,您就他娘的□□扎到头顶上,日翻了天。甭跟我提那杂种鸟,就他娘这会儿蚩尤复活了,那胖爷我也直接糊他一脸翔您要不试试?” 小花没有心思跟他掐,直接说了“不行”,转身就要走。胖子还想再骂,被我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这次胖子很给面子,一下子就熄火了,抽了抽鼻子道:“这不,那狗屁旮沓,不是为了还天真一个心愿么,要不然,你们十六抬的大轿抬我都不去。” 胖子这话语气就软下来了,我听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内疚的。 小花背转着身没有接话,走到楼梯口停了一下,“吴邪在里面,你去看看他。”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胖子加入了,让去跟吴邪告个别。 胖子进去的时候,张起灵从里面出来。他看着头发又长了很多,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更加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他手里提着黑金,跟着小花往楼下走。小花转身看了看他,抬头丢给我一句:“一个钟头后出发。” 张胤禛直接弄了直升机把我们扔到二道白河往上的雪山口,然后乒乓地往下扔了一些装备和物资。 好就好在这次计划还算周全,张胤禛派了人在二道白河和雪山口驻扎,随时准备应援。这么好的待遇估计小花和张起灵这种倒斗老手都从来没有遇到过,我就更是啧啧称奇了。不过装备先进的前提是队伍剧减,张胤禛只带了秦隘和丹朗,以及他们外聘的三名德美顾问,小花这边连一个多余的伙计都没有带,就这么十来号人呼啦啦地就准备进山了。 这次到长白山,境况改变了很多。因为强烈地震,导致雪崩和万年的冰层滑坡,把离得近的村子都毁了。村民都从上面撤离到二道白河村镇上来,一下子这里人和简易居所多了很多,变得非常龙蛇混杂。 雪山口已经被封起来了,派了驻军把守,不准任何人上山。按照正常情况,我们肯定是越不过警戒线就被遣返的,但是我们队伍里有个天神一样的存在——张胤禛。这次不用我们这边去出风头,外交事宜通通交给他解决。这老小子做的事吧,其实也不能放在官方去说,顶多算是个机密任务。他去交涉,并且把这次上山的向导带过来,天黑之前我们就住在二道白河村外的林场边上。 现在这情况投宿有点麻烦。从上面的村子转移下来的人太多了,这里的村民接受安排的都接纳了灾民,所以我们根本找不到有空房的人家。不得已只好在林场边的看护房外面扎营。 胖子自从离开北京就心情不好,应该说,他从离开吴邪那房间就一直在郁闷,现在我们已经把住的地方都弄好了,他还是颓着脸沉默。我看他这个样子,让他跟我一起去村民那里讨点水来煮饭。 胖子垂头丧气地跟着我到附近两户人家那里讨了半桶水,地震后水变得非常珍贵,这半桶水几乎是从灾民牙缝里挤出来的了。对此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加羞愧。 我跟胖子拎着水往回走,刚离开村里没几步,忽然听到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那群熊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快看!是那个卡棱子!卡棱子又回来啦!” 紧跟着就有一个脆亮的声音大叫道:“兄弟们,快跟我打这个卡棱子!” 我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突然后背就噼里啪啦遭受了一波攻击。无数的石子、冰块噗通噗通地砸向我,纷纷打在我后脑、背上、屁股上。我很想转身过去踹飞这些熊孩子,但是这个时候转身恐怕脸上会被砸成月球表面,刚想拉着胖子跑,忽然听到胖子发出了一声暴喝:“□□们大爷!都他娘的找死吗!” 胖子这一喝非同小可,乱石攻击一下子停住了。我转身一看,几个七八岁的黄毛孩子,浑身脏兮兮的,手里都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冰块,被胖子吼得迟疑了。为首的年纪大一点,估计有十来岁,跟胖子互瞪了几秒之后,一壮胆子又叫道:“他是跟卡棱子一伙的!都给我打!” 说着把手里的冰块扔向了胖子。 胖子飞起一脚踢开冰块,“操”了一声大步地就朝他们追了过去。一群毛孩子登时作鸟兽散,纷纷逃跑。胖子几步冲上去拽住跑得最慢的一个瘦小个子后领,一把将他提溜起来甩了两下,怒道:“小王八蛋,说谁是傻子!还说不说!” 瘦小个子也是在群体里壮胆作恶,大概不曾遇到这种场面,吓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踢蹬着双脚,两手乱挥冲我比划道:“是他!他是俺们村上的卡梭子!” 胖子又喝道:“不准哭!说清楚!怎么回事!” 瘦小个抽抽搭搭吓得不敢哭,吹着鼻涕泡泡扁嘴道:“一年前,他一直在俺们村上转悠,蓬头乱面像个叫花子。他没屋住,也不开口说话,俺们村的大人都说他是卡棱子。信小江才带我们打他耍乐子的——” 信小江说的大概就是刚才那个打头的小地头蛇。我叫胖子把瘦小个放走,什么叫花子,小孩子大概认错人了。 瘦小个挣脱了胖子的手一下子跑得老远,见我们不信,又朝我们大吼道:“我没骗你们!他一年前真的一直在俺们村上!你们不信的话去问俺们这里大人!俺们都认得他!” 说着就跟着同伙跑远了。 恼得胖子弯腰捡起一块冰朝他们扔了过去:“□□祖宗的小王八羔子!再让老子逮到——” 我赶紧制止胖子,强龙不压地头蛇,哪怕是群小地头蛇。这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万一闹起来,这满村的人举着锄头板凳找我们算账,那我们就摊大事儿了。 回到营地,我想想觉得有点奇怪,那孩子说我一年前在这村上流浪?莫非当时吴邪一直在这里考察?按照那小孩的描述,似乎吴邪是出了什么状况,导致人变得有点愣。但这个说法好像并不成立。按照吴邪的笔记来看,他被小花从长白山救下来是张起灵进山之后几天,后来他一直在追寻什么线索,一直到在苗疆中伏。这中间他从没来过长白山。 如果说小孩说的那个人不是吴邪,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显然他的长相跟吴邪,也跟我非常相似。导致即使我自认收拾得还算干净,那些小孩也一眼就认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抓了抓头皮,不停地打着嗝,一边打嗝一边思考,这世上有那么多长得很像的人吗,再怎么大众脸也不能这样啊。我该不会是吴邪上回在长白山快死了的时候,潜意识里物质化出来的吧? 想到这个我打嗝更起劲了。 胖子经过刚才那通发泄,情绪比之前好了一些,这会儿已经操着家伙开始做饭了。不过他的脾气不可能负责两边人的伙食,所以丹朗也加入了跟他一起扮演火头。 我自从大闹了新月饭店之后就得了一种怪病,就是无休止地打嗝。这毛病严重到什么程度,就是如果我开口说话,基本是说一个字打一个嗝,就跟口吃一样。小花拿了水来给我猛灌也没用。 除了张胤禛,张起灵也不在营地。自己一个人往山上去了,大概是去打探情况。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张起灵的自愈能力的。前一晚在北京那种状态,我明明看到他简直是万念俱灰的样子,但是经过一夜之后,当他从吴邪的房里走出来,他又恢复了那种千山静壑的持重,完全看不出来前一刻还万箭穿心。 我心里不禁非常好奇,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在张起灵面前说到天神一样的存在,那张胤禛还得往后排。 小花过来坐在我旁边,问:“好点没?在想什么呢?” 我用一个接一个的嗝回答了他,想了想问他:“花儿爷,你上回在长白山救回吴邪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小花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表示没有还是不知道。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叫他把耳朵凑过来,把吴邪那老伙计老痒的事跟他说了。小花侧目看了我一会,皱眉道:“你觉得你是吴邪物质化出来的?” 我觉得这么说也不是很妥当,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兴许北京那个吴邪才是我物质化出来的也不一定。这反正是搞不清楚的了。我说:“你看,我刚回到杭州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记忆,这点不是跟老痒很像吗?” 小花立即指出几个疑点:“我当时追上吴邪的时间应该不够他物质化你或者你物质化他。而且吴邪手上也没有任何有这种功能的东西。鬼玺如果有这种能力,那张起灵估计都能放到景区周边商店去卖了。” 而后他稍顿了一下,说:“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把碰到那几个孩子的事同小花交待了,小花说:“既然有线索,明天去村里打听一下。”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想跟小花说走吧,去胖子那里吃东西。但是我的肢体却忽然完全不受大脑控制,伸手过去啪地就给了小花一巴掌。 小花也完全没有防备我这样,半起身的时候严严实实地挨了我这一掌。 望着小花皱起的眉,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刚迟疑了一下,忽然我就直接操起手边的搪瓷水杯,把一杯的开水朝小花泼了过去。 第104章 CHAPTER (104)夜半私语 这下小花已经有防备了,侧身躲开了那杯开水。我赶紧站起来,在背后死命掐自己那贱手,妈的剁了算了。我想走过去给小花道歉,却不知道为什么脚上像灌了铅钉在原地,一时没能挪动。所以我直直地往前仆街,脸直接砸到冻土,瞬间鼻子一热,鼻血就出来了。 这一下也是根本没防备的,小白正在我胸口睡大觉,被这一砸差点拍扁,唔叽叫了一声。然后在我胸口猛地动了一下,发出了“唔”一声拖长的呲牙声,似乎是暴怒的低声咆哮。 接着我感觉胸口跟揣了个火球一样,霍地一下子巨热。 这热只是一下,很快又消失了。小白紧跟着又动了几下,似乎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团团好,就继续睡了。我心说麒麟这物种还真奇特,不吃不喝光睡就可以了,真省钱。接着我觉得身上暖和很多,尝试动了动脚,发现那种被钉住的感觉消失了。 我爬起来想跟小花解释,也许是我坐太久脚冻得麻木了,但是我一靠近,小花立即后退了两步,似乎是怕我再给他来两拳。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停打着嗝,尴尬地朝小花笑笑。小花见我这样懒得跟我一般见识,看白痴一样看我一眼,回自己帐子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胖子忧愁地看着我,很没胃口的样子。他看我还吃得挺高兴的,不禁有点头疼地看着我说:“那什么——你说刚那几个小毛头说的,一年前在这里撒疯的那个,肯定不是咱天真。既然不是天真,那多半就是你。你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到底是哪旮沓来的?”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低头吃饭。我低头望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面疙瘩,都不敢抬眼睛看他。而导致我这么心虚的原因,大概是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吧。我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某个人跟我说的那句:“你要去杭州,找一个叫吴邪的人,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真是冤孽。 我只好摇了摇头:“明天去问问这里的村民吧。” 胖子见我这样,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天黑以后,张起灵回来了。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顺利,冷着脸一头扎进帐子,谁的照面都没有打。胖子弄了点东西给他,出来后跟我说:“小哥看着挺郁闷,正对着黑金愣神,看样子山上情况不好。要不你去安慰安慰他?” 我心说拿什么安慰?想到以前那什么的画面,登时抖索一下,怒道:“你丫缺心眼啊?张起灵看到我都快郁闷死了,别一刀把我劈了。还是你自己去安慰他吧。” 胖子叹了口气说:“其实小哥吧,是外冷内热。只不过他既然脸上写着生人勿近,那一般人也不会去惹他。更何况他那身手,又不知来历,道上的人既想用他,又不得不警惕他提防他。也就咱天真,傻了吧唧的——” 胖子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摆摆手,留下我一个人在火堆旁,钻进自己帐子里去了。我在原地坐了会儿,最终神使鬼差地爬进了张起灵的帐子。 他看到我,破天荒开口说话了:“你来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北京再见面之后,他一直都没空理会我,好像这会儿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感觉万分尴尬,只好假装是来刺探军情的:“那个——上面情况怎么样了?” 张起灵却十分坦然,稍微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给我坐。“所有活的东西都不见了——人、牲畜,任何有生命的。看样子,有人想借他们去开青铜门。” 这话不禁让我吃惊,我一直以为,青铜门是用鬼玺打开的。我问他:“那个开门的鬼玺不是在你身上,别人打不开那个门吧?” 张起灵点点头:“鬼玺开门的关键,并不是说鬼玺是某个机关的钥匙。而是那道门,必须用死灵能量才能催开。而鬼玺的作用,是调集死灵能量。” 我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吴邪他们乱闯天宫,曾看到张起灵混在阴兵阵中,通过那扇开启的青铜门。不由恍然,那些阴兵其实就是死灵的能量体,被张起灵用鬼玺调集来催开青铜门的。随即意识到,他果然有两枚鬼玺!后来新月饭店拍出的那一块,才是长白山上他留给吴邪的那块。 哼,这个狡诈的死闷油瓶子。还好现在这块鬼玺在我身上,只要找到青铜门,还怕打不开?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叫他娘万物的终极! 等等,既然只有鬼玺才能开门,那别人收集死灵能量做什么?我皱眉道:“你不是把鬼玺弄丢了吧?被人捡走了?所以知道的人才准备用它来开门?” 张起灵摇了摇头:“我猜想,也许是有人找到了别的可以调集能量体的方法,而且已经开始动手了。前几天的地震,可能就是他们用的方式不对,触发了什么机关才导致的天宫崩裂。里面的情况,估计已经很糟糕了。” 这么一说我立即表示同意。比如说上次在苗疆幻冢里面,张胤禛的外援就是用的现代仪器引导雷电走向。所以说能发明出现代仪器来实现上古神器如鬼玺、九黎壶的功能,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对此研究甚深,又具有这样的经济实力,我一下子想到了裘德考。 那老家伙一直对古墓的神奇力量费尽心机,如果是他的人在做这个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是显然,按照张起灵的说法,这帮人虽然研究有所成,投入到现实使用,估计还是差了点什么关键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把情况弄得这么棘手。毕竟上古神器的功能,一部分可以用现代科学去解释复制,另一部分却玄之又玄,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研究出来的。 我不禁有点头疼,跟他说:“现在鬼玺也就剩我手上这块了,不过上次在赤水镇,被吴邪身上的死灵吸得变成一块破石头了,要是用不上那咋办?” 张起灵看了看我,没有直接回答。忽然把手伸过来,一把按在我胸口。我吓一跳,本能地要往后躲,他说:“不要动。” 啊咧?你他娘的在胸袭我啊!还叫我不要动?不对,胸口还有个小白,张起灵这是在骚扰小白? 我有点愣愣地道:“这——这是要干什么?” 张起灵说:“那天在新月饭店,你把蚩尤的死灵吸到自己身体里去了。吴邪才因此脱困——谢谢你。” 我更加愣了。这下子打嗝打得更厉害,嗝嗝嗝地说不出话来。“你是说,蚩尤的死灵,他娘的——在我身上?”我欲哭无泪,谁他娘的想救你吴邪了?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那时候我只是想自保而已啊!所以说刚才,莫名其妙地肢体不受控制,还打了小花,是他娘蚩尤的死灵在作怪? 谢谢你大爷啊。 张起灵看我一脸红绿灯色不断变换,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不用担心,其实蚩尤的死灵,已经不具有蚩尤本人的意志,而只是一个吸食了太多灵魂能量的复杂能量体而已。只是因为这个能量体非常强大,没法被其他力量同化,才一直是成团的存在。不过你的那只麒麟,好像能平衡他的力量,所以在你身上应该发作不起来。” 我一下子耷着脑袋,笑得比哭还难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他娘的还能怎么办。”下意识摸了摸小白,心说小白这么神奇,要不是它,在新月饭店被吸出去的就不是骚扰吴邪的死灵,而是我的本尊了。 张起灵说:“对不起。” 也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跟我道歉了。尽管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然而我也看到了他的无奈,深陷于命运,无法摆脱,却又努力追寻的轨迹。换了是任何人,都不会比他承担得更好。也因此,我对他也完全没有办法。 本来我还想问问他关于我的身世,他究竟知道多少,但因为受这情绪左右,我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然地跟他并肩坐着,一直到篝火也渐渐熄灭。 第二天凌晨,张胤禛也回来了,还带了个向导回来。 张胤禛说,由于上面那个村子发生的状况,目前军方还需要继续搜寻和调查。所以我们一时没有办法上去。但是他已经沟通好了,我们稍后就混在搜寻的队伍里,一起上山搜寻。越过雪线以后,就直接前往三圣山。 那个向导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大概才二十来岁。长得非常黑,黑得跟雪山上的火山岩一样。他的体形也很奇特,一个超大的脑袋架在干瘦的肩膀上,那两截细竹竿的腿,绞吧绞吧都能搓成一根蛇尾巴。 胖子埋汰说:“这向导不行吧?那么大颗脑袋压着,小细腿不要插在雪地里走不动路哈?” 张胤禛说:“必须得他。前一批进山的人,就是他带上去的。那些人都不见了,唯独他还能下山,可见这个人的本事。本来他被军队逮捕了,我倒正好需要他发挥余热,找到前面的人,算将功补过。” 我一下子明白,张胤禛是怀疑这向导有鬼,带着他其实也是监视他,防止他在别的地方搞鬼,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我看了看那向导,发现他刚好也正在看我。他那个眼神让我没来由地一悚。就是那种明明只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却怎么会有那种仿佛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神。而且他长相虽然奇特,我却怎么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他。 我犹疑地再三看了他几眼,他忽然冲我咧嘴一笑,无声而又十分诡异。 接下来我们要等到天亮,等搜寻的队伍一起出发。趁这个空档,我和胖子去了最近的村民家,打探关于毛孩子口中那个“卡棱子”的事。 林场这一块比较荒芜,村民的房子间隔得比较远,我们随便找了山坡最边上一家破旧的老屋。这时候天还蒙蒙亮,我们敲了挺久的门才有人来应门。 “谁呀这一大早的——”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过来开门,一眼先看到我,随即愣住了。接着就跟见了鬼似的突然一把推开我,夺门而出飞快地跑了。 胖子反应倒快,骂了一句拔腿追上去,追了两条小泥路,一个飞扑把那家伙扑倒在雪地里。那家伙拼命反抗,被胖子拎着后领子往坚硬的雪地上磕了两下,才终于老实了。 “妈的,老小子八成做了什么亏心事,要不他娘跑得跟孙子一样?” 胖子想踹他两脚,那家伙抱头大哭:“别打了!别打了!人不是我卖的!我只是听了赖三的馊主意——” 那家伙前言不搭后语连连告饶,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嚎什么。胖子把他拎起来,抽出把短刀扎在他裤裆前方的冻土里,恐吓他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的话,送你去见毛爷爷!” 其实胖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交待了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指着我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看来我和胖子的凶神恶煞指数非常到位。 “你、你、你——我也是没办法,我欠赖三钱,赖三叫我把你带到南方去卖掉,就当是把欠他的钱还清。我听了觉得这买卖划算,这才把你带上火车,准备找接头人转手的——没想到我上了趟猫楼(厕所)人不见了,为这赖三把我臭打了一顿——” 胖子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一跳,意识到这家伙说的是我有关自己的记忆,是从一辆火车上醒来那时候的事。我一下子激动了,这家伙知道我的事!赶紧蹲下去一把揪住他胸脯,道:“赖三是谁?他为什么要把我卖掉?” 那个猥琐的家伙抖抖索索道:“赖、赖三是这里的地流子,是他、他在山上把你捡回来的。反正你是个傻子,整天除了睡觉发呆就不会干别的,留着还浪费米面。赖三说、说卖了还能换、换几个钱——” 我一听这话大怒:“傻子就能随便说卖就卖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赖三说的,说你不是人,留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祸害——赖三说他亲眼看见一只黑色的麒麟驮着你送到山下来的,他一开始还以为——以为你能有什么神通,才把你捡回来——没想到,你竟是个卡棱子——” 边上胖子一把拔出刀来,架在这家伙脖子上:“带我们去见赖三。” 第105章 CHAPTER (105)冰川隧道 那家伙被胖子的黑社会架势吓得一个劲抖,却装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哭丧着脸求饶:“这可不能够啊!要是让赖三看到我非打死我不可,我躲他还来不及,可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哇——” 这人赖地功夫一流,我上去帮忙揪他,却发现他像条死狗一样沉甸甸垂着,就是拖不动半分。 这时忽然林场上空蹿上去一发刺眼白光,非常扎眼。我扭头一看,对胖子道:“来不及了,要出发了。” 胖子刚要说什么,突然人一个趔趄,侧向里栽在地上,刀一下子脱手,嚓地一下扎进雪里。再一看那癞皮狗,猛地窜起来撞倒胖子,早已遛出好几百米,瞬间跳下前面泥路旁的山坡没了踪影。 胖子大骂一声爬起来还想追,被我一把拉住。“算了,他不肯带我们去,追上了也白搭。还是上山要紧。错过了搜寻队,我们想要再上山就难了。” 胖子想了想只好作罢。我们俩回到营地,东西都已经打包好了,一人一个背包背了就走。搜寻队过来,还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根登山杖和地图。我接过登山杖的时候心里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搜寻队的搜索范围是经过事先部署的,两三人一组,地图上标了不同的搜索区域。因此我们几个是分组行动,在跟搜寻队分开之后,通过不同的路径到达通往三圣山的必经之路。张胤禛事先安排在二道白河的人,会等搜寻队下山之后,告诉他们不必搜寻我们。搜寻队人手有限,任务又重,必然也不会再浪费人财在我们身上。 到下午三点多,我们的人都到齐了。这时候天气已经不太好,头顶上黑云压得很低,看样子要起暴风雪。雪山上的恶劣气候,胖子他们是领教过的,这种环境根本没法扎营,甚至连原地休整都不太可能。没办法只好继续赶路。 这趟上山,路径跟早先吴邪和陈皮阿四他们上来的时候已完全不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加上早先吴邪他们也是误打误撞摸到的路,想要再原路进入天宫根本不可能。 这时候向导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这个向导叫兀竺罕,听上去像是个蒙古族名字。他虽然看着像蛇精,但比顺子要牢靠多了,带着我们这一大伙人麻溜地就翻过了两个小山头。最后在一处垂直的冰层断崖前面停了下来。 胖子高原反应有点厉害,嘴唇都发紫了,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赶上来,站立不稳地望着眼前的垂直断崖,喘得差点两眼翻白。“他娘的,就不能直接飞过去?这还没完没了啊。” 我把一个氧气瓶按在胖子脸上,跟他说:“少说话,省点力气吧。别一会儿晕过去,你说我们是背着你好不背着你好?” 张胤禛看了看那冰川断层,跟向导说:“兀竺罕,先前那队人应该不是走的这条路,我们一路上来都没看到人为的痕迹。” 兀竺罕说:“你们赶时间,所以我带你们走一条最近的路。” 秦隘说:“这最近的路在哪里?在你的脑子里?叫脑回路?” 兀竺罕哂笑一下,似乎在嘲讽秦隘少见多怪,自己一个人走到冰川断层的中间位置,上去拍打附着在冰川横断面的厚厚的雪层,向张胤禛道:“想办法把这块雪层炸开!” 这个冰川横断面看样子应该是地质下陷形成的岩石断层,怎么也有一座山头那么高,我们正好在断层垂直的底部,要是能炸,还不直接被上面的雪崩活埋。 胖子吸了半瓶痒缓了口气,拿掉罐子骂道 :“你他娘的缺心眼啊!还雪山向导,雪山猪头差不多吧!” 兀竺罕也不跟我们一般见识,只乐于跟张胤禛说话:“老板,这雪层炸开,自然就有路下到你们想去的地方。要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张胤禛看着他不说话。 兀竺罕说的不是具体的目的地,而是“我们想去的地方”,似乎他很清楚我们为何而来。我这时想起来,也没听见张胤禛跟他扯我们准备去什么地方,可见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对他来说就不是秘密。 张胤禛虽然在山下总是享受前呼后拥的待遇,一上了山,也就带了两个兵,这下没法挥挥手就有一堆人上来给他差遣了。他走过去站在兀竺罕身后,看着兀竺罕描绘出来的位置比了比,对丹朗道:“上炸药。” 我一听傻了,张胤禛这是疯了吧?虽说我们赶时间,那也没到直接自杀赶投胎的程度。我刚要上去拉住他,被小花一把拦住:“别担心,他那个是无声破碎剂。” 这时丹朗和秦隘已经上前,在兀竺罕指挥的位置,由秦隘用冰镐攀爬上去,在雪层上敲出一个深且窄的坑来。接着秦隘把一包爆破物塞进坑里,等他爬下来之后,所有人都退到侧向,把爆破中心位置的十米半圆空出来。 很快那坑洞里面持续发出红光,看样子是爆破物上安置的红外加热管正在抬升坑洞的温度。边沿的雪开始融化,冰水滴下去正好淋湿那包爆破物。 胖子嘀咕道:“到底是官方出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挖坟的有这样的等级,说出去都没人信。” 张胤禛他们用的应该是水溶性的膨胀破碎剂,这种东西是无机化合物混合颗粒,遇水膨胀产生巨大的膨胀力,可比高温炸药好用多了,绿色安全健康各色的优点都具备,还没有太大的动静。专门用于大块石材的爆破,既不用担心误伤自己,又不会给环境造成危害,不仅非常文明,还是居家旅行,拆迁挖坟必备佳品。 很快坑洞那里传来呲呲呲的响声,看样子破碎剂正在大幅度膨胀。 我捅了捅胖子道:“说出去不是没人信,是没人性。” 说着就感觉到脚下猛地一颤,接着冰川层立面的坑洞像一发□□,发出了嗵的闷声,然后就往外飞出大块大块的雪块。刚才兀竺罕指的那块区域,雪层四分五裂像乌龟背壳上的裂纹,紧跟着那整面立壁上覆盖的雪层都开始脱落,乒乓往下一阵乱砸。 等到这一阵动静过去,冰川断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比我们正常看到的山体隧道要高出很多。如果不是把这厚厚的雪层炸掉,根本无法想象这上古的冰川上居然别有洞天。 由于雪层脱落在洞口堆砌起来,几乎挡住了一半的洞口。我们爬上雪堆,把手电打开往里面照,发现这洞深不见底。手电的光在里面根本微不可见。 张胤禛面上不动声色,看着兀竺罕的眼神却有几分狐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通道的?” 兀竺罕笑了笑,道:“如果你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一辈子,你肯定也会对这个地方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很熟悉。长白山就像是我的家,我几乎了解这里每一片雪层是怎么堆起来的。” 张胤禛点了点头。小花道:“那这里为什么会有一条冰川隧道?这种上古的冰川根本不可能穿凿,别说是挖这么一条通道,就是打个坑都很难。” 兀竺罕说:“挖个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这个冰川层是古时候这里的先民冰葬的地方,里面埋了无数的先民遗骸。真的那么难的话,以前的人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可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先进的工具。” 他说了这个话,我想起来上回吴邪他们进长白山的时候,曾见过埋葬在古冰川里面的先民遗骸。这里确实有非常多的冰葬带。只是没想到有人能在冰葬带上面挖出一条冰川隧道来,可以通到山体内部,这项工程耗时之长,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张胤禛让兀竺罕带头,一行人翻过洞口的乱雪层进到冰川洞里,沿着洞的走向一径往里面走。 进入到里面之后我才发现这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大,至少里面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宽敞。奇特的是,洞里的内壁呈椭圆形,就像在冰雕的房子里面一样。手电打上去能反光,仔细看的话能看到离得近的地方,有时候会出现一具具尸体。那都是兀竺罕所说的冰葬的先民遗体。 一群人走在洞里,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尸体,我只觉得越往里走越是森冷异常,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胖子用手电不停地照着头顶的圆穹和两面冰壁,拿手肘捅了捅我后腰道:“你们觉不觉得这隧道像海底世界的一样,我们就跟小学生似的特别过来游览参观。要是这些先民能跟海底世界的鲨鱼一样跳个舞什么的,那肯定有趣多了。” 我怒道:“跳你个大头鬼!他们要能跳舞,那就是起尸了!你他妈跑还来不及,还有趣——有趣——” 我说着说着忽然想到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密洛陀,也是在山体里面,密密麻麻地向我们围攻过来。再看看这些先民,怎么感觉越往里走尸体越密集起来。而且,前面路过的那些都是站立在冰壁里的状态,现在看怎么都是跪地爬行的姿势,好像正向我们围拢过来。 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胖子说的一点也没错,越来越密集的尸体围拢过来,真的很像海底世界里面那种被鲨鱼包围的感觉。 我正要提醒胖子噤声,忽然听到身后张起灵一声低喝:“小心!” 就感觉胖子猛地贴到我后背,把我往前撞了一个趔趄。昏暗的冰洞内发出刀切萝卜的清脆响声,蓦地什么东西“啊”地尖叫起来。 “卧槽!真他妈诈尸了!”胖子一把拉住我,往后一看,侧向的冰壁里面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被张起灵一刀切下来。随即一张惨败干瘪的脸猛地从冰层里钻出来,张嘴冲我们发出尖利的厉叫。 第106章 CHAPTER (106)凶残的屁股 胖子没防备被攻击,吓了一跳,大怒骂道:“那什么乌漆麻黑的狗屁向导!还长白山是你家呢,姥姥的你家里粽子会诈尸你不知道啊!” 张起灵在后面一把按住胖子肩膀,警告道:“别说话!别动!” 然而胖子动作太快,说话的同时利落端起枪,咔咔两下就把那探出来的脑袋开了花。 兀竺罕立即大喊:“快走!”随即带头狂奔起来。 我们立即跟上,也管不了脚下滑不滑了,只管顺着这条直道猛跑。一边跑还要一边防备头顶和两面冰壁内时不时探出来的爪子和脑袋,要是被那口尖利的尸牙咬上一口,不脱层皮也要中尸毒。 我们这一跑起来,冰洞都快产生共振反应了,那些粽子立即动作猛烈起来。头顶上不时有冰块掉下,伴随着任意角度冒出来的头或手。 胖子大叫:“他娘老祖宗们说不定只当我们是哪个不肖子孙,出来打个招呼呢!”一边叫一边突突扫射。 这场面就一真人逆战。 秦隘还在挤兑胖子:“那是你家祖宗啊你打什么打,还不上去给你家祖宗请安!”刚说完头顶上一下冲下来仨,爪子一撩抓住了秦隘的枪。秦隘脸色一变,反手从腰带上拔刀,唰唰砍掉两个的头。 胖子一个点射帮他打掉另外一个,笑道:“你祖宗要好好疼你呢大孙子!” 秦隘夺回枪,冲胖子呸了一声。 由于终年冻在冰川层中,这些粽子早已变得嘎嘣儿脆,一发子弹上去那断胳膊残肢的都能飞出去老远,梆地一下弹到冰壁上,喀啦啦溜出去。这样一路冲过去,地面上断手断脚断头躯干柴火似的,堆出来老高。 托了张胤禛的福,这回我们的火力装备非常充足,但是粽子数量太多,也非常麻烦。到后面几乎都是成堆地往外蹿,有时候一下子蹿出来数量太多,相互挤成一团,卡在圆穹顶部下不来。 兀竺罕在前面喊道:“坚持!出口就在前方!” 一听这话,后面个个恶从胆边生,胖子冲丹朗那边的老外哔哔两声,一只手夸张地做着爆炸的动作。老外会意,其中一人利落地拆出来一包炸药扔给胖子,胖子随手丢给最后面的张起灵,道:“小哥!放炮仗!” 一般情况下,下斗用炸药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因为空间有限,一个不小心就会活埋自己,要是脱离的距离不够,炸药的瞬间热量能直接把你变成烤猪。但这个时候祖宗实在太多,我们不可能把所有枪械都浪费在这一段上,否则万一后面碰到紧急情况会很要命。更何况兀竺罕信心十足,绝对鼓舞人心。 张起灵接了炸药后停止跑动,在原地砍杀粽子,等我们跑过去十来米之后才猛地起跳,把炸药塞进上头打结的粽子堆里,而后迅速向我们跑过来。胖子转身对着炸药咔咔点射,张起灵一个起跳冲我们扑过来,炸药瞬间引爆。 偏偏这时兀竺罕突然大喊一声:“停下!”我们几乎一个接一个前胸贴后背地硬生生撞停,还没站稳,我感觉后背上突然一个人压过来,胖子唉哟一声道:“小哥你跳我身上了!” 我被他一把推到前面,顿时产生了骨牌效应,前面兀竺罕脚下一滑,大叫了一声就跌了下去。跟着所有人都往前扑倒,跟着兀竺罕滑了出去。 本来兀竺罕说出口,我们以为是通道结束出去是道门或者什么,没想到居然是一道360度的旋转滑梯,还大爷的带层阶凹凸不平的。我摔下去的时候是胸口着地,于是就感觉一块巨长无比的搓衣板在我胸口碾过,害得我啊啊啊大叫的同时还自带颤音效果。 这中间拐弯抹角就不用说了,这种环境里,就张胤禛小花张起灵三个加起来都没有办法。顶多就是他们自保能力好一点,滑下去的动作比我们帅一点。 不知下滑多久,终于到底了。一个个叠人肉沙包一样撞停在一堵冰墙上。胖子恨不能捶死兀竺罕,坐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还用屁股狠狠碾他。丹朗把兀竺罕拉出来,道:“别闹了,我们进死胡同了。让向导看看怎么出去。” 这可不得了。上面这个旋转滑梯基本是垂直的形态,滑下来容易,要爬上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众人赶紧拿出照明工具来,看看底部是什么个状态。 兀竺罕被压得不轻,被丹朗拉起来都一瘸一拐了。他本来就头大腿细,这下是真像条人形蛇体在爬行了。 不过他倒不怎么慌忙,跪在地上摸索了一遍,抽出一把短刀在那里挖起来。挖了几下后,他伸手去从那里拽出来一块方形的冰砖来。跟着继续挖,直到冰壁上出现一个两口锅大小的黑漆漆的洞来。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胖子心眼比较多,他似笑非笑地道:“向导不错,长白山确实跟你老巢似的。不过看前面那隧道,转梯,还有这个洞,都是人为的痕迹。是什么人能做出这种工程来?吃饱了没事干吗?” 胖子这一说,我才注意到张胤禛和小花脸色都有些奇怪。 很显然,在冰川上开凿隧道和转梯,更别说打这个洞,都是非常困难的。先不说冰上作业的受限度很大,全靠人工雕凿基本不可能,更别说在这缺衣少食的山顶上了。就是现代化的机械工作,那估计也得几年才能完成这项工程。何况外面冰葬区还有那么多粽子骚扰。 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存在的工程。 然而它不仅存在,并且,还有像兀竺罕这样的人知道它的存在。这不得不说非常奇怪。 兀竺罕却显得非常镇定,只是笑了一下说:“这有什么?我的祖上,也是长白山天宫的使者。知道这些并不算稀奇。”接着又说:“你们是要在这里研究成因,还是要继续往里面走?时间可不多了。” 兀竺罕一说时间不多这句话,张起灵的脸色也是一变。他神色狐疑地看了兀竺罕两眼,似乎是想从他身上辨认出什么来。但兀竺罕已经开始往里面爬,我们也确实非常被动,只好跟在他后面从那个狗洞里面钻了进去。 进去之后就是一片漆黑。 这种黑黑得非常奇怪,我们的手电、冷焰火、荧光棒统统失效,完全照不出一点光线来。我想起上回吴邪他们进入天宫,也碰到过类似情况,就是手电光照不进大殿的角落。但这次情况比那次还要严重,我们只能抹黑行事。 根据地面的平坦程度来判断,我们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建筑物里面。这里面极度安静,且没有风,可见是个封闭空间。张胤禛让秦隘给我们一人一个能发声的电子腕带,如果分散的话可以凭声音寻人。我们散开探索了一遍,发现这个空间还非常大。 张胤禛问兀竺罕:“这里是什么地方?” 兀竺罕的声音从我们进来的洞口传来:“这个我不清楚,我没有进来过。”然后就不再说话。 张胤禛说:“秦隘,你照顾好兀竺罕,别让他受伤了。”这话的意思是让秦隘跟好兀竺罕,这种地方可不能让他暗算我们。 在目前的情况下,不了解我们身处的环境,冒然摸索是件要命的事。通常我们到某个地方,最直观必须有一副导视图,根据图形结构来判断出入口可能在的位置。所以小花跟张胤禛提出,用步测这个地方的大小和形状,再判断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提议马上执行。很快黑暗里传来各个声音。 “横向一百九十八步。” “纵向一百九十八步。” “中间有座冰台。手够不到台面,很高。” 胖子的声音传来:“墙上有毛茸茸的爪子——唉呀我去!死老外你摸我干嘛!老子不好你们这一口!” 张胤禛那边的其中一个老外说:“你摸了我的手!虽然它确实有点毛——我这边墙角有几座雕像,可能是马或者大象——不对,不对,没有头,没有尾巴——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外自言自语,似乎是想确认到底是什么。胖子没兴趣理他,埋汰道:“说不定就是几个石墩,我还是看看中间那个冰台吧,说不定有什么机关暗钮啥的。” 小花说:“你别乱动。真有机关暗钮我们都得给你葬送了。” 胖子的脾气我们还是知道的,这家伙有时候脑子直线绷着,下一秒就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了。我赶紧兜过去拦着他。 忽然,刚才那个老外道:“嘿!这个雕像还会动——啊啊啊啊啊啊——” 话没说完就传来了他的惨叫声,就是惊恐到极点像野兽一样的嚎叫。我们一下子都有点慌,张胤禛忙问:“Anaurd!什么情况!”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那个老外没命的呼号。慌乱中只听见枪械咔咔上膛的声音,然而张胤禛道:“别开枪!看不见的情况下只会误伤自己人!” 随即就有枪声响起。那几乎是连发扫射,疯狂得吓人。紧跟着似乎有人飞扑过去,传来刀锋刺入皮肉的声音,阿诺那边发出一声类似牛叫的喷气声。阿诺还在惨叫,却在那喷气声猛地一下之后,突然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张起灵的声音从阿诺那里传过来:“所有人小心。”看来刚刚是他出了手。 胖子问:“卧槽小哥,是什么东西?” 张起灵说:“不知道。” 众人的神经被这一下刺激绷紧到了极点,从阿诺的声音来看,情况估计很不乐观。张起灵说不知道,所有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我把腰带上的短刀□□握在手里,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迈。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胖子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话一问,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很显然落单没有什么好处,但是要聚集到一起,就得移动。谁知道那东西是不是站在你边上,一动就直接羊入虎口了。情况真是尴尬得不行。 张胤禛问:“秦隘,兀竺罕没事吧?”他当然不可能这么关心向导,其实只是问秦隘兀竺罕有没有捣鬼。 秦隘说:“没事。向导一直在我身边没动过。” 我刚想说问问向导该怎么办,突然觉得背后被什么东西一撞,人就栽到了地上。紧跟着一坨超级重的东西直接就碾了上来。我立即反应过来被袭击了,反手就把刀扎了过去。 妈的,管你是什么,先扎你十七八刀! 然而刀刃却像是钉到了钢板,直接梆地脱手飞了出去。那东西就像坦克车开过,我用两手推住,也直接被它碾翻,几乎把我压成一张饼。小白被这么一压,突然醒过来,唧地一声从我胸口窜出去,跳到中央的冰台上面。 整个空间骤然亮起来。 所有的火力立即集中猛开,全冲着我这里扫射。我就听到耳边一声极响的哞叫,觉得身上突然一轻,人就被架了起来。 张起灵把我拖到冰台那里,躲开枪口。 我看到子弹狂扫的那个目标,是个非常奇特物种。 它的体形有成年象的大小,全白,但整个只是圆圆的一坨,并没有脸,也没有尾巴。一头是浑圆状,另一头就像一只巨大的屁股,中间有一条凹进去的缝。不看大小的话,就很像一只被砍掉了头和尾巴的猪。 阿诺的尸体就在那东西边上不远处,整个人从腹腔那里断开,内脏流得一地都是。他脸上惊恐万分,眼珠都爆了出来,手呈现出拼命爬地的状态,看样子非常想逃跑。他的下半截身子已经没有了,应该是被那个东西“吃”掉了。 胖子抽了口凉气,道:“这屁股可真他娘凶残。” 第107章 CHAPTER (107)水晶宫 小白威风凛凛地蹲在高台顶部,成了这异黑空间里唯一的光源。小白身上的卷毛圈,就跟我在新月饭店看到它的时候一样,能发出很淡的那种翡翠色幽光,就像一盏小型灯笼。 这点光源还不足以把整个室内全部照亮,但是也足够我们看清楚这内部的大体结构了。 有别于外面的乱葬区,这里是一座非常规整的方形宫殿,占地比一个足球场更大。从刚才报数的脚步距离来估算,差不多是九十九米。只不过这宫殿的构造并不是木石结构,而是整座的冰雕宫殿。很像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 宫殿内空无一物,如果,那几头巨型屁股不算在内的话。唯有中央雕起一座九米方形冰台,距地同九米高。 假如有机关术数,那应该就集中在冰台这一块区域。 我们的好奇心一下子都被勾起来了,很想马上着手研究冰台的秘窍。但是外面还围着四头巨型屁股,不解决它们的话,我们肯定没法专心干活。 刚才那一阵枪火射击,只不过是暂时阻挡了它们的进击,却完全伤不了它们。并且更奇怪的是,子弹穿透过去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伤痕,直接就消失了。一般而言如果是子弹无法穿透的物体,那肯定会回弹。但是并没有。子弹穿透了,消失了,却无法对它们造成杀伤力。 这是很可怕的一个现象。基本已经超自然了。 我们开了一阵火之后发现完全无效,不得不暂停火力。 领头的那只屁股怪身上,有一道被砍伤的裂口,流出来一股股透明汁液,在它滚爬过的冰面上留下一道道湿亮的痕迹。 那是被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砍的伤口。看来,似乎只有黑金对这个物种还有点震慑力。 我们歇火之后,有两头屁股怪移动到阿诺的尸体那里,用它们贴地的软体护翼一样的肉皮把尸体和内脏都卷入底部,等到它们挪开,地面上清洁干净,什么都不剩。连同阿诺的背包和枪械都扫进去了。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秦隘咋舌道:“这些他娘是什么东西?肉墩?肉坨?太□□恶心了!” 胖子道:“这种吃法,好像是把食物跟自身融为一体了,这东西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饕餮吧?” 小花摇了摇头:“不对。古籍中记载的饕餮都是有首有相的,至少应该有张嘴。” 胖子道:“乌漆麻黑呢?他不是挺能吹的么,见他大头鬼的天宫使者,不会不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吧?” 秦隘推了推边上的兀竺罕,问道:“喂,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 然而兀竺罕再也没有先前的气焰,竟然呆愣愣一动不动,只顾盯着那几头屁股怪。 “妈的,都吓傻了。”秦隘骂道,“管他奶奶是什么!关键下来要怎么办?我可不想这么着被吃了。” 秦隘一说这个话我立即打了个哆嗦。一想到刚才是被那东西卷住了差点吃掉,我的心情就不太美妙。更何况刚才黑暗中那种触感,那大屁股怪底部应该是长了很多肉刺,跟一大毛刷似的,推断上去,它吃东西应该是像碎纸机那样碎了吞的。 张胤禛道:“我们不能把时间全部耗在这里对付这些东西。必须分组同时行动,一组人对付这些怪物,一组人查探这个冰台。如果有出路,没必要跟它们死磕,保全后继力量。” 张胤禛很快就目前的形势做出了部署,不愧是军人出身,对于现场指挥官这种角色胜任力非常突出。他说的也很有道理,毕竟我们二进宫的目的才不是为了这些屁股。青铜门,终极——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立即按部署分成两队,分头同时行动。 张起灵的黑金对屁股怪有杀伤力,所以上前线的事由张起灵出任急先锋,胖子、秦隘和丹朗火力后援。张胤禛,小花,我还有另外两个老外,对冰台进行全面探查。我不知道完全不懂机关术数的我为什么会被编在后组,大概是张胤禛考虑如果把我编在前组,也顶不上什么事吧。毕竟苗疆那次之后我一直蔫到现在了,还一直嗝嗝嗝个没完。 我们几个爬上冰台,小白冲我摇了摇尾巴,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那些屁股怪。我摸了摸它,心说还真没白捡它,关键时候总是这么给力。再往下面看了一眼,张起灵正跟那些怪物周旋,看起来惊险万分。他的身手再好,体力也会有极限。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的极限之前找到出路。 小花拍了拍我:“你看这座宫殿的墙和顶部。” 我顺着小花指的几个方向观察了一遍,正常来说,冰川层是非常厚实的,内部有光源的话我们只能看到冰面反光。但是这个冰室四壁和顶部却看起来极其透明,似乎是被外围一片混沌的黑暗包围着。不仅是四周和顶部,甚至连地面,望下去也是一片朦胧的深黑。 我问小花:“这是个架空的构造?” 小花摇了摇头:“外围这个是胎洞,集天地灵气的所在。这个冰宫正是建在胎洞内,可以说是万物聚灵之地。”小花指了指我们脚下的冰台:“这是个棺椁,里面估计是个大人物,在这个地方颐养天年呢。” 张胤禛听了小花的话,回头跟两个老外说:“探测仪。” 两个老外立即摆开背包里的仪器调试起来,蓝光笔投影在半空成像,很快探测仪就把我们所在周边这一带的地形构造描绘出来了。 这宫殿果然是建在一座胎洞里面,从长白山龙脉的角度看,这个胎洞,又刚好在龙眼的位置。是个极其具有聚灵能量的风水宝地。但是这个冰宫又只占胎洞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是木石结构的建筑,两层建筑之间有一道岩石隔断。从位置上看,在冰棺垂直正下方的木石建筑里面,也有一座同样大小的木棺。 一道金属质地的屏障,竖立在木棺的正北朝向位置。 我一看那个位置,有点疑惑道:“那是不是青铜门?是的话,那座木棺就是上次吴邪他们见到的万奴王棺,里面出来的是十二手男尸,推断是万奴王本人。”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可思议,惊奇道:“下面是万奴王棺,那正上方这个冰棺是谁?谁的地位比万奴王还高,居然压着万奴王的棺椁安葬?” 张胤禛看了看兀竺罕,那家伙还是呆滞地靠在冰台下方,动作都没换过。眼看这个向导是不行了,小花道:“到底是谁,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我恍然,没错,都到这地步了,还客气个啥。随即我又犯愁:“这冰棺看样子也是冰川层雕出来的,怎么打开?” 张胤禛让老外把探测仪框住这座冰棺,投影出来一看,果然没有任何着手的地方可以打开。看样子,连机关都懒得设了。任何盗墓贼的工具都不可能凿开这么厚的全封闭式冰川棺。就算能凿开,也得花个几年时间,试问谁下斗能憋在里头过年? 小花笑了一下说:“这不有先进人士吗?”然后跟张胤禛说:“怎样,你还有招没?” 张胤禛跟老外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老外从背包里又翻出一只小型的笔状仪器,跟我们介绍道:“这是最小型号的红外线切割机,通常用来切割硬质石材,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在这个冰棺上切出一个洞来——” 张胤禛挥挥手:“动手吧。” 我目瞪口呆地点了点头,什么时候下斗装备先进成这样了。这再往后,还有什么机关能阻止人类倒斗吗?各位祖宗,你们自求多福吧。 那老外看来也是操作切割机的生手,理论虽懂,也弄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了一个很不规则的缺口。在动手前我们也没考虑这个看起来没安装机簧的冰棺会不会自置内毁装置,等我们钻下去才想到这个,好在里面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 冰棺的形制也是按照外椁内棺的结构,共九层。那老外一层层地往下切割,到后面就熟练多了,很快露出了最里面的一层内棺。 这层内棺跟外面的冰椁材质不同,是一层非常厚的墨玉质地。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跟鬼玺的质地是相同的。看起来这墓主人身份确实特殊,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鬼玺鬼戒那么一小块,他居然能用陨玉做个棺木。 人比尸,气死人。 玉棺同样也只能打出一个洞,我们没办法看到里面的尸体长什么样子,只能用探测仪大致描绘出,是一具湿尸,保存得非常完好。至于服饰什么样子,也无从得知。探测仪主要的工作,是查找这冰棺里面或者下方有没有可以指示出口的机关。 张胤禛看着投影,皱眉道:“里面没有什么随葬品。这不太正常。” 小花点了点头:“按照冰棺的位置来看,显然地位高于万奴王。没有随葬品,确实不寻常。” 我问 :“难道这也只是个影棺,用来迷惑人的?” 小花摇头:“如果是影棺的话,随便安置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正位压住墓主人棺,这是大忌。万奴王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这种安置位,有取而代之的意思。哪个墓室设计者会活得这么不耐烦,给万奴王下这么一个套?” 抓着探测仪的老外忽然说道:“嘿伙计们!里面有一只匣子!” 张胤禛忙道:“那必定是墓主人的随身物。钓上来看看!” 几个人就哼哧哼哧地想办法去弄那个匣子。那洞口太小,我挤不上去,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下面的情况。 张起灵上身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帽衫脱下来绑住了握刀的手。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恶战。好在没有受什么伤。那几头屁股精已经不再集中攻击,而是分散到了我们周围,对我们形成了围攻阵形。 胖子和秦隘丹朗也因此各自守住一个角度,防范屁股精突然袭击。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注意到那些屁股精,有缝的那头都齐齐对着我,好像它们瞄准的目标是我。 胖子大叫:“上面的爷你们快点!这么下去子弹都不够用了!” 我刚想回答,忽然小白冲着我后面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警告。我回头一看,一团奇怪的黑气正在不停地蠕动,就像一个巨大的软体动物。在我回头的一瞬间,跟一只飘在空中的透明泡沫一样,一下子就不见了,跟大殿上方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第108章 CHAPTER (108)傀胎 我立即警觉起来。 上一次在天宫里面见到这个现象,是陈皮阿四他们把误导方向的一只大的陨铁磁龟烧裂了,从乌龟裂缝里挤出来一团这样的黑气。当时陈皮阿四说那是虫香玉,因为跟着那团黑气出来的一股奇香引来了超大体蜒蚰。 这时候忽然飘出来一团同样的东西,该不会又引出来什么碎三观的活物吧? 来不及细想,底下那个叫Peter的老外咕哝了一句“get it”,就从那玉棺里吊上来一个狭长的匣子。匣子刚出来,张胤禛立即接手过去,刚看了一眼,就说了句:“奇怪。” 小花问:“怎么了?” 张胤禛把匣子转过来对着小花,手在匣子两端拨弄了几下,就打开了。小花见这情形,也是面露疑色,只道:“看看再说。” 张胤禛把匣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帧巨大无比的金纸刻画。整幅画底是锤炼得薄如布帛的纯金,上面是一副人物肖像。 乍一眼看上去,那人像形象细腻,像是工笔画。但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其实是用类似微雕的刀功刻出来的,里面刀刻细如牛毛,千丝万缕。可见这幅成品是花了万金匠心,非一般人不能拥有这样的实力。看来这个墓主人确实不简单。 我粗略估了下,单这帧刀刻人像,能值半个北京城。要是让胖子看到估计老命都不要了。 张胤禛和小花脸色却愈加疑惑,好像这幅画不应该存在这个地方。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小花让张胤禛先把画收起来,出去后再琢磨,张胤禛没有异议,直接收起了那幅金刻。我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到底下胖子大叫一声:“小哥!操!上面小心!” 话音没落,就听到一声巨响,紧跟着眼前一花,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直接扑向我们。小花拉了我一把,从冰台上面一跃而下,直接跳进了最里面的陨玉棺套上。陨玉棺跟最外层冰椁有一段距离落差,我们刚跳下去就感觉眼前一黑,而后无数像绳子一样的东西噼啪来回抽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胖子他们估计火力已经跟不上了,只听到他们在冰台下大喊着什么。我被那些湿答答黏糊糊的绳子一样的东西来回抽了几下,怒从心起,随手抓了一把小花递过来的刀就砍。张胤禛对老外道:“你们继续探测!”说着也抽刀奋起,一同砍那些绳状物。 被堵住的洞口发出汩汩粘腻的水声,那东西还在不停蠕动,似乎是想挤进来。我拽住一把绳状物觉得那触感很像之前摸到的屁股怪,心说屁股精怎么还会飞?长这么大这么重一坨还能飞,胖子该多伤心啊! 马上又反应过来堵着我们的正是它的底盘!那个像碎纸机一样的底盘!靠,这些绳状物是它的触手!这种造型,就一自动扫马路清洁车啊!而且那些触手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怎么砍都砍不断,这玩意儿根本就是刀枪不入。 在我们的对砍下那些触手挥舞得更疯狂,这个大屁股突然往外收缩,登时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们狠狠往外扯。小花一把拽住我:“小心!抓住棺沿!”就把我往陨玉棺面和上面一层冰棺的空隙里塞。 这个情况真是非常地难办了。这个东西堵在这里,单凭张起灵一人的力量是没办法把它弄走的,何况他还要对付另外三头。而我们藏身的地方又是个死胡同,先不说这大屁股还有没有后招,单是这巨型抽风机多发动两回,我们就未必能扛得住。 张胤禛也有点急了,对老外道:“怎么样?有出口吗?” 另外一个老外,大概是叫Evans,憋着声音答道:“刚才放匣子的地方,有一条凹痕。我们——正在尝试——”听着是正在努力够那个凹痕。 我探出脑袋提议道:“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去引开它!”话没说完就被啪地抽了一嘴巴,甩了我一脸湿腻腻的汁液,我刚想伸手抹一下,突然更多触手伸过来,几乎把我整个卷住了就往外拖。 小花拉了我一把,但滑腻腻的根本拉不住,我就觉得自己被一把拖走,举高了就往上送。上方应该就是屁股精的底盘,我想象着无数快速转动的绞肉刀正在旋动,我一进去就会被绞成肉末,立即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然而这根本不管用,挣扎中我感觉一头栽进了一块冰凉的烂泥地里,周边的烂泥用力蠕动挤压过来,正在试图把我往里面吞。我一只手挣脱出来,拼命推开挤压在脸上的部分,一把摸到粗糙长满肉刺的褶皱。 这时候视觉是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但是单凭触感,我就能描绘出这东西的形状——他娘的就是一朵巨大的、长满肉刺的菊花!这简直不能忍啊啊啊! 怒火直接飙升,我用力推挤着脸部那块地方,脑子里反复想着,绝杀,来一次绝杀! 恍惚间听到小白咆哮了一声,突然这东西整个猛地一弹,原本捆住我的触手潮水般退走,疯狂地像冰椁外面涌去。眼前似乎见到淡淡的白光一闪,包裹住我的大菊花噗哧一松,一股巨大的推力把我狠狠往下一摔! 我直接从九米高冰台上掉了下去,胖子他们似乎惊呼一声,有一只手在半空伸过来拽了我一把,半拖半拎地架着我一同跳了下去。落地的时候我一下滑倒半跪在地上,随即身边乒乓地落下来一地大块大块的碎肉。 小白在头顶一跃而过,落在我面前。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小白,它的体型变得硕大无比,已经超过了屁股精的个头。看来以后得叫它大白了。 小白低头瞅着我,把它的大脑袋探下来拱了拱我,还跟以往一样跟我邀功,那个屁股怪是它干死的。而后小白起身向着另外几只怪物走去,那几只怪物居然给它逼得直往墙角里退。 黑金刀尖支地,站在我身边的人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拽得我差点直接扑倒。我反射性伸手扶住他:“喂!张起灵!” 张起灵满脸是汗,身上的背心也已经湿透了。脸上和肩膀□□的地方都沾满了透明黏液,看来是狠狠收拾了那些屁股怪。 我都忘了自己满身狼藉,比他还惨,还想着给他擦擦。“张起灵你要不要紧?” 张起灵伸出一只手冲我摆了摆,吃力地解开绑住手的外套,拎起黑金走到冰台下面坐下,随意擦了擦,靠在那里开始打坐养神。我有点愣愣地看着他,一下子忽然觉得很难受。即便我不是吴邪吧,好歹还是队友,只是出于搭档的关心,有必要这样吗? 真没意思。 低下头望着自己恶心巴拉的样子,滑腻腻地捏着右手三枚鬼戒,有点丧气地叹了口气。 这个人,真是,没意思。 张胤禛和小花从陨玉棺里爬上来,似乎Peter和Evans还没有搞定那个凹痕。小花跳下来看了看我:“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他拍拍我,转身跟张胤禛说:“把刚才那帧金刻,给向导看看。” 胖子和秦隘几人已经迎了过来。胖子戳了戳我道:“我滴乖乖,今天差点就把老命交待在这儿了。要不是你那只哈巴狗——话说那狗贼厉害,直接就从那怪物体内穿过去了,还变得这么大,到底是什么品种——喝!” 秦隘架着兀竺罕过来,张胤禛把那幅金刻打开了,一下子闪瞎了胖子的钛合金狗眼。整个人都直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兀竺罕只是两眼发直,还是刚才那种盯着屁股精的神情,非常不正常。秦隘说:“吓傻了,从刚才起就一直这样。” 我看了看他,道:“再吓傻也该有个限度吧?他不像胆子这么小的人。” 小花伸手到他侧脖子那里捏了捏,脸色不太好看地道:“他确实不是胆子这么小的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一说这话胖子都从那幅画上回魂了,惊奇道:“不是人啥意思?花儿爷您别吓我,我胆子也不大啊。这不是人,难道还是虾蛄不成?——等等!虾蛄?” 胖子一说虾蛄,我一下子想起来被吴邪踩爆脑袋的大头尸胎。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一开始我就觉得兀竺罕长相奇特,而且很眼熟,原来他跟大头尸胎长得非常像! 小花道:“这个东西,应该是一只死掉的尸胎,只不过保存得非常好。所以,被人刻意用某种阴阳术做成了傀儡。” 秦隘道:“那不对啊,如果是傀儡的话,一开始他带我们上山的时候,不是挺精明的?可不像是被牵线的木偶吧?” 小花道:“一般的傀胎确实就是这么死棱棱的,不过,操纵这只傀胎的人,应该还懂还魂术。也就是说,进到这里之前,它的身上还附着某个死灵。你们记不记得,那个死灵说,他是天宫的使者?” 说着,小花忽然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想,那个死灵,肯定跟这个陨玉棺里面的尸体有很大的关联。你们看这幅画。” 张胤禛把金刻展开,丹朗帮他拉着另一头,把金刻绷直。张胤禛说:“这匣子有一点非常奇怪,就是在这样一个根本没办法打开的冰棺内,放着一只装了天地乾坤锁的匣子,这密钥思路不匹配。” 胖子道:“这有哪不匹配吗?冰棺无机关胜过有机关,天地乾坤锁,这世上能开的人也没几个,思路很匹配啊。” 张胤禛摇了摇头:“冰棺无机关胜有机关,基本没可能打开。但是天地乾坤锁,对于倒斗世家的人,这是很简单的。试想为什么墓主人费尽心思要保全尸体,却留下这么简单的匣子,装着这么重要的一张金刻?” 第109章 CHAPTER (109)汪藏海 胖子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吧,就是因为墓主人笃定冰棺打不开,所以匣子就装个相对复杂的机关意思意思。冰棺打不开决定了匣子能重见天日的机会本身就非常少了。” 小花摇头道:“在整个冰宫内,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修饰物,可见墓主人并不想招引任何人的注意。而筑下这么一座基本不可能打开的冰棺,可见墓主人并不想轻易尸身不保。既然墓和棺都做得这么隐秘,那就说明墓主人非常想隐藏自己。但是这张金刻的人像,很明显表明了墓主人的身份。机关装得这么简单,基本可以推断,一旦尸身被人发现,墓主人很希望发现他的人能认出他的身份。所以说他的逻辑,是自相矛盾的。” 这么一解释,我马上想起来上回胖子他们发现万奴王棺之前的墓室,装满了能让人一见疯狂的宝藏。那些宝藏确实非常招摇,就是盗墓贼一旦进入到这个地方,就肯定认为自己进入了陵墓最主要的部分,所以满室辎重也就是彰显墓主人身份的象征。 而这个冰殿空无一物,如果不是发现这个冰台是棺椁的话,一般人肯定不会认为这里是主墓室。小花的说法很有道理。 那么这个墓主人自相矛盾的做法,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问小花:“墓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既不想被人发现,又很希望能被人认出来?” 小花笑了一下道:“不想被人发现,是因为墓主人比较喜欢自己原来的尸身。希望被人认出来,其实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隘在边上听得翻白眼,臭道:“你别不懂装懂好吧,什么喜欢自己原来的尸身,难道这家伙还有别的尸身?再说都被人认出来了,还怎么隐藏自己?你这逻辑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吧?” 这回胖子站队秦隘,点点头道:“这神神叨叨的,确实听不太明白。” 张胤禛接口道:“他的意思是说,墓主人留着这个尸身还有用处。通常尸身的用处有两个,一个是用来诈尸,一个是用来起死回生。至于希望被人认出来,那就是障眼法。把表明身份的信物放在身边,别人一看以为他是信物所指代的人,这是一种指向性误导。” 胖子立即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这老小子其实不是信物指向的人,而是另外一个人?” 张胤禛点点头。“所以墓主人真实的意图,还是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他既不想被人发现,也不希望发现他的人知道他是谁。” 胖子道:“看来这货心思挺多的。”说着伸手摸了摸那帧金刻帛画,仔细辨认黄金的纯度,流着哈喇子道:“这人像金贵非常,拿走这一幅就够吃够喝一辈子了。我看这货还希望一旦被人发现,求财的人能直接拿了这画走,留他个全尸。” 张胤禛道:“他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为什么冰棺里并不安装自毁装置。如果真的不想被人发现也不想让人知道身份,那么设置最后的自毁机关肯定是必须的。留着一个侥幸的活扣,那肯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还能用上这具尸身。只是他可能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任何机关都没难到天绝的地步。他终于还是要重见天日的。” 这跟九连环是一个道理。要想把九个套在一起没有缺口的环解开,是非常费劲的。但是有一个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砍断它。这个冰棺也一样,想打开这九层棺椁,基本没有可能。但是用我们的方法——红外切割,一样可以相对容易地打开。最复杂的机关,偏偏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这是一个古人无法企及的思路。 秦隘道:“既然重见天日了,那就看看他是谁呗?” 小花道:“先看看这金刻上的人像是谁?” 胖子又凑上去摸,老实说他到现在还能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忍住没下手抢,我还真挺佩服他的念力。不过他也是顾忌,现在这种情况,张胤禛那边随便拿个什么工具出来都能把他干成一缕幽魂,明抢他还是没那么二傻的。 胖子把那人像辨认了一会,咂摸嘴道:“啧,这人看着,怎么这么像咱小哥?这不是张家族长的画像吧?” 这话一说,坐在冰台下方的张起灵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看了胖子一眼,又低头垂下眼继续闭关。完全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 张胤禛也是张家的人,听了胖子这话直接摇头:“你看他穿的服饰,是女真的服饰。张家的历史没有这么久远。” 我一听女真两个字,头脑里立即闪现出关于女真的大部分信息,还是陈皮阿四那边的伙计传授的。金刻人像穿的服饰,确实是上一次胖子他们在长白山石壁上看到的女真族的风格,我还在另一个地方见过——西王母的镜像里。那个盛殓的万奴王身上穿的,也是这种风格的服饰!而那个万奴王,正如胖子所说,跟张起灵长得基本就一个样。 我惊奇道:“这个人难道是万奴王?可是,按照汪藏海留在蛇眉铜鱼里的信息,万奴王不是地底爬上来的怪物吗?如果这个是万奴王,那青铜门外那个十二手男尸是谁?” 长白山的见闻,让胖子他们深信那个千手观音男尸才是真正的万奴王。然而这画像却颠覆了这个认知。我把上一次的天宫见闻简单述说了一遍。 张胤禛道:“到底万奴王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这幅画出现在这里,一定有它必须在这里的理由。之前你们得到的信息,其实也存在指向误导的可能性。外面的所有信息都在告诉世人,万奴王是一个怪物。你们也认为先前见过的那个男尸就是万奴王。然而这个墓主人,却把那个怪物万奴王的墓室作为影棺来设计。据此推演,那个十二手男尸有可能是真的万奴王吗?还是他只是一个迷惑世人的障眼法?” 张胤禛的大胆结论让我吃了一惊。但是细细一想,却又毫无破绽。再加上来自吴邪意念的西王母镜像的信息,我更加不能断定孰真孰假了。 胖子也跟我一样,完全被搞迷糊了,愣愣地道:“这虚头巴脑闹的,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小花道:“其实很简单。如果影棺也是这个墓主人设计的,那他必定不会轻易就把真实的信息透露给别人。如果你们在铜鱼得到的信息是为了误导世人,那么这个真实的信息一定只有他自己知道。按照这个逻辑推断,这幅金刻的人才是真正的万奴王。因为真正的万奴王,只有这个墓主人知道。所以他把这个信息,留在了自己的墓室内。一旦这幅画被人发现了,人们都会以为墓主人就是真正的万奴王。他迷惑世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秦隘听得似明非明,摸着下巴道:“所以我们现在的结论是,影棺里的人不是万奴王,真正的万奴王是画像上这个人。这个冰棺的主人也不是真正的万奴王,那他娘的这个墓主人到底是哪个大头□□?” 小花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座冰宫里的墓主人,应该就是长白山天宫的改造者——汪藏海!” 这个名字从小花嘴里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我和胖子,完全不可置信。因为早先吴邪和胖子去西沙的时候,曾在海底墓见过汪藏海——他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如果小花说的是真的,汪藏海是这个冰宫陨玉棺里这货,那这世上到底有几个汪藏海?莫非是像张起灵那样,其实汪藏海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官职? 太鬼扯了。 我把西沙见过汪藏海那诡笑干尸的事提出来,强调那隔壁老汪已经被我们当作绑炸弹的固定桩碎尸万段了。总觉得这冰宫里的也是汪藏海实在有点不能接受。胖子也是一脸惊悚。 张胤禛想了想道:“按照汪藏海的行事风格,这也不难解释。他虽然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主棺,但却希望有人发现天宫。所以他把天宫的信息用不同的方式留在各个大墓里,每个地方只留一个残片,从而引导更多的人来寻找天宫。” 胖子已经接受不来要喊停了:“这不是屁话。你都说这老汪不希望别人发现自己了,为什么还要引导别人来找天宫?那不是更容易暴露吗?无间道是这么当的?” 张胤禛摇头道:“那是因为他有把握,就算那些人知道天宫,找到天宫,并且进来,也绝对出不去。也就是说,他需要有人来到天宫,并且长埋于此!而且,人越多人好。” 张胤禛这个话让我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即意识到他们的推断是很有可能的。记得在吴邪留下的镜像里,关于万奴王重生的仪式,是需要杀非常多的人的。如果汪藏海真的把关于天宫的残片信息留在各个古墓里,好诱使别人前来自投罗网,那么——我一下子脸色煞白,脱口道:“汪藏海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效仿万奴王重生的仪式,让他自己重生?” 小花和张胤禛都没有说话。而这正是印证了,我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回想战国帛书摆到吴邪面前的那一刻,一轮新的放线钓鱼正式开始。而汪藏海留下信息的那些古墓,也同样涉嫌永生、重生这些暗示,正是汪藏海利用这些暗示,诱导那些想要得永生的贪婪之徒,最终前往天宫成为他自己重生的奠基石。 好一副广纳苍穹的心窍! 张起灵坐在我对面,听到我说的话,面色沉郁地抬起头来,直视我的眼睛。我被他寒光一闪的目光吓了一跳,猛然想到,既然汪藏海这么有把握能在这云顶天宫得到重生,那么这里一定有什么必然具备的条件,能够让他实现他的最终目的。 第110章 CHAPTER (110)混沌 我能想到汪藏海的目的,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原本这伙人集结上山就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而对汪藏海的猜测,不过是进一步强化了他们这次行动的意义。所以他们并没有像我这么大吃一惊,反而各自沉默着,估计都在暗心思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等等!这幅画有猫腻!”胖子一直盯着金刻看,忽然发现了什么,上去从张胤禛手里抢过画像尾部,横过来绷直了,凑近去用手顺着刀工的纹理细细摩挲,又拉远了琢磨:“这画里面藏着一幅地图!” 胖子眼睛一向毒,自看到这幅金刻起就一直垂涎,高度关注。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到人像上,小花顺着胖子划的纹路看了一眼道:“是阴阳刻。” 所谓阴阳刻是手工雕刻中两种基本的走刀方法,凸出来的是阳刻,凹进去的是阴刻。这幅人像就是同时利用了这两种刀功,把阳刻和阴刻贯通起来,形成了上下两层不同的画面。这种走刀就跟三维立体图案差不多,表面上看是一副画面,实际上画中还藏着一个隐形的其他图案。 金刻上面的人像是阳刻,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而走刀凹进去的线条则另外连接成一幅隐形的图案,经过胖子提醒,能看出来那的确是地形图。 因为地图的画面是平铺的,而人像是垂直的,正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如果只关注人像而不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的话,一般人确实很难发现这里面的关窍。 张胤禛立即让秦隘和丹朗把地图拓下来,如果就放在原画上面看的话,根本没法从那么细密的刀刻里看出更多东西来。秦隘这小子做拓本倒是非常在行,用随身带的和纸利落地整了一幅拓本。 从拓本上看,地图本身又分为三层,由深浅不同的凹刻构成。最浅的一层在外沿,刻的是几座连绵的山头,还有不少植被一样的东西。第二层稍深,是一组非常规则的宫殿平面图,形制上遵从局制严谨的皇城构造,外廓分明,内城有三层九进,规模非常庞大。第三层最深,几乎已经穿透金帛,就在这寸毫的距离内把皇城平面图立体化,所有的房屋和物品都是有具体结构的3D版。可见做这雕刻的人手艺精湛到什么程度。整体看上去,这三层雕刻层层相叠,一层套着一层,是一种包含的关系。 胖子道:“这刻的会不会是万奴王的宫殿?” 小花摇头道:“不会。万奴王不是汉人,他的宫殿不会是这种建筑。这种一看就是中原风格的建筑,汪藏海比较了解。这应该就是汪藏海修建的天宫原图。” 胖子立即想到他之前进到天宫里面,确实见过这种木石结构的明皇城风格建筑。 胖子咂摸嘴道:“这隔壁老汪心眼也忒多,真是个心机汪!他该不是还想着活过来能用这宫殿吧,留下这个地图是做什么。” 张胤禛道:“汪藏海心眼是多。这信息或许是他的一个防范手段,要是他真的重获新生,但是灵体意识又没有跟上的话,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信息了。通过这些线索,再去找他要的东西。可谓万无一失。” 小花也道:“汪藏海窥得天机,可见他对于能新生这件事还是很有把握的。这么解释,合情合理。”说着转身看了看陨玉棺,皱眉道:“可惜这东西没办法完全切开,不然要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正说着,张起灵忽然站起身走过来。他出乎意料地对这幅画显示出兴趣来,从胖子手里拿过那一端,把画横过来竖过去地看。 胖子道:“怎么着小哥,你是不是觉得那老家伙不止留了这些线索?”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用手在画面上刀刻最深的一块地方盘摸着。摸了几下之后,忽然反手提刀,搭到自己手腕上一刀划开。 我心里一紧,胖子忙叫道:”哎哎小哥你这要干嘛!有话好好说别自残啊!“ 张起灵不理会他,直接对着画上那一团最深的刀刻把血滴上去。看着血液跟没关紧水龙头的水一样滴下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嘶,真疼。张起灵却毫不在意,就维持着那个动作,指着血滴下去的地方道:“你们看。” 金刻上面出现了非常神奇的一幕。红色血液在那一块最深的凹痕里面堆积起来,然后顺着相通的凹槽游走,就跟走迷宫一样,竟然在金刻上面走出一个个文字来。 这样一幅人像和地图重合的金刻里面,还藏着一层天书。汪藏海这种活计,简直叫人拍案叫绝。随着血液不断滴入,文字慢慢铺满了刀痕最集中的一块地方。 文字并不是汉字,而且非常小,看形状像是女真字。这和上一次在壁画上看到的很像。我们都不懂女真字,张胤禛跟丹朗道:“能看出多少?” 一向沉默不语的丹朗走到文字正面位置,按照文字走向比划着,嘴里断断续续念道:“万物本源乃无,无生有,无生万物——乾坤分崩若离,藏无于山川河谷腹地,催生万灵,造化神秀——曰之混沌。混沌者无形无相,乃万物创世之神,阴阳有别,俱具毁化创生双相——” 到后面摇了摇头道:“看不出来了。” 张胤禛点头道:“汪藏海留下的信息,一定有他的用意。” 胖子道:“这老小子贼心思太多,没准这么隐秘的信息就是用来唬唬人的——这种事他干得可不少。他这意思是说世上存在一个创世神,哪来什么神?还混沌,我还饺子呢!” 小花道:“不可能。汪藏海留下这么重要的信息,一定跟他的重生计划有关。这个创世神,会不会就是他重生的关键?” 胖子没有见过西王母镜像壁画上万奴王重生的内容,稍微愣了一下之后道:“怕个□□!咱们也不是没见过重生的粽子,就是一能活动的僵尸,根本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来。这些个古人吧,脑子都有坑,永生的状态就是粽子的状态,又没法保留原来的精神意识,重活了也不能到公安局登记人口啊——傻不傻?” 其他人面色都非常凝重,张起灵只是站在那幅金刻前,皱眉盯着那文字沉默不语。 我的目光在人像和张起灵身上来回遛达了几遍,耳朵里听着胖子的话,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个观点,立即把我自己激了个冷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有点愣地看着胖子道:“如果汪藏海有办法保留精神意识呢?” 我这话一说,各人脸色更加凝重了。胖子大手一挥道:“虽说你是大学生啊,不过你这理论可不能认同。精神意识这么虚的东西,能用什么形态保留?是一根冰棍还是一坨粪球?就算它能保留,又有什么东西能装它呢?夜壶吗?” 胖子这句“大学生”让我不由心里一暖,从心底里他其实根本没区分我和吴邪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当我是吴邪的。 当然除了感动,我也不得不赞胖子的观点。他的观点是从辩证法角度去阐述的,应该说完全没有错。如果在我接到三叔那条“九点鸡眼黄沙”的短信前,在我还是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的时候,我肯定也百分百支持这样的观点。 粽子是什么鬼,诈尸是什么鬼,物质化是什么鬼,禁婆是什么鬼,尸胎是什么鬼—— 然而在我见历过这么多无法用人类目前的科学认知解释的物种和现象后,我没办法去坚持说这世界上一定没有某些闻所未闻的东西。如果把人类所未知的东西都归类为“不存在”和“不可能存在”,这种观念本身就是非常无知的。 我把秦岭所见那棵青桐树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当然没提老痒,而是随便扯了个阿猫阿狗,强调了青铜树有能够物质化的力量,而且物质化出来的个体,仍然会保留同本体完全相同的意识。 张起灵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我,神色异常严肃,让我感觉如果我胡扯的话,他随时会一刀把我劈了。 秦隘对我抻抻手:“得得得,你捡重要的说,这事儿跟精神意识保留不保留有什么关联?” 我讲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把这里的冰砖掰一块下来啃,面对一脸白痴的秦隘,只好舔舔嘴唇道:“如果把物质化比作复印,那么得先有一个本体,然后得有一台复印机。青桐树就相当于是复印机,而且这台复印机不仅能复制出物体本身,还能把物体的意识传导到复制品。所以,如果找到类似于青桐树这样的载体,那就可以保留住意识这种能量体,并且在需要的时候,把它传导到目标上,实现一个人完全的重生。“ 胖子打个响指:“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老汪找到了类似青桐树的载体,能够把他的意识保留住?” 说着胖子指了指张胤禛身后的冰棺,“这老汪费尽心机保住自己的尸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还能把自己的意识弄进去,每天闻鸡起舞?——哎哟我说他费这个劲是干嘛,世上好尸体千千万,干嘛非喜欢自己那臭皮囊,整个年轻漂亮点的不好吗?要是我,肯定得要施瓦辛格那身体啊——再一说了,他这活过来又能干嘛,瞧瞧咱这房价,这雾霾,活活地给自己添堵不是,还真不如死了爽脆——” 胖子越说越没边,我刚想打住他,他忽然自己停了。好像想起了什么来,突然扭头死死地盯着我,磕磕巴巴道:“我去,你说的那个载体,该不会是上回咱们在天宫烧毁的那只,青铜大磁龟吧?” 我也不知道胖子是怎么联想到的那个磁龟,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就在进入这个冰殿没多久,我见过一个同之前烧掉大乌龟的时候出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一团黑气! 当时吴邪他们看到那东西从大乌龟裂开的缝隙里挤出来,伴随着一股奇香,所以都以为那是虫香玉。然而事实上——我跟胖子互相瞪着,一下子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不会就是汪藏海的意识灵体吧! 如果是的话,就意味着它就在这个冰宫里。或者说,如果它不是一直都在,而是刚刚出现—— 我指着小花道:“你刚刚说,兀竺罕被人用还魂术操控的,那就是说,操控兀竺罕尸胎的就是汪藏海的意识灵体?现在它已经不在尸胎身上了,所以为什么兀竺罕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天!之前张胤禛还说过,兀竺罕在我们之前带过一批人上山,那些人都失踪了,唯有他一个人下山去了。 所以他才会说,他在长白山生活了一辈子,他是天宫的使者! 这个猜测让小花和张胤禛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他们没有往这一层上去想,是因为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团黑气,也没有见过那只磁龟的情况。 我猛地爬上冰台,两个老外还在那里讨论怎么弄开陨玉棺底部那个凹痕,我也没空管他们。我在冰台上找了一圈,它已经完全融合在冰宫顶部的黑暗里。这种黑暗一般光线都没法穿透,就算我有火眼金睛也找不出来。 张起灵忽然也跳上来冰台,开口道:“别找了,你找不到它的。”说着他从我们凿开的洞里跳下去,问Peter和Evans道:“怎么样了?” Peter说:“没有办法,够不到那里。” 张起灵道:“他要出来,一定会留下活扣。让我看看。”说着他就进到最里层,跟他们趴在一起研究机关。 秦隘正在动手把那张金刻收起来,张胤禛望着那卷入一半的画面沉思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身对陨玉棺里面的张起灵道:“别动它!” 话音刚落,冰台里面传来一阵喀喀喀的声音,紧接着猛然砰一声响,整座冰台脆裂塌陷下去了。 第111章 CHAPTER (111)青铜门开 我站在冰台上面,就听张胤禛警告“别动”的时候,里层Peter还是Evans同时吼了一声:“它不见了!玉棺和尸体不见了!”与此同时脚下猛然松动,落脚的冰台表面整块碎裂,往下塌陷。 整座冰宫的碎裂陷落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无数迸裂的巨缝以冰台为中心,极速向冰宫四周驱进。几秒钟的时间裂缝从墙上裂到顶部黑暗里,巨大的崩裂声在头顶响起来。 看样子,应该是汪藏海设计这座冰宫的时候,把整个平衡重心设计在了冰台这一块上面。一旦冰台里面内置的重量发生变化,就会改变整座冰宫的承重力,从而发生自毁。 不过这时候我可没时间赞叹汪藏海的机关秘术,就这么咔嘣一下,我们就跟这层冰制天花板一起,哗啦啦掉落到下面一层去了。整个空间就像星球炸裂,无数碎块裹着我们这几个血肉凡躯一同往下掉。我还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想法,嗵一声掉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面。很快我发现这石块不是在下落,而是在平移。惯性让我滚了一圈,不得不下意识去抓什么东西来阻止自己掉下去。 手里抓到的是一把很硬很扎的东西,手感像是羽毛。费力地稳住之后,我看到石块前方出现一个硕大的脑袋,本来是后脑勺对着我,似乎是感觉到我在用力扯它,脑袋毫不客气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直接转过来一张巨型人脸对着我。 虽然镜头非常近,但这张脸我还是无比熟悉的,大爷,居然是天宫的守护神鸟——人面鸟! 认出这种鸟来我背上就出了一身冷汗,眼睛直直盯着它那张可以张到包住脸的嘴巴。果不其然,它喙部一张,先是露出满嘴獠牙,接着就吐出一只血通通的猕猴器官。噗哧一声,差点直接蹦我脸上。 我的本能反应立马拔枪,对着那东西就啪啪两枪。前面那鸟头忽然尖叫一声,尖牙一撩就冲我咬过来。我正准备也给它几枪,突然感觉这鸟身剧烈一颤,那脑袋自己就不见了!我见状一喜,靠,这衰鸟被上面掉下来的石头砸中,脑袋都被削没了。 还没高兴完,鸟身忽然剧烈颠簸起来,这才认识到,卧槽!这鸟不会自己驾驶了,还不直接摔死我!赶紧把枪塞回套里,使劲爬到鸟背中间,趴在上面用两手拽住两边鸟翅膀胡乱地扇,嘴里哔哔就差没唱:“我要飞得更高——” 我完全忘了鸟会飞,但鸟人是肯定不能飞的,拽了几十下已经累得半死,破鸟身子还是直接往下面的石壁上撞过去。没办法只能跳车了,我爬起来做好下跳的姿势,准备看好着手点跳下去。 后面传来小白一声嘶吼,跟着就感觉后面一撞,被什么东西追尾了。这一撞把我撞得往后摔倒滚进一层暖融融的毛堆里,七手八脚拽着毛发爬起来,发现自己已经骑在小白背上。 小白的体型变得无比巨大,我反应过来在它背上时它已经站到了地面上,但是我从上面望下去,大概竟然有三层楼那么高。这么大叫它大白都不够了,恐怕要叫巨白了。 稳下来之后我才发现我们掉进了另一个战场。 这个空间正是上回胖子他们接近青铜门前的那个墓室,是九龙抬尸棺所在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卡在石壁缝隙里面,疯狂地向外面开火。本来他们应该是在打人面鸟,但可能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一看到小白,火眼立即都集中到小白身上来了。 小白却像完全感觉不到攻击一样,从容淡定地走上去,抬起一只前蹄,冲最前面那个人踩下去。我赶紧抓住它的毛喝道:“小白!”小白从鼻子里喷了一气,蹄子在那个人面前停住,然后啪哒一下,把他的枪给打飞了。 然而这么一来,那些人吓得更疯了,一下子火力更猛。我能理解惊吓到极致时那种歇斯底里,只有把面前的危险全部清除才有可能活命,这是一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拼命模式。不知道小白是不是弄死了那几头屁股怪的缘故,火力对它来说完全没有杀伤力。它只是鼻子里生气地哼哼,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办。 那些人喊打喊杀了几秒钟发现不起作用,忽然为头的一个人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停火。那人手一指指着我,其他人都惊恐地看着我。我正在想我又怎么了,变成骷髅了还是长毛了,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风扑过来。顿时知道不好,刚要回头,忽然小白猛地掉转屁股——张嘴一声吼,一口咬住冲过来的两头人面鸟脖子,咔嚓咔嚓几下就咬断了它们的头。 卡在石缝里面那几个人见状,麻溜地就往缝隙里面钻进去了。我转过去他们已经都不见了,靠,太不仗义了。小白呸地一下吐掉人面鸟残肢,跟着他们后面挤了一只爪子到石缝里面。 我知道这些石缝能通往哪里——上回吴邪和胖子就是通过这些地下罅道去到青铜门。小白用力地推石缝之后,那石缝咔嘣一下子,裂开了一些。我赶紧揪住它:“别推了别推了!这里裂开来,别的地方会崩裂,可不能把我们埋了!” 小白鼻子里哼唧一声算是听懂了我的意思,这时候胖子他们已经从不同方向跑过来。“借过借过!”胖子一边喊着一边从小白爪子下面钻了进去。很快张胤禛他们也过来了,看样子秦隘和那两个老外受了不少伤,被丹朗和张胤禛各自架着过来,全身挂彩。小花和张起灵殿后,也受了伤,但情况要好一些。 等所有人都进入罅道里面,小白也跟着挤了进去。照理说小白这么大体型是绝对进不去的,但是很奇特,它就跟个果冻一样,居然会变形。比如说到很窄的地方,就够过一个人那种缝,它能把自己挤成一块腊肉那样又扁又长,硬是蹭过去了。我爬在小白背上,都能感觉到它那种歪七扭八的荡漾。 后面还不断地有人面鸟在追击,那些大鸟进不来,就把口中猴通通吐出来,身后立即一片唧唧的尖叫声,密密麻麻的口中猴追了过来。然而这次的情况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小白根本不怕这些东西。它那个火焰造型的尾巴就跟芭蕉扇一样,啪啪地直接把口中猴拍扁在石壁上。 爬了一阵以后,我们终于全部出去了。罅道外面是一个裂谷,青铜门就在裂谷尽头。这个环境我算是比较熟悉的了。出去以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一回是因为青铜门被张起灵打开才巧合地救了所有人一命,这回虽然有小白救助,但在我们掉下来之前,另外那一队人估计已经损耗了很久。 不过这次即使有小白在,我们也没时间休整太长时间。因为外面怪鸟的数量非常多,简直数不尽,即使小白能一打一打地拍死口中猴,还是会有漏网之鱼攻进来。我们立即把进来的肉猴弄死,稍微缓了口气之后,就开始琢磨下面的步骤。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个最重要的问题。一,对方这队人是什么身份,他们的目的跟我们的会不会有冲突。如果是敌非友,要怎么处置这不期而遇的孽缘;二,刚才从上面掉下来之前,汪藏海的陨玉棺和尸体去哪里了;三,重中之重,青铜门在此,上回也不知道是不是张起灵打开的,这回他还有没有办法打开。如果没有,我们该怎么开这个门。 这几个都是立即就需要着手求解的问题。很快我们跟对方稍微做了下交涉,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三个老外两名中国人。他们说他们是被一名叫那不勒的年轻向导领上山的,具体描述下来,那个什么那不勒跟带我们的兀竺罕是同一个人。这里印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那家伙就是一老汪附体的尸胎,看来老汪前前后后已经带了不少人上山。 张起灵说过青铜门必须用死灵能量才能打开,老汪诱人上山,其心可诛,就是想要这些人命丧天宫,然后把这些灵魂能量收集起来开青铜门。看来青铜门也是老汪心头一劫啊。老汪曾留下信息说青铜门后地狱业火烧尽一切,难道他是想通过火淬这种方式,学神鸟凤凰浴火重生? 虽然我们猜测汪藏海的目的跟重生有关,但具体他要怎么操作,还真是猜想不到。 而且我们已经掉下来这么久了,汪藏海居然一点动作都没有,这非常不正常。按照他的性格,他肯定已经布好天罗地网等我们往里面钻了吧。 于是谈话变成了两边单独开展,张胤禛跟那队人套话,问他们上山的目的。而我们则跟张起灵探讨老汪的尸身去处。 我从小白背上滑下来,听到Peter在描述冰棺陷落时的状况。 “张先生把手伸进去,戳中了那条暗槽里面的什么机关,突然那个玉棺就往下一沉。接着有链条拖动的声音响起来,好像是另一头有东西在拖着玉棺把它拉走了。而且它的底部应该安装了轨道,因此走动得非常快——” 张起灵道:“那座冰台下面,汪藏海什么机关都没有留,就留了放置画像的凹槽里面那一个。如果有人拿了画像还不满足,去触碰机关,就会顺利把他送走。而偷盗的人则会摔死,或者掉到下面一层,喂食给那些怪鸟。” 我们果然还是中了老汪的套。 小花道:“既然他把自己送走了,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我们得抓紧时间,赶紧把门打开。” 胖子想说什么,被我抢了话头道:“等等!汪藏海曾留下信息,说青铜门十年一开,如果不到时间,里面的地狱之火会烧尽一切。万一进去了出事,我们是不是该留下一队后援啊?” 胖子想了想道:“老汪这家伙的很多信息现在看来都得反着看。他自己曾被女真人抓来过这里,他进门的时间段,也不一定正好就是十年之期,否则他不会给出不到十年开门就会遭殃的信息。既然他这么说,那他一定在不到十年的节点进过门,而且他还毛都没掉地出来了。既然他能出来,可见地狱业火也没烧死他,那肯定还是有生机漏洞的。” 胖子这话说得在理,汪藏海这人心思缜密,他留下的每一道信息都有他的目的,也许他就是为了让人别随便进门才这么说的呢? 小花道:“不管汪藏海什么目的,既然来到这里,不好好见识门内奇景,没有人会甘心。也不用留什么后援了,真要死那也死一回而已。” 胖子道:“花儿爷这话中听!爷就跟这青铜门死磕了!” 张胤禛那头威逼利诱,说如果他们不说实话,出于人道主义,不同意他们跟着我们冒险,要遣送他们回到之前的地方,那帮人招架不住,招出来他们受雇于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的投资人是裘德考。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裘德考他爷爷的,那老家伙还真是广撒网,哪哪都能看见他在作孽。看来他对重生的欲望,已经不下于汪藏海了。 当即我们知道这些人是非常执拗的,决定不再管他们,而先执行最重要的一项:开青铜门。至于他们跟着我们怎么做,我们也管不了。 我们很快来到青铜门前面,我把鬼玺翻出来,抓在手里把三枚戒指都嵌入断痕,却发现鬼玺始终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试了几下都没法感应到它的力量,胖子在旁边“啧”了一声,对张起灵道:“小哥,上回是你开的门。你快看看这玩意儿怎么弄。” 张起灵把鬼玺拿过去看了看,摇头道:“鬼玺的能量都被吸走了。没有生能量的话,它就没法调集死能量,也就没有办法催开这道门。” 张胤禛皱眉道:“一时之间哪里去找生能量?”扭头跟Peter和Evans嘀咕了几句,道:“只能让他们尝试一下,同上次在塔林里面一样,用仪器仿造出生能量的模拟力量,看能不能催开这门。只不过,这次带的器械不太够——” 胖子一拍手道:“得!上回那招雷电引导非同一般,可以试试!” 当然,张胤禛他们的能量模仿者不仅是塔林的雷电引流,还包括在西王母时,他们凭借这项技术顺利拿到了鬼面戒指,装在一个能量平衡的水晶盒子里。 Peter和Evans立即忙上了,秦隘他们就帮忙打下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到一旁干等着。不过这次的尝试很不顺利,过了挺久还没听到任何利好消息。 我把鬼玺捏在手里掰来掰去,心里烦躁想着这玩意儿现在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前面的功夫都白费了。小白慢悠悠地踱过来,坐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舌头伸出来舔了舔鬼玺。 鬼玺忽然亮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心想哟掰掰还能给掰好了?赶紧抓起来摇晃几下。然而那一亮仅仅一眨眼,无论怎么翻怎么晃,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挠了挠头,猛然大悟,难道是——小白? 小白正低头看着我,它身上卷毛堆里发着淡幽幽的绿白光芒——我们进山之后能看见东西,全拜小白所赐。我把鬼玺举高,让小白再舔一下。小白半趴下来用鼻子拱了拱,果然,鬼玺又亮了一下! 到这个时候我不得不细想有关小白的一切,从它莫名出现在我面前开始,它所做的一切神奇的事情。王坚强说,它跟千佛洞里守墓石墩上的麒麟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推断它是麒麟。其实,会不会根本上,小白就是那个石墩上的白玉麒麟?就跟地生胎一样,因为受到墓中鬼戒力量的浸润,而活化成了活体生物?其实小白的本质,应该是同鬼戒一样的能量体? 我摸了摸小白的爪子,抬头望着它,把鬼玺举到它面前:“小白,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有办法让这个东西恢复它的能量?” 小白打了个响鼻,然后它站了起来,低头舔了舔鬼玺,接着面朝着我,一步步开始后退。退开一段距离之后,小白原姿势不动地腾空起来,而后它忽然后腿一蹬,在高于青铜门的距离上猛地冲我飞扑过来。 整个过程小白都眼望着我,它朝我扑过来的那一刻,我也根本没有后退,我知道它不是要伤害我。我只是想要把鬼玺收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小白的动作如同一道闪电,当它前额碰到鬼玺,就好像它纵身一跃跳进了另一个空间,整个巨白身子都跟着哧溜一下不见了。 但与此同时,鬼玺突然绿光大盛,猛地发出了极其刺眼的光芒。我不得已用手臂挡住偏转过头,手上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流动的力量,从鬼玺上直接贯流到我身上。我就跟通了电一样全身颤抖,一股强烈的气流从我身上散开,猛地就在原地形成了一股漩流。 四周无数的跟我体内吸进去的那个阴冷死灵一样的能量体被吸入漩涡圈,围着我搅拌机似地一通乱搅。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们所在的山体内突然一阵剧烈撼动,绿光淡去时我朦胧看到那扇紧闭的青铜门缓缓开出了一条缝隙。 第112章 CHAPTER (112)归巢(一) 青铜门开的一瞬间,我听到胖子大吼一声:“卧槽!这破门总算开了!上一次爷爷过门不入,这一次必定一探深浅!” 门前Peter他们被刚才的漩流扫倒在地,正七手八脚爬起来。秦隘听了胖子的话骂道:“探你的大头□□!就你这小牙签儿塞进去填门缝都不够!” 胖子正要骂回去,忽然听到张起灵一声“嘘”,立即噤声。 我们听到一阵诡异的号角驼铃声,从裂谷的另一头远远传过来。这声音我和胖子都不陌生,是阴兵借道,上回张起灵就是混在阴兵队里面进去了青铜门。 我问张起灵:“我们是不是必须得跟着它们一同进去?” 张起灵却皱着眉,朝我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似乎在听音辨位。裂谷那头的号角声却忽然停了,有马匹的嘶鸣声唧唧作响,似乎那队伍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张起灵听了一会儿,对我们挥了挥手:“趁它们没来马上进去!鬼玺引路!” 这个时候鬼玺的绿光已经平缓下来不少,但仍然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我手上就像举着一只千瓦炽光灯。一想到这光芒是小白灵体所化,我心里就有点难受。几千年镇墓的小白活化以后一定很寂寞,所以看到我才会那么高兴。我却不是个好主人,一味只会让它救助。 青铜门开出一道缝之后就不再动,大概鬼玺吸收的死灵能量只够让它开到这么大吧。但走近之后发现这缝已经足够宽敞,至少并排开进五辆卡车是不成问题的。这门的厚度相当惊人,进门的过程如同穿过了一条很长的山体隧道。 进去之后是一片乌央乌央的黑暗,这种黑跟我们之前在千佛洞和塔林遭遇的很相似,是那种无边无际的幽黑。包括刚才在冰宫里面也是同样情形,这是一种普通光线无法透射的黑。我猜想这里的空间应该也存在那种虚实交叠的状态,这种无法照射的黑暗,很有可能是虚幻空间笼罩在现实空间上所造成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浩瀚感,应该就是虚幻空间造成的。 这个情形倒跟汪藏海记载的很像,女真人带他进门的时候,是用一种“真实之火”的东西来进行探照。我们之前推测是犀照。而犀照刚好就是能照出“鬼打墙”这种虚幻空间叠加效果的东西。这也从另一个侧面推断虚幻空间的存在。 此时代替犀照的是鬼玺。在鬼玺的映照下,我们行进还算顺利。但是越往里走那种黑暗越浓厚,导致鬼玺的映照范围越来越窄,最后只够包裹住我们一行人。我们就像裹在一层厚厚的饺子皮里面,一点点地往前挪移。 胖子忍不住嘀咕:“不会吧,这鬼地方毛都没有一根。看这情况不会是时空隧道吧,走过去biu一声回到了北京?唉呀!这么一说难怪汪藏海能把信息分散藏到不同的古墓,他不会就是用的这条隧道吧!” 胖子这人开始开玩笑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众人都非常紧张的时候。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从我们进门开始,就没有听到过脚步声。我们脚下也不知踩的是什么地面,总之,一点声音都没有。也许是感觉这气氛太诡异,胖子才突然开始撒欢。 胖子一撒欢,准有人往上凑。秦隘轻轻咳了一声,接口道:“猪脑子想象力倒挺丰富的。说不准你过去的时候还是个人,回到北京就成了头猪,这隧道还自带物种转换功能呢。” 胖子道:“我说你小子非要跟我抬杠是不是?你要是穿过去,肯定成一人妖!这才叫物种转换懂不懂!” 听着他们的玩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放松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慌感。我走在最前面引路,望着前方的黑暗,觉得这种环境莫名熟悉。脑子里有个让我惊恐的念头不停翻涌着:我好像来过这里。 秦隘还要还嘴,被张胤禛一声“嘘”噤声。两人立即住嘴,空间里又陷入完全无声无息的死一般的寂静。张胤禛轻声道:“听!” 一阵类似于深水里冒气泡的声音咕噜噜地响起来。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大团大团的白雾,一下子涌起来,原本的黑暗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浓雾团团包围住我们,就像是肉馅包进了饺子皮,能视物的范围变得更小了。那种水泡翻腾的声音却越发地响,非常缓慢,非常规律,夹在着一滴一滴悠长的滴水声,从脚下的地底深处远远传来,好像那下面是一池煮开的热水泉。 想到温泉,我才感觉这门后面的温度确实非常适宜,除了湿气重了一些。 胖子也说:“这下面是不是有温泉,敢情咱爷几个,上赶着到这里来泡个澡?” 胖子走在我左后边,我本来正凝神静听,被他这一嗓门吓了一跳。我用手肘往后拐了他一下,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地府的往生池,一会儿你跳下去,直接就投胎了。” 胖子“切”了一声,道:“这个肯定不可能。要不然汪藏海那老家伙都投胎好几回了,还能留个灵体在这地方瞎晃悠?——卧槽那什么东西!” 这一喊,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胖子手指着前方,黑漆漆的雾气里面裹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在鬼玺所能探照到的光圈尽头,一动不动地竖在那里。那个影子极其巨大,就像一只匍匐窥视的巨大猛兽。 鉴于我们在相似的环境里遭遇过各种诡异物种,对于前面那个东西,第一反应就估摸不是善类。 “门!门不见了!”忽然,跟在后面的Evans略带惊恐地吼了一嗓子。我们直觉地回过身,发现身后是一片湿漉漉的石壁。 “小心!这种石壁会吃人!”上次在千佛洞遇到过那种会移动的活玉山体,我很有经验地上去把他们都往后拉,离石壁远一点。然后警觉地瞪着那山体,考虑要不要再来一次爆破。 张胤禛却不以为意,他上前摸了摸那山石,摇头道:“不对。这只是普通的山体,不是活玉。” 我意外地张了张嘴,然后跟着小花他们上去试了试手感。张起灵用他的长手指摸了几下,看了我一眼,对我摇了摇头,算是给张胤禛的结论一个肯定。我摸了几下发现确实跟活玉山体不同,随即想到,我们从青铜门进来一路空旷地进来,根本没有转弯,也没有上坡或下坡,原来的路居然不见了!青铜门也不见了! “这是鬼打墙?”我第一个念头就想到这个。 小花立即摇头:“不会。鬼玺比犀照好使得多,所以从门外进来,我们没有碰到汪藏海描述的情况,可见鬼打墙就是指虚幻空间对现实空间的扭曲作用。” 张起灵道:“应该是虚幻空间的角度发生了变化。汪藏海既然肯定进来的人出不去,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话的理解,我怎么觉得我们就像是装在一个球体里面,随着这个球滚进来,别说四周场景大不相同,这球面角度无限变化,我们连一个固定参照点都弄不清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下地的人也都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鲜少有原路返回的幸运。这个时候,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显然前方那个巨大的黑影才更值得我们关注。 小花道:“走吧。去前面看看。” 没有人有异议。我立即到最前面去引路。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到迎面一阵很强烈的气流席卷而来,然后我就看到那个巨大的黑影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胖子道:“我靠那东西在动!要不要先放几枪看看?” 被张起灵道:“别乱动!” 我心想这个死胖子忘了像人面鸟那种东西是声控系的,一旦被响声惊动就会疯狂攻击人。万一这里的东西也是一挂的,那下面不是往生池我们也能很快投胎了。 幸好那阵气流仅仅是几秒钟就过去了,那黑影摇摆了几下,也渐渐静止下来。我们继续往前走,黑幽幽的空间里,没有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不时冒出来的咕噜咕噜的气泡声,还有一滴一滴非常缓慢非常规律的滴水声。 我越来越觉得这场景非常熟悉,温暖潮湿的环境,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难闻的咸腥味,那种悠长的无尽的滴水声——我在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我努力回忆着,终于想起来是在西王母河底的轮回天幻境里,那个一模一样的情景。那时候胖子他们说,他们在轮回天所见,都是自己曾历经最困顿最危险的时刻,只有我,见到了这样一个不知所以的境地。 难道是那个轮回天给我的预示,提示这个环境是我将来会遇到的? 但是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归巢的感觉? 第113章 CHAPTER (113)万物的终极 前方那个巨大黑影推断离我们并不远,因为深黑浓雾中鬼玺的映照范围非常有限,但是我们走过去却走了非常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等到真正靠近才发觉那东西比我们所看到的要大得多。而且它周围雾气消散,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贴近我们脚下的“地面”一层白烟缭绕,似雾非雾似水非水,我们就像踩在云层里,对脚底的虚实完全失去了判断。又因为行走的时候有股暖融融的气流绕着脚脖子流动,下半身就像裹在水流中涉水走动,不时还能听到类似于水花的啵啵声。这种情景很像影视里所展现的仙界状态。 但虽然脚底虚实不清,真正踩下去却又是非常平整的。而且,似乎这地方还能反弹力量,能感觉到脚底有一股股向上的托力,让人精神都变抖擞了。 至于那东西的外观,怎么形容呢?它的形状像一座中间部分凹陷的小山丘,底盘不是很开阔,就导致了立体面很高很陡峭,以至于看不清它到底是从顶部悬下来的,还是从地底长上来的。当然也有可能它是空悬着,既不至顶也不着地。 如果看成是悬吊着,那么这东西就像一只无比巨大的囊袋;如果看作是地底长上来,那就像一朵冲天的花苞。我们能看到的部分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光线照射出来的地方大略能看出,这是种极黑的凹凸不平的像黑铁又像墨石的质地,跟汪藏海的内棺一个材质——陨玉。 鬼玺的绿光照射在那东西表面,反射出幽黑的金属光泽。那似玉似铁的表面非常粗砺,却有无数凸出的纹路交缠纠葛,就像是人体里面的血管经络一般。并且那些管状凸痕好似活的,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交错抽动,如同一只巨大的正在收缩的心脏。 胖子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唉天真,你不是学过什么地心引力,这该不会是地心吧?” 我张了张嘴,胖子这个人吧,总是介于一种智者和智障交织的迷之境界,叫人非常无奈。“不可能,地心指的是地球内核,如果地球内核才只这么点深度,那地心引力肯定很浮,绝对拽不住你这体重,你还不得上天?” 小花道:“这就是地生胎。在这个地方能有这样的东西,说明这是凝集天地灵气非常充分的地方。”说着他用手摸着那陨玉的胎囊,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道里面的胎灵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 胖子道:“在的话能怎样?能挖出来吃么?” 原本胖子说话,秦隘是一定要怼几句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说话。不仅秦隘没说话,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小花说到一半眼睛看着张胤禛,目光中似乎有所顾忌。而张胤禛也看着小花和那胎囊,脸上有几分冷色,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 这样的场面,对立突生,胖子见没人接话,两边瞅一遍,也看出端倪来了。他立即站到小花一边,直接道破:“我看你们别轻举妄动,这地方玄乎得很,万一惹了什么驾驭不住的东西出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秦隘这时才嘲讽地一笑,道:“虽然咱们之前的目标一致,但已经到了这里,那大家就各归各。你们动什么不动什么,我们管不着;我们要怎么做,你们也别管。若硬要先分你死我活才能进行下一步,那咱们也尽别客气了。” 胖子道:“别这么没公德心啊,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犯蠢引发什么危机,到时候我们就成殉葬了。他娘的那胖爷我成什么了?你小妾啊!” 秦隘还想回怼,张起灵直接走到胎囊前方,反手卸出黑金,用力一刀插入了陨玉胎囊中。那东西还真是个活物,吃了这一刀,猛然剧烈地一动,随即表面满布的血管状凸痕抽缩起来,将裹在里头的囊状物挤压得四处鼓凸。眼看那胎囊紧缩到了极致,即将要被挤破爆开,它又突然一弹伸展开,带动那些“血管”飞快散退。那胎囊里头好像裹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么一弹呼啦散出一股劲炫的气流,直把我们吹得东倒西歪。黑金被这股劲一推,闷吟一声倒飞掼出,钉入地面白烟中。 黑金入地刹那,那股气流倏然回旋起来。先开始只是绕着黑金小范围地转圜,一下子扩散开去,直达整个空间无法看透的幽暗深处。气流散开之后,地面开始呈现出一种锈黄的颜色,好像地面变得如暗黄色晶体那样透明了似的。 我们冷不防被刮倒,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小花那边已经顿悟过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原来这才是汪藏海所指的混沌?那这个胎灵——” 小花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像平时那么气定神闲,反而有种极其震惊的神色。 胖子跟着小花后面站起来,大概没听清小花说了什么,道:“怎么了花儿爷?咋又说到馄饨了?” 小花所说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是出自中国第一广大精妙的玄书《易经》,或明确点说是《周易》。这句话描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上古混沌状态分纷而成。《易经》记载“轻清者上升为天,阴浊者下降为地”,就是讲述世界形成的过程。这个过程在中国远古神话传说中叫“盘古开天辟地”,盖因无法理解这种物理过程,所以古代人民想象出有一个神灵,做了这种分天辟地的盖世伟绩。 而巧合的是,这个过程在国外学术界,是被记载为宇宙大爆炸,从而不同质量的物质构成了星体和生命。而在大爆炸之前,整个宇宙是一团混沌不明的超密度粒子。在《易经》里面,这一团大粒子有另外一个名称:太极。 也就是说国内外的学术都表明这个“混沌”状态的存在,并且同时推断了我们现在所处时空的形成,尽管表述的方式不同,其意思却如出一辙。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吻合。 不同的文化背景能出现这样的吻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混沌真的存在。 小花神色沉重,目光一直逗留在胎囊上面,皱眉道:“我想汪藏海留下的信息,应该就是指青铜门里面这个状态。无生有,无生万物——又说混沌无形无相,却有创世的奇能,那么‘无’和‘混沌’就是指同一个东西。这个东西阴阳有别,俱具毁化创生双相——我们在塔林见到的那个大自在天,不是也有同样的功能?” 张胤禛道:“神是不存在的。古人所以创作神这种东西,是因为所见所闻超出了他们能理解和控制的范围。既然神不存在,那么大自在天这种形象的本源,应该也就是汪藏海说的这个‘无’。难怪汪藏海这么有把握能重生,原来青铜门后,藏着这样一股足以创世的能量。” 胖子郁闷道:“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呢?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我咋一个也听不懂?” 这也不能怪胖子。他肯定没读过易经,之前对汪藏海留的那段信息也是似懂非懂,听不懂小花和张胤禛的交流也属正常。但对我来说,小花和张胤禛的结论却如同钥匙,打开了我所有迷惑的枷锁。 我想起吴邪问张起灵,青铜门背后到底是什么,张起灵说,那是一切万物的终极。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终极是什么?是归于死,又复而生。这是一个无限循环没有终结的过程。支撑这个过程转换的载体,是能量。现代物理学的能量守恒定律,指出能量既不会凭空消失,也不会凭空产生,它可以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可以从一种形态转换为另一种形态。 能量从何而来?来自于混沌初分,来自于宇宙大爆炸,万物的原始生命从那时候开始,影响万物生命形成的能量,存在于大爆炸之前的超密度混沌最初。 汪藏海给这一切万物的终极做下定义:是无,是混沌,是创世之神。 而这个无、混沌、创世之神,其实都是指同样一个东西:宇宙中孕育生命的能量。 不光如此。关于混沌,人类的学识体系里面还存在另一种说法。古希腊神话中也提及混沌这个概念,被信奉为孕育世界的神明。同盘古一样,神明是不存在的,但孕育世界的说法却完全和易经及大爆炸理论所提及的契合——整个世界是从一个无限空间里发展出来的。既然这个发展并没有神之手在助推,那只能理解为宇宙最初的混沌状态自行发生了能量的变化,从而分崩离析,解构成了各种生命存在的物质世界。也称之为有机世界。而这些有机体,也仅仅是一个个单位的能量体。 汪藏海虽然没学过现代物理学,但是他准确地用他的所知描述了这个能量的存在,那也是他当年进入青铜门后所获悉的真相。他曾以为自己窥探天道,却不知世间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存在,于是他也起了永生贪欲。他所主持的长白天宫重建,所安排的一切,可不是为了什么万奴王的复生,而是为了他自己再得新生。 我把有关混沌的这几层意思整理了一下,然后简单跟胖子讲了一遍。胖子惊叹又疑惑地道:“也就是说,古人那些神神叨叨的复生永生说法还他娘真能当真?啧啧,可为什么从古至今,就没一个人实现过呢?就包括汪藏海这老小子,他虽然千方百计留存了灵体意识,也没见得他立马就起来坟头蹦迪了呀!” 其他人却没有胖子这么轻松,神色甚至都有一丝凝重。小花道:“即使这里存在巡回往复的生命能量,也不表示随时随地都能造化出什么来。孕育生命应该是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而且,个体之间的能量结构肯定是不一样的。否则为什么山是山,而水是水?所以汪藏海也许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量体量和结构跟他本身都契合的时机。” 小花的话让我立即联想到两件事。一个是上次胖子他们进天宫时,跟陈皮阿四一起。陈皮阿四身上出现过一个短暂的“死亡”现象,当时华和尚他们都确认老头子确实是没有生命体征了。然而没过半小时,老头突然就喘气了。这个很小的插曲恐怕胖子早就忘了,本来我们也都以为是自己误判,但如今推断上去,或许是因为天宫里流散的生命能量刚好给陈皮阿四续了一口气也不一定。另一个是十年这个时间节点,我说:“青铜门每隔十年会打开一次,会不会是因为这里的能量出现周期性变化,而这个变化就是造成门必须打开的不可抗因素?” 小花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宇宙的生命能量既然能造物,当然也会有消匿,这是能量转换的必然循环。所以正如汪藏海所记录的,这股混沌的能量,当然也会有创生和毁灭两种功能。就是不知道催化青铜门打开的,到底是正能量还是死能量了。” 秦隘道:“这个问题就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我们到这里也不是来搞研究的。什么生能量死能量,尽是玄乎的东西,讨论半天也还是看不到摸不到。既然这儿就这么个地生胎,说不定这里面还能有什么实用的,赶紧地打开看看!” 第114章 CHAPTER (114)归巢(二) 张胤禛听到这个话,脸色也异常凝重,他再次望了一眼那个巨型胎囊,而后半转过头,对秦隘和丹朗点了点头。后两者相互对视一眼,秦隘即转身去同两个老外悄悄说话。 总算有一回是胖子跟秦隘三观一致的时候,这回胖子也不抬杠了,全力支持道:“对对对!既然这地方藏着化腐朽为神奇的能量,那这地胎长在这里,不是妖就是仙!刚才那一下可见这里面还真有点料,快打开看看,说不定那些古代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仙丹都长这儿了!开出来一人一粒,早登极乐仙境啊!” “什么极乐仙境,要去你一个人去。”秦隘却不领胖子这三观的情,“你以为是嗑□□,极乐你大爷啊!先说好啊,不管里头是什么,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妨碍。要是你们敢耍阴的,那别怪爷爷不客气!” 说着就示意两个老外跟他一同往胎囊那里走。小花把张胤禛拦下来:“我知道你们想要把这里的东西带出去。你们的目的,同汪藏海是一样的吧 ?但是这里的能量如果散出去,只会给外面带来灾祸。所以,你们只怕不能如愿。” 张胤禛沉默地盯着小花,似乎有所顾虑。两人对峙,谁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真是不可思议!”Peter沿着那庞然大物摸着,发出了惊诧和欢喜的感叹。他绕到胎囊后边,准备跟Evans粗略丈量一下直径,计算出这东西的体积和密度。不知道他们想用什么方式打开这个东西。 忽然,Peter发现了什么东西。“嘿!这个上面有壁画!” 这话马上吸引了所有人注意。我们立即上前去查看。 胎囊被张起灵扎破的那个地方,正在汩汩地流出液体,带着一种怪异的腥臊味道,一股股流到锈黄色地面。地表那层白色烟雾还在,液体流入之后白烟更快速地缥缈流动,慢慢在黑金入地处升腾起一层很薄的、像气泡一样的烟幕。那烟幕如同一面镜子,镜面上如行云堆叠,很快影像晃动,竟然出现了另一个张起灵! 那层烟幕出现得非常突然,正好我走过去,张起灵就突然出现了。我好像是从他身上穿过,一下子绊倒在地,于是就从那烟幕上钻过去了。那一瞬间我就像是被一股强烈的电流击中了,头皮刺啦刺啦地发麻。扭头一看,发现那层烟幕只是一层烟雾状透明屏幕,那个张起灵只是个影像,盘腿在那里打坐。而跟着我们进来的张起灵,正沉默地站在烟幕后面看着我。 我脑子里炸起来的那一刻,感觉隔着烟幕,他变得也像烟雾一样模糊。好像随时都要消失一样。 接着,我脑海里忽然只剩下了清晰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永无止尽的唯一的声音。 我整个人好像沉陷在温热的沼泽里,周身如同裹在一条暖湿潮腻的毛巾里面,昏昏欲睡,无论我怎么划动手脚都无法挣脱出去。我四周是一片完全的黑暗,每当我全身突然抽动,就能听到咕噜噜一阵冒泡的声音,随即,那种滴水的声音明显加快了滴速。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外面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吴邪,十年之约是假的。我只想你好好生活下去,十年挺长的,过去之后,你大概已经回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即使你会想起我,大概也不会再那样不顾死活地找我了。吴邪,那是我希望看到的样子。”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除了滴水声以外的别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并不常有,只是偶然地,会突然冒出来。 “吴邪,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你应该下山了吧。我让人给解语花带了口信,他应该会来接你。你是我见过最执着的人了,比那些夹喇嘛的还执着。我怕你自己不肯回去,在山里有危险。杭州的冬天挺冷的,但是我很喜欢。” 当然,也许是因为我很长时间都在睡觉,并没有一直听他说吧。而且他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吴邪。我以前一直觉得忘记东西对我来说挺容易的,不断失忆就行了。现在看来,要忘记你还挺困难的。希望忘记对你来说会容易些,别老记着。过不了多久我就不存在了,关于你的印象看来会一直跟着我到那个时候了。这样挺好,你在我心里住着,至少我不会觉得很孤单。 我醒来,翻了个身,头下脚上地悬空着。渐渐地情况有些不对劲,我感觉这个沼泽正在时不时地紧缩,收紧的时候,几乎要把我挤扁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头被挤出去了,被两层很厚很硬的东西夹着,动也动不了。我拼命挣扎着,用手拽住那两层东西狠狠拉扯。 “吴邪,临别前对你视而不见,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爱你的方式。因为我只想让你在人世间安稳快乐,沐浴日出月落。吴邪,我很喜欢听别人叫你天真。” 被夹住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最后我手脚并用,撕扯踢蹬,终于挣脱出来。一同涌出来的还有好多水,把我冲去出老远。迎面而来一阵冰凉,我又冷又饿,疯狂地想吃东西。这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你去杭州,去找一个叫吴邪的人。如果他遇到麻烦,你要保护他。我的力量只剩这么多了,时机到了,就让它送你下山。之后的事,都要靠你自己。” 我循着声音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这个声音来自哪里。在这之后,他也没有再出声。但是,我灵敏的嗅觉闻到了一种不属于这里的味道,那是一种香甜的、食物的味道。我饿极了,那种味道太吸引我了——当那只黑色麒麟驮着一个人经过这里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把他从麒麟背上扑下来,一下子撕开肚子,狼吞虎咽起来。 我吃得非常快,几乎是一瞬间就把他吃完了。紧接着忽然背后被咬住,那只麒麟把我咬起来甩到背上,飞快地冲着一扇门狂奔而去。 —— 当我感受到这一段缺失的记忆时,我完全忍不住地全身发抖起来。我受到了极限的惊吓,我想要惊恐地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太惊恐,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一幕幕就像是影像,在我面前清晰地播放。 处在混沌里的这个地生胎里面钻出来那只东西,整个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能分清头部和四肢,但却没有五官和毛发,看着像一个被剥了皮的人,或者类人猿。它在胎囊上灵活地攀爬,本能地寻找食物。 它就是这个地生胎的胎灵。 张起灵就在胎囊附近。只是,他所处的空间跟胎灵所在的空间是错开的,所以,胎灵能听到他说话,却看不到他的人。天幻地黄的能量处在不断变换中,两个空间渐渐重合。 如果张起灵没有那么想念吴邪,他就不会释放那么多能量,使之在这个造化万物的地方,意念物化了一个吴邪出来。这个吴邪,是张起灵的失控。然而张起灵的打算,是让这个吴邪入世,去混淆某些组织的目光。他将自己身上的力量给了这个吴邪,送他出山。 张起灵用他最后的力量催开了青铜门,然后,他的本尊就消失了。张家的力量被他物化成一只黑色麒麟,载着吴邪出山。 然后,那只胎灵正好遇到了将要出山的吴邪。在极度饥饿之下,把这个吴邪吃进了肚子里。 吃了吴邪的胎灵,慢慢地长出容貌来,竟然同吴邪一模一样! 获知这段记忆之后,那些琐碎的线索串联起来,终于可以解答关于我的所有疑问。 为什么在得到吴邪的记忆之前,我对自己和整个世界一无所知;是因为胎灵这类物种,生来就是没有记忆的。 为什么我身上会出现麒麟纹身,为什么张起灵会在我危急时刻突然出现;是因为张起灵把他的力量转移给了吴邪,而我吃了吴邪,也吃了吴邪身上的张家力量。 为什么祁连山上剧毒的雪山草,对我完全不起作用;因为我本身既是混沌能量所化,这世界上一切致死的力量,对我都不会有威胁。 为什么小白看到我,会对我表现出亲切;并不是我比王坚强面善可亲,而是因为我跟小白在本质上属于同一物种。 为什么三枚鬼戒别人都拿不到,只有我能够拿下来;也不是像张起灵说的什么鬼神契约,而是因为端持鬼戒需要混沌能量,而我本身就是运送鬼戒最好的载体。 —— 为什么我会有瞬间的爆发力,潜能一旦激活,连确旦的子弹都能够徒手反转;为什么禺疆墓里的焚天烈焰阵都没有把我烤熟;为什么我能在西王母的幻境里接收到吴邪传递的信息;为什么我能借助鬼玺的力量,把蚩尤的死灵吸入自己体内—— 所有这一切,都和我真正的身世有关。 我耳鸣目眩口干舌燥,即便这里温度适宜,我却觉得周身泛出一种说不出的冷。就像冰冷的蛇在我骨缝深处肆意钻洞,我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栗。我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完全使不上力气,爬了好几下都重重摔趴下去。 其他人都被那壁画吸引,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我听到他们嗡嗡地讨论着什么,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但我依然知道那幅壁画上是一个没有脸的人像,那是张起灵用刀刻的吴邪的肖像,是张起灵对吴邪全部的执念。正是这份无处抵消的执念,最终被混沌能量物化出了一只魅——跟吴邪一模一样的魅。 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吃了那只魅,那么回到杭州获得吴邪记忆的就会是它,顺理成章成为吴邪的也应该是它。而我则不会有机会出这个门,只会凶残但是孤独地在这里继续受混沌能量浸润,直到千百年之后,真正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来在西王母的幻境轮回天,我所见到的竟是我初生时候的情景。周围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那种令我不寒而栗的恐怖的滴水声,还在滴答,滴答,滴答地响,永无止境。 我喘不过气地弓起背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用力地把头撞在地上,死劲捣住耳朵。不要再响了!不要再响了!我是从人类社会来的,我不是怪物!我不是那种没有脸没有五官的怪物!我不是那种会吃人的恶心的怪物! 没错!我是人,我是吴邪!我才是吴邪!只要我把真正的吴邪吃了,那我就可以成为唯一的吴邪!我得回去!我要回北京去! 我喘着粗气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张起灵走过去。胎囊里散出来的能量有限,那道影幕已经消失。我从黑金身边经过,随手提了刀在手上,一步步走到张起灵面前,把黑金架在他脖子上。 “你早就知道我是个怪物,是不是?张起灵,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看我这么狼狈,很有意思吗!” 张起灵面色沉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还像往常那样幽深,却第一次,让我看到了苍凉和憔悴。他很轻微地摇了摇头:“在刚才之前,我只知道你不是吴邪,也一直以为,你只是我意念化出来的另一个吴邪。但是我不能说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我接受的训练中,教我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本来不应该创造出另一个吴邪。对吴邪,我没有办法控制。” 我惨笑:“所以呢?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戏似的,看着我颠倒狂乱?张起灵,你不觉得残忍吗?” “对不起。”最后一次,张起灵同我说对不起。他说:“我答应过你,给你一次机会。在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给你选择的自由。你若想下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我不拦你。” 我点点头:“这是我上次帮你救吴邪,你开的条件。若是没有这个交易,你本来想怎么做?原本你以为我是你创造的,所以想要毁灭我吗?” 张起灵没有马上回答,但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带犹豫的坚持。他很慢地说:“这里的能量如果散出去,会扰乱外界的秩序。在我彻底消散前,我应该亲自纠正犯下的错误。” 我望着他这一副救世主的样子,竟然觉得很好笑。于是我真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你给我选择的自由,那么,我要彻底毁灭你!我要下山,去吃了吴邪,从此以后,真正的吴邪就只有我一个。他早已没有了从前的记忆,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你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你没有办法毁灭我,正如我没有办法毁灭你。我和你同宗同源,混沌的能量永远不会消散,我和你也永远不会毁灭。”张起灵忽然笑了一下。就像我和他都以为我是吴邪的时候,他对我笑的那样。但是这次的笑里面,却满是无奈和苦涩。他终究并不是神,最难过的时候,还是会有人的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候,也会流露。“吴邪不记得我,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没有了我,他才真正是天真无邪。就让他——永远忘了我吧。但是,如果你会伤害他,那我收回我的承诺,我不会让你出这座山。” “同宗同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是胎灵!”张起灵的话让我感到吃惊,但是根据之前的信息,吴邪所搜集的关于张家族长是万奴王的信息,关于汪藏海留下的万奴王是地底爬上来的怪物的信息,关于张起灵的力量能够跟我合二为一的信息——答案昭然若揭。 张起灵没有回答。 而关于他身上的一切谜题,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难怪。 我不知道为什么人都贪求不老不死。谁又能了解当你真正能够不老不死的时候,是一种怎样万念俱灰的绝望?永生对你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可你却会无休止地重复新生,连求死都是奢求的时候,生命就成了无度的浪费。 小花和张胤禛还在对峙,另一边胖子和秦隘他们似乎也争吵起来了。我听到胖子吼道:“你他娘的敢带出去,老子跟你没完!” 秦隘则阴冷道:“你要是阻碍我们的事,别怪我真刀真枪动你!告儿你,这东西老子非带走不可!” 恰这个时候,忽然远远地传来之前那种号角驼铃声,伴随着整齐的步伐声、马蹄声和车轮声,正快速地往我们这边疾驰而来。有一个沙哑的男音犹如回音般涤荡而来,轻缓笑道:“你们别争了,到了这里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 第115章 CHAPTER (115)地隐 那个声音出现的瞬间,一队残衣裂甲的阴兵列队以非常快的速度出现在我们视野中。那队伍人头攒动,还有残破的旗幡飘扬,有步兵有骑兵,用一种踏雾飘移的姿态向我们行进,还有规律的鹿角号声伴随其间,非常地整齐壮观。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队伍正前方的中央,在数排步兵之后,轱辘运送着一只棺材。那棺材只是一套内棺,正面竖立,棺盖已经启开,从我们所在的位置,能一眼就看到里头站立的棺主——一具保存完好的湿尸。 那尸体披头散发地直挺挺站着,头发长得不可思议,一直垂到脚底像布料一样盘起来厚厚的一层。他身上穿着一件完整的陨玉甲胄,把他从脸到脚都遮盖得密密实实。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指着前方,也就是我们所在的方向,一看就像在指挥阴兵阵队行进。 不知是Peter还是Evans喊了一声:“那是上面冰宫里那套内棺!他就是那个消失的墓主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秦隘接了一口道:“卧槽!他就是那老小子——汪藏海?还真他□□的还魂了!” 胖子上前两步,把背着的一把JS9上了膛,道:“看来咱们是撞到黄道吉日了,今天适合重生!但生命在于运动,就那千百年没动过的小身板,肌肉都融掉了吧?还能有多厉害!” 说着直接先发制人,连续打出了十几发弹,全部冲着汪藏海去了。要换了是一般的粽子,这一波攻击足够把它们轰成碎块,就算汪藏海穿的是陨玉盔甲,至少也能把那层甲胄轰断,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然而,汪藏海只是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也没有动。子弹冲他呼啸而去,却像全部打进了棉花里,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清楚,但是从我的视角,完全追踪到子弹的轨迹——那种放慢速度的旋转飞击,在空气里形成一个个极小的漩流。却在打进汪藏海身体时,就像射进了另一个空间,突然消失了。 胖子和秦隘同时“操”了一句,还要再射,那边却传来汪藏海轻蔑的冷笑:“你们别白费力气了。这个地方完全超乎了你们的想象,你们所认为不可能的,不成立的,在这里统统都可以归元。” 汪藏海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喉咙受了伤。也许是那尸体冰冻得太久,对机能还是有损伤的。汪藏海这种人即使放在现在的社会,也算得上是极智的那类人,要拼对墓结构的了解,我们这边加起来估计都难跟他敌手。况且对于张胤禛和胖子他们,习惯了依赖高科技的设备和武器,一旦科技不起作用,对他们的实力影响非常大。 这时候我跟张起灵对峙,心乱如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张起灵站在我对面没有动过,但他扭头去看着汪藏海,眉头紧紧皱起来。通常张起灵皱眉的时候,就表示麻烦有点大。 胖子道:“靠,汪藏海不是一古人吗?古人不是应该说文言文之乎者也?他这个,现代感忒强了啊。” 秦隘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汪藏海?脸遮得这么严实,别是哪个王八蛋在这里装神弄鬼吧!” 张胤禛和解语花这时候都没有出声。他们都是先弄清形势再做判断的个性,胖子和秦隘俩前锋唧唧嚷嚷,正好一探对方虚实。 然而那尸怪也不吭声,陨玉面甲盖住的脸微微一动,转向胖子和秦隘,好像是在打量他们。随后他的手跟着慢慢转过去,对着秦隘和胖子猛地一挥。 当他动的时候,所有人无疑都提高了警戒等级,紧张地盯着那尸怪。看他手一挥,本能地以为他要使什么招,枪械都对着他的手。却冷不防脚底下一软,就看到胖子和秦隘像被人拖住双脚往下拽,猛地掉落下去。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丹朗和张起灵同时纵身跃起,扑过去一个拉住秦隘,一个拽住胖子。丹朗身手没有张起灵那么快,张起灵一下子就提住了胖子的胳膊把他整个扯了上来,这几乎只用了几秒钟。而丹朗虽然反应迅速,但是只够拉住了秦隘的后脖子。 秦隘的身手不逊解语花,如果只是单纯掉落,他仅用腰部力量就能翻上来。但他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丹朗拽住他之后他拼命甩动下半身,并用□□对着下面狂扫,却怎么也摆脱不出。丹朗用了死劲把秦隘往外拖,对秦隘大吼:“把裤子脱了!” 秦隘眼看□□没用,当即执行丹朗的建议,把枪一扔,快速去解皮带。张起灵把胖子扔给我,立即也冲过去支援。脱裤子这一招似乎管用,张起灵和丹朗把秦隘拉上来一截,秦隘翻身跨出来一条腿,眼看就要脱身。 忽然地面烟雾里远远出现了一个黑影,几乎就是一秒钟的时间,跟条鞭子似的啪一下甩过来,直抽张起灵三人。那黑影远看极细,到了眼前却是十分粗壮,有一根柱子粗细,从上而下呈压倒之势甩下来,直接甩中了丹朗和秦隘。张起灵拽到一半忽然手上一轻,霎那间手里只剩了一条手臂。那两人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那黑影直接扑下去了。 黑影蛇行摆动,一下子混入了远处的黑暗里。整个过程仅持续了一两分钟。 胖子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胡乱地摸自己两只脚,竟发现左腿外侧被撕开很长的一条伤口。像是被什么动物尖利的牙齿划过。“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张胤禛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下子痛失两名得力爱将,换了谁都不会冷静。他望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手指慢慢握紧:“是地隐。” 地隐是一种传说中的麟龙,它形似蛟龙,长有类人双臂,无比蛮力,能瞬间撕碎牛马大小的动物。但地隐这种动物并不真实存在,而只存在于人们的意念想象中。 解语花算是最镇定的一个人,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汪藏海:“他能通现代社会的语言,说明他的灵体寄宿在胎灵身上可以自由进出长白山;他的意念能幻化出地隐,说明他的灵体已经拥有了非常可怕的力量。”解语花望向张胤禛,“我们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最乐观的打算,是九死,一生。” 张胤禛不说话,盯住那尸怪望了几秒钟,转头对Peter和Evans交待,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混沌能量带出去,其他的事都不用管。 胖子一把拽着我从地上挣扎起来,情绪有点失控,冲着汪藏海喊道:“这里的生能量是他妈你家的啊!你能用我们就不能用,有本事你他妈把你那狗脸露出来,下山过人日子去,盯着我们干什么!” 汪藏海随手一指,阴恻恻道:“我这个身体不太好了,人类的身体即使保存得再好,毕竟也只是一具没有了机体功能的尸体。如果能得到一具永远不会衰竭的躯体,能够像不死鸟那样轮回重生的躯体,那这一切就完美了。” 他手指中了我,覆盖着玉甲的脸也朝我转过来:“从我第一次进入这里就知道,不久的将来我就有机会得到这样一具躯体,从此再也不用受死亡之苦。一直等到今天我才有机会见到——我不能再等了!一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汪藏海对我招了招手:“你不仅给我带来了永垂不朽的躯体,还带了一个能量巨大的死灵。像这样绝佳的灵体宿主,一般人花上几千年的时间都不一定能遇到。这么难得的神物,就算是神佛六根清净,也不可能不起贪念!” 我简直要破口大骂了。 我到底是有多香饽饽才能招这么多人觊觎?几分钟之前张起灵还因为我要吃掉吴邪准备对我下死手,这会儿又来一个尸怪汪藏海要征用我的躯体作为他的灵体宿主,是不是我脸上就写着怂蛋两个字,看起来就是谁都能欺负? 除了张起灵,其他人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当然,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像张胤禛他们就想把这里的混沌能量带出去,用途肯定跟汪藏海的企图不谋而合,如果他们知道我其实就是他们想方设法要弄到的东西,对我本身肯定非常不利。 看来我的运气一向都不太好,一直遇到这种选哪边都要命的两难境地。我都不知道是我本身命里带衰呢,还是获得吴邪记忆的同时也获得了他的衰,总之,就是让人受不了。但不管是哪一种,很显然我已经烦透了受人牵制,张起灵说给我选择的自由,其实我更想选择消除掉有关吴邪的一切记忆,成为最初那个不知善恶的我自己,茹毛饮血,由本身的动物性主导一切行为的怪物。若是我被教化,那也是因为我甘心情愿。 所以对于汪藏海的这个要求,我肯定是拒绝的。我做了一个很明显的拒绝动作:分分钟砍死他。 我抡起黑金直冲汪藏海的玉棺。他当然看出我的意图来了,手一挥,鹿角号声呜呜吹响,列阵前方的阴兵纷纷持起手里的兵器向我砍来。不过这尸怪也太小看我了,有了小白神力的鬼玺威力大增,黑金又是陨玉锻造,在我一阵乱砍乱杀之下,前方的阴兵直接化作一缕缕白烟飘散了。黑金哐一下砸在汪藏海玉棺上,给他一劈两爿,直接就把他身上那甲胄劈散了。 汪藏海的脸露出来,一看吓一跳。那脸早已变形,像只被人一脚踩扁的倭瓜,一边嘴角下塌,眼珠子还翻了一只出来。这时候我有点能理解他想要寄生在我身上的想法了,很明显我肯定比这个鬼样子帅得多了。但我帅归帅,也是不想让他那散发着尸臭的灵体寄居,就算我初生的时候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也不代表我就不能嫌弃别人了。 我对着他的尸体狂砍几刀,正准备用鬼玺敲散他的灵体,忽然感觉脚下一晃,就像直接踩在水面上,顷刻就滑落下去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粗壮的手臂环抱住,顿时不能动弹。很快那手臂夹着我快速上升,一下子升到了半空。一颗龇着丑陋利齿的脑袋低下来对着我的脸喷气,还是那个尸怪的声音,已经附在地隐身上,对我骂道:“臭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啊!” 被我用力一脚蹬在胸口,手臂用力反转拔出黑金,马上切了它一条手臂!地隐痛吼一声,下面立即有一条尾巴甩过来试图把我拍下去,被我横向一刀,切掉了尾巴尖的一小段。我一跃而起把黑金扎进地隐喉咙部位,利用下坠的落势扳住刀柄,从喉部到腹部全部切开。 地隐歪着头倒地,却仍在快速游动爬行。我抽出黑金跳到它侧脖子上,一刀从它耳朵里面扎进去,另一只手摸到鬼玺,嵌入了三枚鬼戒,用了死劲往它脑袋上砰砰砰地砸了好几十下。每砸一下鬼玺就会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绿光,真是把这怪虫往死里打的节奏。地隐终于停下来不再游动,像漂浮在海里一般荡在这地面以下的虚空里。 我踩着地隐尸体往上一个跳跃,翻身上了地面。我想跟张起灵说,把我身上吴邪的记忆拿走吧,就像他之前消除吴邪的记忆那样,帮我清理干净。我要做回我自己,哪怕是从最懵懂无知的样子从新再来一遍。至少,这是完全的我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张起灵正在给解语花和张胤禛拉架,我的要求还没机会说出口,忽然身后一阵阴风袭来,跟着我感觉到一团阴冷潮湿的像软体动物一样的东西强行挤进了我体内。我本来想把黑金还给张起灵,走到他跟前却忽然一刀往解语花身上砍下去。 解语花正极力阻止张胤禛,他们尝试用仪器去地胎胎囊里面装载能量,忽然受我这出乎意料的一刀,完全没有防备。张起灵不得已直接用手抓住了黑金的刀刃,几乎把一只手掌全部切断。 那软体动物在我身体里肆意伸展,跟我体内原本就有的蚩尤族死灵很快抱团。那死灵本来快被我消融得差不多了,被它这么一搅和,一下子就感觉阴冷逼人,几乎从我五脏六腑里冻出来。 我听到汪藏海那个声音从我自己喉咙里发出来:“你看,这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跟我如此契合,连一点点排斥感都没有!很快我就能侵蚀你的意识,把你身体里原本就不属于你的意识完全吞噬掉,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成为有意识有灵体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部文终于就要完结了,结局还有一章就完坑了。不得不说松了一口气。 千灯有H彩蛋番外,是盗墓原著瓶邪的H番外,会在微博放送,感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胥吴。 然后千灯出个志的信息,(H番外放到个志)也都会在微博发送通告。 第116章 CHAPTER (116)尾声——永寂长白 张起灵受了我这一刀,手掌伤痕深可见骨,一下子流得满手是血。然而他没有时间去管伤口,一跃而起冲我扑过来,瞬间洒了我一脸血。张起灵对我耍了两手擒拿手法,意图在于夺刀,如果是我原本的身手根本就躲不开。然而汪藏海的灵体强行霸占了我的身体之后,我忽然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敏捷。 张起灵所有的动作就像在我视线里放慢了数十倍,反应特别灵敏让我突然之间像是拥有了张胤禛那种特异功能:能够提前预判他攻击的方向和力度。这样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张起灵冲过来的时候,我只是简单地送出了一刀。无比精确狠准的一刀! 那一个动作完全不在我控制之中,我只能惊恐地大叫了一声:“快躲开!”眼睁睁看着黑金就那样穿透了张起灵腹部!张起灵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拔刀侧踢,一脚蹬在他胸口,把他踢得横向飞了出去。 张起灵重重摔在地上。倒地之后他没有马上爬起,整个人蜷缩了一下。然后才用一只手死命撑住被穿透的伤口处,另一只手撑地,摇摇晃晃半跪着,抬头望我。他嘴角边一大滩血迹,极力压制住咳嗽,只怕是内脏都破碎了。 而我天神一样提刀站在他面前,扯着冷笑的脸好整以暇望住他。 事实上,我的确应该高兴不是吗?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端持着自我的标准,明明知道我跟他们不是同类,却依然利用我。也许他们不肯告诉我实情,绝对不是怕我难过,而是怕掌控不了我。而我自己大多数时候都弱鸡得不要不要,这时候终于能够反转局面,掌握他们的生死和自由,难道不应该生出笑傲睥睨的快意来吗? 然而我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得快要崩溃了。看到张起灵这个样子,想到我会亲手杀死这里所有人,我就恨不能一刀□□自己身体里。 我紧握着刀的手不可遏制剧烈颤抖,那是我内心不甘受汪藏海灵体摆布,极力想要挣脱钳制的反抗。如果用黑金杀死自己也能毁灭这个灵体,我会毫不犹豫对自己下杀手。体内那个阴冷的灵体如同束缚的猛兽,正在肆意冲撞我的意念。我死命握住刀柄的虎口迸裂开几道口子,血顺着刀身簌簌流下,一滴滴落入地面白烟中,发出那种细小的涟漪声。 我脸上阴狠地冷笑,眼睛却刺痛酸涩,望着张起灵红了眼眶。我用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出话语:“张起灵、你、快走!快走!” 张起灵捂着腹部慢慢站起来,他说话的口气也有点虚弱:“吴邪。” 再次听到张起灵口中叫出这个名字让我吃了一惊,因为他面对的对象是我。而他清楚地知道我不是吴邪,我只是一个恰巧盗取了吴邪记忆的一只石怪。难道是张起灵失血过多脑子不清楚了吗? 张起灵似乎看出我的惊讶,冲我摇了摇头:“不要受它控制。你的确没有灵体,但是,你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意识。不管成为吴邪是不是你所愿,事实是,你得到了吴邪最美好的一部分——那个处处替人着想,看不得人心叵测的吴邪,最天真善良的部分。你或许不是人类,但你却拥有人类也难以抱持的善良和宽容。所以,不要受它控制,不要成为,妖怪。” 我呆呆望着张起灵。他用满是血的手背擦了擦嘴角,却只是把半边脸都擦成了红色。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审慎地、警惕地、慢慢伸出手按住我握刀的手。他的眼睛始终都看着我,在鬼玺的绿光下,我看到自己狰狞的影子,映在他的眼瞳里面。 那种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自己正在被人期待。 刀柄在我掌心里慢慢脱开,一点点,被张起灵抽走。 忽然,整个空间猛地一颠。我像从睡梦里猛然惊醒,下意识握紧抓住刀柄,抬手格开张起灵,横向当胸劈了一刀。我也顾不上张起灵是死是残,猛然转向导致空间颠簸的源头——胎囊。 正如我所料,Peter和Evans故技重施在胎囊上雕了一个洞,里头哗啦啦流出黑色腥臊的液体,同时有一股暖热的气流泄漏出来。胎囊似乎很难受,不停地扭动收缩。那里头好像包裹着一只巨大的活物,正在剧烈挣扎,似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胎囊收缩加上气流越来越强,很快形成了一股漩流。 这股漩流就如龙卷风很快扩大了范围,几秒钟的时间就见得原本极黑的空间如同星云图那样,以我们所在的胎囊中心地为风眼,缓慢地转动起来。有了汪藏海的意识之后,我马上明白这就是所谓“风水位”的变化。 跟之前冰宫的构造一样,整座宫殿一个平衡中心就设定在冰棺的位置。一旦冰棺位上的受力或环境发生变化,整座冰宫就会坍塌。这个虚幻空间也是一样道理,胎囊的存在使得整个空间的格局处于一个平衡态势,一旦胎囊的位置出现异变,整个空间就会坍塌。而这种空间坍塌,就是物质世界形成或毁灭的过程,现存的化为乌有,再转换成另外的物种。 没想到张胤禛他们的执着竟然开启了一轮新的创世过程,对于造物主这个神圣的称号,还真是要赐给张胤禛这王八蛋。但我想他肯定不希望把自己汆吧汆吧汆成无形能量,再转换成另一种物种输出到另一个空间。说不定他这一转换直接置换成一抽水马桶了,我看他情何以堪! 我心里急得半死,快速跑到胎囊缺口那里,胖子他们都快被漩流甩出去了,一个个爬山虎一样贴在胎囊上面。这种情况抵御不了多久,体力够不上很快就会被卷走,就真的化成齑粉了。汪藏海的灵体却风言风语冷笑道:“急什么?反正他们都得死。这种低下的物种都会消亡,到时候只会剩下你这个躯体,哪怕几千万年也还会这么好用。” 对于汪藏海还在评头论足地评判我的性价比,我更来火了。 张起灵很快也强撑着过来,看了胎囊的情况对我道:“吴邪,用鬼玺!”我顿时恍悟,立即把鬼玺握在手里,把自己身上的力量灌注到手上,启动鬼玺的能量,暂时平衡一下能量异变。 汪藏海还在不停叨逼叨:“你倒还满聪明的。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用。就那个胎灵——”他是指张起灵,“每十年这里就会发生一次变故,混沌能量由强转弱,被地胎吸收。一旦能量全部吸收,这里就会塌陷,而胎灵则会因为吸收太多能量而更强大。一旦挣脱这个空间的束缚,胎灵就会出现在外面的世界。为了生存,它会吃掉所有一切能量构成的物种。哈哈哈哈——到时候,整个世界会毁于一旦——” 我惊讶地看着张起灵。所以说,每十年必须进门,就是为了阻止能量变故,杀掉即将成形的胎灵? 汪藏海道:“为了弥补所消亡的能量,这个守护人会把自己消融在这里。真是一种伟大的牺牲啊!” 胎囊的能量散得非常快,我身上的能量渐渐接续不上,空间又开始颠簸。我看了看解语花胖子他们,跟张胤禛的争执他们已经用上了枪,再这样下去,即使不被这个空间吞噬,他们也会内斗而死。 解语花道:“我同意陪吴邪找到这里,就是为了亲手毁灭这个鬼地方。九门为了它付出多少代价,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我原来以为只要把这里炸了就行,现在看来,得彻底破坏这个胎囊才行!” 这话忽然让我想起早些时候,解语花陪我上祁连山的时候,他曾劝我说:“吴邪,你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原来他那时候竟然就有了这样的信念。所以为什么他把吴邪交待给霍秀秀,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吗? 而张起灵,一直寡言少语的男人,每一个轮回所做的事无非只是在找寻自己的身世之谜,却在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依然会一肩扛起或许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连只字片语都不会多说一句。 相比较而言,我不过是恰好生于斯,命运如此,却在责怪他们的立场和用意。原本,我和他们不过是各站不同立场而已。为自己考虑固然无可厚非天经地义,然而他们每一个,也都没有单单只为自己而活。承担他人的责任,或许也是生而为人的一份荣耀吧。 也不枉我俱具人形,拥有了张起灵口中那个最美好善良的人性。 如果像汪藏海这样为了自己可以什么都不顾,一切的伦常道德人性礼义都是狗屁,纵然他能永生不灭,也不过是一个可悲的孤寂的妖怪。 鬼玺能量将竭,空间又再剧烈颠簸转圜起来。我用最后的力气把黑金扔给张起灵,终于可以心平气和面对他:“把他们带出去!希望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长白天宫!” 张起灵浑身浴血,他一把抓住黑金,慢慢往后退了几步。解语花一枪托砸晕张胤禛,跟胖子把他抬下来。Peter和Evans马上也跟着跳下来。 我感觉到体内那股冷森森的能量瞬间强大了好几倍,死死压着我并妄图操控我不让我动弹,只等空间坍塌把一切俱毁。但我这时候已经无所畏惧,直接打开自己把能量全部释放出来,对张起灵喊道:“我会用最后的能量为你们打开青铜门!带他们出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有永生的妄想!” 鬼玺瞬间散出千万道刺眼绿光,彻底照亮了整个虚幻深黑的空间。这空间里原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常人感觉不到的气流,如太极星云那样极缓慢地盘亘流转。张起灵抱着黑金在鬼玺的绿光里幻化成一只通体黑色的巨大麒麟,等解语花他们都爬上去之后,转身往来路踏着白烟迅速远去。 “你疯了吗!毁了胎囊,你也会毁于一旦!那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汪藏海这才意识到我要做什么,他的灵体疯狂挣扎起来,想要从我体内脱离出去。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在他刚才壮大的时候同时也用我的力量封固了他。 我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喜欢跟我一起,那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说着我往外面看了一眼。黑麒麟已经奔去老远,估算距离应该快接近青铜门了。突然,它停下来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然后我一跃而起,猛地撞向那个无比巨大的、鲜活搐动能孕育生命的胎囊! 撞过去的时候,我眼前一片亮白,什么都看不见。整个胎囊被我全部的能量撞得碎裂崩塌,无数碎片飞溅迸裂,像一团悬空飘浮的齑粉,一下子飞散开去。 我最后的意识,似乎看到那扇紧闭的青铜门开了一道缝,黑麒麟四蹄腾空一跃而出。 尾声 长白山里的山体塌陷持续了好几天,二道白河村几乎就被山崩造成的雪泥石流淹没了。救援的军队奋战了将近半个月,才把村民们安顿好。 军队离开之后,二道白河村庄里流传着一个谣言,说有人亲眼看见,军队从山腰救下来的那五个人,是被一只巨大的黑色麒麟送下山的。谣言传得绘声绘色,还说麒麟下山之后就消失了。 九年之后。 初夏的北京总算熬过了风沙天,空气变得爽朗起来。 旧时王府的老宅子里树荫蔽日,解雨臣用轮椅推着吴邪到一棵银杏树下,自己坐在石凳上,给吴邪捏捏手臂大腿的肌肉。 吴邪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里,面无表情,两眼直直望着正前方。 解雨臣握着他一只手,细细地给他捏着手指,轻声道:“小邪,我们小的时候,你一直以为我是女孩子,还说喜欢听我唱戏。这几天天气好,隔天我给你唱一个吧。你知道,我自十六岁接手解家后再也没有唱过戏,现在也不知道还有几分把式。你可不准笑我。” 吴邪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解雨臣继续说:“胖子一直不死心,想要找张起灵。他最近出去折腾了半年,倒让他把黑金古刀找回来了。他拿着刀去找新月饭店老板了,说要组织拍卖会。要是张起灵回来,你可不能给他这个脸,咱们有礼貌一些,叫他一声好不好?” 解雨臣弯腰去给吴邪揉脚,没看到吴邪搁在大腿上的手,尾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胖子在新月饭店跟人谈了拍卖的事,前脚刚离开地方,后脚有个年轻人走到大门口。望了望大楼的门头,正要跨步进去,被保安拦住了。 “请问您有约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我听说这里有一把刀要卖,我想看看。”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千灯幻夜有番外,是盗墓笔记瓶邪的彩蛋H,要看的亲可以去微博看:胥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